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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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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良去解了羅英和參軍們的繩索, 許多人自發地清點屍體, 然後拖出大營掩埋, 帶血的土被鏟了出去,半個時辰內, 軍營裏就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但人人都知道,有一種偌大的恐怖籠罩在軍營上空,再沒人敢嘲笑那些關於林菁的傳聞,只要看到那一幕的人, 便絕對不會忘記。

唯一慶幸的是,林將軍沒有追究下去的意思, 歷來軍營中最可怕的嘩變,竟然才死了一百來人便終結, 堪稱史上最慫的嘩變。

林菁回到主帳, 她坐在案幾後面,婁飛塵以令人詫異的速度端來了水盆,幫林菁擦洗身上的血跡,林嵐重新找了一身幹凈外套, 放在一邊供林菁更換。

她掃了一眼自己的親兵。

老人大多在外面處理這次嘩變,跟進來的齊正陽滿臉菜色, 他大概從沒見過這種場面, 剛才已經吐了一場;柳冰的臉越發蒼白,他一直緊握著拳頭, 發現林菁在看自己的時候,已不敢直視;班音也不像往常笑嘻嘻的, 他有些楞神,沒註意林菁的方向;只有婁飛塵反應最快,幫她洗漱,還有師兄司奉齡,似乎也有些震驚,但林菁看過來的時候,還是安撫地一笑。

稍頃,畢安年進來傳信:“屍體與軍冊名單都已校對完畢,共一百零三人,其中只有兩名府兵,其他皆是各地流放過來的囚犯。”

林菁接過名單,還真是不出她所料,這幫犯人是這次嘩變的主力。

班音好奇道:“他們為什麽這麽做?”

林菁敲著桌子道:“很簡單,他們不想死。大昭即將與朔方城開戰,府兵是軍隊中的精銳,通常去攻城的第一梯隊都是他們這些囚犯,自然不甘心受這樣的安排。 一旦他們把軍權奪過來後,不管上面如何發號施令,真正執行的還是下面的士官,他們可以暗中更改隊伍番號,把自己的人從炮灰陣營中撤出來,而且大權在握,最 後計算軍功的時候,還可以把大頭按在自己頭上,只要守捉使不能發話,他們還不是為所欲為?他們是必然要出手的,最近恰好是天時地利人和,新守捉使上任,大 家正是不習慣的時候,我玩兒命的操練他們,吸引了大批仇恨,尤其我還是一個不能服眾的女人,就算有人不認可嘩變,也不會給他們造成多大的阻力。另外,想奪 權的話,只能在新的軍使也帶領大軍前來駐紮之前,所以現在是最好的時機,這場嘩變不是偶然而是必然,我一直在等他們動手。”

班音一手握拳拍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上,恍然大悟道:“將軍就像是在釣魚,利用操練積累不滿,把那些對將軍心懷不滿的人釣出來,屬下說得可對?”

林菁斜睨了他一眼道:“不對。”

班音有些吃驚。@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還是司奉齡解釋道:“操練士兵並非釣魚之舉,而是提升士兵活下來的幾率。”

在將軍踏入兵營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是一個共通的利益生命體,想在戰爭中立於不敗之地,就必須讓士兵足夠強韌,每一個士兵的生命都是寶貴的,士兵活下來的幾率越大,獲勝的幾率越高。

練兵是枯燥也是最令人崩潰的,沒人想日覆一日的重覆訓練和跑操,可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難道不應該為自己的生命負責嗎?@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當然,這裏面也有她的私心,她大可聲情並茂地對士兵們說自己是多麽想讓他們變得更強,但她沒有,而是抓緊時間放任嘩變的發酵,用最少的犧牲,來解決長澤軍營裏的毒瘤。

林菁不想解釋太多,一方面,信任她的人總會找到真相,另一方面,不願意信任她的總會找到各種理由來詆毀。@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不在乎。

才剛入夜,她便把羅英叫了過來。

羅英本來就挺順從的,看過那一幕之後,更是乖得像一頭沒脾氣的老黃牛,勤勤懇懇地站在林菁面前,“將軍有何吩咐?”

“我要去探一次朔方城,軍營裏還按照之前說好的分工,你來主持大局,我的親兵輔助。”

羅英那雄壯的身體抖了抖,他不知道這位長得跟仙子似的的小娘子怎麽就這麽野,天天想著往外跑,幹的還都是這麽危險的事,把他一個人留在軍營裏好不可憐, 羅英只恨不得叫一聲“祖宗”。他心裏已經淚流成河,拿出言官死諫的勁頭道:“將軍使不得!朔方城守備森嚴,城墻高到只有雲梯能破,你千萬不能去!”

林菁正是那撒野的君王,在甘州的時候裴景行就陪著她一起瘋,到了長澤這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更沒有約束了。

“我意已決,羅副將也不用擔心,現在還未到戰時,正是探查的好機會,錯過就沒有了。”

羅英退而求其次道:“那將軍好歹多帶點人啊!”

“不了,除了我,沒人能上那座城墻,帶多了反而麻煩。”

羅英還在掙紮,“其實軍方也應該有朔方城布防的情報。”

“軍方的情報不可能有我的新鮮把?”林菁笑了笑,尤其知道連正在朔方城以後,她相信連正完全有本事將朔方城守得連蒼蠅都飛不進去。

等等,她的比喻好像有問題……

林菁沒舍得騎火煉,她挑選了一匹溫順的黑馬,用布包了四蹄,騎著它在夜晚中飛馳。

月亮照耀下的麥田間,只能看到一騎絕塵,像是穿梭在黑夜中的閃電。

在快至黎明的時候,她已經能看到朔方城的輪廓,她從身上掏出一個果子,系在旁邊的樹枝上,剛好讓馬嘴夠不到,又能看見,這樣馬在周圍吃草,不容易跑掉,但真的能不能留在這裏接應她,全憑運氣。

她穿著夜行衣,提起輕功奔至朔方城下,看著近十丈高的城墻,忽閃一下便沖了上去,她以城墻借力,完全沒考慮過換防等問題,直到快接近垛堞口的時候,她高高躍起,幾乎比城墻的平面高出一丈,不遠處的士兵只顧著看著下方,根本沒想到有人從他們頭頂上飛了過去。

城墻上的空間並不逼仄,比如甘州城的城墻可以跑馬車,朔方城當然比甘州城豪華,當年的統萬城是比照長安城建造出來的,城墻上可供兩輛馬車並駕齊驅,運送物資極其方便,不過也為林菁制造了困難。

她在半空中甩出鉤繩,勾住城樓的一角,手臂用力,把自己蕩了過去,然後找準了時機,想是一片輕飄飄的葉片,從暗夜中飄了下去,在衛兵經過的時候,使出了壁虎游的功夫掛在城墻上,最後落在地上,沒入了巷道中。

朔方城基本覆刻了長安城的建造圖紙,甚至連坊市都沒差別,但它只得了長安城的軀殼,卻沒有長安城的靈魂。

長安城的人們是鮮活的,不管生活多艱難,他們是在天子腳下,有著大國臣民應有的朝氣和驕傲。

林菁在朔方城見到的只有恐懼和惶惶不可終日的焦慮,不停有衛兵在街道坊間巡邏,這個城裏沒有游手好閑的懶漢,所有人都機械地工作著,為梁家王朝源源不斷 地產出物資,穿著官袍的小吏四處走動,監視布匹、糧食加工、買賣、各類公共聚集地的任何舉動,街頭巷尾都貼著告示,宣揚的都是梁家王朝如何強大,梁師都如 何為國為民,以及突厥可汗對他們是如何關註,又給了多少支援。

如果民心真的能如此輕易安撫就好了。

林菁受申屠翰貼胡子的啟發,也 在臉上粘了胡須,她先是找了一個大戶人家廢棄的柴房睡了一覺,到了中午才出去找個飯館胡亂填飽了肚子,她本來未雨綢繆地想找個胡餅店買兩張胡餅帶在身上, 但是這裏不是長安,沒有隨處可見的胡餅店,她反正也是想探查朔方城,沿著街道走進了西市,才發現這裏比想象中的還要冷清。

朔方城太小了,封閉直接影響物資流通,大多店鋪只出售食物、布匹等雜貨,夾雜著零星的米面糧店,這其中只有唯一的一家奢侈品珠寶店,還是胡人開的。

林菁不想在這麽危險的地方去用火神令,誰知道朔方城的胡人還是不是霍九的手下,再說她也沒錢買戰時情報這麽貴重的東西。林菁正想穿過西市離開,卻在人群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著華貴的突厥袍服,濃眉細目,唇形涼薄,唯有高挺的鼻梁和高大的身體讓林菁認出了他。

她在他身後跟著。

他看似漫無目的地走在人群裏,穿過了西市,走進了相鄰的坊門,在青磚鋪就的道路上緩緩行走,還有閑心旁邊的攤位上買了兩個果子,卻不吃,只捧在手裏,走 了一段路後,又塞給了跑出來玩的孩童,然後便開始走街串巷,接連幾個詭異的來回彎道也沒能甩掉林菁,最後,他施施然地走進一間店鋪。

林菁跟了進去。

一進門,她便覺得不太對勁。

裏面充斥著各種男人的調笑聲,還有女子的嬌笑聲,傳出許多不太正經的談話聲,坐席之間用幔帳隔開,裏面三五成群,只能看到影影綽綽的身形,倒是沒幹男女勾當,裏面是一張四方案幾,不時傳來嘩啦啦的洗牌聲。

這裏竟然是一間賭坊。

見有陌生人進來,一名衣著大膽的女子走了過來,笑問道:“小郎君是一個人吶,還是等朋友?”

“我來找朋友的。”她繞過女子便往裏走。

女子正想喚人攔住她,從偏門進來一名少年道:“主人有請,客人隨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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