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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頭,吃了一驚。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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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走近:“陛下,您看誰來了?”

一側身,露出身後的人。

“啊,”國王露出笑容:“瑪麗安!”

已蛻變得成熟優雅的庶妹躬身:“好久不見,國王陛下。”

她一直未婚,然而行遍大陸,寫的詩為世人傳頌,被稱為“法蘭西的瑪麗”。

“真想不到你會來,我的妹妹。”國王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見過阿默蘭了嗎?”

“是的,而且聽說嫂子懷孕了。”

“不錯,他過幾天就得趕回薩裏了,你可以一道去,迎接你小侄子的誕生。”

“我真高興,陛下。”

“的確是令人愉悅的事。”

“說來說去我必須得感謝王後陛下一直對我的資助,”瑪麗安轉向王後,親吻她的手:“要不是您,我可沒法悠哉游哉。”

“啊,我倒知道你們時有通信,尚不知王後如此厚待我的小瑪麗安?”國王俯身在王後額頭親一下,“感謝。”

王後微笑:“沒什麽,我資助的詩人和各類藝術家很多。”

“不,陛下待我格外寬厚。”瑪麗安答。

“看得我要吃醋了。”國王佯道。

瑪麗安笑:“國王陛下日理萬機,哪管得到我去?王後愛我,也是看在您的面子上。”

“啊呀,我的小瑪麗安竟變得如此會說話了!”國王瞬間被她撫平了毛,幾人其樂融融,看得邊上的羅莎蒙德暗自羨慕。

國王不笑的時候威嚴,可笑起來,真是讓人如沐春風。

“坎特伯雷大主教到!”

隨著門口禮儀官通報,談笑的幾人全部頓住。

羅莎蒙德驚奇,雖然她很激動自己即將看到幾乎是傳說中的高高在上的紅衣主教,但觀大家之表現,那個國王與主教關系不好的傳聞……莫非是真的?

一身白色曳地毛料法衣、白金色織帶束腰、手持法杖的大主教出現了。

☆、克拉倫登

仍是剛才國王與第一騎士聊天的房間,不過客人換了一位,變成了坎特伯雷主教。

自國王十幾年前推行以法治國伊始,在這個教會為第一等級的年代,兩者不可避免的產生沖突。第一世,正是因為想要減少阻力,國王將自己的好友兼心腹推上大主教位置,然而換來了悲慘的結局;這一世,國王不想重蹈覆轍,但歷史似乎不可避免。

一年前林肯主教事件使兩人關系走向了最低谷。林肯被控謀殺,但由於他是神職人員,最終被無罪釋放。被害者的家人上訴,國王要求將林肯提到王家法庭再度受審,然而為了維護教會,大主教拒絕了。一時間宗教法庭與王家法庭到底哪個更有權威引起全國上下議論紛紛,好不容易建立的秩序搖搖欲墜。

國王雷厲風行,為了解決危機,他親自連夜起草《克拉倫登憲章》,首條便是:涉及聖職推薦權的訴訟都應由王家法庭進行。

接著第三條:被控犯罪之教士應先由王家法庭審問,然後由教會法庭定罪;若有罪則要由王家法庭處罰。

第七、八、十條:國王的直屬封臣被剝奪教籍或從英格蘭的教會法庭向羅馬教皇上訴時,應先征得國王的同意和恩準。

這些條款大大降低了宗教法庭的權力,也引發了主教與國王的激烈爭辯。

國王的說法是:“幾百年來,因為擁有宗教法庭,教士們無論在民間犯下了怎樣的大罪、惹來怎樣的怨憤,都可以籍由教會法庭的庇護逃過懲罰。而如今,我不打算再姑息這些無法無天的教士了!”

這套“教士犯法與平民同罪”的說法得到了普羅大眾的歡呼,也因為對世俗權力的堅定,貴族們全體擁護。在這個年頭,沒有哪個國王敢於公開向教會挑戰,雖然他可能很想限制教會的影響,卻不敢考慮同它決裂。羅馬的權威不容挑釁。

然而現在,英格蘭國王站了出來。

這一異動立即引起了教皇亞歷山大三世的高度警覺,他快馬加鞭派自己的使節來到英格蘭,出於與英王的情誼,他用了比較溫和的方法:只是讓使節向英王游說,希望國王不要搞得教會太沒面子——要換了別人他可就沒這麽好說話了,不是破門律起碼也放出聖殿騎士給點顏色瞧瞧——教皇這姿態似乎讓國王緩和了下來,向來使表示自己願意采取更溫和的態度。

其實國王心裏明白,在這個教會勢力根深蒂固的時代,王權不可能戰勝教權,就算卯足了勁,王權與教權鬥爭的結果至少是兩敗俱傷。他的上任斯蒂芬不是沒反抗過,結果被全面碾壓,從此在教會面前半點談判的籌碼也沒有,處處遷就,還得看教會想不想跟你玩兒……這又何必呢?

唯一可行的方針是采取折衷的和解辦法。然而貝克特不知為何,異乎尋常地反對克拉倫登,一絲讓步的態度都沒有,他的說法是,一百年前,教皇格列高裏七世頒布了《教皇敕令》,共二十七條,明確宣布“教權至上”。

無數貴族怒了,尤以激進派索爾茲伯裏伯爵為首,他們不明白,這個人到底憑什麽如此高傲地否定國王的權威,認為自己處於教皇和上帝的保護之下?

國王控制住了情緒,他用事實說話。他召開議會,一條條核對,一條條表決,在幾乎每條全部人都投讚成票的情況下,貝克特不得不敗下陣來,表示服從。

大家說國王的耐心全用到大主教身上了。

可即便這樣,大主教簽了名,實際卻仍包庇著教士們。

“上帝叫我們寬容,可寬容不是這樣用的,貝克特。”國王道:“拖了一年,林肯必須處決,我已經簽了手令。”

“他已為他的罪行懺悔。應予人改過自新的機會,陛下。”

“那他殺人之前有沒有想過給人活命的機會?”

大主教道:“我真切的懇求陛下……”

“不用說了,我心意已決。”

大主教張了張嘴,又閉上。

氣氛僵滯。良久,國王嘆口氣:“還記得嗎,當初我說過,你願意入上議院也好,當大法官也好,掌璽官也可,為什麽一定要爭取坎特伯雷主教這個位子呢?”

“陛下可曾見過做完禱告的人出來時臉上的神情?”大主教緩緩開口:“平和而安詳。”

“我不否認上帝在某種程度上給人的寄托與力量。所謂教士,一開始本來就是苦修,從而獲得聆聽上帝的通道;但後來,苦修的人越來越少,教會越來越富,他們不再拯救世俗,而是插手世俗——我始終認為,宗教僅僅是跟自身有關、跟心靈有關的,跟權勢,不該發生任何關系。”

“……”

“貝克特,我知道你的苦修,你的強大的精神魄力,正因如此,很多教士信奉你,崇敬你,那麽,就請你專註於純潔本國人民的心靈,不好嗎?”

“您曾說,如果要染黑,那麽只染黑您一個人就好了,”貝克特道:“我曾相信過這句話。”

“那麽現在——”國王眼神詢問,難道不相信了?

“陛下想知道我為什麽堅持要得到坎特伯雷的職位嗎?”

“你終於肯說了。”

“因為我揣摩不透陛下的心。”

“嘎?”

“在陛下初出茅廬四處游歷的年代,現在回想起來,應該算是我們最互相信賴的時候了。”大主教慢慢道:“但後來,楓丹白露比武大會之後,陛下就突然變了,我自省很久,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

你什麽也沒做錯。國王有苦不能言。

“陛下應該了解我的性情,越是不明白,越是希望能弄清楚,如果是我的錯,我願意改正。然而,陛下越來越疏遠,您說的那些職位,如果您想變,隨時可以變,唯有大主教一職,必須羅馬通過——您在世俗上統領英格蘭,而我在精神上,引導一切。”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與我為敵呢?”國王幾乎質問了。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又或者,只是那麽一瞬。

“從前我愛過您,後來,我愛上了上帝的榮耀。”

大主教答。

哪怕終生孤寂。

國王深長的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他揮手:“我讓你來,是有消息要告訴你,有人反對你,宣稱全國已經被異端充斥,而如果長期聽之任之,最終也許會像德意志那樣出現動亂和騷動。他們說首先被問責的應該是你,貝克特。”

大主教沈默。

“我問他們,誰是你的控告者?然而議員們回答,由於你本人也是議員,無人敢控告,但若我願意先把你關進倫敦塔一段時間,也許控告你的證據就會浮出水面。”

大主教擡頭看他一眼,又飛速低下,劃了個十字。

“……為什麽不說話?”

大主教忽然跪下:“只要陛下樂意,我甘願受陛下之命去倫敦塔。”

“不是受我之命,貝克特,你去受審,是澄清你自己,證明傳聞是錯誤的。”

“……”

“雖然我們的友情不比從前——好吧我一點都弄不明白這明明是我竭力想避開的狀況——但我希望你有話直說,難道你認為,這一切是我授意的嗎,我會害你?”

貝克特緊緊攥住十字架:“陛下明明知道是誣陷。”

“我不能包庇任何人!我說過,在克拉倫登憲章頒布時我就說過,法是獨立的,任何人不該淩駕於其上!”

“天主才是至高無上的。”

“貝克特!剛才已爭辯得夠多,我不想再辯了,”國王道:“你只需知道,縱然你不讚同我,甚至反對我,但我卻會保護你。”

“那麽陛下應知,那些所謂‘反對我的人’要找三四個無賴來做假證是一件多麽易如反掌的事。我辯或不辯,結論早有定局,不過自投羅網而已。”

國王沒有接話,大主教自嘲了一聲:“正合您心意,對嗎?”

國王把手中的戒指脫了下來:“拿著。”

大主教一詫。

“拿著,明天,若議會派人叫你,你就跟他們去。你是議員,你可以要求與控告你的人對質,若是他們拒絕,就把我的戒指拿給他們看。”

“陛下……”

大主教握住尚帶餘溫的戒指,有些恍惚。

“你跟他們說:‘貴族老爺們,若你們執意要拘我入倫敦塔的話,以這枚戒指為證,我要求直接向國王本人上訴。’”他頓一頓,又道:“大家都認得這枚戒指,一看到它,他們就會明白我已決心獨立處理此事了。”

這是真誠的善意,還是只是一場表演?

在這樣關系破裂岌岌可危甚至註定反目成仇的結局下?

大主教道:“謹遵您的吩咐。陛下。”

第二天多數人仍在歡慶,大主教卻被請到議會的議事廳門口,不過到了之後,冷冷清清,無人接待。

他被迫待在聽差、仆從中間,等候了約半個鐘響,終於被叫了進去。

議事廳裏的人並不太多,貝克特擡頭,看見了溫徹斯特大主教、多佛副主教、索爾茲伯裏伯爵、肯特伯爵和其他一些貴族。

以溫徹斯特大主教為首,多佛副主教李察進行了尤為尖銳的攻擊,大主教看到自己所有的說辭和申訴都不起作用,就把國王的戒指交給他們,並按國王的說法,要求直接上訴國王。

議員們見到戒指感到十分驚訝。

貝德福德伯爵大聲說:“各位,一開始我就說了,審查此事的結果必是如此。想一想吧,這麽多年這個人一直與國王作對,陛下尚且不動他,又豈容別人動他一根手指呢!”

李察道:“國王陛下只是看著以前的情分而已!相比之下,大主教還是陛下一手提拔的呢,未免顯得太冷酷無情了!”

“一旦成為教士,就不該再聽命於世俗。”大主教道。

“不過教皇的走狗罷了!”肯特伯爵叫,但這話引起了其他主教們的哄然,只得訕訕。

索爾茲伯裏伯爵拿起戒指:“先生們,事情至此,我建議我們去找國王陛下,聽聽他的說法,怎麽樣?”

議員們紛紛讚同。

國王剛用完餐,正和他的子女們在休息室裏。他舒舒服服地靠在靠背椅上,公主們手持豎笛、小風琴,加一個羅莎蒙德,正在合奏一首歡快的小樂曲——羅莎蒙德尤其引人註目,因為理查德在一旁幫她翻琴譜,順便欣賞音樂家的雙肩和美麗秀發。

用五公主的話說:真是閃瞎人眼。

不過讓她更呼吃不消的還有沙發裏另一對:喬弗裏與路易。小路易手持一個大蘋果,用勺子舀了肉,時不時湊上去餵正在看書的喬弗裏一口——後者完全沈浸在書中的行兵打仗裏,根本未曾註意。

國王似乎早已預料到臣屬們的到來似的,慢條斯理的接過戒指:“諸位,我還以為我的議會中有聰明人呢,難道你們就是這樣行事的嗎?竟至使你們中在職的一位、英國的大主教在議事廳門外仆人中間等候!”

大家夥兒面面相覷,知道先前一幕被通報給陛下了。

“我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如果你們要懷疑大主教的忠心,上帝作證,他一定是他最忠誠的仆人,值得我們信賴。”

聽了國王的話,索爾茲伯裏伯爵忍不住辯護,說這樣做並非出於針對大主教,而是為了通過審判消除國內對他的毀謗而已。國王擺擺手:“好了,好了!聽聽這音樂多美好!散了吧,大家不應該浪費美妙的時光,不是嗎?”

他這樣一說,大家都知道他是護大主教護定了,李察與溫徹斯特主教暗中對視一眼,低頭行禮,退下。

☆、牛津大學

生日後不久,國王啟程前往牛津,他十分關心牛津大學的建造情況。

理查德攜羅莎蒙德先啟程,是他請父王去的,因為資金不足,要父王想辦法。國王說采取書院制,一個一個小型書院建起來,然後廣拉讚助者,倡導貴族們來捐助,可以以貴族姓氏命名,比如伯恩書院什麽的。

理查德很興奮,但拜訪了各個貴族之後,發現貴族們並不熱情。王子再度求助國王,國王說你跟他們說,他們捐助後那個學院的管理制度可以由他們自定、自主設計學院院徽、自由設計學科課程等等,教育樹人,流傳千古,這麽便宜的事,不幹就是笨蛋。

王子精力充沛,馬上又騎馬揚鞭投入於輾轉各地領主間說服的偉大項目中,半年後,成效漸顯,然而,一樁緋聞也從牛津流傳出來了。

人們說,在牛津附近的伍德斯托克,那片自埃塞爾雷德二世伊始國王們就經常狩獵的森林中,國王用堅固的木料和石頭建造了一座迷宮,誰也不能進,只有他和他的新任情人知道路途,外人很難發現。

謠言傳得煞有介事,甚至連那秘密宮殿裏的細微布置也描述得活靈活現:床是寶藍色的錦緞華蓋,床的四周圍懸掛著用流蘇,地面上覆蓋著毛茸茸的地毯;床單是細麻布的,從床上到地下鋪滿了白色玫瑰。宮殿的主人有著無數上等的貂皮、東方的絲綢和埃及的金線錦緞,珠寶匣子裏的首飾更是令人目不暇接,凡是你能想到的紅寶石、藍寶石或綠松石,或者手鐲、金鏈、東方的珍珠項鏈,應有盡有。據說國王還專門叫金匠打造了一朵鉆石制作的玫瑰花,嵌金浮雕玉石,價值連城。

王子得知新任情人的名字,如雷轟頂,飛速回程;而在此之前,他的母親已經知道了。

王後的反應是怎樣的呢?

先暴怒,繼而冷靜。

在她這個年紀,她覺得已經看穿了很多事情了。

十年前,她以為國王會有情婦;國王沒有。

四年前,她生約翰,以為國王會有情婦;國王沒有。

一年前,她開始時常無端發脾氣,以為國王會忍受不了而找情婦;國王依舊沒有。

現在,終於來了。

她會忍耐嗎?

不。

她可以看穿很多事,但對於國王的愛,也許永遠看不穿。

與此同時發生的一件事是,坎特伯雷大教堂的受俸牧師們集體反對自己的主教,而且不少享有崇高聲譽的法官也加入到行列之中,這些人把寫好的控告書通過議會呈給國王,國王看一看,壓在了一堆案牘下,打算來個不聞不問。

但有心人不會善罷甘休,一天得不到回應,各種各樣的控告就一天接一天不斷的呈上來,尤其列舉關於克拉倫登憲章執行力度的報告,最大熱點是:神職人員違法,是否果真像其他人那樣在國王的法庭受審?過去,百姓們稱陛下是法律的守護者、混亂的終結者,可如今看來,教會還是淩駕於法律之上——究其原因,自然是坎特伯雷大主教對教權的一力維護。

克拉倫登不過一紙空談!

大主教是在不動聲色的否定國王的權威!

連伯恩這樣近乎中立的人也開始諫言,如果國王不采取措施制止謠傳漫延下去,那麽多年來殫精竭慮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法律系統將功虧一簣。

國王不得不重新宣召大主教。

他再一次撇開了眾人。

“我有來自肯特郡的消息。”國王道。

貝克特答:“希望這些消息能讓陛下高興。”

“很好,”國王說,“這些消息好到讓我知道誰是肯特郡最大異端的地步。”

說著,他從袖中拿出針對大主教及其傳道人的控告書,讓大主教讀一讀。

貝克特接過,才發現自己一向善待的法官和受俸牧師竟是如此誣告自己。他攥緊了紙張,指尖泛白。

國王給他時間讓他鎮定一會兒,道:“上次是由上而下,這次是自下而上。你說我該怎麽做?”

“陛下……”

“貝克特,你應該承認,教會裏是有蛀蟲的。我幫你挑出來,就這麽讓你難以接受?”

“……”

“你一味包庇他們,於是把矛頭引向了你自己。”

“陛下,我感到非常心痛。”大主教低頭,“如果陛下還信任我,懇求陛下指派一個委員會,來調查這些控告的真相。”

國王瞧著他。

“我知道,平常人要是受到這些控告早被關押起來了。陛下,難道您真的認為我是叛徒嗎?”

“當然不是。”良久,國王給予了否定的答案:“事實上,我正是這麽打算的,你可選擇兩三個合適的人組成一個調查委員會,由你親自擔任委員長。”

大主教再次死裏逃生,迎向男人的目光:“我做自己的審判官?人們也許會覺得不妥。”

“我正是要你自己和你所指定的人來調查自己。若你明智地處理此事,你會發現其中有一個針對你的陰謀。你願和誰一起調查此事?”

他說一不二。大主教順從地道:“請陛下提名合適的人選。”

“我指定伯恩吧。另一人由你決定。”

大主教答:“約克主教是我的朋友之一。”

“好,你即可帶著這個委員會去肯特郡,並把調查情況呈報給我。主教大人,”國王道:“希望你能洗刷你自己的冤屈。”

他的聲音裏透著疲憊,大主教不由瞟他一眼,看到他眼眶下的青圈。是為了修建大學弄的還是因為那個傳聞?一瞬間他想。但很快他就自我搖了搖頭:很久以前自己就失去了關心這個人的資格不是嗎?一步一步,兩人走到今日,教權與王權,原來,想象中的和諧共處是不存在的,橫亙在前頭的,縱然亨利想竭力阻止,他卻似乎已經看到悲哀的結局。

而自己,早騎虎難下。

委員會來到肯特郡,花了三個禮拜的時間調查誰是這次控告的肇事者,但無人敢出面承認自己與此次控告時間有關。肯特伯爵一手遮天,竭力掩蓋任何有助於發現真相的事實。此事唯有國王能制止,但大主教不願去懇求國王,獨自調查,辛苦支撐,此事被委員會的另一位成員、同時也是勒貝克埃盧安修道院院長的羅傑看在眼裏,他寫信給國王:如果陛下不派其他人來幫助大主教,而只利用現有成員的話,就不可能有任何結果。因此希望陛下能助一臂之力。

國王遂派出了埃克托爾,他領著一支親兵,搜查所有涉嫌此次陰謀的人的書桌、箱櫃和內室,所搜得的信件一律交給國王,不到四個鐘響,整個陰謀便被徹底查清!

在所搜得的信件中,有這樣兩封信,一封是多佛副主教李察寫的,一封是書記官雷金納德寫的。說起來,李察曾得過大主教的提拔;雷金納德呢,更不用說,多年來可謂大主教的心腹。雖然貝克特知道李察早跟自己不是一條道兒,但雷金納德居然也參與進去,背後欲致自己於死地,不禁心寒。

他得到兩人寫的信後,把他們叫到自己的書房,說:“請二位隨我來,我有事與你們商榷。”

待書房坐定後,大主教道:“關於針對我的控告,兩位有什麽看法?”

李察道:“我相信大主教是清白的。”

雷金納德道:“清者自清。”

“好個清者自清!”大主教似笑非笑:“雷金,你說得很好。”

雷金納德覺得有些不對,

“施恩我並不求報,但我沒想到,有些人是毒蛇。而雷金,你,我信任你如同信任我自己,我不怕向你坦白我所有的秘密,可你呢,你是怎樣回報我?你不但不能贏得信任,還做假證陷害我,控告我是傳異端者!我的朋友!如果這就是朋友,那什麽又能稱無賴和惡棍呢!”

他一聲厲喝,書記官頓時嚇得從椅子上溜下,雙膝跪地:“天主,我錯了!”

李察也知道行為暴露了,他一言不發,深谙可屈可伸的道理,也一同跪下。

主教取出那兩封信,擲地有聲:“主啊,仁慈的上帝,現今還有誰可信任呢?”

“大人,我錯了,我只是受人命令辦這件惡事!我後悔了,乞求您寬恕我的罪吧!”

“不該祈求我。被你們得罪的是上帝,理應請求上帝寬恕你們的罪孽。”

國王聽聞,感嘆大主教真的變了,道:“他將雷金納德從卑職提拔上來,給了他全部。哪怕是條狗,也不該反咬一口。”

伯恩道:“如此一來,總該風平浪靜一段時間了。”

“這下沒人敢陷害咱們的大主教了吧!”菲舍茲道:“陛下,我得說你待他真是好。”

“我待他同待你們一樣。”

“反正他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坎特伯雷主教,我是跟他說不上幾句話啦。”小時小胖子、大時大胖子的人道:“我必須說,咱們當年那一行裏,就貝克特變得最莫名其妙,他可是和咱們一起宣誓過一輩子效忠您的!”

國王笑笑,不再討論這個話題,瞧著遠處歌舞歡騰的場景:“是豐收節,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是的,”伯恩答:“正是新酒釀成,陛下,去試試?”

夕陽漫天,牛津外的小集市將散未散,賣水果蔬菜的、果醬蜂蜜的、面包奶酪的,支著簡陋的攤位,而住戶們則把桌椅都擺了出來,拉著風琴,小號……有人演奏,有人翩翩起舞,樂在其中,過路的人看得興起,再加上起舞者的熱情相邀,於是紛紛加入。

一會兒工夫,一群人就牽手搭背,手舞足蹈,從庭院跳到院子,忘乎所以,一切拘謹和客套沒有了,人和人的距離消失了,大家都為新酒慶祝。

這樣的情形吸引住了一對騎馬經過的男女的視線。

“二王子,那是什麽?”

女騎手穿著一襲繽紛的碎花細布連衣裙,她脫了帽子,一頭金發比絲還纖細輕柔,裙下微露一雙白緞子紅後跟的鞋子。男騎士聽她的話矯健的停馬,利落翻身下來,一並為她持韁,看了看:“哦,應該是慶祝蘋果酒新釀吧。”

“好像很有意思。”

“走,過去看看。”

剛走過去他就後悔了,因為他看見了便裝的國王。

得知消息後,他快馬加鞭回程,不敢跑去質問國王與自己心儀之人的關系,但羅莎蒙德倒是回答相當坦蕩,她說她也不知道那些流言是哪裏傳出來的。

在王子外出期間,她確實與國王接觸過幾次,不過牛津就這麽大,低頭不見擡頭見,都是禮節性的碰面。至於傳說中金屋藏嬌的迷宮……國王的確有在伍德斯托克森林裏動工,但她沒見過,王子要不帶她去看看?

聽得這樣一說,王子的疑慮解消了,並且覺得很愧對父王。好在自他回來三人同時出現的場合幾乎沒有,且他和父王誰也不提,他是認為這事兒趕緊煙消雲散得了,至於父王呢,大概從未放在心上?

但不管怎麽說,真見了,王子心裏還是覺得有些尷尬的。只是既然來了,他只好先扶羅莎蒙德下馬,她有一只手沒戴手套,卻拿著一朵小花,王子想想,吻了下那朵花,同時吻住那只握著花的手。

羅莎蒙德嗔他一眼,似乎並未生氣,但他第二次忍不住去吻那雪白的手時,她卻撫摸上了一旁的馬頭。

王子便順著道:“我去系馬。”

“嗯。”

理查德在栗樹下將馬系好,先去見他的父王。

國王正在一個木桶前品酒,跟攤主侃侃而談。

“……不錯,蘋果酒不像葡萄酒那麽耐放,”國王道:“一般一年之內都得喝掉。”

“是唷,”攤主道:“這位老爺,聽您說話口氣,一定喝過不少酒!”

男人笑:“各個場合不同,不過這樣子喝酒,算是喝得盡興的一種,也有很多樂子。”

“哈哈哈,”得到誇讚,攤主大笑:“老爺,我再多送您一杯!一大杯!”

“父——”王字吞進口裏,理查德道:“父親。”

“喲,你們也來了?”國王轉身,掃過羅莎蒙德,後者心跳加速。

男人自然的收回目光,朝兒子道:“喝一杯。”

理查德點頭,攤主瞧這一身貴氣打扮,趕忙從木桶裏舀出一杯淡金色液體,理查德先遞給女士。

羅莎蒙德搖頭:“我不擅喝酒。”

王子勸:“試試,蘋果酒而已。”

姑娘偷偷瞄一眼國王,恰被王子逮住,於是也投向男人。男人心內嘆氣,道:“蘋果酒釀制有三階段,初期呢,還沒有發酵,只有一點點濃度,類似果子露,你一嘗便知。”

姑娘聞言,這才接了酒杯,小小抿一口。

王子問:“怎麽樣?”

羅莎蒙德驚喜:“啊,真的!帶著濃濃果香!”

王子笑了,跟著試了一杯:“難怪女士們喜歡,比我們常喝的淡了些?”

攤主指指地上一排桶:“第二、三階段的在下面,剛剛老爺說的一點不錯,第三階段才是真正的蘋果酒哇,少爺我給您試試?”

理查德欣然同意。

接著他們又去看了菲舍茲拼酒,所謂拼酒就是五杯酒在桌上一字排開,度數越來越濃,在樂隊激昂的旋律下,看誰能一飲而盡。此刻,人人都很豪邁,是啊,音樂和美酒,誰能壓得下亢奮的心情呢。

年輕人們樂不可支,喝完一杯又一杯,停不下來,最後全喝高了,對著癡癡笑,羅莎蒙德向後一倒,理查德慢了半拍,沒扯上,男人順手接住。

“蘿絲,多年前我對他一見鐘情,也是這樣遠遠看著。”

高大的栗子樹下,華麗馬車停佇,觀望著那一幕,一眾仆從誰也沒有答話,誰也不敢答話。

“半個月前他回來,我就聞到他身上有股香味,”馬車裏的人繼續道:“而那,絕非我慣用的香水。”

“陛下……”

“你喝過蘋果酒嗎?”

“當然,陛下。”

“不,是那種蘋果才釀、才發酵一點點的酒,清新、清爽,猶如嬌俏可人的青春女子,有著清香芬芳和最動人的氣息。而我,早已陳舊。”

“陛下,如果一定要以酒譬喻,您是葡萄酒。”

“哦蘿絲,我真愛你。”女聲笑了,但笑著笑著,漸漸悄無聲息。

一眾不知立了多久。

看著那些人載歌載舞,盡情歡樂。

與他們如同兩個世界。

“啊年輕人,趁最美時光,享用它吧。”女聲道:“我可憐的兒子,理查。蘿絲,我們走。”

☆、迷宮之中

“瞧啊,瞧啊,鏡子裏的人多漂亮!”

奶娘從後將珍珠色禮服上的系帶拉緊,些微露出裏面黃色的絲綢襯裙,撒上新的粉,又將裙角刷了刷。

“小姐,夫人來了!”侍女報。

“夫人來了?”奶娘驚喜:“從赫裏福德來少說也要三天呢,這麽快!想必是想念羅莎你了。”

少女微微一笑,奶娘率眾從外面迎了克利馥夫人進來,奉上茶點,克利馥夫人道:“都下去吧,我們母女好久未見,讓我們聊聊。”

“是,是,本該如此。”奶娘滿面笑容,帶著人退了出去。

羅莎蒙德動了動。

身材豐腴的夫人一下過來,抱住她:“羅莎,我的羅莎。”

“媽媽,您還好嗎?”

“好,好,我的孩子。倒是你,你怎麽樣?”

“我很好。”

夫人稍稍松開,打量一圈她的漂亮裙子,又看到掛在一旁的用極其珍貴的蕾絲制成的白色繡銀面紗,“……都、都是你父親送來的?”

“嗯,他特地派來了一名裁縫。媽媽,現在我有好多漂亮裙子了。”

“可是,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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