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藍妹子, 是我對不起你跟長雲啊, 害的你們剛結婚就不得不分隔兩地。”

這天一大早, 伍糧騎著自行車氣喘籲籲就找上了門，看到甘藍的第一句話就是這樣一句。

甘藍心裏只有“呵呵”兩個字, 當然，這兩個字針對的並不是伍糧，而是某個裝可憐的家夥。

分隔兩地對於別人來說，真的是貨真價實的分隔兩地，可是對於甘藍跟葉長雲而言, 分不分開對他們都一個樣, 反正進了空間隨時都能見到。

甚至因為葉長雲現在出差在外，不像在廠裏那樣受到監管, 他出現在空間裏的時間更加不受限制, 比以往還有更多時候留在空間裏。

至於所謂的“調研任務”, 在葉長雲那裏完全不成問題, 真要讓他寫, 沒準只需要十分鐘就能寫出來, 而且保證超常發揮，超前發揮。

可這時候拿出一份超前發揮的計劃書又有什麽用呢？這時候的經濟還是完全的計劃經濟, 市場中最重要的買家都還需要憑票購物, 就算拿出一百份一千份可以讓榨油廠大肆擴張的計劃書，放在這時候也完全沒有任何用處。

所以葉長雲索性借著出差的名頭長時間留在空間裏研究那些機械圖紙，就差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留在空間裏了。

這樣一來，甘藍每次進到空間都能見到葉長雲, 比之前葉長雲還在縣城那會兒碰面的時間還要長。

想歸想，面對伍糧的“痛哭流涕”，甘藍只能繃住自己的表情，盡量嚴肅：“沒事，他都跟我說了，雖然要出差一個月，可這是廠裏的任務，他作為副廠長，肯定要以身作則，以廠裏的任務為重。”

伍糧低聲嘆氣：“都怪我，這段時間太冒失了，要不是我，長雲也不會被派出去，說什麽出差調研，他們就是不想長雲留在廠裏，隨便想了個法子打發他。”

“伍糧，這樣的話別人能說，你不能說。”甘藍察覺到伍糧現在的情緒很不對勁，連忙說道。

“他們就是故意的，怎麽不能說，要是我現在有實權，肯定不能讓他們這麽做！”伍糧狠狠說道。

“那不一樣，”甘藍淡淡道，察覺到伍糧的問題出在哪裏，“你把葉長雲看的太重了，其實他並沒有你想象得那麽重要，事實上從他來到紅葉榨油廠，就註定他會游離在你們之外。”

伍糧擡頭：“妹子你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甘藍臉色平靜，“葉長雲之所以會出現在紅葉榨油廠，是劉廠長怕你突然當上廠長，讓他來當你的助手，可是他這個助手沒有你想象得那麽重要，他是一個靶子，擋在你面前的靶子，廠子裏最重要的事務，還得你自己處理，現在葉長雲被派去出差，對你來說其實是一個好機會。”

伍糧把心裏的疑惑直接地表現在臉上。

甘藍嘆了一聲，算是明白當時那位劉廠長為什麽要想辦法把葉長雲調到縣城來。

說到底，還是因為伍糧不夠成熟，沒辦法很好地把榨油廠撐起來。

至於葉長雲，他確實比較了解伍糧，只是這次“出差”的任務來的突然，他甚至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走了。

又或者是葉長雲覺得只是一個月時間，伍糧應該能應對，沒想到伍糧竟然主動找到了甘藍，還那麽鄭重地跟甘藍道歉。

“關於紅葉榨油廠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不過我能猜到你們廠裏大概的情況，你想要負責任，想要做到跟劉廠長一樣，可是你跟劉廠長的情況本來就不一樣，強迫你自己一定要做到跟劉廠長一樣本身就是一個很難完成的任務，可你又偏偏把這個時間定在短時間內，何必那麽急呢？”

甘藍說道，慢慢找到了跟伍糧說話的節奏。

“你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可是其他人呢，你們廠裏的工作不都是接替制的嗎？那些副廠長沒有子女嗎？”

“你現在一門心思想要奪權，想要控制整個紅葉榨油廠，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初的劉廠長可以完全控制整個榨油廠，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副廠長，他又為什麽要把你破格提拔上來？”

“現在紅葉榨油廠的情況，有沒有你一個樣，你能不能拿到控制權也是一樣，你覺得你拿到控制權之後，紅葉榨油廠會跟現在有什麽不同嗎？”

伍糧下意識脫口而出：“我可以讓紅葉榨油廠變得更好。”

“怎麽更好？你是打算帶著紅葉榨油廠脫離計劃經濟市場，走紅旗榨油廠的路子嗎？”甘藍立刻明白伍糧現在困境的癥結所在，直接戳破了他的心思。

伍糧張了張嘴，很想說紅旗榨油廠的模式確實很好，可話一到嘴邊，他就知道這話絕不能說出口。

他可以在心裏默念一百遍一千遍一萬遍，卻不能說出口，特別是不能從他這個廠長嘴裏說出來，否則等著他的只有下崗這樣一條路。

甘藍看到伍糧楞神的樣子，就知道他已經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誠然，伍糧的心是好的，他想讓紅葉榨油廠變得更好，想讓廠裏的人過上更好的日子，可他卻忘了考慮時代的局限性。

或許是跟葉長雲相處時間長了，伍糧的思維逐漸被葉長雲的思維影響，在這樣一個計劃經濟的年代，已經有了市場經濟的想法，而且這些想法一個接一個湧出來。

賺錢大概是許多人的愛好，只是有些人盼著用自己的雙手賺錢，有些人盼著天降橫財。

伍糧在這樣一個位置上坐著，想的也是如何賺錢，如何讓紅葉榨油廠發展更好，結果在第一步就失敗了。

甘藍跟葉長雲都來自未來，他們腦子裏都是市場，對這個時代的桎梏了解更深，也知道很快就能突破這個桎梏，所以他們並不著急，他們願意沈寂著，等著解開枷鎖那一天的到來。

伍糧卻完全是在如今的時代思維中，生生被套上了嶄新的思維模式，特別是在紅旗榨油廠逐見規模的時候，他有了小心思。

可偏偏紅旗榨油廠也是特殊的一個。

“不好意思，跟孩子們說話的時候，用命令的語氣說慣了，忍不住把語氣帶到這裏來了。”見時機差不多，甘藍主動退了一步，沖著伍糧笑了笑，又恢覆了平時的溫和模樣。

伍糧震驚地看著甘藍，好一會兒才忙不疊搖頭：“沒有的事，我覺得甘藍妹子你說的話太對了，這件事確實是我想的不夠周到，妹子你腦袋聰明，快幫我想想之後我該怎麽做。”

甘藍挑眉：“聽我的意見？”

伍糧迅速點頭：“你說，我都聽著，你跟長雲一樣，就是腦子好使，快幫我想想要怎麽做。”

甘藍微微一笑：“依我看，你之前當副廠長的時候怎麽做，現在還怎麽做就行了，實在不行就參考當工人時候的做法。”

伍糧震驚：“行嗎？”

“當然行，你聽說過‘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嗎？”甘藍笑道，說了一句這時候特別流行的話。

果然伍糧立馬點頭：“這個我知道，還有‘農村包圍城市’，我都學過。”

“那你就學以致用啊，這可都是經過實踐得出的經驗，先當好工人，才能當好廠長，我看你現在連工人也當不好，怎麽當廠長？”甘藍又忍不住懟道。

這時候國有制的矛盾在後世都被分析透了，就跟大鍋飯一樣，因為太過穩定，所以沒什麽壓力。

伍糧這個廠長也是，除非他犯了大錯，在沒有“鐵飯碗”改革的前提下，他這個廠長能當一輩子。

伍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理解了甘藍的意思，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還是妹子你聰明，這麽做不就是‘農村包圍城市’麽，工人們就是農村，那些搞事的人就是城市，我說呢，怪不得長雲能看上你，他說了你那麽多優點，怎麽就沒說你聰明呢。”

甘藍挑眉，淡定套話：“他說我什麽優點了？”

伍糧立刻掰著手指數了起來：“漂亮，賢惠，溫柔，善良……還有好多呢，妹子你都不知道，他這段時間總在我耳邊說你多好多好，說的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你可得好好說說他，這樣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甘藍微笑：“我知道了，等他回來我就跟他說。”

“對了，早些年的時候長雲還說一定要找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媳婦，可算是讓他如了願了，碰上甘藍妹子你，真是他的幸運，”伍糧笑著說道，“那我就先會廠裏去了，我要跟工人們打好關系，‘農村包圍城市’一定勝利。”

甘藍笑著沖伍糧揮手：“再見。”

等到伍糧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甘藍轉身回房，閃身進入空間。

葉長雲還在鼓搗他的機器，連甘藍走到他身後都沒有察覺。

“聽說你的夢想是娶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媳婦？”

葉長雲背對著甘藍，聽到聲音腳下一個踉蹌，轉身看著甘藍，哭笑不得：“誰說的？”

甘藍抱著手臂：“剛剛收了個新‘兒子’，聊著聊著就忍不住對他說教了起來，好在最終效果還不錯，他就順便反饋了一些情報，你覺得我滿足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條件嗎？”

葉長雲神色一凜，這個問題不管是回答“滿足”還是“不滿足”，好像都是一個坑。

“廚房裏的臟活累活怎麽能讓媳婦你幹呢？媳婦你都做了，我幹什麽吃的！”

聽到“我幹什麽吃的”，甘藍瞬間繃不住，忍俊不禁。

“你真的好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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