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四章】 (2)

關燈
今局勢如此混亂,他有異能之術,我有治國之能,我們或許還能為東羅羅百姓做些什麽。」

東方荷看著梅非凡激動的臉龐,她沈重地長吐了一口氣。

她曾聽人說過什麽輪回轉世之報,可又何需輪回轉世呢?神官巫冷當年的預言害了夏侯昌一家人,夏侯昌成氣候後,轉頭又助了羅艷以計弒君,這一生一世便已經是冤冤相報何時了。

「總之,先把身子養好,你要找巫冷,我們便去找吧。」東方荷把她推回榻間,要她好好休息。

「謝謝。」梅非凡說。

「謝什麽?反正我也無處可去,跟著你就當行善好了。我大你一歲,今後就當你是妹妹,你做傻事時,我叨叨啰嗦,你便忍耐一點吧。」東方荷看著梅非凡或許不夠嬌美卻是氣質過人的臉孔,只當自己是在幫夏侯昌贖罪。

「那你可願意說些你的事情?」梅非凡輕聲問道。

東方荷嘆了口氣,隱去了夏侯昌的真正姓名及身世,避重就輕地說了些她與他之間的事情。

「你不怕夏侯昌來找人嗎?」梅非凡看出她神色間有愛有怒有怨,不免多問了一句。

「他應該認為我已經死了吧。」東方荷苦笑了一聲,拍拍梅非凡的肩膀,扶著她躺下。「況且,我如今跟著你,一路都被人誤認為‘梅家娘子’,加上故意盤著婦人發髻,穿梭於街巷中販賣物品,他應當是找不到我的。」

「若真被他找到了呢?」梅非凡問。

東方荷身子一僵,竟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只是搖頭。

被找著了,代表又要回到從前日日心如刀割的情境裏啊。

不,她不願意!

「總之,我是不會心甘情願回到他身邊的。」東方荷斬釘截鐵地說道,用手覆住了梅非凡的雙眼。「你甭擔心了,早點歇息吧。」

話雖如此,可東方荷的心裏,卻是比誰都清楚,若是讓夏侯昌知道她還活著,絕對會不計代價、用盡方法威脅她回到他身邊的。

因為他認定了她是他的所有物啊!

五個月後,東羅羅國方城的一處男宮裏,正是雞鳴時分,所有人才剛入睡不久,便被一聲聲重重的拍擊聲給驚醒。

「梅非凡!你還不快點給我滾出來!」東方荷拿著鐵鍋用力地敲打著男宮的大門。

一會兒之後,一個橫眉豎目的男人拎著梅非凡,打開了大門,把梅非凡往外一扔。

睡眼惺忪的梅非凡一看到東方荷就沖著她直笑。

「我就缺了一點銀兩,等著你來助我脫難。」梅非凡不好意思地撫頭說道。

「我昨晚才給了你二十兩,你又把錢拿到哪裏了?」東方荷啪地一聲把鍋子打向梅非凡的頭。

梅非凡慘叫一聲,但手心還是繼續朝上。

「一點是多少?」東方荷一手叉腰、一手拿鐵鍋,杏眸發亮地瞪著梅凡非。

「十兩。」大漢說道。

東方荷瞪了大漢一眼,掏出一張十兩銀票往大漢手裏一放,一手就擰住梅非凡的耳朵,大步把人拽進那輛只有一頂簡單篷子的雙人馬車裏。

梅非凡自知理虧,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把話給我說清楚!你這陣子都在城鎮義診,沒空去賺錢,還敢給我花錢去替別人贖身?」

「就遇見一名新來的小倌,贖身只要十兩,我既有這能力,當然要幫他。」梅非凡一臉無辜地笑著說。

「對,你之前什麽濟世的事全都學過,連把脈都會,就是沒學過怎麽用銀子!」東方荷深吸了一口氣,忍住拿鐵鍋再敲她一記的沖動。「你替他贖了身,他沒了生計,還不是又回來男宮求生存?」

「東門口的岑夫子沒有子嗣,他說願意收養這孩子。」梅非凡急忙說道。

「你不能老是妄想要救盡天下人。」東方荷嘆了口氣,把鐵鍋掛回身後。

「救一個是一個。」

東方荷嘆了口氣,突然伸手揉揉梅非凡的頭。

這些時日以來,兩人相處愈來愈像親姊妹。所以,她實在是不忍心梅非凡對天下局勢放這麽多心,因為她比誰都知道夏侯昌會讓局勢走到哪一步——

幾個月前,鳳皇聽從宰相辛漸的話出兵攻打「薩西」部落,而北荻的二皇子則以扞衛北荻盟友為由對東羅羅出兵。兩軍交戰之下,東羅羅節節敗退至今,北荻則是已經占領東羅羅北方兩處州郡。

「北荻軍隊已逼近‘鐵城’了。」東方荷安撫地握住她的手臂。

「你怎麽知道的?」梅非凡臉色一白,不能置信地搖著頭。

「一早上街買豆腐腦時,家家戶戶愁眉苦臉,說是朝廷又要徵兵。因為北荻國的軍隊已經朝鐵城前進了。」東方荷搖頭說。

「雖然鐵城地勢易守難攻,敵軍至少也要好幾個月才能打下來。但鐵城是東羅羅的北方防線,一旦被攻破,京城就會不保啊。」梅非凡皺著眉,急到直跳腳。

東方荷一看她滿臉焦急,哪裏還敢跟她說。就算沒有夏侯昌幫忙訓練二皇子的軍隊,也還有夏侯昌手下那一萬黑衣鐵軍,那可是一人可敵數十人的精銳戰士。鐵城被攻下真的只是時間早晚問題罷了。

「還有,聽說又有一艘國外進貢的船被鬼盜給劫了,整個東羅羅的東南海域現在一片烏煙瘴氣。所有人都罵說鳳皇無能,民怨已經愈積愈高了。你將來若是找到了神官,有機會覆位,民心肯定會站在你這邊的。」東方荷如此說道,因為不想看到梅非凡失去生氣。

「鬼盜?是那個掌控東南海權的軒轅嘯嗎?」梅非凡皺眉說道。

「對。」而且,這個軒轅嘯和夏侯昌還是兄弟,兩人一陸一海,互相支援。梅非凡若想重登帝位,除非這兩人撒手,否則是絕無希望的。

「走吧,我們盡快啟程趕到‘燈城’的男宮吧,我就不信一點消息都沒有。」梅非凡拉住東方荷的手,就往大街上跑。

只是,梅非凡跑了兩步之後,又猛然打停腳步,回頭看了東方荷一眼。

東方荷很熟悉她這種有所求的眼神,立刻杏眸一睜,雙手叉腰地問道:「你又想做什麽了?」

「我還有一件事得先去處理。我昨日救的那個小倌給了我一個消息,說有個叫辛清風的官員,打算買他們張家村裏一個喜鵲姑娘,說她的出生年月日極不同,要用她的鮮血來返老還童什麽的……」梅非凡愈說聲音愈低,連頭都垂了下來。

「所以?」東方荷雙唇抽搐了一下。

「我得先去救那個喜鵲。」梅非凡微聲地說道,這回脖子都縮進去了。

東方荷杏眸冒火,直接抽起鐵鍋啪地一聲就往梅非凡頭上敲去。

她敲她敲她敲敲敲,敲昏這個濫好人!

東羅羅的百姓都相信,鳳女羅盈被控與神官巫冷有奸情一事,絕對有冤情。

因為當初第九任鳳皇多病,羅盈還是王儲鳳女之時,便經常代理國政。當時,羅盈體恤民意、政清國安,幾個州郡甚至因為豐衣足食而路不拾遺。

可如今的鳳皇羅艷上任不到兩年,又是饑荒、又是戰爭、又是民不聊生,酷吏惡人有錢人當道,有幾處地方甚至官逼民反,內部已有戰亂。

是故,相較於全國各地的災情,張家村的饑荒,也不過就是個小小事件,引不來朝廷或人民的註意。

這一日,天空盡是陰沈黑雲,不過下午光景,便陰暗得不見一絲光。骨瘦如柴的張家村村長張領帶著十多人站在村子前頭,仰頭踮腳頻頻張望著。

「辛大人來了。」張領看著前頭遠遠駿來的馬車,不住地搓著手,並命令所有人全都跪下迎接。

馬車緩緩地行進過張家村的枯樹幹土及頹倒的泥屋,並在他們面前停下。

「恭迎大人。」張領雙膝落地,硬擠出了幾顆眼淚。「張領代替張家村,謝過大人除害之恩。」

張領擡頭一看,一名身著黃衣粉裙的女子放下韁繩,走下馬車。

女子杏眸粉腮,唇邊凝著笑容,正如天上仙子。所有人正目不轉睛之際,女子已從馬車上迎了另一個戴著黑鬥篷的人。

「大人,張家村已到。」東方荷向梅非凡行了個禮。

「那個叫喜鵲的呢?」梅非凡壓低鬥篷及聲音說道。

張領只當辛大人此行是微服前來,不敢多看多問,立刻將一名奄奄一息的女子擡到馬車前。

梅非凡看了一眼地上那具沾了泥濘及血漬的瘦小身子,在心裏嘆了口氣。

「我先餵喜鵲喝些水吧。」東方荷上前,遞過一壺水放到她唇邊。

「這是我讓人擬的買賣合約,你簽個字,順便也讓這個喜鵲畫個押。」梅非凡從懷裏遞出一張紙。

張領沒想到還要簽什麽合約,以為辛大人扔了銀子就要帶人離開。可一看到對方掏出銀票,立刻乖乖地簽了字,並拉起昏迷中的喜鵲的手去押手印。

「大人願意收下喜鵲,可說是替我們張家村除害啊。」張領低頭把合約送回大人手邊,討好地說:「這丫頭是出了名的克星,先是克死爹娘。之後,被送到我們這裏來,便害她叔叔也染了病,還把咱們這村變成了這樣。」

「所以,你們才把她打得遍體鱗傷,任由她自生自滅等死?」東方荷狠狠朝他瞪去。

「沒有。」張領連忙搖頭,不由自主地後退和身後一群人擠成一團。

「快上車吧。」梅非凡朝遠方看了一眼,和東方荷合力將喜鵲搬上車。

「辛大人慢走,一路順風。」

在張領的鞠躬連連中,梅非凡接過韁繩,駕著馬車疾奔而出。

此時,黃泥土地上,另一輛黑色大車正朝著他們方向駛近,與他們交錯而過。

黑色車廂內的人正拉開車窗,而駕著車馬的梅非凡和東方荷,便與對方打了個照面——

東方荷一看那個八字胡、面皮松垮、神色倨傲、約莫五十歲的老頭,心頭怒火陡升。這個家夥一定是辛清風!

「辛大人,喜鵲姑娘已經賣給我家公子,是我們的人了。你休再妄想用喜鵲的血來還老返童,我們也算是幫你少造點惡業,不用太感激我們。」東方荷脫口說道。

梅非凡眉頭一皺,立刻快馬加鞭朝著前方奔馳而去,只聽見一個帶痰的老聲在他們身後大喊著:「你們竟敢搶我的人,給我記住了!待得我之後搭寶船宣揚東羅羅國威回來,即刻就命人追捕你們,你們最好不要再讓我遇到!」

梅非凡趁著對方馬車沒法回身之際,快快鞭策著馬匹,轉了幾個彎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身後張家村的張領慘白著臉色迎接真正的辛大人。

「我多嘴了。」東方荷清清喉嚨,看了梅非凡一眼,臉上卻沒什麽疚意。「我就是看不慣怎麽會有人以為能用血液沐浴來延年益壽、恢覆青春?」

「世間事無奇不有。老天爺給了喜鵲如此不同凡響的生辰,家人又幫她取了這麽一個吉祥的名字,一定有祂的用意。如同每一代東羅羅皇族就只會出現一個梅花胎記的女子,而‘巫鹹國’裏手上有著太極胎記的人,便是註定要被送到東羅羅國來當神官一樣。」梅非凡說道。

「說到這胎記,你左手的梅花胎記太危險,太容易被認出來,不如我替你在右手也紋上神官的太極胎記吧。若有人追問,就說你是神官之後,或是鬼扯你是為了求福氣,才兩個都紋上去的。」

「原來你還懂得如何在身上刺紋圖案這門技藝。我之前便猜想羅艷手上的梅花胎記應該就是找人紋上去的。」梅非凡皺起眉說道。

「這種刺紋上去的圖案,能用藥水洗掉,改天我再教你如何調制藥水吧。」她沒說出口的是——羅艷手上梅花紋身便是由她紋上的。

在為羅艷刺青前,夏侯昌找來了不下數十人的死囚讓她練習,死囚們為了求一份安家銀,哪有不允的呢?

「總之,紋身這事便交給我吧,我知道該怎麽做。」東方荷拍拍她的頭,順手替她把衣領拉攏一些,免得受寒。

「老天對我真好。」梅非凡笑著說。

東方荷看著梅非凡瘦削的臉龐,想著這人曾有過的榮華富貴,她紅唇微抿了一下,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那個神官巫冷可曾預期到你們如今的命運?」

「他不能預測和他自己相關的命運,而我也一直認為唯有靠自己才能改變命運。我們倆就改變了喜鵲的命運,不是嗎?」

兩人的目光同時看向仍然昏迷不醒的喜鵲,也同時欣慰的點著頭。

此時,救人已救成習慣的她們卻萬萬沒想到,這樣的一個插曲,竟會在不久之後掀起風波,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

一輛雕飾華麗、車廂足足是尋常車輛三倍大的六馬黑色馬車,緩緩駛進東羅羅國「燈城」燦爛的夜色裏。

原本駐足於燃著數百盞明亮蠟燭的燈樹前的人們,此時紛紛回過頭,對著這輛馬車評頭論足了起來。

「是哪個皇親國戚的馬車啊?」

「那鑲著黃金的車門全是真的嗎?這麽張狂,不怕引來側目。」

「沒瞧見馬車前後都站了兩個黑衣門神嗎?要是有不怕死的人敢上前搶劫,八成會被一刀砍死。」

「就算被砍死了,也只能怪那些強盜不長眼,不知道咱們這個鳳皇就是死要錢。官位能買、有錢人殺人也只要用銀子就能買回死罪……」

「唉,那個羅艷會有報應的……」

夏侯昌將車外不停咒罵羅艷的話全都聽進耳裏,更加確定一旦二皇子的軍隊攻破鐵城後,東羅羅勢必無法抵擋,只能全面投降了。因為他這一路聆聽下來,百姓只差沒對羅艷吐口水,又怎麽可能為其而戰呢?

前鳳女羅盈及神官若是未死,看到這般的東羅羅,也只能掩面而泣吧。

夏侯昌抿唇雙唇,不自覺地揪緊胸口衣襟。事情正照著他與軒轅嘯的安排進行,明明應該是痛快幹杯慶祝之時,他的心頭卻總是泛著空虛。

因為身邊少了東方荷嗎?

夏侯昌把玩著她失蹤之後,他新戴上的扳指,上頭的荷花已經因為他的過度撫摸而磨損了刻痕。

一年了,總算讓他尋到了她的蹤跡!

東方荷上個月在鬧市時,被一個眼尖的密探認了出來。

於是,他扔下了二皇子在「鐵城」的戰事,穿越過大半個東羅羅國,就這麽不顧一切地沖到東羅羅南方的燈城。

可他信東方荷真的活著,卻不信她身邊竟然會出現另一個男人梅非凡。

消息指出,東方荷與梅非凡會在今晚抵達燈城。根據調查,這梅非凡是經常進出男宮的人物。燈城的男宮相當有名,梅非凡自然不可能放過。但,他真的不懂他的東方怎麽會淪落到喜歡上梅非凡這類男子。

夏侯昌一忖及此,長眸更冷、薄唇也抿得更加死緊,恨不得立刻便剝了梅非凡的皮。

「主人,我們到達‘富貴客棧’了。」馬車停下來。

夏侯昌面無表情地走下馬車,自客棧的後門走進位於客棧尾端,獨擁一處院落及園景的「絲竹廂房」裏。

密探一刻鐘前來報,說已親眼看見梅非凡走進了男宮,而東方荷則是進了附近的富貴客棧訂房之後,便到附近用膳去了。

巧合的是,這兩處都是軒轅嘯密設在東羅羅的產業之一,方便他們兩兄弟見面及密探們收集情報。事實上,他待會兒就要到男宮去與軒轅嘯會面。只是,在那之前,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因此,就在東方荷仍在附近酒樓用膳時,夏侯昌已先行登門入室,守株待兔。

「姊姊,你等等我啊!」門外傳來一個孩子氣的聲音邊喘邊喊道。

「你可以再大聲嚷嚷一些,最好吵到整棟客棧的人都探出頭來。」東方荷清朗的聲音傳入門內。

夏侯昌聞聲,身子驀地起了一背的雞皮疙瘩,因為他有整整一年的時間沒聽到她的聲音了。他瞪著雕花門框,巴不得能看透那扇門直接看到她的模樣。

「那可不成,姊姊貌美,萬一引來不肖之徒,梅公子會傷心的。」門外,走起路來蹦蹦跳跳的喜鵲跟在東方荷身後,嘀嘀咕咕地說。

「開口閉口都是梅公子,你這只小喜鵲,能不能有一刻鐘不提梅公子?」東方荷聲帶笑意地說。

「姊姊莫笑我,你從早到晚打理的都是梅公子的事,不也是時時將梅公子擺在心上嗎?」喜鵲鼓了下腮幫子。

「我和你不同。你是把梅公子擱在心上,時不時見到都要臉紅心跳,我則是把梅公子當成自己人。」東方荷伸手撫過庭院裏開放的小黃花,不知道今兒個運氣怎麽會這麽好。剛回來客棧時,掌櫃的說已無一般廂房,便用了一般價格將他們安排在這處有房有廳有庭院天井的套間。

「姊姊休莫瞎說,梅公子昨日才說娶妻當娶姊姊,定是姊姊不願嫁公子,公子才會去男宮逍遙的。」喜鵲跺著腳說道。

東方荷看著喜鵲藏不住傷心的小臉,心裏暗暗竊笑,臉上卻一本正經地說:「我呢,可以為梅公子而死。既是如此,梅公子愛到哪裏去逍遙,我自然得任其自由飛翔。梅公子飛倦了,總是要回到我身邊的……」

東方荷聲音悲淒,低頭掩住笑意,也順手推開了門。

「你飛倦了嗎?」他問。

東方荷怔怔地看著站在圓桌前戴著半邊銀雕面具的夏侯昌,一股熱氣驀地從胸口直往鼻尖沖去。

她握緊拳頭,拼命地忍住鼻酸,不想讓他發現她的情緒波動。

夏侯昌看著她唇邊笑意在看到他的同時消逝無蹤,他薄唇一抿,眼色也隨之變冷。

為什麽不笑了?從何時開始她就不再對他微笑了?從他妻妾成群開始嗎?但,她從沒表示過在乎那些女人,她只是愈來愈不常笑了。

夏侯昌走到東方荷面前,黑眸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她。

「你走開!想對東方姊姊做什麽!」喜鵲立刻張開雙臂擋在東方荷面前。

「走開。」夏侯昌瞇起眼,低喝一聲。

「不!」喜鵲張開雙臂,用力地搖頭。

夏侯昌眼中戾光一閃。

東方荷的手在同時放上他的手臂,並將喜鵲推到身後。

「喜鵲,不用擔心,他是我的舊識,你先到後頭的房間裏休息吧。」東方荷說道。

知道她仍像以前一樣地懂得他的心情,夏侯昌臉上峻色這才稍緩。

「來人。」夏侯昌彈了下指,伸手把東方荷拉到他的身前。

「喜鵲姑娘請。」兩個黑衣護衛從暗處現身。

「嚇死我、嚇死我!」膽子不大的喜鵲被嚇到拼命地拍著胸口,還頻頻回頭看東方荷——

那個男人一臉冷酷,看得她直打哆嗦,東方姊姊和他獨處沒問題吧。

「不礙事的……」東方荷話還未說完,喜鵲便被請了出去,而她則在瞬間被拉入夏侯昌的懷裏。

她的臉貼在他胸前冷涼的絲綢上,被他身上特調木香及他箝著她的力氣一股腦兒地霸占了。

夏侯昌緊擁著懷裏的她,感覺她一如往昔的溫熱嬌軟、感覺她靠在他胸前時小手貼在他胸膛的習慣性動作、感覺他的心再也不空虛了。

他貪婪地呼吸著屬於她身上的淡香,愛不釋手地撫著她的及腰長發,他的薄唇微微地上揚了。

「你的頭發長了。」

「而你瘦了。」她擡頭看他,忍著用手撫過他凹陷雙頰的沖動。

不,她既然逃了這麽久,便不能在此時功虧一簣地讓他發現她此時心裏有多激動。

「不要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夏侯昌眼色一沈,牢牢握住她的肩膀,厲聲說道。

「那你希望我用什麽語氣對你說話?你難道忘了自己對我做了什麽事?」東方荷杏眸噴火,指甲一把抓向他的手臂,希望能抓開他的手。

夏侯昌一動不動地由她抓著,絲毫沒有松手的打算。

東方荷見他一臉不知改過的冷臉,她氣得厲害,想也不想地便舉起擺在身後的鐵鍋用力地砸向他的頭。

啪!鐵鍋砸向他的頭,發出長長一聲「嗡」的敲擊聲。

他的武功原來在她之上,但因為對她完全沒有防備,這一下卻是完全沒避開。

東方荷張大嘴巴,望著他被嚇到怔楞的臉,她睜大眼咬住了唇。

幾時看過夏侯昌這樣的表情?瞧他此時嘴角抽搐,皺眉忍痛,一臉被打呆的傻樣。

「你……」她張口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聲就這麽一發不可收拾了逸出口中,她笑到眼淚都流了出來,幾次想停,可一看到他百般無奈的樣子,她又忍不住想笑。

他看著她笑到小臉都揪成一團,看著她握在手裏的鐵鍋——她尋死時,還特意將他當年替她做的鐵鍋帶在身上,代表了對他總是有些在意吧。

「你若能老是這麽笑著,我每日被你敲上一記都無妨。」他挑起她的臉龐,舉起袖子拭著她笑出來的淚水。

她睜大著眼,在他的臉乍然逼近時,便屏住了呼吸。

她知道自己的心跳加快,而她不想讓他察覺,所以又想故計重施地舉起鍋子。

「啊。」他一手奪去她的鐵鍋,一手緊扣住她的下顎,眼裏閃過一絲勢在必得的占有。

「你……」

夏侯昌吻住她的唇,沒讓她有開口的機會。

她抗拒著想推開他,但他堅持不放手,咬著吮著舔著與她唇齒交接,將她當成珍寶般地疼惜著。

「你不在身邊,我都不像我了……」他在她唇間低語著。

她慌亂地看向他的眼,他的眼裏情意太重,她驀地閉上眼,不敢再看。而他揚起唇,大掌滑至她的腦後,用他想占有她身子的方式吮吻著她。

她揪著他的衣襟,感覺一種細細麻麻的快意從兩人相觸之處流至她的四肢百骸,她捧著他的臉,想要得更多,而他則再也無法滿足於只是唇齒相接。

鏘——鐵鍋從他的手上滑到地板。

她驀地驚醒,正想推開他,他卻橫抱起她,朝著內室走去。

「你要做什麽?」

「我要你。」夏侯昌說。

「但我不要!」東方荷掙紮著,卻完全沒有法子阻止他將她扔到榻邊。

她猛地起身,只想下榻逃脫。

「你會要的。」他單手將她的身子壓制在床枕間,另一手則已強勢地掀開她的衣衫。

「我會恨你!」她脹紅臉,驀地別開頭,委屈的淚水從眼眶滑落。

夏侯昌看著她的淚水,望著她蹙緊的眉心,眉頭也隨之擰皺而起。

「跟著我有那麽苦嗎?或者,你還在惱我要讓你去二皇子那裏?」他撫著她的臉龐,見她淚水落得更兇,他嘆了口氣,將她按回胸前。「為什麽不聽我把話說清楚就做傻事,打開了地宮東石門,萬一你真的……」

他的喉間驀然一梗,竟是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將她抱得更緊更緊。感謝老天,讓她活著回到了他身邊。

東方荷當然察覺到他顫抖不已的身子及激動的反應,但她咬著唇,捏緊拳頭,不許自己就此心軟。

良久之後,待到他的呼吸變得較為平穩之後,他挑起她的下顎,定定地看著她。「把你送到二皇子那裏,只是權宜之計。我自然會有方法,讓他沒法子動你一根寒毛的。我說過你是我的女人——」

「你有很多女人。」她用力眨幹乍然生出的淚水,忿忿地瞪著他。

「但我沒對任何女人說過這句話。」他抵著她的額頭,鎖著她的眼,輕聲細語地說。

她的心緊揪了一下,卻不敢因此而相信他。

「我若是你,不惜一死也要保護自己的女人。」她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你若是我,就該懂得不能為一己私情壞了這幾年來好不容易成就的局面。如今,北荻攻破東羅羅的鐵城,進入京城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他急切地說道。

東方荷身子一顫,驀地推開他在一臂之外,看著他開始緊抿的雙唇,她昂起下顎說:「這就是我沒法子待在你身邊的原因。你為了覆仇,全不當人命是命。」

「什麽是命!」夏侯昌面色一陣扭曲地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到身前,大吼地說:「當年我在薩西部落當藥人時,誰當我是人!誰當我是命!在我頸上系著項圈,要我學豬狗一樣地跪在地上用嘴吃飯!逼我茹毛飲血地吃下生肉、逼我吃下春藥,把我關進豬圈裏,他們當我是人嗎?」

東方荷看著他狂亂的神情,她整個人呆住了,因為她從來不知道他在薩西部落時,竟經歷過這樣的一切。

「他們在我身上餵了大量的毒,想要將我訓練成男寵送去給敵人享用,好毒死對方,他們當我是人嗎……」他吼紅了眼,一時之間竟沒法子停下說話。

「夠了,不要再說了。」東方荷撲到他的懷裏,張開雙臂用盡力氣緊緊地將他擁住。「沒有人該被那樣對待。」

「他們說我長得太傲、說我目中無人,一個奴才不該有那樣的眼神……」他喃喃自語著,雙臂頹到身旁兩側,高大身軀仍不停顫抖著。

老天爺,這個曾經貴為王爺之子、曾經被視作王儲的驕傲男子,究竟是如何度過那一切的?東方荷擁著夏侯昌在她懷裏躺下,她撫著他的後背,不住地在他下顎、頸間落下安撫的輕吻。

「過去了,都過去了。」她說。

他緊閉著眼,臉埋在她的頸間,重重喘息著。

「我真想把他們全都抓過來,用鐵鍋打爆他們的頭。」她說。

「不用,因為他們現在都已經死了。」感覺她的身子一震,他更加擁緊了她,不許她離開。「我很感謝他們那樣對我。恨,是支持我活下去的力量。」

她胸口一窒,眼眶一紅,知道自己再度萬劫不覆了。

她以為她可以不愛這個男人的,她以為她可以因為他的冷情而心寒的。可一聽到他曾經受過那麽多的苦難,憐惜混合著原來的情感,卻是更加將她推進愛他的深淵裏。

「為什麽你從沒跟我說過這些?」她撫過他瘦削臉龐及青紫眼眶,知道他一定又是許久不曾有過好眠了。

「因為你一開始就當我是人,我不想引起你的反感。」他偎著她,不由自主地閉上雙眸,只覺累。

「你該告訴我的。」如此她雖不能接受他引發戰事的行為,卻更能懂得他的心情啊。

「說了,你就會好好地待在我身邊嗎?」他驀地睜開眼,牢牢地握住她的手腕。

「若你放棄仇恨與戰爭,我天涯海角都陪你去。」

「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夏侯昌坐正身子,從齒縫裏迸出話來。

東方荷望著他冷怒的臉龐,撫著他臉上的銀制面具,低頭輕嘆了一聲。

就算北荻國的二皇子被他所控制,就算東羅羅亡國了,他依願為他的家人平冤了,但他的家人一樣是死了,而他卻害了更多的百姓因為他的仇恨而受苦。誰能保證這些百姓不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夏侯昌呢?

她身為他除了軒轅嘯之外,唯一在乎的人,只能用自己去跟他賭這一把。賭他或許願意為她放棄一切!

東方荷收回手,斂去臉上所有神色,搬出她過去數年在府裏時所面對他的笑容——不冷不熱、不依也不鬧,就是旁觀者神態。

夏侯昌最痛恨看到她這種面具般的表情,利眼一瞇,便將她拖到身前。

「說你會留在我身邊。」他說。

「我現在跟著梅非凡,一切都好。沒這個必要。」她輕聲說道。

夏侯昌瞪著她,緊咬著牙,用力到連額上青筋都暴突而起。

「我可以強擄你回去。」他說。

「我死都不怕了,你若想要一具白骨相伴,我也認了。」見他眼裏問過戾氣,她嘆了口氣,輕撫著他的手掌。「你接下來又想用梅非凡來威脅我嗎?這樣的所做所為,只會把我的心推得離你更遠。梅非凡和你最大的不同就是她仁民愛物,以百姓之心為己心。我被她這樣的心念感動,她再窮,我也跟她一輩子。」

見她對梅非凡評價如此高尚,夏侯昌的拳頭幾乎要因為怒氣而被捏碎。

她竟敢在意他之外的男人,她竟敢說她要跟著別的男人一輩子,她的心應該只停留在他的身上。即便她就當他是家人也一樣,他絕不允許她在意別的男人勝於他。

他要毀了梅非凡!

「你就那麽想待在梅非凡身邊?」他說。

「對,因為在梅非凡身邊,我不用因為即將引起的人命死傷而感到內疚。」她說。

夏侯昌瞪著她,臉色愈沈、眼眸愈冷,終至整張臉龐變得就像他所戴的面具一樣地毫無人味。

他抿緊薄唇,轉身便要離開。

「你不會對梅非凡做什麽吧?」見他神態無情,她急忙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冷眼旁觀著她的著急,冷冷地說道:「你總是會回到我身邊的。」他漠然地說完,繞過她便往門口走去。

「不會有那種事發生的。」除非是他改變了。

「我的生命裏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

夏侯昌推開大門,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房間。

東方荷無力地倒臥在床榻間,淚水潸潸地流下臉龐。

她不愛哭,淚水總是為他而流。如同她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