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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紛紛入座,推杯換盞,氣氛還算融洽。

這時,秦南松突然嘆了口氣,說:“要說還是老蘇你有福氣啊,生了個這麽優秀的女兒,我雖然有兩個兒子,但是每個都不讓我省心,尤其是這個小的……哎……”

蘇林庭拿著酒杯的手滯了滯,心說:果然是憋不住,要進入正題了。他轉眸看了眼女兒,發現她正在十分坦然地往碗裏夾菜,好像絲毫沒聽出這話的弦外之音。

秦南枝見旁敲側擊沒用,索性直接對著蘇然然說:“然然啊,秦伯伯可是看著你長大的,這幾天我是吃不香睡不好,能不能透露幾句讓伯伯寬寬心:現在法證那邊到底是個什麽進度,這小子究竟有沒有殺人?”

蘇然然這時才擡了眸子,說:“結案前所有細節都需要保密,不能外傳。”

秦南松本來也只想探探口風,沒想到她硬邦邦地就把話給頂了回來,一點餘地都不留,頓時覺得有點下不來臺。

他心裏憋悶,又不好沖蘇然然發火,一眼瞅見像沒事人似的秦悅,愈發心底躥火:要不是因為這個兒子,他何必低聲下去去求人。於是把筷子狠狠一放,嘆道:“都怪我秦南松無能,養出個這麽個敗類來。這要是真出了個殺人犯,秦家的名聲可就敗在我手裏了。”

桌上的氣氛頓時僵了起來,秦夫人忍不住也抹起眼淚,她做了幾十年豪門闊太,幾乎事事順心,唯一的心病也只有這個不成器的小兒子而已。剛才秦南松這句話,何嘗不是在戳她這個當媽的脊梁骨,怪她沒把兒子教好。

她越想越氣,瞪著秦悅厲聲喝道:“你倒是說句話啊!到底有沒有殺人,非要把我們氣死才安心嗎!”秦慕連忙拍著她的背小聲安撫,順道用眼神狠狠剜著秦悅,示意他出來安撫幾句。

秦悅卻只是不在乎地笑著,專心剝著手裏一只蝦,好像他們憤恨得、譴責得根本不是他。

蘇然然終於放下筷子,對秦南松說:“秦伯伯,我想糾正一下,法律上講究疑罪從無,在法院正式宣判之前秦悅都只能算是犯罪嫌疑人,不應該稱之為殺人犯。”

這話一出,幾乎是打了所有人的臉面,蘇林庭覺得手心都出了汗,偷偷扯了扯蘇然然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攙和這件事了。

秦南松臉色很不好看,目光又瞟向秦悅,卻一時驚訝到忘了生氣。

他居然看見秦悅在笑,不是那種他一貫帶著得玩世不恭的輕佻笑容,而是真正從心底漾開,在眼波處蕩起漣漪,好似春風吹拂過湖面,雖然只是淡淡一抹,卻也讓他生出些恍惚:他有多久沒看見秦悅這麽笑過了。

然後,他心裏無來由地酸了酸,無論那姑娘是為什麽說那句話,這是秦悅第一次在眾人面前被人維護。

☆、4|局無好局

夜色迷離,樹影遮蓋著的僻靜小路,走進去後卻是別有洞天,小路的盡頭是一個開敞的院子,院裏豎著一棟小洋樓,這是一家十分有名的高級會所,城裏的公子哥們最愛來這裏玩樂。

一輛顏色風騷的跑車停進了院子裏,秦悅揉了揉還有些發疼的胳膊,暗想著:果然太久沒做翻墻出來玩的事了,居然技術生疏到把胳膊肘給撞了,幸好沒人看見,不然可真夠丟人的。

他透過車窗朝外望去,會所的霓虹燈招牌被月光照得影影綽綽,這院子很靜,靜得能聽見從會所裏溜出得音樂聲、調笑聲……混在氤氳的光線下,仿佛一場虛糜的浮世繪。

秦悅並不急著下車,只在手指間夾了根煙,靠在了椅背上。他太清楚裏面那些人都在做些什麽:花花世界,紅男綠女,逢場作戲,貪歡尋樂……他微闔上雙目,不知為何從心底生出些厭倦感。

放在一旁的手機突然響起,把他拉回現實世界,微信裏有人在焦急催促:“怎麽還沒到,等你開局呢。”

他挑眉笑了笑,揮去剛才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把外套隨意搭在手上,拉開車門走了下去。

會所的服務人員早已和他十分稔熟,恭敬地叫著秦少爺把他往樓上包間裏領。剛走了幾步,突然聽見旁邊的包間傳來女人的哭喊聲,然後是幾個男人罵著粗口呼巴掌的聲音。

可所有人都仿佛視若無睹:私人包間,客人可以在裏面做任何事,至於某些人的變態喜好,就像藏在暗處的疥瘡,誰也不會多事去將它挑開。

這時,包廂門卻被撞開,一個年輕女孩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吊帶短裙被扯得一邊肩帶耷在胳膊上,頭發十分淩亂,她看見走在前面的秦悅,如同撞見浮木般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流著淚懇求道:“救救我,我不想來的,是他們逼我……”

這是一張年輕而美麗的臉孔,明艷的巴掌小臉上掛滿了淚痕,遮在單薄布料下的白嫩身子瑟瑟發抖,看起來柔弱又動人。

秦悅面無表情地抽出了手,會到這裏來的女孩,多少都懷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目的,至於她是自願還是被逼的,他壓根沒興趣知道。

這時,幾個衣冠不整的男人沖了出來,邊扯著女孩的頭發往裏拽,邊罵道:“臭婊.子,來都來了,還裝什麽聖女。”

女孩絕望地掙紮哭喊,試圖再拽住秦悅的胳膊,卻只扯掉了他腕上的表帶,混亂中那只表摔在了地上,被幾人的皮鞋踩碎。

秦悅終於頓住住步子,眼神裏透出涼意,“你們知道我這只表要多少錢嗎?”

那幾人認出秦悅,心知這是個不好招惹的人物,連忙陪著笑說:“原來是秦少爺,多少錢,您說話就是。”

秦悅勾起唇角,斜斜瞅著那女孩,說:“那把她賠給我怎麽樣?”

那幾人很不甘願,但也明白這人得罪不起,只有皮笑肉不笑地扯過那女孩,說:“秦少爺看上的,盡管帶走。”

女孩本來抱著肩不斷發抖,此時用手背抹了眼淚,感激地擡頭看他。

秦悅朝她身上淡淡掃了一眼,輕聲說:“到這裏來,就不要穿成這樣。”

女孩難堪地偏過頭,怯怯地說:“我有外套,落在包廂了。”

秦悅轉頭看著那幾個灰頭土臉往裏走的男人,揚了揚下巴,喊著:“餵,那誰,去給她把衣服拿出來。”其中一個男人見他正含笑盯著自己,這笑容卻讓他感到毛骨悚然,內心不由咒罵不已,但也只敢狠狠剜那女孩一眼,自認倒黴地乖乖拎了衣服出來遞過去。

那女孩披上外套,眼神露出幾分迷茫,然後下定了決心,低著頭一路跟著秦悅。

秦悅定住身子,回頭笑著調侃:“幹嘛?還想以身相許?”

女孩臉上一紅,低著頭說:“我怕他們跟上來,能不能讓我先躲一下”

秦悅抿著唇不置可否,任由她跟著走進了包廂裏。包廂裏煙霧彌漫,牌桌上早已坐著幾個人,身邊跟著身材妖嬈的女伴們,年輕的臉龐映在迷離的燈光裏,笑得一臉嫵媚。

其中一人看到秦悅進門,連忙讓出位置,誇張地大喊:“秦少爺,你總算來了。”他瞥向秦悅身後的女孩,又帶上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說:“喲,還帶著一個呢。”

秦悅點了根煙坐下,頭也不擡地摸牌:“嗯,路上撿的。”

那人壞笑著說:“哪裏能撿到這麽漂亮的,讓我去也撿一個。”他仔細打量了下女孩,突然一拍腿叫起來:“你不是那誰嗎?超模比賽的冠軍,叫什麽雅的。”他沒說出口得是,這小嫩模最近風頭正勁,還沒開始接飯局,想不到竟然被秦悅搶先帶了出來,這讓他多少有些眼紅。

女孩羞澀地點了點頭,小聲介紹自己:“周小雅。”,然後一臉乖巧地坐在秦悅身邊,時而點煙時而遞酒,專註的目光一直凝在他身上,如果秦悅贏了牌,則送上個甜甜的笑容。其它幾人看起來,只覺得這女孩青澀中帶著絲風情,倒是襯得自己身邊的女伴艷俗得索然無味。

秦悅連贏了幾把,覺得沒什麽意思,夾了根煙站起身說:“我出去透透氣。”周小雅低頭猶豫了會兒,也站起來跟了過去。

包廂裏的人各個神情暧昧,互相交換了個“你懂的”表情。

走廊裏燈光特地調得昏暗,秦悅靠在窗口,彎腰點燃了香煙,突然聽見身後響起的腳步聲,扭過頭問:“你跟來幹什麽?”

周小雅有些緊張地往窗口處瞥了瞥,然後終於安下心,快步走到他面前,手指似點非點地抵上他的胸膛,雙眸間帶著淡淡的水霧,飽滿的紅唇微微顫抖著說:“我一個人,害怕。”

秦悅笑了笑,突然把她往旁邊一拉,將她的身子牢牢抵在墻上,又貼在她耳旁說:“這樣就不怕了?”

周小雅眼看被他帶到死角,想著外面那人,心裏有些著急,可面前混著煙味的男人氣息,加上那雙仿佛能勾魂奪魄的眼睛,讓她身子有些發酥,索性任由自己貼在他的胸膛上,感到那只大手開始由脖頸慢慢游移下去,閉上眼微微喘息。

可那只手卻只停在腰肢上,再也沒有了動作。周小雅難耐地扭動著身子,卻又聽見那人在她耳邊輕笑著說:“冠軍是嗎?長得是還不錯,就是演技差了點?”

周小雅猛地一震,頓時感覺全身都冷了起來,秦悅擡起那只夾著煙的手,依舊笑著說:“有些事要適可而止,戲演得太過就顯得假。”他冰冷的指尖滑過她的臉,“弄那麽大陣勢,連個巴掌都舍不得招呼到臉上,對自己不夠狠的人,成不了大事。”

周小雅感到那香煙幾乎貼著自己的臉頰燃燒,嚇得快要哭出來。

秦悅嘆了口氣說:“本來我也不介意陪你演下去,但我這個人最討厭被人利用。”他瞇著眼,挑起她臉旁的一縷頭發,說:“這麽好的頭發,要是燒了就太可惜了。不如這樣,你出去和外面的人說,讓他們有多遠滾多遠。如果我明天看到那家雜志發了照片,會很不高興,我不高興的時候,可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說完他面無表情地往後退了一步,轉過身大步走開。周小雅驚魂未定,只覺得雙腿發軟,一把扶住欄桿,眼中閃過濃濃的不甘和憤怒。

她靠著選美半只腳踏入娛樂圈,卻始終找不到契機上位,有個相熟的記者給她出了這個主意,說這位秦少爺名聲在外又愛玩,應該好勾搭上手,最好能借他炒一炒緋聞,誰知道竟然踢到塊鐵板,嚇得她魂兒都快飛了一半。

見秦悅獨自推開包廂門,其餘幾人都露出驚訝的表情,又瞅著他身後打趣說:“怎麽這麽快,你家的小嫩模呢?”

秦悅無所謂地笑著,說:“嫌我不夠帥,半路跟人跑了。”

其餘幾人也笑著打趣,卻也默契地不再深究。秦悅身邊空了個人,那幾人知道他一向不愛帶女伴,也懶得費心替他再找,牌局一直打到深夜,包廂裏卻又來了個不速之客。

有人從外闖進來,一進門就誇張地大叫:“喲,這不是秦公子嗎,你不是殺了人嘛,這麽快就放出來了。”

秦悅微微擡眸,認出這是平時就和他不太對付的某公子,他冷淡地低下頭,說:“這裏的管理越來越差了,什麽阿貓阿狗都放進來。”

誰知那人很不識趣,依舊端著酒杯走過來,繼續說:“你知道嗎?就為你這件事,秦氏的股票連跌幾天,我趁著低點狠賺了一筆,說起來還都得感謝你啊,這杯酒是我敬你的!”

見秦悅完全不搭理他,他也覺得有些無趣,看著幾人手上的牌,又笑著說:“不如我們也來賭上一把怎麽樣,不過,光賭錢沒意思……”他的目光在包廂裏掃了一圈,最後停在秦悅搭在架子上的外套,說:“喲,剛出的限量版啊,秦公子品味挺好的,這樣,我就要這件衣服,一把定輸贏。”

這話裏挑釁意味極濃,秦悅終於擡了頭,吐出口煙,說:“你該不會是暗戀我吧,連我的衣服都不放過。”

其它人頓時發出大笑,那公子有些下不來臺,但也只得硬著頭皮問:“怎麽樣,是不是不敢賭?”

秦悅被他吵得心煩,當下扔了牌過去,兩人開始玩牌,結果秦悅卻是輸了。

見那公子得意洋洋地套上衣服離開,其餘幾人幹瞪著眼,問:“就讓他這麽走了,這不像你的性格啊?”

秦悅伸了個懶腰,說:“累了,怪沒意思的。”

然後他就這麽走了出去,會所後方有一大片停車場,此刻正籠罩在黑夜的陰影之中。

秦悅走了幾步,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好像聽見有什麽人在慘叫,他狐疑地朝那邊望去,只見一個黑影飛快的從車後跑過,他連忙加快步子走過去,竟看見剛才那個公子正捂著腹部倒在地上,身下是一灘粘稠的血……

他嚇得一楞,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正準備報警,身後突然亮起一束光,照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他連忙伸手擋住眼睛,模糊地看到幾個人影跑到他身邊,站在最前面的還是個熟面孔。

陸亞明拿著手電筒冷冷望著他,說:“周文海的案子有了新證據,你最好和我們回去一趟。”剛說完他就聞到一股血腥味,連忙用手電筒往下照去,頓時也為眼前的場景大吃一驚,又死死盯著秦悅說:“很好,現在你身上有兩件案子了!”

☆、5|線索

依舊那間熟悉的審訊室,陸亞明的心情卻已完全不同,這次他有信心能占據主動,一定逼得那個二世祖認罪。

秦悅的臉映在慘白的燈光下,雖然依舊有些吊兒郎當,表情卻明顯添了絲焦躁,瞥見陸亞明進來,連忙站起問道:“他怎麽樣了?”

陸亞明輕哼一聲,把手裏的文件砸在桌上,說:“重傷昏迷,還在重癥監護!”忍不住又譏諷一句:“怎麽?你也有怕得時候?”

秦悅長吐出一口氣,斜斜靠回椅背,“我說了,他被人襲擊和我無關,等他醒了你們可以問他。”

陸亞明翻開手裏的報告,說:“這件事先放著,你給我好好把周文海的事交代清楚。”

秦悅翹起一只腳,笑著說:“該說的,我上次都說了。”

陸亞明挑了挑眉,“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他拿出一張照片,放在秦悅面前,說:“法醫那邊再次驗了那個頭顱,你猜他們發現了什麽?”秦悅瞥了眼那血肉模糊,勉強能看出五官的頭顱特寫,頓時感到腹中酸水咕嚕嚕冒著泡。

陸亞明笑了笑,繼續說:“幸好小蘇細心,發現了他的左前額有一塊很不尋常的顏色,而且還帶有輕微瘀傷,經過檢驗,那塊顏色是一塊脫落的油漆,推斷是碰撞到某處沾染到的。”他見秦悅的表情明顯變得不太自然,語氣愈發篤定:“我們後來又去過你家,經過比對那塊油漆和你家樓梯處的油漆相同,而一個人用正常姿勢是無法那樣撞到樓梯的,除非……是有人扛著他走,在轉彎時無意間碰到的。你說,是什麽人能在你家公然扛走一個大活人呢?”

秦悅雙唇緊閉不置可否,陸亞明胸有成竹趁勝追擊,“別著急,還有呢,你秦少爺這麽大架子,我們沒充足證據可不敢請你上門。”他又拿出一張照片按在桌上,說:“這是那天晚上10點過後,有人的行車記錄儀拍下的照片,這車是周文海的,可駕駛座上的人好像是你吧。那後座上躺著的那個,又是誰呢?”

所有底牌已經揭開,陸亞明微瞇著眼,手指在桌上輕叩,等待著秦悅的反應。

秦悅盯著桌上的照片,臉上露出鮮有的認真表情,他需要迅速判斷出一條對他最有利的路。終於他下定了決心,揚著下巴仰靠在椅背上,道:“你們的法醫蘇然然呢?讓她過來,我只和她談。”

陸亞明皺起眉,一時猜不透他要玩什麽花樣,再三思忖,還是叫來了蘇然然,自己則和組員在另一間房監視。

看到那個古板又古怪的女人再度坐在自己面前,秦悅竟莫名覺得有些安心,他自嘲地笑了笑,說:“沒辦法,只有你才能不帶偏見地來辦我的案子。所以你聽著,我確實隱瞞了些事,但是我沒殺人。”

蘇然然目光淡淡,等他繼續說下去,秦悅深吸一口氣,手指無意識地擱在椅背上,“那天我讓周文海來找我,確實是有計劃的。我故意激他吵了一架,把他打暈後,就故意將他鎖在門裏,然後下樓找人拿了樣東西。”

見他遲疑了會兒,蘇然然立即追問:“什麽東西?”

秦悅垂眸道:“搖頭.丸,我故意找了愛玩這個的人,借口說我想試試,然後藏在了身上。後來我把其它人打發走,再回到樓上,準備如果他醒了就再打暈,幸好他根本沒醒。我扛著他下樓出門,開他的車到馬路上,然後把搖頭.丸放在他口袋裏,又塞到他嘴裏一顆,再讓他趴在方向盤上,準備差不多等他該醒的時候就報警。”

蘇然然這時已經聽明白:“你想陷害他?”

“沒錯。後來我遠遠看見有個交警走過來,正好省了我報警的功夫,於是轉身打了輛車回家,可我不知道他居然會被人殺了,後面發生了什麽我一概不知。”

蘇然然定定看著他,又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秦悅的眼神黯了黯,好像想要說什麽,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出口,只挑了挑唇角說:“為了好玩,我看不慣他仗著有個當官的老子李代桃僵、四處逍遙,所以想耍耍他。”

蘇然然深潭般的目光依舊定在他臉上,道:“你沒說實話。”

秦悅偏過頭,掩飾臉上稍縱即逝的情緒,“我說得都是實話,其他的你們自己去查。”他突然轉過頭,手指點著桌面說:“在法官沒宣判前,我都只能算嫌疑人,別忘了你自己說過得話。”

當蘇然然走到玻璃另一邊的房間,陸亞明正夾著根煙,靠在桌旁看她,“你相信他說的話嗎?”

蘇然然搖了搖頭,實話實說:“審訊不是我的專業,我只能記錄下來,真假你們來判斷。”

陸亞明旁邊的副隊輕哼一聲說:“哪有這麽巧的事,他剛離開就有人趁虛而入殺了周文海。我看他是為了脫罪編得瞎話,小蘇你可別被他騙了。”

屋裏其它人也紛紛附和,以秦悅一貫表現得惡劣行徑,他們也更傾向於這案子肯定是他做得。這時,陸亞明摁滅了煙,說:“沒錯,目前所有證據都對他不利,現在我們要趕快找到屍體的其餘部分,還有兇器,這樣定他罪的可能性就更大。”

於是所有人又開始忙碌起來,蘇然然卻站在玻璃旁,靜靜看著對面那人,屋頂傾瀉下得燈光,把他的輪廓埋在陰影裏,好像一張隨意塗抹的鉛筆畫。

她從來不善於察言觀色,可直覺卻告訴他:秦悅並沒有說謊。

她突然想到秦悅說得那句:“我看不慣他仗著有個當官的老子,李代桃僵、四處逍遙。”心裏不由一動,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也許,周文海身上還藏著一些事是他們沒發現的……

於是她拜托的一位精通網絡數據的同事幫忙查找,果然,只用了半天就查出有關周文海的一樁傳聞。

就在2個月前,有人駕著車以140碼的速度經過t大門前的斑馬線,結果導致3車相撞,那場事故死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卡在中間那輛車的司機,死因是驚嚇導致心臟病發,還有一個是t大正在過馬路的女大學生。

這件事原本被人有心得掩蓋下來,直到女孩的家人鬧到網上,許多網友群情激憤要求嚴懲兇手,最後警方終於抓捕了一名犯罪嫌疑人,並且很快定了罪。

可很快有人知情人爆料,通過監控可以看出當時車上明明有兩個人,主犯應該是市.委高官周通的兒子周文海,被抓得人只是頂包,但這些聲音很快被刪除,自此成為一樁謎案。

蘇然然看著資料裏的事發點t大,很快想起這是周文海的頭顱最先被發現的地方。看來她猜得沒錯,也許這件案子就是解開周文海之死的關鍵。

她又查了事故中其他車的車牌號,發現中間那輛車是登記在秦悅名下,而死在那輛車裏的人叫杜兵,56歲,曾經在秦家做過花匠。

她仿佛有看見一條線,把所有事都連了起來,於是立即要求再度提審秦悅。

秦悅在看守所呆了一夜,下巴上已經冒出青色的胡茬,臉上卻仍然帶著無所謂的痞氣,對她擠了擠眼說:“這麽快就想我了。”

蘇然然卻開門見山地發問,“你想對付周文海,是不是和杜兵的死有關。”

秦悅的臉色頓時變了,他低下頭,目光中閃過恨意,過了很久才緩緩開口:“沒錯,他害死了杜叔,仗著有人庇護逍遙法外,他老子的背景硬,我明面上動不了他,但也絕不會讓他那麽好過。”

蘇然然擡眸說:“所以你故意騙走了他的車,又想借著服用違禁藥品駕駛來陷害他。”這做法多少有些幼稚,可她卻笑不出來。

秦悅仰面靠在椅背上,微闔雙目,好像還能看到那個總對他笑得一臉親善的老人,只有他篤信他本質不壞,只有他總是嘮叨著勸他和父親和解,可那時的自己總是不在乎地笑著,嫌他啰嗦嫌他煩,誰知道告別會來得如此猝不及防,自己甚至來不及對他說一聲“謝謝”。

他再度睜開眼,一向玩世不恭的目光中竟帶了濃濃的悔恨,聲音有些暗啞:“如果不是那天讓我他替我去買酒,杜叔也不會死,這是我欠他的。”

蘇然然默默看著他,突然覺得這個人也許並沒有傳聞中那麽可惡。

☆、6|抽絲剝繭

黝黑的房間隨著大門輕推開,斜斜透進絲亮光,蘇然然收起鑰匙,摁亮了客廳的燈,柔亮的白熾燈光,頃刻就填滿空無一人的覆式小樓。

她走到廚房,看見冰冷的竈臺,就知道蘇林庭肯定又住在實驗室了。她們兩父女都是工作狂,平時日夜顛倒是常事,經常是一個回家一個已經離開,所以這個家總是顯得冷冷清清,透出幾分疏離。

她打開冰箱,翻出僅剩得一些蔬菜,然後回到自己房間,往一個木箱子裏掰著塞了進去,又輕聲說著:“爸爸也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走的,沒把你餓著吧。”說完她轉身又去換了水,木箱裏沒有回應,只有一雙淡黃色的眼睛,隔了很久才轉動一圈。

她在屋裏找出一包泡面,放在爐子上加水煮開,再添上點蔬菜和雞蛋,也算得上色香味俱全,眼看泡面湯開始咕嚕嚕地冒著泡,腦子裏卻忍不住想著秦悅那件案子。

第二次審訊結束後,專案組依舊不相信秦悅的說辭,因為死者的身份特殊,上面受到的壓力非常大,局裏更是下了新命令,這個案子的嫌疑人不得保釋,必須盡快審出個結果。

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秦悅,陸亞明他們熬紅了眼,都盼望著他快點招認能進入庭審程序。可秦悅就是打死不認,秦家的律師斡旋許久,也沒能把他從看守所裏保出來。

蘇然然心裏明白,這件案子還有許多疑點未解,只是在新的證據出現前,秦悅是怎麽也脫不了幹系……她想得太過投入,回過神才發現泡面湯已經快要煮幹,不由心疼地“啊”了一聲,沮喪地把糊成一團的泡面撈起,抱著碗坐到書桌旁。

電腦開機時會習慣性掛著□□,雖然常年都不會有人找她,但她總是懶得取消自動登錄。有時無聊,她會盯著那些頭像暗了又熄,腦補著這些頭像背後的故事。還有幾個莫名其妙被拉進去的群,有的冷冷清清,有的熱火朝天,可她從不說話,只是偶爾看看混雜著時髦用語的文字從屏幕上刷過,那些內容瑣碎、無意義卻又煙火味十足。

這時,她突然看見一個名為“友情歲月”的群頭像閃了起來,這是她大學時的班級群,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被拉到這個群裏的,可能是畢業後班長對著名單進行得集體操作。

群裏幾個活躍分子先互相打趣幾句,然後開始熱烈討論組織同學會的事宜,她看見班花在喊:“潛水的同學們都快出來,時間暫定在x月x日,能去的吱個聲,我們好確定名單。”

她放下了泡面,掏出日程本翻了翻,如果沒有特殊案件發生,那天她應該是休假。於是她第一次在群裏打了一句話:“我那天應該有空,地址確定後我。”

群裏明顯對她的id不夠熟悉,幾個人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調侃:“這是哪位美女啊,好像從來沒發過言啊?”“真的炸出潛水黨了,還是妹子o(>w<)o求介紹,求勾搭。”

她簡單直白地打出三個字:“蘇然然。”

剛才還在不停刷屏的群裏突然安靜了下來,在大段令人尷尬的空白之後,終於有人發了一句:“額,是誰把她拉進來的……”隨後這條消息立即被撤回。終於,又有幾個常年潛水的同學跳出來說自己可以去,群裏再度熱絡起來,大家默契地把剛才那件事揭了過去。

蘇然然吸溜著糊成一團的泡面,點擊關閉了群聊,然後開始瀏覽國外一個學術網站,看了幾篇最新發布的論文,剛才的事在她心裏投下的那點漣漪很快消散得無影無蹤。

這時,放在一旁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接起電話,就聽到裏面傳來陸亞明興奮的聲音:“小蘇,快回來,周文海屍體的其餘部分找到了!”

可等她走進解剖室才發現,那屍體準確的來說應該是屍塊。沒有了頭顱的身體從膝蓋和手肘處被整齊切開,好像機器人組件一樣被分成了五塊。腹部不知是被什麽動物啃咬出一個大洞,經過太陽的暴曬,不斷有蛆蟲從□□中爬出,專案組的組員戴了厚厚的口罩,還是被熏得不斷皺眉。蘇然然一臉淡定地走到那堆屍塊面前,戴上手套和口罩,開始和同事一起進行解剖。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後,蘇然然終於取下手套擦了擦額上的汗,說:“除了在四肢和腹部的傷口,沒有發現其他創口。腹部創口處的凝血沒有生活反應,這處應該是在死後才造成。還有,他身體內的血液所剩無幾,所以推斷死者死因是被鋸斷四肢造成失血過多而死。”

這結論雖然簡單,卻聽得在場的刑警們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眼看他們欲言又止的模樣,蘇然然面無表情地下了最後結論:“也就是說,周文海是在活著的時候就被鋸斷四肢,經過了長時間失血,然後才導致死亡。”

專案組的組員們雖然經歷過各種惡性案件,可一個大活人被斬斷了四肢放血,死前一定會經歷難以想象的折磨,再加上這解剖室裏縈繞不散的氣味,胃裏多少都有些不適。

蘇然然繼續說:“我覺得兇手這麽做,是想表示對死者的懲罰。一般兇手分屍選擇斷肢,都會習慣從恥骨處鋸斷,可死者的屍體卻是從膝蓋處被鋸斷,也許,這時兇手在潛意識裏想要讓死者下跪認罪。把屍體其餘部分放在山上曝曬,還特意選擇有野狗啃食的地方,這本身也有獻祭的意味在。”

陸亞明瞇起眼說:“這就對了,秦悅對周文海懷恨在心,有足夠的動機去做這件事。”

蘇然然擡眸看了他一眼,說:“死者的頭是在t大被發現的。”

陸亞明怔了怔:的確,杜兵和t大沒有任何表面關聯,按照兇手的行為邏輯,死者的頭顱應該是獻祭環節中最重要的一環,不可能會出現在和被害人關系微弱的地點。

陸亞明決定暫時記下這個疑點,繼續問:“那兇器呢?是不是電鋸。”

蘇然然看了他一眼,說:“四肢的切面凹凸不平,骨頭碎裂處沒有反覆切割的痕跡,可人骨是很難用尋常工具一次性切斷的,所以我推斷兇器是殺傷力大的鋸齒狀工具。所以是電鋸的可能性非常大。”

陸亞明顯得有些激動,說:“這就對了,在屍體不遠處的河裏,正好發現了一把電鋸。”

那電鋸因為長期泡在水裏,基本檢測不出有效證據,但經過創面切割痕跡的對比,可以認定和兇器是同一把。

陸亞明的欣喜幾乎無法掩飾,說:“你來之前我們調查過,這種德國產得大功率電鋸因為價格昂貴,在本市銷售率並不高,而購買記錄裏剛好有秦悅,而根據鋸身上編號,就是他所擁有的那把。所以現在,指證他的證據又多了一樣。”

可蘇然然並沒有這麽樂觀,她總覺得一切過於巧合。有個疑問始終在她心裏,隨著證據一樣樣增加,反而紮根抽芽,枝繁葉茂起來。

也許有些事,只能從當事人身上才找到答案,於是她決定申請再度提審秦悅。

秦悅王律師從中打點,在看守所過得還算逍遙,是以再出現在蘇然然面前時,樣子並沒有太多改變,只是臉上多了些胡茬,頭發有些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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