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老鬼鬼生中最黑暗的一刻。

平日裏他根本不必出來，村民們便被他嚇得瑟瑟發抖，很快會乖乖把祭品送上。

但是這一次他大概啃了硬骨頭。

“你先從我身上下來。”剛才謝湘醞釀的情緒一掃而空，只想先把楚夢盈從懷裏扯下來。情急之中也沒有聽到其他的聲音。

楚夢盈換了一個方向，改從身後抱住謝湘的腰，一邊抱還一邊摸，“湘湘你腰好細，也很好摸。”

謝湘氣得沒有理她。

“你是誰？”謝湘端端正正地站在老人面前，但是腰部卻環著楚夢盈的手。

老人擡起頭，他的臉都是扭曲的，發出嗚嗚嗚的聲音，完全聽不出他到底在說什麽。

“要直接把魂魄打散嗎？”楚夢盈貼著謝湘的耳邊道。

謝湘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楚夢盈的呼吸就在他的耳邊。一說話他的耳朵被吹紅了，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麽。

不過……楚姑娘你剛才不是怕得要死嗎？現在居然討論要不要直接打散魂魄。

蛇蠍美人？謝湘看著楚夢盈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

“暫時不……”謝湘猶豫了一下，話再一次被打斷。

房間的門被突然打開了，竹樓女主人就站在門外，手裏提著一把小刀，冷冷地望著兩人。

“他沒有那麽壞，是別人……是別人先害我們！”女主人邁著異常緩慢的步伐走進房間裏。她看起來瘋瘋癲癲的，面對著眼前的厲鬼毫不害怕，反而走上前去跪在了厲鬼面前。“你們……求你們不要傷害他。”

能從山洞裏毫發無傷的回來，面對老鬼也並不害怕，女主人便明白了，她們根本不是謝湘的對手。

這老鬼也意外的沒有傷害女主人，而是低下頭不去看她。

“先說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楚夢盈也不裝模作樣了，掀起裙擺重新坐到凳子上。有她和謝湘在，就算是厲鬼也不在話下。

女主人擡起頭，把小刀握在了手裏。

“我是村子裏的孤兒，沒名沒姓一直在田裏偷東西吃為生。”女主人一直跪在老鬼身邊，眼神飄遠，像是想起了極為久遠的事情。“這位老人姓宋，是臨溪的親爺爺。宋爺爺……之前好心收養過我，並為我起名為宋采薇。”

謝湘心中微動，他能感覺到這位宋姑娘……並沒有說謊。

於是他繼續往下聽。

那時候鷹口村人還很多，整個山谷都是村子的。宋爺爺在鷹口村算是最富裕的一戶，山上有好多田地，種出好多糧食，在貧瘠的山溝裏還能□□。

他只有一個兒子，但是好不容易把兒子拉扯大，娶了媳婦兒有了孩子。這對小夫妻卻被山裏的野狼咬死了，只留下宋爺爺和宋臨溪。

那時候宋姑娘還沒出嫁，一直守著宋家不肯離開。本來祖孫三人活得也還不錯，可偏偏突然天降大旱，村子裏鬧起了饑荒。

一開始情況還能控制，宋爺爺也拿出了不少積蓄幫助別人，眾人也都感激宋爺爺。但是後來情況完全控制不住，所有人都在忍饑挨餓。

人們開始提出一些……殘忍的做法。

每個人都知道這樣做不對，知道這樣太過殘忍，但是他們還是去做了。甚至他們第一個想要害的……就是宋爺爺。

花甲墓。

六十歲為花甲，不死便要活埋。

按古代的風俗，家中老人活到六十壽命已是極長，再繼續活下去就是在活子孫的壽命，使得子孫壽命短。所以便要提前進入未建好的桃形墓中，每頓飯由其家人從缺口送進去。每送一次飯就砌一塊磚，直到墓頂合攏，花甲墓完成。被困在裏邊的老人沒過多久便會死去。

剛好宋爺爺死了兒子和兒媳，給了所有人一個借口。

然而村子裏的花甲墓卻不太一樣，因為他們沒有吃的送進去，沒有磚來堵上墓……甚至他們要活埋的也並不是自家的老人。

村民們在山中找到了一個山洞，不需要送食物，不需要砌磚塊，只需要輕輕一推，那些被饑荒拖垮身子的老人就會死在這裏。

多麽美妙的計策，毫不費力，還能重新分配村子裏的土地和財產。

於是村子裏年滿六十的老人全部被推進了山洞裏。

被推進山洞裏的老人大多數都直接被摔死在裏邊，沒有被摔死的也都重傷，根本逃不出崎嶇的山洞。宋爺爺便是摔傷的那一小部分人。

因為他不敢死，他家裏還有一個小孫子和養女。他是家裏唯一的主心骨，他若是倒了，死了，那他的家也全都毀了。

宋爺爺選擇爬上來。

他年紀大了，沒力氣爬得慢，他歇一歇就繼續爬。山洞道路崎嶇，他雙手死死的摳住洞壁不讓自己掉下去，雙手手指血流不止也沒有放棄。等他爬出山洞的時候，全身上下都是血，沒有一塊好地兒。

但是他高估了人心。

他剛爬出來便被村民們發現，他祈求著眾人，求他們放他回去照顧他的小孫子，他願意把自己的身家全部交出來。

但是沒有用。

第二次，他被打斷了雙腿重新扔進了山洞裏。

這一次他沒能再出來。

甚至到最後，他們趁著宋姑娘去找食物的時候把小小的宋臨溪強行偷走扔進了山洞裏自生自滅。

人心在此時壞到了極致。

或許是宋爺爺的保護家人的意願太過強烈，也許是山洞裏所有無辜死亡的村民的怨氣相助——宋爺爺成了此處類似於地縛靈的存在。

他吸收了山洞裏大部分人的怨氣，他想要保護自己的家人，他要報覆村子裏的所有人。

“後來……你們也都清楚。”宋采薇的聲音沙啞難聽，從她的聲音裏幾乎都能聽出這些年的艱辛。“村子裏開始發生各種怪事，其實……都是怨氣的報覆。”

由於宋爺爺的保護，只有宋采薇種植的糧食裏沒有怨氣，漸漸的她被當成一個異類，也無人敢惹她。

至於宋臨溪，他一直生活在山洞裏。宋采薇不敢再拿他冒險，怕趁她不在再次被人害了。

宋采薇說完這些，宋爺爺的魂魄發出一聲尖銳的哀嚎，聽得謝湘沈默下來。

謝湘自被師父拐騙到靈霄閣就甚少下山，所以也並不清楚在雲夢澤的地界竟然有如此惡劣之事。修行之人應替天行道，庇護弱小，只是面前的情況……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能說村民……自作自受。

“你覺得應該如何處置？”謝湘回頭去看楚夢盈。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已經會向楚夢盈尋求意見。

楚夢盈很難得板著一張臉，看到謝湘問她話表情才略微松動一些。“聽你的，我沒有意見。”

謝湘低頭，沈吟半晌後道：“鷹口村村民作惡多端，你覆仇是應該的。只是你覆仇之後也會遭受天道懲罰，你可知道？”

宋爺爺趴在地上，沈重地點點頭。

“會……會有什麽懲罰？”宋姑娘聲音顫抖，像是替宋爺爺擔心。“會……死嗎？”

“他已經死了，看死亡的人數，最輕的懲罰也是魂飛魄散。”謝湘輕聲嘆氣。

聽到魂飛魄散這四個字宋爺爺渾身顫抖了一下，但是還是堅定的點點頭，確認自己還是要選擇覆仇。只是最後的時候……擡頭望著在床上睡得香甜的宋臨溪。

那是他現在唯一的牽掛。宋臨溪還小，生命才剛剛開始，他不忍心。

謝湘看出來這一點，“我同臨溪有一段師徒緣分，我會帶他離開此處好好教導。”

聽到謝湘還要收徒，楚夢盈抱著謝湘腰的胳膊收緊了一些，勒得他差點喘不過氣來，瞪了一眼楚夢盈。

楚夢盈委委屈屈的收回了胳膊。

“你可以繼續覆仇，但是切不可傷及無辜。天道輪回，每個人所做的事都會得到相應的回報。”謝湘眼神黯淡，雙手在袖子裏握成拳頭，“你且好自為之。”

蒼老的鬼怪點點頭，用一種依依不舍的目光望著床上睡得香甜的宋臨溪，又摸摸宋姑娘的腦袋，最終緩緩消失在空氣中。

宋姑娘在宋爺爺離開的那一瞬間掉了眼淚，她飛快地跑出去，不願意讓任何人看到她失態的模樣。

謝湘望著宋姑娘離開的方向，她的裙擺像是一只翩躚的蝴蝶，乘著風飛舞著離開。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怨氣傷人是錯，坑殺老人亦是錯。他不能利用自己的修為擅自為他人做決定。不過若是宋爺爺心存善念，事情在將來或許會有轉機也未可知。

窗外的月色漸漸露出它本來的模樣，滿天的星子閃爍著，預示著今晚是一個晴朗的夜晚。

謝湘回頭，宋臨溪正在床上安睡，小小的身子蜷縮著。今晚發生的事情他都不會知道，但是總有一天他會明白的。

而坐在宋臨溪身旁就是難纏的楚姑娘，正興致高昂地望著謝湘。

謝湘不明所以。

“我家湘湘啊……就是太善良太心軟太好騙了。”楚夢盈露出一個微笑，只是笑容裏多了一絲疼惜。她伸手拍拍床讓謝湘坐到她的旁邊。

若不是太善良太心軟太好騙……上一世何至於落得如此下場。他的湘湘本就是天上明月，被有心人利用陷害都不知道被誰害了。

謝湘自動忽視了“我家湘湘”這四個字，順從地坐到楚夢盈身旁。誰知剛一坐下楚夢盈又開始胡說八道。

“湘湘你看，咱們像不像一家三口？”楚夢盈對著謝湘眨巴眨巴眼睛，用無辜目光望著謝湘，然而罪惡的手卻摸向謝湘的腰。

謝湘：“……”

他立即伸手拍掉了楚夢盈蠢蠢已動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楚美人：湘湘腰好細，也好摸。

謝湘：……非禮勿摸！

楚美人：湘湘心軟，腰也軟，好日

謝湘：……

初次見面，謝湘對楚昀一見鐘情。

死纏爛打終於被睡之後，謝湘卻裝作不認識楚昀，決定不再糾纏楚昀

三年後，謝湘被堵在廁所裏，“你手往哪裏摸！”

“說好的要做我新郎呢？”

“那時人小不懂事！”誰知道你居然是女裝大佬！

“哦？那我教你可好？” ?楚昀邪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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