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如血。

不知春的院子外吵吵鬧鬧的，謝湘在床上打坐，猛然間睜開了眼睛，像是被什麽驚醒了。

他的額角透著一層薄汗，眼睛裏透出茫然的眼神。

過了半晌，他似乎才真正的從無盡的黑暗中清醒過來。

楚汐……呢？他下意識的尋找著楚汐，卻發現這裏是他的院子不知春。

他明明應該在……鳳棲臺的懸崖下，怎麽回到了不知春？

就在他走神的時候，一個灑掃弟子端著一盆清水走了進來。

“老祖宗安好，林長老讓我通知您，說是要與您商討關於仙門大會的事情，請您盡快過去。”少年的聲音清爽，像是無雲的晴空。

但是說出的話讓謝湘心中一驚。

因為謝湘發現……他可能重生了。

他明明應該在鳳棲臺的懸崖下，如今卻回到了不知春，參加了仙門大會。

謝湘是靈霄閣第二十三代弟子。如今靈霄閣除他之外輩分最高的也不過是第三十代弟子，所以謝湘在靈霄閣代表著最高的權威。

謝湘的掌門師父趙梧卻是其中的一朵奇葩，在渡劫期壓制了許久也不願飛升，閑雲野鶴了好幾年收了一個小孫子……不，小徒弟回來。

這個小徒弟就是謝湘。

那時候謝湘還是盛京鬼道世家浮雲間的小公子，被師父用一把糖人從盛京拐到了雲夢澤的靈霄山。

行叭，就五根糖人就被騙走了。

鬼道世家咬牙切齒想要追回小公子，無奈隔的太遠，等找到謝小公子，人家已經拜了師，只得作罷。

師父飛升之後，謝湘自然而然就成了整個靈霄山修為和輩分最高的——老祖宗。

若是他一直在靈霄閣好好修仙，飛升指日可待。誰知偏偏有人想要害他，在仙門大會上誣陷他勾結魔界。然而就是如此荒唐的罪名，居然也無人替他說話。

結果魔界的流雲宮宮主兼第一美人楚汐親自出來澄清。

其實真的不用澄清的……

因為她一出來澄清反而坐實了勾結之罪。

雖然當時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與魔界勾結但是他仍然在事後被靈霄閣的長老們趕了出來。

商議仙門大會的事？恐怕現在幾位長老在密謀如何把他趕出靈霄閣。

上一次，他以武力鎮壓了所有的流言蜚語，強行留在了靈霄閣，但是卻害了為他說話的楚汐。

他不知道背後到底是誰如此仇視他，楚汐年紀不大，身為魔界第一人，一直同修仙界的關系都不溫不火，偶爾有摩擦也沒有親自下場過，所以應當不會有人報覆。可偏偏為他說了一句話之後被人潑了滿身臟水，遭到正道圍殺。

如今卻是不曾想到……他重生回到了一切事情剛剛開始的地方。

既然他已經重生，楚汐現在應該還沒有死，這一次他想保護好楚汐，找到陷害他的兇手。

想明白這一點，謝湘緩緩起身，決定會一會處心積慮的各大長老。

還沒出院子，謝湘感知到院子周圍聚著一群低級弟子在討論有關他的話題。

“欸，趙師兄，聽說你參加了仙門大會，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怎麽聽說……”那低級弟子壓低了聲音，“聽說老祖宗和魔界的楚汐有一腿？”

謝湘在院子裏微微蹙眉，現在的弟子越來越不像話了，什麽話都敢傳。

“何止是有一腿！”那位趙師兄語氣誇張，“之前不知春的廂房重新整修了一次，恐怕是兩位動靜太大，把房都拆了！不然魔界第一美人，流雲宮的宮主楚汐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替老祖宗作證？”

謝湘：“？？？”

那……那明明是他徒弟陸遇秋亂練功拆了房，一天天的都在胡思亂想什麽！

“真的假的，老祖宗平時那樣清冷高貴，怎麽可能……”

“現在整個修仙界都傳遍了！”

整個……修仙界？

他到現在還記得楚汐一身鮮血墜入懸崖的模樣。

等到他趕到的時候，修仙界五大門派，十方修仙世家全都派出了精銳，以除魔衛道為由，把楚汐堵在了鳳棲山。

數十柄長劍一齊沒入楚汐的身體，紅色的面紗沾滿了血液變成暗沈的黑色糊在她的臉上，平日裏招搖火紅色的衣衫變得紅一片黑一片，鳳棲山的鳳棲臺上灑滿了鮮血。

他眼睜睜的看著楚汐一箭貫穿胸口，被眾人推下了鳳棲臺，臺下是一處懸崖，常年燃燒著鳳凰火。普通人若是掉下懸崖，只會被燒得灰都不剩。

在掉落火海的那一瞬間，楚汐睜開了眼睛，勉強的擡頭沖他微微一笑。她的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只露出一雙幹凈的眼睛。

——可謝湘知道，她在對他笑。

他不知道楚汐為何要替他說話，但是她的確是仙門大會上唯一站出來替他說話的人。

所以他拼死將修為渡給楚汐，可惜最終卻無濟於事，不僅楚汐沒有救活，連他自己都因為修為耗盡而死。

謝湘思考著清除修仙界所有人記憶的可行性。雖然楚汐替他說話，但是他們之間真的是清清白白——連話都不曾多說過幾句。

清除記憶做大概是能做到的，就是有點麻煩。謝湘考慮了一會兒，決定先放放，還是先會會靈霄閣的幾位大長老比較重要。

一出院門，幾個議論的弟子紛紛閉嘴不敢說話，謝湘也沒同幾人計較。

靈霄閣的閣主是第三十代弟子，大長老則是閣主的平輩。修為勉強算得上頂層，年紀卻偏大，屬於天賦不夠的修仙者。但是修為尚可，管理整個靈霄閣剛好物盡其用。

踏入大長老的院子，謝湘感受到了一道視線正黏在他的身上。他擡頭向四周望去，卻什麽都沒有發現。

他搖了搖頭，覺得他大概是多想了。

殊不知在院子的墻頭上，有一雙眼睛一直凝望著謝湘。

“老祖宗安好。”七大長老之首的林長老站在前廳門口笑意盈盈的問好，臉上的皺紋因為笑容而變深，看起來更加慈祥。

上一世的時候，謝湘也被這張慈祥的臉欺騙到。在七位長老裏，他最信任的便是這位林長老，可最後把他趕出去的，也是這位林長老。

“嗯。”謝湘面無表情的點點頭，直接進入了前廳，只留給林長老一個清逸的背影。

既然已經知道了對方的虛偽嘴臉，謝湘便一個字都不願多說。

林長老的笑容頓時凝固了。

前廳裏幾位長老正在商討，林長老沒說話謝湘便已經進來，著實嚇了他們一跳，六個人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林長老在謝湘之後進來，臉色有一瞬間的陰沈。

“諸位坐吧。”謝湘理了理衣裳，徑自坐在了上位，眼裏完全沒有幾位長老的位置。

本來計劃著先下手為強抓住話語權的林長老被謝湘噎得直接不知道該做什麽，在其他六位長老的註視下冒了汗。

“今日找老祖宗過來，是商量一下仙門大會上的事。”林長老擦擦汗頂著壓力開口道。

謝湘低著頭望著衣服上的玉佩，沒有說話。經脈內靈氣凝滯，讓他渾身發痛。

“我們自然是相信老祖宗沒有與魔界私通，不過今日……魔尊楚汐出來說話，恐怕世人都會懷疑您與魔界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系。”林長老低著頭，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絲陰狠的笑容。

在靈霄閣，長老的地位要比客卿高。然而林長老是閣中長老，資歷老在靈霄閣待的時間也長。謝湘是客卿，年紀小，卻因為輩分原因權力極大，甚至可以管到他的頭上，讓他如何甘心？

“所以呢？”謝湘心中冷笑。

“所以老祖宗不如暫時離開靈霄閣，等風頭過了再……”另一位長老說道。

一個□□臉一個唱白臉，有意思。謝湘面無表情的想。

然而自師尊把他拐回靈霄閣，他一直把靈霄閣當做自己的家。師尊……一想到師尊，謝湘不由得心情有些低落。

“你這是……要驅逐我？”謝湘冷哼一聲，表情多了幾分冷意。

“怎麽敢，若是事情解決了，自然會恭迎老祖宗回來。”林長老討好地回答。

“解決流言之後？若你們一直往外放出流言，我豈不是一輩子都回不到靈霄閣？”謝湘站起身來。

“怎麽會，老祖宗永遠都是靈霄閣的人。”林長老的笑容依舊。

言下之意，人我們不要，可你的威勢我們要借用。當今幾大修仙門派與靈霄閣幾乎是一同創立，謝湘是靈霄閣的老祖宗，在別的門派面前也是老祖宗。更別提謝湘幾乎是如今明面上的修為第一人。

這樣的聲勢，他們當然想要借用。

有了上一世的教訓，謝湘想這一次或許應該選擇離開。上一世他在明處，敵人在暗處，所以對方輕易的害死了他們。若是他離開靈霄閣，或許能發現更多的線索。

想通這一點，謝湘不願繼續糾纏。

“林長老。”謝湘嘴角微微勾起，停頓了一下。

“老祖宗請說。”林長老眼睛微瞇，想聽聽謝湘到底想怎麽說。

“今日我會離開。”謝湘的眼中有一絲光亮閃爍。“但是總有一日……我會回來的。”

林長老一開始情不自禁的露出狂喜，但後邊一句讓他的臉色陰沈下去。他還想說什麽，被旁邊的幾位長老拉住了。

謝湘不願意多費口舌，一身輕松的走出了長老閣的院子。院子外聚集著一些低級弟子，他們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依舊紛紛行禮問好。

這一次，謝湘卻沒有給予他們任何回應。

靈霄閣位於雲夢澤靈霄山上，自山下到靈霄閣一共一千三百一十四個臺階。平日裏上下山，謝湘嫌麻煩總是禦劍飛行。

這一次，他是一步一步走下山的。

總有一日，他會一步一步再次上來。

然而在謝湘沒有註意到的地方，有一個人默默地凝望著他走過了這一千三百一十四個臺階。

作者有話要說：修改了前兩章

QAQ終於開新文了，這次我保證感情線炒雞甜，真的。嚶嚶嚶，這本沒什麽信心，希望大家可以喜歡，主感情，劇情……蠢作者智商不在線，有bug請指出。

感謝小天使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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