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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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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說消息了嗎?咱們半個月前新登基的鳳皇可真不簡單啊!」一名老漢笑皺了臉,大聲地跟從山裏打獵回來的鄰人說道。

「怎麽了?怎麽了?」鄰人放下獵物,急忙追問。

「之前那個罪該萬死的羅艷不是丟了京城,還把咱們朱城以北的州郡全都敗給了那個北荻二皇子嗎?」老漢說道。

「沒錯!那個二皇子還殺了咱們鐵城幾千人,簡直混蛋!」鄰人把頭上帽子一摘,重重往地上一扔。

「半個月前,咱們這鳳皇和她那夫婿軒轅嘯,領著一隊大軍守著朱城,打算在那個北荻二皇子一進城時,給他來個迎面痛擊。」老漢說著聽來的故事,說得有如自己親臨現場一般。

「咱們的兵現在能打仗了?是不是都靠軒轅嘯的人啊?」鄰人跟老漢要了杯水,幾口喝完便急著追問。

「咱們的士兵現在可不是之前的弱兵啊!新的戰功法一出來,砍個人頭、殺敵全都有了獎賞。加上軒轅嘯帶著一群黑衣軍隊領著他那群海盜,嚇!」老漢一拍桌子,整張臉神氣了起來。「天兵天將下凡也不過如此!」

「現在呢?現在呢?」鄰人雙眼發亮地追問道。

「朱城一開,我軍士氣大振,北荻大軍在鐵城久戰了兩個月,加上遠道而來,兵疲馬衰又輕敵,一上陣就被打得落花流水。我軍輕易地擊敗北荻軍隊,生擒了他們的二皇子啊。」

「好啊!」

聽見鄰人大喝一聲好,老漢精神抖擻地繼續說道:「現在鳳皇開出條件,要叫北荻皇帝司徒禮把北荻軍隊退出鐵城以外,歸還咱們的國土,才願意把他們的二皇子還回去。」

「大喜大喜啊!咱們這個鳳皇當真是不得了啊……」

東羅羅百姓們的雀躍及歡呼之聲,就這麽彌漫在山川林野、大城小巷之間,鳳皇和軒轅嘯的事跡也就這麽一路被傳誦飛過朱城、飛過京城,直到鐵城——

這個今日即將由兩國之君會面,交換人質及土地之處。

鐵城城墻上,鳳皇梅非凡身著一襲繡著鳳凰的紅色錦袍,頭戴金色小冠,一身隆重卻不奢華。與她並肩看向遠方的軒轅嘯則是平日時的打扮——頭系深色發巾、身穿交領上衣、合身長褲、長靴,腰系一把匕首和長劍,雙臂交握在胸前,嘴還叼著一根草。

他們身邊,豎著一把緞面立傘,立傘底下坐著臉戴銀色面具,一身黑色窄袖錦袍、腰系寶石金帶,頭戴小冠的夏侯昌。身邊站著之人,則是身穿粉色襦裙,腰配荷花玉佩,手拿團扇正在為他握風的東方荷。

四人身邊的木架上,系著被餵了暫時性啞藥及軟筋散,只能怒瞪著夏侯昌的二皇子,還有兩名被請來當本日見證的羅國及吳國宰相。

雖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以東羅羅如今戰力,北荻若不撤軍,東羅羅的軍隊也能一舉殲滅那些北荻軍。如今交換盟約,不過是為了宣揚鳳皇止戰的仁德罷了。

「北荻皇帝司徒禮駕到。」不遠處,迎賓的鼓聲轟隆隆地響起。

馬蹄塵土之間,司徒禮一身黃袍,坐在四人戰車上,在十多名戰士的護衛之下,威風凜凜地駕到。

梅非凡起身,讓今日見證人之一的吳國宰相迎了司徒禮上城。

她則是走到軒轅嘯身邊,緊握了下他青筋暴突的手——軒轅嘯打從見到司徒禮之後,就一臉恨不得將他置之死地的狠戾。

夏侯昌則是面無表情地坐在原位,只有東方荷察覺到他的眼神有多冷,呼吸有多粗重。

司徒禮一上城樓,看了二兒子司徒長達一眼,確定他平安之後,便一撩白胡,笑著說道:「自從鳳女預言北荻二王爺的一對孩子會禍國殃民之後,我們已有十多年光景不見啊。」

軒轅嘯瞪著司徒禮,驀地吐掉嘴裏的草,拳頭幾乎快捏碎。

「確實是好久不見,事實證明了那預言已是無稽之談。」梅非凡輕聲說道。

「若非先皇當機立斷,那兩兄弟禍國殃民是必然之事。」司徒禮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梅非凡沒與司徒禮爭論,只是讓兩國宰相上前,為他們進行簽議儀式。

「東羅羅與北荻國如今立約,以北荻二皇子交換東羅羅鐵城以南州郡。雙方國君就此用印。」兩名宰相朗聲說道,讓梅非凡與司徒禮分別用了印,各執一份讓雙方官員收下。

「北荻退兵。」司徒禮大喝一聲,傳令兵銜令後,即刻騎馬疾奔去傳達軍令。

「歸還二皇子。」梅非凡右手一擡,命黑衣護衛將二皇子司徒長達松綁,送到司徒禮面前。

司徒禮看著這個曾經讓他大稱奇才,如今卻落成階下囚的兒子。他板著臉,怒瞪了兒子一眼。司徒長達因為暫時口不能言、四肢亦無力,只能由著北荻士兵將他擡到角落坐下。

「鳳皇讓海盜幫襯著覆國之後,果然不同凡響,連人質也不知該好好善待。當真連個‘禮’字都不懂。」司徒禮冷哼一聲,板著臉說道。

「海盜至少知道不殺自家人,不像某人連禽獸都不如。」軒轅嘯大吼一聲,怒瞪著司徒禮。

司徒禮皺眉看向這個一臉剽悍、一身草莽之氣的軒轅嘯,只覺得有幾分眼熟。

「放肆!」司徒禮身邊官員大喝一聲。

「司徒禮,你可還認得我?」軒轅嘯一掌揮開官員,大步走到司徒禮面前。

「大膽!竟敢直呼皇上名諱!」司徒禮身邊的侍衛大喝,出手就去擋人。

軒轅嘯一手一個、一腳一個,不過,眨眼工夫便擺平了所有侍衛。

「他仍是北荻國君。」梅非凡上前拉住軒轅嘯,將他擋到身後。

「海盜果然魯莽,竟敢在簽議儀式上動手傷人。」司徒禮沈著臉,大喝道。

羅國與吳國宰相見狀連忙上前,陪著笑臉勸說著以和為貴等話語。

「寡人豈會與一名魯夫計較。」司徒禮一拂袖,揚聲說道。

「軒轅嘯若是魯莽,你現在早就沒命了。約在簽議儀式上與你見面,便是要饒了你一條狗命,讓你親眼看著你的下場。」夏侯昌冷笑出聲,讓東方荷扶他起身,銀制面具在太陽下閃著刺眼光芒。

「大膽狂徒何人!」司徒禮低喝道,瞇眼看著眼前這張戴了面具的瘦削臉孔。

「大膽的人是你,若你當年沒做出那種天地不容的事,如今北荻的皇帝應該是我。」夏侯昌往前走了一步,傲然地低睨著司徒禮。

司徒禮倒抽一口氣,目光乍然轉向軒轅嘯,在發現了兩人眉宇間的神似之後,他的身子驀然一僵。

「認出來了嗎?」夏侯昌扯下面具,露出毫無疤痕的臉龐,沈聲說道:「我是司徒文。」

「我是司徒墨。」軒轅嘯站到兄長身邊,兩人並肩居高臨下地看著司徒禮。

「不可能。」司徒禮看著他們,腳步踉蹌地往後退了一步。「你們不可能還活著!」

「我們確實還活著。要怪就只能怪你的屬下為了要領功,找了兩具焦屍,謊稱是我和我弟弟。」夏侯昌說著後來得到的情報,冷聲說道。

「你們活著又能如何!如今北荻是我的天下,你們當年是因為有罪才會被滅門的。」司徒禮顫聲說道,臉色慘白得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

「那些全是你羅織的罪名。說什麽神官預言我們兩兄弟會危害北荻,便把我們兩兄弟打獵的情況編派成冷血殘忍,把我父親公正斷事的英明說成冷酷無情,說什麽不除我們一家,天下難容!」

夏侯昌冷冷的聲調在鐵城城門之上回響著,聽得司徒禮臉色一陣青白。

「是先皇下令滅了你們全家的!」司徒禮大聲地說道。

「先皇是因為中了你‘一日蠱’迷惑,才會神智昏沈地下令滅了我一家。老臣們都知道在我們一家死後,先皇每日悔恨地以淚洗面。事後,先皇甚至不願立你為儲,若非他後來在不知不覺間被你下了血毒,開始吐血,你又怎麽可能得到皇位。」夏侯昌神色嚴峻地朝著司徒禮步步逼近。「大膽司徒禮,對先皇下蠱及使毒這兩個罪名,你認是不認?」

「一派胡言!」司徒禮退到無路可退,整個人貼在城墻邊緣。

「一派胡言的人是你!」軒轅嘯忍無可忍地大吼出聲,一腳先掃開所有膽敢阻擋他的人,再一把抓起司徒禮,將他壓在城墻的垛口之上。「你的宰相沈素臨死前說你用一日蠱迷惑先皇,讓他下令屠殺我們全家!還用了血毒害死先皇,你還想說謊!」

「胡說……」司徒禮此時眼前是殺人不眨眼的軒轅嘯,身後則是幾丈城樓,嚇得他臉色直發青。

「這事,你的太子可是親耳聽見的。」夏侯昌冷冷地盯著司徒禮看。

「我也是個好君主……北荻在我的治理之下安居樂業……」司徒禮頭皮發麻,結結巴巴地說道。

「死到臨頭還敢說屁話!」軒轅嘯咆哮一聲,把司徒禮半邊身子推出城墻之外。

夏侯昌示意軒轅嘯放下司徒禮,因為從眼角餘光看見兩名見證的宰相已經上前對梅非凡勸諫。

兩國議和,原不該有幹戈之事,要以禮為綱,如此議和之事才能算數。

「要不是等著看你的報應,我巴不得剝你的皮、喝你的血!」軒轅嘯咬牙切齒地把司徒禮往地上一扔,正好扔在他兒子身邊。

父子倆見他殺氣騰騰,不由自主地縮在一起。

「只可惜你的好日子不長了。」夏侯昌走到司徒禮面前,漠然臉上閃過一道冷光,看得對方父子都打了個寒顫。

「你……是什麽意思?」司徒禮在士兵的扶持下起身,危危顫顫地問道。

夏侯昌掩唇輕咳了兩聲,目光突然看向東方荷。

「這種人還需要跟他多說什麽嗎?待他回國之後,就該頭皮發麻了。」東方荷知道這是他體力不支的表態,立刻不著痕跡地移步到他身邊,借著替他拭汗的機會,好讓他倚靠著,可面上還是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在這城墻上待了一個時辰,對夏侯昌已經是莫大的煎熬了。

他的病情惡化得極快,近來就連安坐在幾案前對他來說,都是折磨。可他為了要讓一切圓滿、為了要能盡快離開,要處理之事多如牛毛。就算她能代勞一半,也還有一半會累到他每隔一日便要嘔血啊。

「什麽意思……你們做了什麽?」司徒禮面色慘白地追問道。

「你親領大軍至此,精英盡出只為營救二皇子回國。太子難道不擔心你們回國後,他的儲君之位會不保嗎?」夏侯昌帶著淺笑說道,身子搖晃了一下。

東方荷立刻朝他靠得更近,手臂亦環住了他的腰。

「不,不可能!」司徒禮大叫一聲,搖頭連連地瞪著他說道。

「為什麽不可能?你能奪皇位,你的兒子就不能嗎?」夏侯昌又咳了兩聲,東方荷立刻遞上黑色絹巾讓他掩住唇間嘔出的鮮血。

「不可能!不可能!」

司徒禮這一驚,就連頭上冠冕歪了都來不及扶正,整個人慌慌張張地便往城樓下走去。「來人,起駕回國!」

而不能開口的司徒長達則在士兵的扶助下起身,臨走前,不忘再用惡毒眼神狠狠瞪了夏侯昌一眼。

東方荷從夏侯昌此時細碎的氣息知道他已經氣弱到無法開口,於是便代為說道:「二皇子不用瞪人,也不用費心想著回國後要如何教訓他,因為他已經把北荻國的產業全都脫手了。」也給了府內大夫人幾輩子吃穿不盡的財富及一紙休書,遣送她離開。

至於金銀珠寶則已經全數被運到北荻國海城的商船上,在軒轅嘯鬼盜船的護持下,正航向東羅羅國。

司徒長達一聽,心頭頓時一涼。

夏侯昌是何等的大商人,這一撤商,北荻國豈能不亂,加上太子盜國……他不敢再想,無力地頹著身子,任由士兵們攙扶著走下城墻。

夏侯昌仍舊傲然地站立著,待到閑雜人等全都退盡之後,他兩眼一閉,倒向東方荷的懷裏。

東方荷撐住他無力倒下的身子,心如刀割地用手絹搗住他嘔吐出的鮮血。

「大哥!」軒轅嘯狂亂地上前,立刻將夏侯昌抱到陰暗處。

夏侯昌身子癱軟在地上,再也不覆方才倨傲神態。

東方荷坐在夏侯昌身邊揉著他的胸口,拿過溫水讓他凈口,再餵入上官大夫交代的丸藥。

夏侯昌含入丸藥,可胸腹間一陣翻絞又讓他將丸藥給嘔了出來,只能虛弱地靠在東方荷的頸間喘著氣。

「沒事了、沒事了。」東方荷撫著夏侯昌的後背,柔聲地說道。

夏侯昌勉強動了下唇角,緊握了下她的手。

「快點叫人把那個上官大夫給我帶過來!」軒轅嘯看著大哥慘白的臉龐,急得幾乎要掉淚。

「不用了。」送完兩名見證宰相離開的梅非凡走近他們,彎身看著東方荷的眼,輕聲地說:「車子與隨行人員都已經安排好了。」

「大哥這種情況怎麽上路!」軒轅嘯氣急敗壞地對著妻子咆哮道:「我不許他上路。」

「他得上路,他會撐到巫鹹國的。」東方荷撫著夏侯昌的臉龐,眼神堅定地看著他。

夏侯昌勉強睜開眼,灼熱臉龐偎入她的掌間,低低呢喃了一聲:「我相信你。」他眼一閉,臉兒一偏——

「大哥!」軒轅嘯撲到他身邊。

東方荷看著夏侯昌毫無動靜的臉龐,她整個人怔住,連話都說不出來。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不會就這樣離開她的!

梅非凡飛快上前替夏侯昌把了脈。「大哥還在。」梅非凡松了口氣地說道。

一股淚意直沖向東方荷的鼻尖,但她咬牙忍住,只是將他高熱身子抱得更緊更緊了。誰也不許帶走夏侯昌!

「上路。」東方荷堅定地說。

「可是……」軒轅嘯看著大哥,高大身子遲遲沒有動靜。

「到巫鹹國找到獨孤蘭君是大哥最後的希望。」梅非凡眼眶泛紅,上前抱住軒轅嘯的手臂給他安慰。

軒轅嘯拂去淚水,一把抱起大哥,用最穩定的步伐,將大哥送到在城門下等待的車隊。

「沿路小心。」梅非凡緊握著東方荷的手,千萬不舍與擔心如今都只化成簡單兩句。「保重,平安回來。」

東方荷回以緊緊地一握,大聲地說道:「我們會的。」

除了相信他一定會沒事之外,她什麽也不願相信啊。

待到夏侯昌再度醒來時,已經是兩天後的夜裏。

馬蹄達達聲音讓他知道自己正在車廂裏,但他其實感覺不大到馬車的震動。

他虛弱地睜開眼,一只小手便已覆住他仍在發燙的額頭。

「我在這呢。」東方荷端過一碗蓮子百合粥,就等著他清醒。

他別開頭,沒有一點食欲,可她的眼神求得他勉強吃了兩口,又讓她餵著喝了一點藥。

馬車裏燃了燈,幽幽暗暗地卻也足夠讓他瞧清她憔悴面容了。他心疼地擡手撫過她的臉龐,誰知光是這樣一個動作,也讓他不適地擰起眉。

「躺著。」她將他的手放回原處,用手撫著他擰結的雙眉。

「我昏迷多久?」

「兩天。」她面上裝著堅定,沒敢告訴他——

上官大夫說,他之後每嘔血一次,昏迷時日便會加長。

「我們到哪了?」他輕聲問道,又往她懷裏偎去一些。

「正在前往巫鹹國的路上。梅非凡已經派人先行上路去找巫冷了。這一路行程也都安排好了。」他們搭乘著特制較不易晃動的寬大六人馬車,後頭則跟著兩輛四人馬車,一輛載著上官大夫、藥材和一名專司煎藥的仆人,一輛則坐著服侍的仆役及護衛。

「現在只有我們兩人了。」夏侯昌閉上眼,唇邊帶著笑意。

「是,就像當年在古墓時一樣。」她的手貼在他的胸膛,唯有感覺到他的心跳,才能安心。

「記不記得,我初入古墓時的情形?」他微喘地說。

「記得。」她撫著他胸口,笑著凝望他說道:「你總是嫌我吵,老愛用主子命令語氣說話。而我每次被你惹氣了,就拿東西打你。可你那時和現在一樣病得慘兮兮的,害我每次打你,都覺得自己良心不安。」

「良心?」他嘲諷地勾唇說道:「我好像一直沒有這種東西。」

「你有的。你原本可以介入北荻國內戰,支持太子司徒長賢,讓他們自相殘殺、生靈塗炭的,但你選擇了撒手。」她說。

「我現在還能不撒手嗎?」他撫著她的手,與她十指交握著。突然想起,他從沒想過她要什麽,總是他在決定所有的一切。「如果我平安返來,你想要什麽?」

夏侯昌揚眸,定定地看著她。

東方荷來不及藏住的淚水啪地滴落在他臉上。

「我要你、只要你。」她捧著他的臉,哽咽地說道。

夏侯昌喉頭一梗,伸手撫散她的眼淚,把話都揉碎在她的唇間。

「放心,我會讓你如願的,我說到做到。」他說。

她點頭點頭又點頭,將彼此偎得更近更緊。「我昨天對老天爺許願,若你好了,我們就把一半錢財捐出去。」

「我如今除了你,還有什麽不能舍呢?」他嗄聲說,也費盡全身力氣緊抱她。

於是,一對有情人帶著乞求著上天能夠再給他們一次重生機會的念頭,在馬車的達達聲中,朝著巫鹹國疾奔而去……

三年後——

東羅羅的鳳皇別院,也就是當年夏侯昌預計要贈予辛漸,後來則轉贈給軒轅嘯當成婚慶大禮的那座夏侯私人宅院裏,如今正是荷花盛開之際。

第十一任鳳皇梅非凡生活簡樸,不可能雇用大量工匠讓荷花一年四季維持錠放。然而,只要一到夏日,這座荷花盛開、又有藏冰地窖能取冰消暑的別院,自然便成了梅非凡一家人避暑的好去處。

此時,正是微有涼風的傍晚,夕照映於水面之上,各色荷花搖曳於塘間,托紫嫣紅好不美麗,只不過此時正從西邊的竹院裏飛步而出的十歲男孩,顯然並沒有把此美景放在眼裏。而另一個正從樹上一躍而下攔人的高大男人,顯然也沒有。

「軒轅天,你又想溜到哪?」軒轅嘯嘴裏叼了根草,擋住兒子軒轅天的去處。

這家夥是他抱回來養的,誰知道長大後,那張臉卻是愈來愈像他,讓他愈看愈是滿意。

「我要去看大伯的蓮妹妹。」軒轅天大聲說道,完全沒有被人抓到的心虛。

「你的字已經習完了嗎?」軒轅嘯挑眉問道。

軒轅天黑碌碌眼珠一轉,左右看了看,這才壓低聲音說道:「娘給的功課那麽多,我得有八只手才寫得完。」

「哈哈哈!誰叫你放話要成為文武雙全的全才?」軒轅嘯大笑著,嗓門說得幾裏外都能聽見。

「練武練上三個時辰我都沒問題,但是寫一刻鐘的字簡直是要我的命啊。爹啊,我能識字不就得了嗎?」軒轅天巴著爹的手臂求救道。

「你娘決定的事找你娘說去。」軒轅嘯拍拍兒子肩膀,忍不住敲了下兒子的頭。「你這家夥怎麽就和我那麽像呢?想我當年也是不愛讀書……」

「我先去看蓮妹妹,晚上再聽你說當年。」軒轅天咧嘴一笑,就要開溜。

「我也去。」夏侯昌和東方荷每年的六到九月便會過來這裏居住,他當然得趁現在和他大哥把酒言歡。

呃,大哥現在不能飲酒,什麽葷腥類也碰不得,那就大口喝茶大口吃菜吧。至少大哥現在活著啊!

軒轅嘯陽剛臉上浮現一抹笑意,吹著口哨便往前走。

「你一會兒再來,免得吵醒蓮妹妹。」軒轅天雙手叉腰擋住他的去路,一臉為父嗓門太大,簡直罪大惡極神態。

「你敢嫌棄老子。」軒轅嘯威脅地壓低了聲音,瞪著兒子。

「你敢吵醒妹妹?」轅轅天挑眉說道。

軒轅嘯想起大哥疼女兒蓮兒的「慘狀」——那個粉雕玉琢的蓮兒只要一哭,大哥就一臉想幫女兒哭的樣子。不過,女孩子家就是那麽惹人憐愛,秀秀氣氣、柔柔軟軟的,不像他兩歲的小兒子軒轅義,現在揮起拳頭來已經虎虎生風了。

可軒轅嘯一想到小兒子圓軟軟的腮幫子,還有那對像梅非凡的聰黠眼睛,忍不住咧嘴笑了。兒子真可愛。

「你為什麽不去看你弟弟?」他突然一把拎起軒轅天,不解地問道。

「男的有什麽好看的。」軒轅天小手胡亂揮了兩下,掙紮著讓爹放他下來。

「也就手腕上的梅花胎記像個女的吧,不如叫他以後男扮女裝繼承東羅羅國吧!」

啪!軒轅天的頭被他爹啪地打一下。

軒轅嘯很不爽,嗓門又揚了起來。「敢叫老子的兒子男扮女裝?還有,鳳皇那差事是人做的嗎?你瞧瞧你娘,雖然每天都很想纏著我,但那一堆摺子、奏章……」

「明明就是你纏著娘。」

軒轅天趁爹還在齜牙咧嘴中,一溜煙地便往前直奔,成功地先行溜進「聽荷院」。

「小天。」東方荷正走過前廳,笑著喚了他一聲。

「伯母,又有好吃的啊。」軒轅天一看到嬸嬸手上那盅白玉荷碗,就先咽了口口水。

「你啊,皇宮美食還沒吃夠嗎?」東方荷笑看著這個愈長愈俊的孩子。

「伯母做的東西好吃,我娘不吃這些東西的。」軒轅天又咽了口口水。

東方荷知道梅非凡登基之後,便身體力行簡樸之事。宮裏的量度不過也就是個尋常富豪家中的用度。反倒是夏侯昌大病初愈後,能吃的東西變少,吃的方面自然是更加要求精致了起來。

「讓人再送一份百合銀耳玉竹湯過來。」東方荷喚過婢女說道。

「蓮兒醒了嗎?」軒轅天迫不及待地問道。

「還沒呢,也應當是要醒的時候了。」東方荷笑了,帶著他一同走向內室。

東方荷走過屋內的荷花拱門,知道這裏的一切都未變,可外頭的天地早已是另一番光景。

東羅羅這兩年來,因為梅非凡的勵精圖治,國內政治清明。加上軒轅嘯的海盜們多數轉成了海軍,由他領軍打了幾場海上勝仗,東羅羅現在已儼然成為海上霸主。而夏侯昌從巫鹹國歸來之後,便協助著將東南的燈城等口岸建設為對外商城,海外各國的貿易者如今全都聚集於此地。

夏侯昌自北荻撤走的財富,早就翻倍。而他在此方賺錢,她便忙著將這些錢拿出去捐獻救助北荻國人。畢竟,這幾年北荻內亂未止,司徒父子仍在爭權奪位中,苦的總是百姓啊。

東方荷想著這些年發生的事,款步走進內室。

內室門上錦簾的鈴輕輕晃動了一聲,躺在軟榻邊的夏侯昌便醒了。

他利眼瞪去,看見是妻子進來,眼色這才柔和了下來。可他身子沒動,長眸緊張地往女兒一看,見女兒還吮著拇指睡得香甜,這才緩了神色。

東方荷每回見他看待女兒的樣子,一來開心一來擔心。開心的是,他愛女至深,有女萬事足。擔心的是,他顯然想把女兒寵上天,女兒正是學步時,跌個一步,他就一臉被千刀萬剮的表情。

她還記得剛生下蓮兒時,所有人都不敢對夏侯昌說恭喜,因為全都被他的冷臉嚇到。只有她知道他只是在旁人面前強忍情緒,因為當所有人都退下之後,這個男人便抱著她直掉眼淚。

「蓮兒該醒了,否則晚上又要鬧了。」東方荷放下甜湯,將女兒抱到懷裏。

夏侯昌把妻子攬到腿上坐著,抱住了他心愛的兩名女子。

「嗯。蓮兒,你娘要你早點醒來,莫要晚上壞了她的好事。」夏侯昌指尖撫著女兒臉頰,灼熱目光卻是望著生產之後豐腴了一點,更顯得有女人味道的妻子。

「胡說什麽,小天在呢。」東方荷拍拍他的手臂,朝著門外喚了一聲。「小天,快進來吧。」

「習字完畢了?」夏侯昌嚴肅地問道。

軒轅天咧嘴一笑,直接搖頭。「先來找蓮兒玩,一會兒就去寫。」

蓮兒一聽到軒轅天的聲音,紅潤潤小嘴動兩下,繼而小手揉著眼睛,長睫飛動了兩下,睜開了眼。

夏侯昌看著女兒黑亮的眼珠子,雙唇又不由自主地揚起。

蓮兒手舞足蹈著,說著沒人聽懂的話,粉嫩模樣可人至極。

「你要出去,是吧?哥哥帶你去!」軒轅天興奮地說。

「是你要出去玩吧。」夏侯昌挑眉說道。

「是啊,我陪她玩。」軒轅天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

「秀香。」東方荷喚來照顧孩子的婢女,輕聲交代道:「將兩個孩子帶到東廂房,記得把甜湯也一並送去。」

「伯母最好了!」軒轅天雙手高揚,抱起了蓮兒。

蓮兒格格笑了起來,嘴裏唏哩呼嚕地不知說些什麽。

軒轅天也學她說話,發出一連串唏哩呼嚕聲音,引來蓮兒又是一陣銀鈴笑聲。

夏侯昌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心頭突然湧上一股空虛感。

「女兒才一歲,你也想太多了吧。」東方荷笑著拿過百合銀耳玉竹湯,餵了他幾口。

他把甜品擱到一旁,把她安置到他的臂彎裏,薄唇微勾地睨看著她。「你怎麽總是懂得我在想什麽?」

「我就是懂。」

「那你懂我現在想做什麽嗎?」

他讓兩人的身子完全貼合,冷涼黑眸噙火地望著她。

她仰頭看著如今雖然臉色仍然稍嫌冷白,但身子卻已恢覆中毒前八成健康的他。她揚唇淺笑地勾下他的頸子,吻住他的唇。

當年抵達巫鹹國時,他已經是個活死人了。除了能用睜眼閉眼表達想法之外,他甚至沒法子開口。一想到他當時的慘狀,她不由得顫抖了下身子。

「還好你活著。」她在他唇間低語道,不自覺地哽咽了。

「你要我活著啊。」他壓住她的後腦,加重了與她的唇舌糾纏,輕易地便將她吻得嬌喘籲籲,春泥似地化在他的唇間。

「你別又……」她握住他正撩起她絲裙、滑向她腿間的大掌,紅著臉說道。

「我喜歡看著你。」他將她的上身壓平在榻間,指尖卻已經撩人地在她的柔軟裏開始放縱。

身子剛治愈的前半年,他被交代不能與她歡愛。於是,便習慣了用這樣的方式寵愛她,為的是貪看她在他唇間指下為他而迷醉的神態。

之後,即便已能與她歡愛,他仍愛這般不期然地撩撥著她。

「啊……」她拱起身子,在他指尖下失了魂,縱歡了一會兒。

夏侯昌俯低身子,撩起長袍,正想放肆自己時,卻被她推在一臂之外。

「大白天的別鬧,一會兒梅非凡和軒轅嘯便要過來了。」她紅著臉,急忙忙地攏著被他扯亂的衣衫。

「他們若是識相,聽到聲音就該走開。」他冷哼一聲,薄唇因為沒得到滿足而緊抿著。

「孩子在隔壁。」她望著他灼熱的眼,輕聲地說道:「今晚全依你便是。」

夏侯昌一聽,冷唇勾起了一抹邪佞笑意,看得她紅著臉,打了下他的手臂。

即便他如今已完全痊愈,可她老擔心他的身子,總不許他次次都能如意。

「那你記得交代所有人,午睡之前都不許過來吵人。」夏侯昌扯過一方絲巾替她打理了一下身子,這才滿意地放了人,自個兒對著窗外荷池眼觀鼻、鼻觀心地冷靜了起來。

東方荷坐正身子,望著他高峻的側臉,輕聲地說道:「不知道獨孤蘭君和喜鵲現在怎麽樣了?」

「不許你再去想那個家夥了。」夏侯昌一提到這事,冷眉冷眼便全擰了起來。

即便夏侯昌那時已經病重,可東方荷在見到獨孤蘭君的妖魅之美時,還是被震懾了一下,而夏侯昌正好清醒地看到了那一眼。

「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東方荷笑著說道,順著他的手勢挨進了他懷裏。

「他是個讓你多看了他一眼的男人。」夏侯昌冷哼了一聲,手臂使了點勁將她攬得更緊了些。

「可他再美再艷都不是夏侯昌。」她仰頭對著他笑道。

夏侯昌薄唇一揚,決定放她一馬,只在她唇間輕咬了一下,當成她那時失神的薄懲。

「當年之事,至今想起仍覺得不可思議啊。」東方荷說。

「沒錯。」難得驚訝的他也不覺點頭附和著。

那時,獨孤蘭君說夏侯昌所中的血毒,能解。方法便是獨孤蘭君先為夏侯昌施以內息之術三日,讓夏侯昌用二十八日時間逐步療治臟腑因血毒而受的傷。之後,再耗盡另一個人的血氣灌入夏侯昌體內,祛出血毒。

屆時,夏侯昌能活,而輸給他血氣之人,則會虛耗而死。

但,獨孤蘭君答應救夏侯昌——用他獨孤蘭君的血氣及命,換夏侯昌一命。

當年,和獨孤蘭君相處已有一段時間的喜鵲,一聽獨孤蘭君這麽說,當下哇哇大哭了起來,邊哭就邊伸出手腕,說什麽她的血有福氣,可以救人……

沒想到喜鵲的血脈當真是與眾不同,後來竟真的救了夏侯昌一命,可她當時因為耗血過多,一條小命也險些不保就是。

「難怪當年有人想買喜鵲,就想養著她用她的血來祛治百病。幸好,梅非凡那時堅持救了她。」東方荷睨了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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