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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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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過得很快,柳氏回來後倒是乖了一陣,只是卓氏見智哥兒大了,實在不放心讓柳氏帶,沒讓孩子回到鳳集院,而是繼續養在漱石院,由她親自教導。

很快的小暑到來,趙姨娘的那個京生侄子趙高升又來過水土了。

趙高升上次參加的科考一次錄取五十人,但名次卻會公布前三百名,基本上是為了告訴這些考生,好好努力,快到了,至於三百名外的,還差得遠,緩個兩次來也不遲。

趙高升上次排名九十三,算是相當好的名次,這次如無意外,應該可以入榜,所以姜老太當然更加歡迎,趙高升也沒客氣,帶著依然是上次那個服侍他的小妾住進客院,卓氏另外派了丫頭婆子服侍。

姜家都把他當成準進士接待了,姜老太對待趙姨娘也和善幾分。

跟上次不同,卓氏還主動問起要不要辦一下接風宴。

姜老太笑咪咪的說:「我都說以後不用問我了,你自己看著便行。」

「那媳婦就本著結善緣,給未來的準進士老爺辦個接風宴,趙姨娘,你這兩日想一想家鄉習俗菜色,再跟我說怎麽辦好,大爺現在已經把家撐起來,銀子方面不用考慮,總之讓大家高興就好。」

趙姨娘馬上跪地磕頭,「是,謝老太太恩典,謝大太太恩典。」

姜老太很滿意,卓氏也很滿意,趙姨娘是聰明人,沒因為這樣而擡高自己,禮儀方面反而更加周全。

蘇勝雪也不得不佩服卓氏,姜起就兩個姨娘,都挺乖順,秦姨娘生了兒子也是老老實實,趙姨娘眼見家中快出官爺,沒一點驕傲,漱石院要說什麽人能讓卓氏鬧心,那大概只有姜起這老屁孩了。

眼見家庭人和,姜老太十分開心,「好了好了,大家都談得久了,都回去吧,老太婆要陪我們棗姐兒玩兒了。」

棗姐兒聽到,轉身抱住曾祖母,小臉頰蹭著姜老太肩膀,軟聲撒嬌。

姜老太一邊拍她的背,笑得瞇了眼,「這撒嬌精,一天不撒嬌都不行。」

「是棗姐兒好福氣呢,這麽得長輩的緣分。」卓氏說完,主動起身。

基本上大家都是看她行事,她如果覺得還早,就不會起來,相反的,如果起來了,那就是時間差不多,大家一起走唄。

蘇六娘跟蘇勝雪見狀,也跟著站起身子,就見到柳氏頗猶豫,看了柯嬤嬤一眼,柯嬤嬤點點頭,柳氏這才下定決心,往前頭一跪。

這一跪,蘇勝雪就覺得她沒救了,都已經進入姜家這麽多年,還不清楚姜老太跟卓氏的個性,她們不愛管瑣事,也不愛鬧大,姨娘都站在旁邊看呢,鬧大就是打主母的臉啊。

所以她第一次被柳氏和青姨娘找麻煩時,她也只威脅要去告狀,並沒真正去跟誰講,就是因為她已經看出姜老太跟卓氏是什麽性子,而且當兩位長輩後來知道她沒去告狀後,都找了理由賞她一些東西,就是獎勵她能忍不添亂。

姜老太不愧掌家多年,面不改色的說:「大孫媳婦什麽事情起來說吧,廳上有孩子,別嚇著他們。」

卓氏一個眼色,薛嬤嬤上前扶起柳氏。

姜老太也很無奈,她只是不管事,並不是不知道任何事,這柳氏入門除了臨盆坐月子,以及前年著涼養了好一陣子之外,真沒靜過幾日。

「剛才婆婆說起要給趙姨娘的侄子接風,老太太言下之意也是同意的,孫媳婦不孝,認為此事不妥,但不能順從長輩心意已經是罪過,故先下跪示錯,還請別見怪。」

卓氏簡直想一巴掌從她後腦杓打下去,有事情不能私下講嗎,這麽當大家的面下自己面子?

人家的媳婦討好婆婆都來不及,她這媳婦卻是很愛跟自己對杠,但礙於長輩在,也只能忍著,「哪裏不妥,倒是可以說出來參詳一下。」

「趙京生先前的名次的確很好,雖然是下人的親戚,但也能算是善來善往,若是以這點來看,不管接待還是餞別,都不算過分。」

蘇勝雪在內心哇的一聲,柳氏永遠能刷新她對腦殘的認知。

趙高升真的指日高升,將來禮部發下文書,就是真正的官老爺,姜老太都得跟他行禮,到時候即使卓氏這當家太太都要禮遇趙姨娘三分,就只有柳氏還一口一個下人。

「但他先前在我們府上,卻是跟個丫頭不清不楚的,媳婦就怕好好對待他,結果他以為我們姜家規矩不好,任由欺淩還對他巴結不已,那豈不是善緣沒結到,反而留了惡緣。」

姜老太嚴肅了起來,趙高升在此作客,雖然姜家當他是上賓,但也不代表他可以任意睡丫頭,那對姜家來說是很沒臉的事情,「大孫媳婦,你說這話可當真?」

「自然,是孫媳婦親眼看見的,當時因為他隔日便要離開,孫媳婦想既然如此,就別把事情鬧大,卻沒想到他這次又到府中來過水土,媳婦怕他食髓知味,亂了我們姜家規矩,但婆婆最近太忙,沒尋到合適時機,剛剛聽說要幫他接風,媳婦覺得不妥,這才說出來。」

這幾句話有理有據,因此卓氏也沒那樣不耐煩,「他跟哪房丫頭在一塊?」

「便是二房那個傅嬤嬤的孫女,孫媳婦見過幾次,但名字叫不上來。」

蘇勝雪早在聽到「卻是跟個丫頭不清不楚的」這句,就有準備火會燒過來,原本以為對象是桐月如月,都準備好要對杠了,聽到是傅嬤嬤的孫女,瞬間消風。

這春來跟運來好像不攀個富貴全身就難受,永遠學不乖,要不是秦姨娘當時心腸好,二房真要惹笑話。

趙姨娘聞言,連忙上前磕了頭,「老太太明鑒,大太太明鑒,我等下要說的話對二房失禮,先給二房認錯。

我那侄子是比較貪好美色,我當姑姑的也不否認這點,可是他畢竟讀書出身,說句難聽的,傅嬤嬤那兩孫女不識字,我侄子就算色心大起,真也看不上……」

這一番話說出,個人臉上又是各自精彩。

蘇勝雪心想,對耶,她當時看到的若好是跟柳氏一起長大,琴棋書畫都略通,趙高升只差一點就能進入官場,這種人怎麽會看得上大字不識一個的丫頭,若說春來運來貌若天仙也就罷了,但這兩個就是丫頭臉,而且還是二等丫頭的長相跟氣質,一個進士考試九十三名的,真的看不上這種人。

在這片各自沈吟中,就見柳氏十分微幅的點點頭,餘姨娘往前一步,「回稟老太太,婢子也看到過傅嬤嬤的孫女跟趙京生在樹林裏,不過……不過倒不是這兩人有茍且,我看那丫頭只是從趙京生那邊收了信就走了。」

廳上頓時一片靜默。

傅嬤嬤是二房的人,二房識字的不多,就蘇六娘跟蘇勝雪,不管她是幫誰跑腿,都是醜聞。

蘇六娘雖然已經三十幾歲,但天生麗質,神清秀骨,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蘇勝雪更不用說,芙蓉花貌,桃顏生春,是難得一見的美人胚子,姑侄都是才貌兼備,要說趙高升勾搭這兩人其中之一,的確比較有說服力。

姜老太一聽就怒了,一個眼神,郭嬤嬤上前,一口氣打了餘姨娘幾個嘴巴子。

餘姨娘忍著痛,直到郭嬤嬤住手,這才又說:「婢子知道您看重二房,所以前年見到後什麽也不敢講,但既然大奶奶說了出來,婢子這便也大了膽子,婢子是誠心待在姜家,真心為了姜家好……」眼見郭嬤嬤又要打,她以手掩面,「婢子有證據!」

眾人聞言神色一凜,口說無憑,但有證據就不一樣了。

感覺郭嬤嬤退回去,餘姨娘這才繼續,「當時傅嬤嬤那孫女接了信之後,還拿了個荷包給趙京生,但趙京生卻是沒註意荷包旁邊還有個小墜,讓那小墜落地,婢子看他們都走了,這便撿了起來。」

姜老太給餘姨娘時間,讓她回鳳集院去取。

蘇勝雪望向蘇六娘,只見六姑對她溫和一笑,拍拍她的手。

桐月見狀,在她耳邊低聲問:「小姐?」

蘇勝雪心情覆雜的點頭,「去吧。」

桐月悄悄退下,廳上丫頭婆子多,少了一個倒也沒人發現。

餘姨娘是用跑著回到了喜福院,氣都還喘著,攤開手掌露出一個小墜子,姜老太拿起來看了又看。

「二孫媳婦,你來看看這是什麽?」

蘇勝雪聞言起身到了姜老太旁邊,不用拿起她已經認出,「這是孫媳婦剛入府時,祖母賞的雞血玉耳墜。」

「那你要不要跟我說說,這耳墜怎麽到了餘姨娘手裏?」

「回您老的話,這副墜子前段時間不見了,您也知道與花院的下人婆子少,實在不可能時時有人守著房門,您贈與的耳墜沒保管好是孫媳婦的過錯,但審了一遍實在找不到人,也只能把能進出一進的都打上三個板子以示懲戒,其餘卻是沒辦法。」

姜老太聞言,面容依然沈靜,看不出好壞,到底是蘇勝雪偷人,還是她的東西被偷,一時半刻仍難做決斷。

眼見姜老太還在思慮,柳氏急道:「弟妹倒是輕松,明明把老太太贈與的東西送給男人,被抓到後又說早就不見,世間哪有這麽巧的事情?老太太若不信,不如派人去搜趙京生的住處,肯定能搜出其他東西。」

「胡鬧!他雖然住在我們宅子,但來日可期,不能隨便得罪。」卓氏怒道,「為了一個耳墜子就搜他住處,將來只怕一旦有能力,人家會把姜家都抓起來,這麽蠢的事情也能提議,說話前用用腦子!」

柳氏以往被罵,都是乖乖住嘴,這次卻是沒有,「媳婦就是為了我們姜家好,姜家二奶奶跟借住京生私相授受,這說出去多難聽,別說我們的清白都會被質疑,只怕將來勤哥兒的出身都會——」

「啪!」

話沒說完,她就被蘇勝雪賞了一個耳光。

柳氏驚呆了,捂著臉一下沒反應過來,蘇勝雪又是一個耳光賞下去,再一個,又一個,直打到第六個,柳氏這才尖叫起來,柯嬤嬤連忙上前護住自家小姐,想說些什麽,但眼見二奶奶氣勢洶洶,竟是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眼見桐月已經拿著匣子跑進來,蘇勝雪拿起那個匣子,直直走到最前面,低聲說:「老太太,您請看吧。」

姜老太把棗姐兒交給房嬤嬤,打開匣子,多年後宅生涯,已經大概知道是什麽東西,臉色自然不好看。

蘇勝雪在她耳邊低聲說:「前年我與大爺在花園散步,見到柯嬤嬤的女兒若好與趙京生在假山私會,原本以為只是丫頭想攀富貴,沒多想,客院的洗衣婆子在他衣服中洗到了姜家的事物,看花樣與顏色是派往鳳集院的月銀用荷包,婆子不知道該怎麽辦,於是拿來給我。」

姜家發派月銀,下人自行去帳房那裏取錢畫押,太太,奶奶,姨娘的,由於數目較大,漱石院裝好荷包後讓薛嬤嬤一一送出去,為了方便辨識,每個院落顏色不同,裝五兩的是主母,二兩的是姨娘,拿在手上就知道,倒也不用再做什麽辨識。

「孫媳婦原本以為他膽子大偷銀子,後來又想,院落都有守門婆子,一個大男人要進出哪這麽容易,跟大爺提起這事,大爺懷疑那日我們看到的假山私會不是丫頭攀富貴,而是替自家小姐送錢過去,大爺起了疑心,便讓孫娘子跟孫方行查查,才發現這事。」

匣子裏頭不但有那荷包,還有書信跟當鋪收據。

柳氏看來對趙高升相當好,不只給金銀,為了讓他上京時能住好一點的客棧,把不少首飾都典當換錢銀過去,青玉嵌金釵,鳳尾展翅步搖,松鶴雙鐲,琥珀頸圈等等,總共十五項——自然都被姜少齊命人贖回來了。

姜老太臉色鐵青,別說十五項,這其中丟了一項都是要審的,何況連丟十五項,肯定整個鳳集院的人都得上官衙審一遍,絕對不可能不知不覺,卻都沒人聲張,怎麽想都有問題。

最後幾張,則是藥方。

面對姜老太的狐疑,蘇勝雪沒說話。

姜老太閉起眼睛,想起趙高升在府上住過後,柳氏落水風寒,養了好一陣子才恢覆。

她沒學過醫,但這上面的藥方好幾味都是她產後醫娘開給她補身的,風寒哪裏需要吃到女人的補身藥,分明是珠胎暗結,卻不能留下腹中骨肉。

「藥渣,白綾包,以及當時要扔掉的床被,孫媳婦一直放在空房的箱子裏,沒拿上來,若想更仔細,孫媳婦可命丫頭帶郭嬤嬤過去瞧,另外,老太太賜下的耳墜不見,孫媳婦當時是審過下人的,人人都挨了三板子,與花院隨便一人都能作證。」

姜老太沈默許久,直到緩過氣,這才再次開口,「你既然知道那賤女人偷人,怎都不提?」

「我們二房姑侄一直受到姜家照顧,即使我入門半年不得夫君心,對我也只有愛護,沒有半點責難,在蘇家擔心受怕,在姜家卻是日日好睡,孫媳婦對老太太是真心感激,心想著,只要不惹出大事也就算了,一來,智哥兒還要做人,若是母親不貞,讓他以後如何自處,二來您年紀也大了,辛苦半生,好不容易可以過上清閑日子,何必鬧得家裏不高興。」

「你身邊就兩個陪嫁丫頭,誰給你打聽這些?」

「大爺身邊可用之人甚多,孫媳婦也就負責保管事物,至於那些事情,都是大爺的下人打聽到的。」

姜老太嘆了一聲,「當時他買了好幾個小子放身邊,我還跟他說,買外人不如用家生子,知根知底,全家都在姜家手上,不怕作亂,他卻說,忠心不是那樣來的,他要的不是表面聽話,他要的是能跟他這主人齊心,現在想來,倒是我見識狹窄了,家生子雖然聽話,卻少了聰明跟本事。」

蘇勝雪卻是不敢說,她跟姜少齊有現代知識,但卻沒古代宅門本事,收買內宅人心跟籠絡外宅人心不能一概而論,他們只能打聽到大概,但關鍵物件卻是青姨娘想方設法弄到的。

她既然在鳳集院,又過得小心,以柳氏的粗疏跟陪房的看不起,還真沒人防過她這姨娘。

當時蘇勝雪提議讓棗姐兒招贅,將來可以一起生活,她心心念念就是這點,二房越穩,棗姐兒的婚事就越能說上話,所以當姜少齊要她留意柳氏跟餘姨娘,她便打起全副精神註意這兩人。

這並不是妾室對丈夫的忠心,而是一個母親對女兒的母愛,想女兒嫁得好,想女兒過得安穩,況且她又從趙姨娘那裏知道大爺給妹子大手筆添妝,如此,棗姐兒將來分家,肯定也不會少。

謄信,想盡辦法弄回柯嬤嬤特意出門扔掉的東西,丫頭埋土的藥渣,這些一個一個都撿回來,還偷聽到餘姨娘替柳氏把東西當到哪間當鋪去。

當時姜少齊雖然很驚訝,也不生氣,他對柳氏本就沒有感情,一個正妻擺在宅子裏,即使不是他的錯,也難免虧欠。

但若柳氏跟趙高升彼此有意,他倒是不介意使柳氏「病死」,然後替她買個戶籍,讓她以農家村姑的身分跟著趙高升,也不過才二十歲,人生還很長。

至於青姨娘,他的獎賞也很直接,給了她五百兩的大紅包。

「孫媳婦入門以來,大嫂總不肯和平共處,但即使如此,孫媳婦都是看在姜家人好的分上算了,今日若不是她跟餘姨娘想誣賴二房不貞,孫媳婦也不會說起這事,都是姜家人,鬧醜了誰也不好看。」

姜老太對最後一句很是認同,這事可不是醜一個女人,是醜這宅子全部的女人,「你啊,你伯娘太爭,你姑姑又太不爭,你倒是好,像她們一人一半,該懂的都懂,該讓的也讓。」

「伯娘聰敏,姑姑平和,孫媳婦哪有她們一點半分,只不過長輩都慈愛能幹,孫媳婦便貪了懶。」

蘇勝雪知道姜老太不愛鬧大,故聲音一直很小,花廳上眾人只見姜老太臉色難看,卻不明白原因,都好奇那黑色匣子裝的是什麽。

柳氏卻是看得明白,荷包樣式,典當圖紙,還有幾張藥方……

她越想越害怕,終於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怎麽從後門出來了?」蘇勝雪一臉奇怪。

夫君大人說要帶她去個地方,讓她稍作打扮,化了妝,梳了頭,沒想到不上馬車,卻是從後門出去。

姜少齊一笑,「後門近。」

姜家後門是一條靜巷,靠姜家這頭,就只有姜家,而另一邊則是幾戶人家,有的有開後門,有的沒有。

姜少齊攜著她的手,都還沒出巷子,便敲了一戶人家的後門,「是我。」

厚實的木門一下開了,露出一張和善的老面孔。

蘇勝雪一陣驚訝,「張嬤嬤?」

張嬤嬤是服侍金氏的舊人,當年金氏出府,她順道也贖了不少貼心老實的婆子跟母親作伴。

張嬤嬤無兒無女,不可能別處而居,那麽這裏就是……

她急急忙忙跨過門檻,就見金氏蹲在後院中顧著小爐子——就像以前一樣,大廚房每每克扣她們飲食,金氏總是想辦法在自己院中給女兒燉個湯。

往事一下浮現,還沒開口,蘇勝雪已經哽咽。

金氏笑著站起來,見女兒這樣,把她摟入懷中,忍不住也紅了眼眶,「又懷著孩子呢,可別這麽鬧騰。」

「娘什麽時候來這裏的?」蘇勝雪吸著鼻子,「怎麽都沒人跟我說。」

她只有在嫁入姜家後的第一個谷雨見過母親,後來開始著手幫姜少齊整理飯店,姜老太怕她年輕鎮不住,派了管家娘子給她當幫手,立意雖然是好的,但當金氏看到女兒身邊跟著姜老太的人,便讓她以後別來,再來她就不吃飯。

古代的女人,嫁入夫家越是與娘家撇清,夫家越是會給予這媳婦高評價,金氏愛護女兒,又想著大房二房同一個夫婿,為了女兒好,只能舍了這個,再想念都得忍著。

原以為只能從姜家多好來想象女兒的狀況,沒想前陣子姑爺來找她,也不是跟她商量,就說宅子已經找好布置妥當,過兩天派人來幫她搬家。

金氏說是也不對,說不好也不對,糊裏糊塗的跟著姑爺派來的人搬了住處,這才發現居然跟姜家用同一條後巷,姑爺說,搬到這裏將來勝雪來看她方便——柳氏前陣子病故,不用擔心妯娌爭寵。

「娘給你蒸了桂花糕,你在亭子坐一下,娘去給你拿。」金氏摟著女兒又看了一陣子,這才笑咪咪轉身進廚房。

蘇勝雪看著母親的背影,接過姜少齊遞來的帕子,擦了擦眼淚,「謝謝你。」

這些年來,她如果真有什麽掛念,就是母親了,兩世為人,關於家庭的溫暖記憶,都是來自今生的母親。

真是想她想得不行,但她又為了自己好,不見自己,也虧得姜少齊有辦法,不枉她努力預備幫他生第二個兒子。

他笑了笑,換上正經臉,「生日快樂。」

「生日?」蘇勝雪一怔,「你怎麽知道……」

「我後來去翻了姜蘇兩家的婚書,若給你做生日,一來你不會喜歡,二來只怕還會害了你,想來想去,還是替你完成心願,岳母搬來這裏,以後你下午出來個一兩個時辰,也不會有人說什麽。」

大奶奶已經「病故」,二奶奶將來掌家可是鐵板釘釘的事情,誰會在這時候去得罪她啊,只要不帶小少爺門出門都好商量,何況看看母親也是人之常情,又有什麽好嚼舌根的。

想到將來能常常過來看母親,蘇勝雪簡直快飛起來,真對夫君大人另眼相看——當時知道淩大進跟六姑的事情之後,她的確消沈了好一陣子,覺得情情愛愛的都只是一張嘴,就像淩大進一邊忘不了六姑,一邊還是繼續納妾一樣,想到將來姜少齊也會這樣,她就覺得好哀傷。

懷孕時,每次晚上他在書齋過夜,她就會想他是不是會找個暖床丫頭哈的,搞得自己心情很不好,有時候都會想是不是因為自己懷孕的時候太郁悶了,導致勤哥兒明明是個幼兒卻表情嚴肅,走路的時候還會反剪雙手,活像個小老頭。

直到有次聽孫娘子說起打了書齋一個丫頭的板子,問起原因,孫娘子說那丫頭見大爺都是自己睡,居然想爬床,她這才知道原來姜少齊有節操。

當時她心情激動得仿佛聽見施放煙火的聲音。

沒錯,這才是她的男神,說不如做啊,每天兩遍我愛你都不如晚上好好守身如玉,女人懷孕很辛苦,再簡單的事情卡上個肚子,都會變成浩大工程,男人真的該體貼一點。

到她懷第二胎的時候,心情比懷勤哥兒的時候好上很多,有孕找姨娘這種事情,當然不歸她管啦。

姜少齊在族譜上是大房的人,她如果越過去幫他找妾室,那會很好笑。

卓氏?更不行了,哪有母親管到成年兒子的房內事,唯一有資格的人就是大奶奶柳氏,但她又不在了,按照姜老太的說法要直接休掉,但媳婦出墻對姜家來說沒面子,對書香門第的柳家來說更是致命打擊,跟柳家人商議後,柳家退回兩倍聘金,姜家則讓柳氏「病死」,至於要以什麽身分讓她回到家裏,就不關姜家的事情了。

餘姨娘就更好打發,本來就是賴親姨娘,趕出去就是。

柳氏卻是看得明白,荷包樣式,典當圖紙,還有幾張藥方……

她越想越害怕,終於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怎麽從後門出來了?」蘇勝雪一臉奇怪。

夫君大人說要帶她去個地方,讓她稍作打扮,化了妝,梳了頭,沒想到不上馬車,卻是從後門出去。

姜少齊一笑,「後門近。」

蘇家亂七八糟,看多了那些,她對婚姻的要求已經降得很低很低,於是她也沒想過自己在這邊能一夫一妻,因為沒想過,所以那種「你只能喜歡我一個人」,「你不準叫其他丫頭」這種事情都免了。

從這樣的心理到現在的一夫一妻,感覺除了高興,其實也是很不可思議的。

前生的上司大人總是面無表情對著她,除了工作交集為零,可一個意外居然讓兩人成了夫妻,夫君大人知道她窮困多年,沒安全感,不但塞錢給她,還知道她內心沒說出口的心願,安置母親這種事情才是她最想要的。

真正的男神!

「如果不是幾個婆子還在後院,我還真想親你一口表達我的謝意。」

姜少齊不太滿意,「我費了這麽大的功夫,只值一口?」

蘇勝雪噗嗤一笑,摸摸自己的肚子,「還值得我再花十個月,並且把穿越列為我人生最幸運的事情。」

看到她已經有點顯懷的腹部,姜少齊露出滿意的表情,只是,滿意之間又有點卡卡的微妙……

「你想說你也是?好好好,這種話你說不出口,我知道就行。」蘇勝雪豪邁的拍拍他。

說話間,金氏已經端著盤子出來,滿面堆笑,「快點過來,剛剛蒸好的。」

「我娘做的桂花糕可好吃了,你會愛上的。」她說完往亭子走去。

張嬤嬤已經布置起來,墊子,茶水,以及剛剛蒸好的白色糕點,一樣不漏的擺放在桌上。

兆天府偏北,雖然是夏天,卻十分涼爽,蘇勝雪挨著金氏,喝著熱茶,姜少齊對妻子的童年十分感興趣,緊張的金氏說起女兒小時候,完全換了一個人,說不完的小故事,講不完的小習慣,高興得眼睛都瞇起來。

蘇勝雪難得見母親這樣放松,悄悄的跟夫君大人比了個拇指,讚!

前生沒享有過的親情,這生有了。

前生沒感受過的愛情,這生也有了。

微風徐徐,伴隨著早桂香氣,她靠著母親的肩膀,瞇起眼睛,耳朵聽著兩個最愛她的人,以及她最愛的人,說著關於她的一切,懂事的時候固然懂事,但調皮的時候也讓人頭疼。

母親在笑,夫君大人也在笑。

熟悉的聲音像搖籃曲,蘇勝雪聽著聽著,覺得困了起來,打了個呵欠,不一會便睡去。

一個打盹後,睜開眼,聽得母親溫柔笑問:「醒了?」

蘇勝雪不太好意思,點點頭。

不只母親跟夫君笑出來,就連婆子跟丫頭都忍俊不住,笑聲久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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