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遠郊 顧家

回家丁憂守孝之後, 顧吟便在京城遠郊的村子裏置了地, 蓋了一座簡單的小院子。

院子裏栽種些觀賞植物，春有梨雨夏有荷，秋有丹桂冬有梅。他自己住在這裏, 無人打擾, 日子也算是悠閑。偶爾培植些勢力, 閑時寫寫字養養花便心滿意足。

轉眼三年之約便到了。

這一日顧吟讓下人準備好了酒菜，自己坐在院子的小涼亭裏等著。他手裏拿著這麽多年寫過的信，一封又一封的翻看著，然後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小木頭盒子裏。

他在等林語疏回來。

然而他從清晨等到午後，又從午後等到傍晚，直到月亮升起, 星辰璀璨，林語疏也沒有回來。

顧吟在涼亭的石凳子上坐了整整一日。

大約是路上耽誤了吧, 他想。畢竟之前捷報一封又一封，林語疏一定會回來的。

“不過……你失約了, 要懲罰你。”顧吟這樣告訴自己。

然後他一擡頭——

看到了一身戎裝的林語疏。

林語疏的鎧甲還沒卸下來, 他的形容狼狽，頭發亂成一縷一縷的黏在臉上。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氣中慢慢散開。

“我可……沒有失約啊！”林語疏微微一笑，嘴角滲出一絲鮮血。

“林語疏你……”顧吟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心重重的一跳。

“我來見你最後一面, 顧吟。”林語疏往前一步, 他的胸口冒出血色, 浸濕了他胸口的衣裳。

“但是我……”林語疏勉強露出最後一絲笑容, 用他這輩子最溫柔的聲音說道，“我戰敗了，回不來了。”

“所以你……別等我了。”

話音剛落，顧吟雙目微瞪，指著林語疏想要說話，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那一瞬間，顧吟彎下腰，吐出一口鮮血來。他掙紮著想要去觸碰林語疏，但是林語疏已經消失在他眼前。

什麽都沒有剩下。

顧吟最終暈倒在涼亭裏。

回來道別的……其實是藏在玉佩裏的林語疏。夢境裏重現的林語疏在今日已經死在了戰場上，林語疏帶不回來他，只能自己以魂魄的形式過來赴約。

前世的林語疏失了約，他在夢境裏……補回來。

但是看到顧吟這樣，他又不忍心了。

林語疏雖不曾真正與顧吟相處，但只是看到顧吟便能體會到顧吟之痛。

“你啊你，真是個傻子。”林語疏用手捂著胸口，用手指輕輕的戳了一下躺在地上的顧吟，然後把他送回了房間裏。

涼亭裏的信林語疏也一封一封的收好，放到木頭盒子裏保存起來。

林語疏沒有去看那些信，雖然他真的很想看一看。

但是他是天下第二劍修林語疏，不是顧吟的林小將軍。這些信是給他的前世，而不是他寫的，即便前世也是他。

莫名其妙的，林語疏心裏咂摸出一股子酸味來。

我酸我自己，也真是有點慘了。林語疏望著面前的顧吟偷偷的嘆息一聲。

本來前世是沒這麽一出的，林語疏死了的消息先傳到了京城，然後再傳到了顧吟這裏。林語疏為了赴約才搞出這麽一出，但是好像……並沒有緩解顧吟的心結。

林語疏默默戳著手指，有些不知所措。不過做也做了，這裏又是夢境，只能繼續往下走。

於是林語疏作為看不見的鬼魂默默的跟著顧吟。

一開始顧吟還不相信這個消息，派了人前去打聽。結果林語疏身死的消息八百裏加急送到了京城，直接證實了那一晚的事情是真的。

於是再一次……顧吟覆出回朝，奏請帶兵前去收服雁北關。

之前他埋下的人都起了作用，顧吟回去的很順利，請命也很順利。北齊皇帝昏庸，重文輕武，朝中能打的也只有林語疏一個，其餘的大多貪生怕死不敢去前線，巴不得有人前去輪不到他們頭上。

再加上顧吟已經是宦官心中的一根刺，去了邊關便朝中再無人掌權，所以宦官們也十分痛快。

之後顧吟在林語疏打下的基礎上率兵收覆了雁北關，一直到死都守護在雁北關中，就算是去世也形成地縛靈保護著雁北關方圓百裏。

他等不到林語疏，但是可以做林語疏想做的事。

在此期間，這一世的林語疏一直偷偷藏在顧吟身邊。看他帶兵打仗，看他安撫百姓，也看他整頓軍營。

甚至也……看他哭看他笑，看他受傷看他欣慰。

看著他餘下的一世。

最終……夢境破碎。

林語疏感覺自己在夢境裏度過了冗長的一生，這一生雖彈指一揮間，但是足以讓他的心態變得完全不同。

林語疏睜眼的那一剎那，周身淡淡的青色靈氣突然暴動起來，天地間的靈氣在那一瞬間全部都湧入到此處。

林語疏……修為境界晉升了！

……

而在夢境世界裏，謝湘正望著心魔楚昀大眼瞪小眼。

“咱們商量個事情好不好？”謝湘盡量壓下自己的怒氣，用最溫柔的語氣說：“你能不能把情絲松開？見面就綁人，成何體統。”

“但是……”黑衣楚昀面上猶豫，“我總覺得湘湘會偷偷跑掉。你整日都在陪他，我只能在夢境裏看到你。”

他偷偷摸摸蹭到謝湘面前，低頭親了一下。

……

……

……

最終謝湘被親得氣喘籲籲，眼角微紅，在心裏罵著楚昀。

在黑衣楚昀的面前，謝湘的拒絕好像不存在一樣，不管謝湘怎麽掙紮，都不可能逃出楚昀的手掌心。

然而謝湘沒有意識到的是……他並沒有排斥楚昀的親吻，反而很享受。

“湘湘好甜。”黑衣楚昀滿意的砸砸嘴，“我感覺他又要醒過來了，湘湘出去之後一定要提防他，不要被他親！”

謝湘總覺得心魔楚昀年齡大概超不過五歲。這多像是五歲小孩兒說的話，這是我的糖，別人不許吃！

“你之前都沒見過我，你為什麽說喜歡我？”掙脫不開心魔楚昀的謝湘試圖拖延時間，等著真正的楚昀醒過來。

在謝湘看來，心魔楚昀大概總是一個人待在夢境裏，憋出了什麽毛病，所以才對他“一見鐘情”。

“因為他也很喜歡你。”心魔楚昀摸了摸謝湘的臉頰，仿佛很滿意這種手感，又摸了兩下，節約一切時間用來占便宜。“他從很小就很喜歡你了，修煉之餘常常去靈霄閣偷偷看你。我和他是一體的，他喜歡你，我自然也是喜歡你的。”

謝湘撇了撇嘴，他可是記得楚昀有一個喜歡的人，畫像都掛在臥室裏天天看著。

心魔楚昀露出一個頗有占有意味的笑容，“但是你身邊的那個人實在是太討厭了，我很不喜歡他，我巴不得你趕緊離開靈霄閣。”

“我身邊的人？”謝湘微微一楞，“是陸遇秋嗎？”

“大概是吧，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麽。總之他討厭的很，我不喜歡。”心魔楚昀又霸道又幼稚，謝湘倒是覺得很有意思。

謝湘若有所思。

但是卻不知道陸遇秋到底發生了什麽，會讓他變得這麽奇怪。

“而且他……”心魔楚昀猶豫了一下才說，“他身上有魔族的味道。”

魔族？！謝湘心中一驚，他被綁著都往前跳了一點距離，“你可確認他身上真的有魔族的氣息？”

“肯定不會錯，我可是流雲宮的宮主。”心魔楚昀不滿的哼唧一下，“他真的有點奇怪，身上既有人和妖的氣息，又有魔的氣息。在鳳……”

心魔楚昀一頓，心虛的捂住了嘴。

謝湘心裏亂成一團，因為他十分明確的知道——陸遇秋身上只有人和妖的血統，絕對不會有魔族的血統。如果他身上真的有魔族的氣息，那只能是陸遇秋入魔走了邪魔外道。

而且他竟然沒有察覺到。

這時候謝湘突然想起來心魔楚昀好像沒有把話說完！

在鳳……鳳凰臺嗎？謝湘下意識的咬住下唇。

“在鳳什麽？”他追問道。

“沒什麽。”心魔楚昀微微一笑。

“真的？”謝湘狐疑道。

“真的沒有。”心魔楚昀繼續搖頭。

“那你剛才想要說什麽？”謝湘的目光鎖定在心魔楚昀的眼睛上。

“……”心魔楚昀心虛的眨眨眼睛，“他醒了！”

“你……！”謝湘下意識的想要攔住心魔楚昀，但是面前的身影變得模糊起來，轉瞬便消失在夢境空間裏。

謝湘：？？？？你還沒把情絲給我解開呢！你給我回來！

某位老祖宗坐在原地一臉生無可戀。

“湘湘……？”此時謝湘的身後傳來楚昀的聲音。

謝湘一扭頭，女裝的楚昀正站在他的身後搓手手，雙眼放光地望著他。

“是心魔？”楚昀略微有些慌亂。但是當他走到謝湘面前表情又有些莫名的興奮，“湘湘這樣……真是漂亮。還有點舍不得解開。”

謝湘面無表情的望著他。

楚昀手指輕點，情絲緩緩從謝湘身上下來，最後還依依不舍的往謝湘身上蹭了蹭才慢吞吞不情不願的爬回了楚昀身上。

而且看上去蔫蔫的。

“湘湘起來吧。”楚昀伸手去拉謝湘的手。

謝湘扶著楚昀站起來，然後整理了整理被情絲捆綁的亂七八糟的衣服和頭發。殊不知在楚昀的眼睛裏，衣衫不整頭發散亂的謝湘和平時裏衣冠整齊的模樣大不相同，平添了幾分風情和誘惑。

楚昀看得眼睛發直，下意識的伸手想要摸一下。謝湘被面前的人的灼熱目光搞的雙頰發紅，啪的一聲打掉了楚昀的手。

“你之前說在夢境中你的心魔會出現，你不會擁有心魔出現的記憶，怎麽這一次你能在夢境裏出現了？”

謝湘面無表情，他有點懷疑楚昀在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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