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們的榨油廠正式開業的一天, 偉大的M主席曾經說過, 團結一致, 共志成城，才能共同建設我們美好的祖國, 我們要越來越好，才能不給祖國拖後腿，所以我們紅旗大隊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建立了榨油廠，讓我們為我們的榨油廠熱烈鼓掌。”

大隊長昂首挺胸，站在用桌子臨時搭起來的講臺上鼓掌。

臺下的村民們也很給面子, 不僅是給大隊長面子, 也是給榨油廠面子，鼓掌的聲音比大隊長還要重, 鼓掌的動作比大隊長還要激動, “啪啪啪”的聲音一聽就是要把手掌拍紅的節奏。

甚至還有村民嗚咽出聲。

甘藍身處在這樣的環境裏, 同樣被環境氛圍感動。

在她眼裏, 這只是個榨油廠, 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榨油廠, 但是在紅旗大隊所有人眼裏，這是他們的未來, 重要性也只是比土地差一點。

這一刻, 所有人的掌聲都源自於他們的內心，他們是真的為這個榨油廠的建立而感到高興，感到激動，感到滿足。

因為這個榨油廠實在是太重要了, 以至於在頂上的匾額外還蓋著一塊紅色的布，此刻正在靜靜等著被揭下。

這時候的布料到底有多值錢就不說了，大家竟然願意在匾額外掛紅布，走正式的開業流程，也足以表示村民們對這個榨油廠的重視。

揭紅布的人自然是大隊長，他站在匾額下，拉著繩子，嚴肅地看著所有人，在所有人認真的目光下，揭下來匾額外的紅布。

“紅旗榨油廠”五個字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當中。

“好！！！”

“這就是我們的榨油廠，真好！”

“以後我們也能吃上自己榨的油了！”

“別的大隊都沒有廠子，就我們大隊有，太厲害了。”

榨油廠開業的儀式自然不僅僅只是看揭牌，揭完牌之後，還要正式運轉機器，正式開始榨油。

這時候作為榨油廠機器的主要負責人，葉長雲自然是必須要留在榨油廠內的，而且是從一大早開始，就要在廠子裏測試機器是否能正常運行，從而確保在揭牌之後，所有人都能看到這臺機器到底是怎麽榨油的。

甘藍跟著大家一起走進榨油廠，剛剛進去，就看到了站在機器旁的葉長雲。

兩人對視，相視一笑，沒有多說什麽。

榨油廠開業這件事不管在甘藍眼裏還是在葉長雲眼裏，都只是小事，但是在其他人眼裏，這卻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絕對不能被打擾到的大事，哪怕是一點都不能出錯。

榨油機器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工作，必須要做到完美。

“完美”這兩個字大概是許多人心裏都存在的“強迫癥”，特別是遇上一些特別的時間，或者是重大的場合，比如說像今天的儀式，必須要百分百完美，後面可以出岔子，今天不能出錯。

嚴格來說，這也算是一種迷信的說法，因為國人心裏都有對“第一”的執念，比如說新年第一天要穿新衣服，寓意新的一年能過上好日子，有些情況下雖然不是第一，但肯定是某個特殊的時間點，像是造房子，上梁的那一天就很重要。

這樣的理念在許多人心裏根深蒂固，因此在榨油廠開業的這一天，機器能否順利運轉也很重要。

第一天榨油準備的原材料是大豆。

滿滿幾大籮筐的大豆被堆放在一邊，在所有人進門的時候，大豆被一筐筐擡到機器旁，一一倒進機器裏。

這時候塑料還沒有發展好，在很多人眼裏使用塑料成本太高，放在榨油機出口位置的是一個嶄新的木桶，看上去像是特意為榨油廠新做的。

甘藍想著，很快她的猜測就得到了驗證，之間這些木桶的外側用十分明顯的紅字寫上了“紅旗榨油廠”五個大字，保管叫你在看到木桶的時候，先看到的就是這五個大字。

再看榨油機的情況，如果不是她知道這是臺二手榨油機，一定會以為這是一臺嶄新的機器，不僅機子外面綠油油的油漆看上去光鮮亮麗，一些口子的位置也沒有絲毫被使用過的痕跡。

最主要是在這臺榨油機的明顯部位，也被人用跟木桶上一樣的材質寫上了“紅旗榨油廠”五個字。

這意味著不管是木桶也好，還是榨油機也好，都屬於紅旗榨油廠。

看著很有時代特色。

大豆一點點進入機器。

葉長雲打開機器的開關。

機器轟鳴聲響起，意味著這臺榨油機正在運作中。

“出來了出來了！”

甘藍一驚，這一聲喊，跟誰家生孩子似的。

“真的出來了？都不用手動？”

“這就是機器啊，把豆子倒進去就行了？”

“這麽好的機器，怪不得這麽值錢呢。”

“好多油啊，真的是油！”

“我都聞到油的香味了，太像了，比豬油還要香。”

“要是咱家裏也能用這油做菜就好了。”

“這油的顏色可真好看，大隊裏什麽時候能給我們每家分一點就好了。”

眾人的議論聲不算輕，大隊長清晰聽到了他們的聲音，咳嗽兩聲：“諸位，這就是我們的榨油機，看到這臺機器了嗎？以後我們就要靠它榨油賺錢，但是榨油非常費大豆，所以我們只能去別的大隊買大豆，然後再通過賣大豆油，把這筆錢賺回來。”

“‘紅旗榨油廠’是紅旗大隊的集體產業，屬於國家，也屬於集體，之前我去問過，因為咱們這個榨油廠是靠我們自己建起來的，所以榨出來的賣給誰都可以，重點是，不要票！對，不需要油票，就能買到我們‘紅旗榨油廠’榨出來的大豆油，只要有人要買，都可以買到。”

大隊長的話很明顯，榨油廠榨出來的油是不可能送的，畢竟這是集體的東西，既然是集體的東西，肯定不能隨便亂動。

不能送，但是可以買，只要花錢，就能買到油，而且還是正宗的植物油。

重點是不要票！

計劃經濟的難點在於買什麽東西都要票，糧票布票油票，就算手裏有錢，沒有票照樣什麽都買不到，比如說城裏，好多人都有工作、有工資，要是單純花錢吃油肯定是想買多少都行，可是城裏有油票限制，每個人每個月固定只能拿到二兩油票，就算全家人的油票加起來全買了油，也是不夠吃的。

除此之外還有布票，想要買布就得有布票，沒有布票就不能買布，就算多花錢也不行，所以縣城裏也一樣處於缺衣少穿的狀態。

這也是之前甘藍在縣城裏做生意，基本推銷過去一推一個準，一說不要布票加一塊錢，一個個迅速掏錢的動作就感覺那些錢不值錢似的。

布票本身不能換錢，不具備流通左右，可它缺，既然缺，就說明其中有利可圖。

油票也是一樣，單純靠油票買油實在是不夠吃用。

更何況，這時候的農村大隊裏其實是不發油票的，沒有油票，更不用說植物油，大家能接觸到的，基本上都是偶爾能吃肉的時候，家裏攢下來的豬油。

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植物油的資源到底有多稀缺。

又或者說，是大豆的資源稀缺。

甘藍隱約記得這時候的情況，因為國家也很艱難，所以不得不把大量大豆等能出口的植物出口到國外，以換取足夠的外匯，因為國家要發展，必須要有足夠的外匯，外匯要是不夠，在國際上勢必寸步難行。

不過國家想要出口大豆這樣的糧食，實在是整個國家太窮了，太落後了，除了糧食之外也沒有別的能拿出手的東西。

村裏人完全不關心國際形勢，也不關心國家的情況，他們只看自己以後能不能過上好日子，眼下最關心的也是植物油的問題。

“大隊長，真的不要票嗎？”

“大隊長，這油要多少錢啊？”

“大隊長，要是太貴了我們買不起啊。”

……

一個個問題拋向大隊長，大隊長擡起手壓了壓：“大家放心，咱做著集體生意肯定是良心生意，絕對不會昧著良心，這大豆油的價格我們之前就定好了，八毛錢一斤，不要票。”

這個價格不算便宜，也不算貴，哪怕是家裏比較窮的人家，咬咬牙也能買得起。

“大隊長，我現在可以買一斤嗎？”

舉手喊話的人是王桂花，她家就是男丁多，賺的錢也多，就是因為好多東西要票，吃的不好，這會兒一聽大豆油八毛錢一斤，連忙舉手，生怕晚了就沒有了。

“大家等一等，不著急，只要大家要，大隊裏榨出來的油肯定會賣給大家，但是我們今天要先選出一個榨油廠的會計，要讓大家一起選，大家覺得誰比較合適，都可以推薦。”

王桂花跟甘藍對視一眼，正要說話，卻有人率先出來。

“我推薦高振波，”苗荷花挺著大肚子走進人群，“我覺得大隊裏沒有人比高振波更適合當這個會計，大家覺得呢。”

她這一出來，周圍的人反應不一。

比如說王桂花，直接就皺緊了眉頭。

比如說站在角落裏的高振波，此刻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已經覺得這個職位一定會落到他身上。

其他村民或多或少也都開始皺眉。

至於甘藍，她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在早知道苗荷花跟高振波會出來搗亂的情況下，她這時候實在很難有什麽表情變化。

“高振波不合適。”葉長雲站了出來。

大隊長詫異看他：“長雲，這話怎麽說？”

葉長雲面無表情：“我不喜歡‘喜當爹’的男人。”

眾人：“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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