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藍跟葉長雲沒有在縣城裏待太久, 早上從大隊裏出來, 當天下午就回去了。

葉長雲回到大隊裏, 就找了大隊長說了要去紅葉榨油廠當副廠長這事。

至於理由，他沒有明說, 只是含糊其辭說了個借口。

大隊長也聽出他說話含糊，並不把這事放在心上，笑著拍拍他的肩：“從你想辦法把這臺機器辦到我們大隊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簡單，只是我沒想到你出頭的日子這麽快。”

葉長雲笑笑：“大隊裏的事, 還有紅旗榨油廠的事, 就全靠大隊長你了，以後我去了紅葉榨油廠也不會忘了咱大隊, 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只要我能幫到, 我都會盡量辦到。”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大隊長笑道, 很喜歡葉長雲一點就通的性子, “以後你就在紅葉榨油廠好好幹，作為咱大隊裏出去的人才, 可不能給咱大隊丟臉。”

葉長雲對大隊長是比較信任的, 知道他是真的希望大隊裏好，這也是他想辦法在大隊裏建立紅旗榨油廠，還把榨油廠全權交給大隊長的原因。

“現在的消息還沒有傳出來，畢竟紅葉榨油廠的劉廠長要等到年後才離開, 不過我們大隊裏可以開始挑選新的副廠長了，大隊長可以先準備起來。”葉長雲說完，看著大隊長的表情變化。

大隊長先是楞了一下，隨即笑開：“你呀，總是比我先想一步，也對，你走了，大隊裏肯定要選一個新的副廠長才行，我回去考慮考慮，回頭招呼大隊裏的人選一選。”

兩人這麽說，意味著他們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這時候大隊裏的選舉很簡單，誰能打動村民，誰就能當選。

想要打動村民也很簡單，只要準備充分，演講的時候說的話能戳到村民的心底，那人就能得到高票。

大隊裏的選人制度是相對公平的，也只是“相對”。

現在大隊長提前知道了這件事，就可以提前跟他心裏比較傾向當選的人通好氣，讓對方先做好準備，只要準備充分了，對方要當選並不難。

大隊長是榨油廠的廠長，按理說是這個廠裏說一不二的人，副廠長怎麽樣，基本影響不了他的決定，可是選一個跟他一路的副廠長，總比選一個跟他對著幹的副廠長要好。

大隊長當了這麽多年大隊長，把其中的問題看的清清楚楚，葉長雲一說，他立刻明白了葉長雲的意思，笑著給了葉長雲一個了然的眼神。

幾乎是這邊剛跟葉長雲分開，那頭回到家，大隊長就跟他媳婦低聲說起了這事，商量著大隊裏哪個人比較合適當這個副廠長。

大隊長媳婦擡起頭，心思還在葉長雲要走的這件事上，抓著大隊長的手臂：“哎，你說葉長雲這一走，是不是說他以後就是城裏人了？”

大隊長也是才想到這個問題，茫然道：“好像是吧，他沒說。”

“你這人，這麽重要的事你怎麽就不問清楚呢？”大隊長媳婦斜睨他一眼，一臉的不滿意。

大隊長遲疑：“這事很重要嗎？”

“怎麽不重要？”大隊長媳婦又白了他一眼，“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歡他麽，還總說要給他挑個好媳婦，這不是有了麽？”

“怎麽就有了？長雲去縣城，跟他找媳婦有什麽相幹？”大隊長還是滿心的疑惑，完全不懂他媳婦的意思。

大隊長媳婦嘆了一聲，放下手裏的毛線，認真就這事跟大隊長說道：“長雲為什麽娶不著媳婦？因為他帶了三個拖油瓶的孩子，又有什麽亂七八糟的‘喜當爹’的閑話。”

“可現在不一樣了，他要去縣城裏的榨油廠當副廠長，這位置可跟咱大隊裏不一樣，縣城裏的榨油廠啊，別說是副廠長，就是小工人，那都是吃香的，那工作都是可以頂替的，爹退休了，兒子還能接著幹。”

“就說隔壁大隊那個姓伍的，叫什麽……伍田，就那個伍田，好些年前不是跑去縣城裏的廠子當工人了嗎？結果一大家子都搬到城裏去了，城裏人的日子都好啊，都是正經工人，幹活有錢拿就不說了，每個月還有糧食，還有糧票，咱們大隊要是沒有現在這個紅旗榨油廠，現在還沒有大豆油吃呢。”

“你說這長雲去了城裏的榨油廠，又是副廠長，這戶口問題肯定給他解決了啊，到時候他的戶口遷到城裏去，那也是正兒八經的城裏人，吃城裏糧的人，又是光榮的工人，以後都不需要下地幹活了，誰要是嫁給他，以後不是也不用下地幹活嗎？”

大隊長還是覺得哪裏不對，皺眉道：“可就算長雲去城裏了，他不還是有三個孩子嗎？”

“有三個孩子怎麽了？”大隊長媳婦長長呼出一口氣，“我不是都說了麽，縣城裏就算是一個普通的工人都好，多少農村姑娘求著嫁呢，可人家看不上咱農村裏的姑娘，都覺得還是城裏的姑娘長的好看，白白嫩嫩的。”

“可是長雲不一樣啊，他可是在咱大隊裏長大的，喜歡的肯定也是大隊裏的姑娘，真要讓他找城裏姑娘，沒準他還不高興呢。”

“對了，長雲到縣城裏去，還是副廠長呢，這可不是普通的工人，工資高著呢，別說是養活三個孩子，再多養幾個孩子也養得起，我跟你說，只要你把長雲要去縣城裏當副廠長這事傳出去，鐵定有不少人求著要嫁給他。”

聽到這裏，大隊長總算知道問題在哪裏，連忙搖頭：“那不行，這不是害了長雲麽，這事傳出去，好倒是好，他是不愁去媳婦了，可誰知道找上門來的事什麽樣的人？要找上高紅花那樣貪財的可怎麽辦？再不然，找上那種家裏有高紅花這樣的人家怎麽辦？不行不行，我肯定不能害了長雲。”

說起高紅花，大隊長也好，大隊長媳婦也好，都一個勁搖頭，顯然之前的苗雲的事確實給他們帶去了極大的心理陰影。

大隊長媳婦皺眉：“這也不行，要真找到那樣的人家，確實不行，可你不是總愁長雲找不著媳婦嗎？這次這麽好的機會，可不能錯過，不然等他到城裏去了，城裏人家又看不上他，他不是還得打光棍嗎？”

大隊長重重嘆氣：“也是，這事可真是麻煩，要是長雲沒有過繼那三個孩子，這事怎麽都好說。”

“可不是麽，長雲當上咱紅旗榨油廠的副廠長之後，也有不少人來問我他的事，想說親，可是一聽他還要養三個孩子，一個個都跑沒影了，這麽多孩子，負擔能不大麽。”大隊長媳婦感慨道。

兩人同時長籲短嘆著，一時間誰也想不出好的法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隊長媳婦突然想到一個法子：“哎，我說，要不咱先不透露長雲是去當副廠長的事，就說他是去城裏當工人的，這樣引來的人總不是高紅花那樣的吧？”

“這主意好，”大隊長猛一拍手，“你等著，過幾天我就把這事傳出去。”

“怎麽就過幾天，現在不行嗎？”大隊長媳婦瞪他一眼。

“不是不行，只是長雲不管是去當工人也好，還是去當副廠長也好，這大隊裏的位置總得空出來吧？我要先找找看誰比較合適，讓他先準備起來，不然回頭消息出來傳出來，他什麽都沒有準備，選不上可怎麽辦？”大隊長憂慮道。

“那行吧，那你先準備準備，過幾天再把這事傳出去，反正長雲得年後才走，這時間相看對象，娶媳婦足夠了，他回頭肯定能帶著媳婦一起去縣城裏。”大隊長媳婦一拍大腿，堅定道。

大隊長也點頭：“對，聽說城裏工人還分房子，長雲直接帶著媳婦過去，沒準能分個大點兒的房子，到時候一家人住得下。”

“那肯定要大點的，這麽多人呢，也不知道長雲會不會把三個孩子帶著一起去。”

“這還用說？那三個孩子都過繼給長雲了，就是長雲的孩子，他這個當爹的去城裏了，總不能把孩子落下，要不然回頭大隊裏的人肯定說他的不是，這不是平白壞了他的名聲麽。”

“這倒是，說來說去還是那老葉頭的事，哪能把大兒子的三個孩子過繼給二兒子的，這不是害人麽，老葉頭要是自己管著，長雲就算是結婚了，能不搭手？那樣的話長雲結婚了，孩子也有人管著，對誰都好，他倒好，偏見不得自己兒子好。”

“他從以前就是那樣的人，哎呦，不說了，你倒是給我想想到底誰比較合適當這個副廠長，要老實的，肯定不能有太多花花腸子。”大隊長繼續說起選副廠長的事。

從甘藍跟葉長雲從縣城裏回來，大隊長就一直在物色合適的，可以擔任副廠長職務的人，挑揀著覺得合適了，才上門找過去，關上門悄悄說起這件事。

這樣一來，葉長雲要離開大隊的消息也一直沒有傳出。

反而時間越往年底走，大隊裏關於“知青回城”的消息也越來越豐富，不少人已經收到了家裏的信件，有些人的信件裏也確實說明這段時間回城的知青比往年確實多了不少，可具體要怎麽做才能回城，誰也不知道。

在誰都沒有具體消息的情況下，一些稀奇古怪的流言也傳出來了。

這邊說“嫁給城裏人可以回城”，那邊說“必須是沒有結過婚的知青才能回城”，另一邊又說“知青在大隊裏結婚生子的，這輩子都不能回城”。

消息的來源稀奇古怪，這些消息也稀奇古怪，重點是誰也不知道這些消息的真實性。

也是在這時候，大隊裏又有新消息傳出，說是葉長雲被縣城裏的榨油廠看中，選他去榨油廠當工人，到時候每個月有二十塊錢工資，還能拿到城裏戶口。

這個消息一出，不管是大隊裏土生土長的人，還是知青們，都震驚了。

大隊裏的人是驚訝葉長雲的好運氣，至於知青們，則是羨慕嫉妒，他們從城裏下鄉，辛辛苦苦在大隊裏幹活賺工分，想回去都回不去，偏偏葉長雲竟然可以到城裏工作，而且竟然還能拿到城裏戶口。

這些知青們很清楚城裏戶口意味著什麽。

想到這一點，大隊裏有人開始悄悄打聽“嫁給城裏人就能拿到城裏戶口，跟著一起去城裏”這個消息是不是真的。

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關於“回城”的流言傳出，聽上去再匪夷所思，肯定有一個源頭。

事實上別說是這時候，就是之前也有過某人去城裏工作，把媳婦一起帶去城裏的事，這樣帶去的人有沒有戶口另說，就說嫁給城裏工人能一起去城裏這事，絕對是百分百真實有效。

確認這一點，大隊裏有人開始蠢蠢欲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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