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 賣我一點吧。”

“真的不行，供銷社的規定, 沒有票真的不能賣給你。”甘藍為難道，又一次碰上沒有票卻一定要買東西的人，她的心情說不出的沈重。

很多時候都是米糧, 要不就是一些生活用品，柴米油鹽等，之前那些甘藍還覺得不算太為難，可今天來的這位, 卻是為他的老伴來買精細面粉的。

“醫生說我老伴活不了多久了，她就惦記著吃一口白面饅頭，你說我能不滿足她的願望麽, 可是買不到啊，沒有票。”老人拉著甘藍的手低聲說道。

這時候的米糧都需要票才能買到，沒有票真的什麽都買不到，所以這時候還有專門的黑市買賣票證。

甘藍心生為難，實在是無法看著眼前這個穿著破舊的老人說出讓他去黑市買票的話。

她能想象到，老人為了買精細面粉肯定存了好久的錢, 好不容易把錢存夠了才鼓起勇氣來到供銷社, 他可能也知道沒有票買不到面粉，可他還是想要嘗試一下。

最終的結果自然是讓他失望的。

稍微有點家底的人自然可以想辦法去黑市淘點糧票，可是對於老人而言，每一分鐘在他手裏都珍貴異常，用於買糧票的那點錢或許足夠他吃用好幾天。

“不用管, ”周小英從甘藍身旁走過，“我們也沒法管。”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已經完全表達了周小英此時的心情，或許她曾經想過要管，可就像她說的那樣，他們沒法管。

不管是甘藍這個“臨時工”，還是周小英孫秀娟這樣的正式工，在供銷社裏，他們都只是員工，沒辦法起到決定作用，甚至於他們要是把東西賣出去，卻沒有把票收回來，對他們來說也會有極大的影響。

嚴重的可能還會影響到他們的工作。

老人也聽到了周小英的話，滿是皺紋的手微微顫抖著：“是我為難你們了，謝謝。”

說完，老人轉身，顫顫巍巍往外面走去，尋常人一步就能走到的距離，他需要用兩步甚至三步才能走到。

這麽直觀地看著這樣殘忍的現實，甘藍只覺得心裏震撼不已。

這個時代、這個國家遠比她想象中還要弱。

“你也別放在心上，這樣的人多的事，不是我們能管的，我們想管也管不過來。”周小英低聲說道，她或許有想要幫忙的心思，只是終究有心無力。

“我知道，我一個人的能力還是做不了什麽。”甘藍感慨道，她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想要以一人之力改變這個世界基本不可能。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是她知道這個國家會一直往前走，一步步完成一個個小目標。

吃飽穿暖、豐衣足食。

“周姐，我出去看看，麻煩你幫忙看一會兒。”甘藍說著，已經走出了供銷社。

周小英張嘴想喊，只是看著甘藍遠去的背影，她還是什麽都沒說。

“還說自己知道，結果還是忍不住管，”周小英搖頭，“算了，反正等你看習慣就好了。”

另一邊，甘藍已經往之前那位老人離開的方向疾步走去。

老人的步伐真的很慢，哪怕甘藍猶豫著跟周小英聊了一會兒，她還是幾步就跟上了老人，伸手扶著他。

“大爺，您沒有家人嗎？”甘藍低聲問道，這個問題在這時候問顯然不太合適，可她還是忍不住。

如果老人有家屬，作為孩子的讓父母落魄到這個地步顯然不太合適。

老人顫巍巍轉頭，好不容易才認出甘藍的身份，皺巴巴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小姑娘，是你啊，我沒事，我可以自己走，我的家人啊，沒有了，都沒了。”

甘藍心裏一震，她沒辦法猜透老人所說的沒有到底是什麽原因，但是顯然並不是一個友好的答案。

得到這樣一個答案在甘藍的意料之外。

老人顯然不是個服輸的人，跟甘藍說完之後，就掙開了她的手，緩緩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沒事，我可以自己走，我好著呢，能自己走。”

“那這個您拿著。”甘藍把手裏的袋子遞到老人手裏。

袋子是她走出供銷社的時候拎著的，但是裏面的面粉卻是她後來從空間裏取出來放進去的，面粉的數量不多，只夠做幾個大饅頭。

幫歸幫，甘藍卻沒打算做散財童子，這點面粉是她估算著比較合適的量，既可以幫到老人，也不會讓人覺得她是冤大頭。

放了面粉的袋子沈甸甸的，到了老人手裏還讓他有些發楞，低頭瞇著眼仔細看了下，才看到了裏面的面粉。

“小姑娘，這……”老人的手顫抖得更厲害了，聲音逐漸哽噎。

“我也幫不了您太多，只有這一點。”甘藍低聲道。

“夠用了，夠了夠了，”老人激動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大把錢，全塞到了甘藍手裏，“給，給你，錢不多，你不要嫌棄。”

“不用給我，”甘藍連忙把錢推回去，“大爺，您比我更需要用這錢。”

“不行不行，一定要給你，你不準還我，”老人卻固執起來，硬生生把手裏的錢塞到了甘藍手裏，“有面粉就夠了，只要老伴高興，花多少錢都值得，不夠的我回頭攢起來還你。”

說到最後的時候，老人臉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跟之前的沈悶相比，此時的老人臉上滿滿都是幸福。

甘藍看著老人拎著面粉離開，低頭看著手裏的錢，大概數了一遍，突然發現不對，又認真數了一遍，這才發現真的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這些錢最大的就是一毛，大部分都是幾分，可以想見老人是怎樣一分分把錢攢起來，到底有多不容易才終於攢夠可以買一點面粉的錢。

甘藍想到之前老人要的面粉量，那點量最多只能做一個饅頭，而那點分量的錢，就是老人手裏的全部。

她不懷疑老人所說的“不夠的我回頭攢起來還你”會不會被兌現，如果老人沒有給錢的心思，他完全沒必要把口袋裏的錢全塞給甘藍。

甘藍的心情說不出的覆雜，對老人，對這個時代。

老人確實很令人同情，可是他的一舉一動，卻沒有過多的頹廢，雖然他生活很艱苦，可他依然在努力生活，甚至在這樣的生活中，他還願意“傾家蕩產”給陪了他一輩子的老伴一個小小的驚喜。

雖然過得苦，可他的生活是帶著希望的。

甘藍看著老人遠去的背影，他的步伐比之前還要蹣跚，而那袋子面粉，則被他緊緊抱在懷裏護著，仿佛抱著比珍寶還要珍貴的東西。

回到供銷社，周小英就站在門口。

“人走了嗎？”

甘藍點頭：“走了。”

“你是不是心軟了？”周小英問道。

“我只是想到自己包裏還有幾個饅頭，就……”甘藍說道，沒有直說自己給的是面粉，除非特殊情況，沒人上班的時候會帶著面粉，直說她給的是面粉反而不好解釋。

“你啊，就是太心軟，我嫂子也說你這人就是心軟，”周小英搖頭，“不過事情過去就算了，你也不要總是這樣，咱自己的日子也不是很好過，總是幫著別人，自己咋辦呢？”

“我知道，”甘藍沖著她微微一笑，知道她是好意，沒有多說什麽，“放心吧，‘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啥？”周小英眨了眨眼。

甘藍又是一笑，主動解釋道：“意思是說像我們這樣的人只要過好自己就足夠了，天下的事還是交給國家去管比較好。”

周小英恍然大悟，沖著甘藍豎起大拇指：“你這麽一說我就懂了，不愧是讀書人，我嫂子就說你讀書厲害，真的厲害。”

“有什麽了不起，不還是小學畢業，有本事你去考個高中啊？”孫秀娟在一旁走過，又是一陣鄙夷。

“你這人怎麽這樣，我們好好說著話呢，關你什麽事啊？”周小英直接懟了過去。

“我說我的話，也不關你的事啊。”孫秀娟哼了一聲，趾高氣揚地離開。

“你……”周小英說著就要沖過去，卻很快被甘藍拉住。

“算了吧，讓她說吧，考高中有什麽了不起的，我還打算考大學呢。”甘藍說著真話。

周小英不禁笑出聲來：“你可別逗我笑。”

甘藍表示自己這時候說的確實是實話。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在改革開放之前先考個大學，反正改革開放之後也需要一段時間後才慢慢放開市場，她還有的是時間。

“對了，”周小英突然拉著甘藍的手，“我嫂子手裏的奶粉是不是從你這裏拿的？”

甘藍轉頭看她。

“我自己猜的，我嫂子也不認識什麽人，我猜了好久都沒有猜到她手裏的奶粉到底是從哪裏來的，直到你來供銷社，我算了下時間，我嫂子手裏開始有奶粉的時候，就是你去她們培訓班的時候。”

甘藍挑眉，意外於周小英的敏銳。

“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說出去，也不會跟我嫂子說，你就按照給我嫂子的價給我奶粉，成不？”周小英已經從甘藍的反應中確認答案，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道。

“不透露？”甘藍反問。

“肯定不會，而且我肯定藏得深深的，絕對不讓我嫂子知道這事，我嫂子的脾氣你不知道，看著還成，要是知道我跟她搶生意，非得給我鬧翻不成，所以你就放一百個心吧，我肯定不會透露出去。”周小英說道。

“行！”甘藍立即點頭，反正奶粉生意她是不打算做太久的，多一個人分銷，她空間裏的奶粉還能多賣點掉。

就這樣，又是一樁生意談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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