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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這才放開:“日安陛下,今天過得好嗎?”

“很好。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陛下您忘了嗎,待會兒的禦前常會得選出教廷副大法官,您看凱撒他——”

凱撒是巴勃眾多私生子中的老大,很小的時候就用刀子捅死過自己的貼身仆人,為人冷酷無情,陰險狡詐。

“這個位子是朗頓坐的,你知道,他學富五車聞名遐邇,故爾坐得很穩當,”教皇摸著光滑的下巴,側頭瞅巴勃一眼:“而據我所知,你的兒子可就——”

“他現在已經好很多了!陛下!請您相信我,我對上帝發誓,他一定能勝任這個位置!”

哦,看來打點得很有信心啊!

腦海裏浮現一套三百件金光燦燦的純金餐具……不用懷疑,聲音冷冰冰的說,【你也是“被打點”的一部分。】

啥?!

好吧,拿人手軟,他悻悻地,馬上又道,能告訴我餐具現在在哪裏麽?

【自然是廚房。】

好嘞!他馬上興高采烈,晚上吃飯時一定讓波拿第給我收起來!

……不過待到真正吃飯,首先桌上便擺上來一只用來喝肉湯的彩色琺瑯質、把手上鑲滿了紅寶石、末端是一顆足有手指頭大小的巨大鉆石的湯勺時,他覺得自己被森森的打敗了……純金什麽的簡直弱爆了有沒有!!!

顯然腦海裏此刻也覺得無語,扯回正題:【巴勃富得流油,這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什、什麽意思?難道想收了錢不幹事?

【他願意孝敬,幹我什麽事。】

教會果然無恥。

【你說什麽?】

沒有,沒什麽,不過現在怎麽辦,你瞧他眼巴巴地……

【問他博吉亞的事。】

於是教皇咳嗽兩聲:“巴勃啊,關於博吉亞被殺害在臺伯河的事,你有眉目了嗎?”

博吉亞是巴勃的另一個私生子,頗受巴勃寵愛,據說引起了其他兒子的嫉妒。而一個月前,他的屍體在一天清晨被發現漂泊在臺伯河裏,不過沒有引人即刻重視,後來人們問那個打撈屍體的人:“你發現了屍體為什麽不上報呢,要知道這可是巴勃主教最寵愛的小兒子呀!”那人回:“每天臺伯河都會飄起數不清的屍體,誰知道哪個是那個,我怎麽處理得過來!”

教廷大法官洛倫佐組織人手展開調查,迷霧重重,有知情人士說博吉亞在死前的一夜參加了一個秘密的狂歡宴會,據說裏面的女人全是裸體的,而且是人間放蕩的極品。那晚艷舞不斷,浪語聲聲,簡直是男人們的天堂,而獲邀的人中,就有凱撒、喬萬尼、博吉亞三兄弟。

三兄弟同父異母,而其中喬萬尼的老婆是有名的錫耶納女人,風情萬種又愛招蜂引蝶,據說和她的叔伯兄弟們關系不清不楚……

總之據說,據說,還是據說。

洛倫佐大法官一個頭兩個大,他曾和巴勃單獨談論過不下十次,謠傳最後一次巴勃讓他別查了,並且喃喃說:“我知道事情的起因,我知道事情的起因……”

他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不過看起來無論發生什麽,也並不能阻擋他仍舊竭心盡力為兒子們鋪路的腳步。或者說,為他的家族。

巴勃臉上的笑凝固了,好久,才勉強擠擠嘴:“多謝陛下關心,只能怨我的博吉亞短命——”

他話未說完,突然天空一聲嘹亮的鷹鳴,但見一團暗影從天而降,轉瞬到了頭頂,利爪尖喙,羽毛漆黑,巴勃大叫一聲忙用袖子遮住頭部,老鷹一下將他的袖子劃破,跟著似乎就要撲到教皇面前,男人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尖銳得有如鐵鉤般的利爪——作為教皇他應該後退,可作為騎士他內心不允許他這麽做,條件反射去抽腰間佩劍,一空,情急之中只能用手去擋,等待著意料中的疼痛……

鐺!

然而撕裂沒有來臨,一柄華麗的劍鞘擋在了他的臂前,並且準確無誤地擊中了老鷹。

漂亮!

他差點喝彩,老鷹被揮落,搖搖晃晃兩下,這時人們才看清它的身形,似乎不應該叫老鷹,而是一只稚鷹?

“這只扁毛畜生!”巴勃惡狠狠地道:“莫萊,宰了它!”

劍鞘的主人只是橫身立在教皇身前,作出保護的姿態。

聖殿騎士。

這人個頭好高,之前他們離得遠,自己也不敢多打量,現在一到面前,簡直能遮住他前面的陽光有沒有!

壯士,你是故意來打擊我的嗎?

【不用管他,就是根木頭而已。】

我想跟他比劍。

腦海裏的聲音再度默。好吧,他也知道現時身份不適合……但不氣餒,轉而興致勃勃問:他叫莫萊?聖騎士一員?剛才那一招子很厲害啊,在聖騎士團裏有排行嗎,算老幾?

好歹讓他想象過過幹癮。

腦袋裏哼了一聲,【能在我身邊戍衛的,沒有第二。】

第一?!他激動了,再度瞅瞅面前這個裹在一身鎧甲裏的背影,難難難難道……這位是聖騎士團團長?!

聲音嗤笑,【首席而已,團長另有其人。】

不是最勇猛的那個才是理所當然的頭麽?

【騎士團有諸多要務。】

好吧,哥搞不懂你們這些教會的神神道道。

而那邊,巴勃見聖殿騎士毫無動靜,心裏詛咒了一萬遍,總有一天等我上位……礙於教皇在前,他握緊拳頭,幾步跨到稚鷹身邊,擡腳就要踩,冷不防那鷹短小卻兇悍,奮力望上一撲,他一個踉蹌,急速後退。

男人不知怎麽想笑。

“耶穌基督!這是怎麽回事?陛下您沒事吧?”

就在他竭力忍耐的時候,又有人急匆匆過來了,而且後面跟了一大堆執事。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開張,嗯,按目前存稿來看,大概這幾天可以一天一章吧~~~~~~望天~~~~~~

☆、塔樓孤兒

來者是個胖胖的老頭,紅帽子旁一圈頭發稀疏發白,圓臉,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眉毛,下面一雙眼睛也是圓圓的,觀之十分可親。

男人從腦海裏得知這是教廷總務克雷西安,掌管宮內所有大小雜事。

他圓滾滾的身子一陣風似的直接掠過莫萊,邊手劃十字邊將自家教皇仔仔細細從頭打量到尾,全身確認一遍確實毫發無傷後才躬腰執起教皇大人的右手親吻:“上帝保佑。”

男人註意到他掃過身側的波拿第一眼,後者明顯瑟縮了下。

“那畜生哪裏來的?竟然驚擾聖駕,還不抓起來!”

“是!”

大批執事們七手八腳上前,小鷹似乎也意識到危機,可惜莫萊那一擊太重了,它撲騰著,艱難地起飛,降落,降落,起飛,每一次連扇帶跳越過眾人,又無力的跌下,一時間寬闊的草坪上出現了一幕奇景:一堆人隔兩丈甕上去,撲個空,隔兩丈瞄準了再甕,小鷹總是奇跡般在最後一線飛出。

但所謂奇跡,就是指它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出現。

最終執事們一把提起它的翅膀,它陷入了絕境。

“剁了它的爪子,剝了它的皮,給我——不,給陛下做晚餐!”巴勃叫。

“不不,我可不想吃鷹肉。”教皇說著,往小鷹走去,引起眾人一片驚呼。

“沒事,它的爪子不是已經系住了嗎?”教皇毫不在意地道,並看了看一眾衣服頭發此刻顯得有些狼狽的抓鷹眾人,“辛苦了。”

執事們不敢置信的跪下,激動得紛紛要來親他的袍角。

……

哥這是做錯了什麽嗎?教皇內心無奈、表面無情地任他們親。

【為你服務是他們的榮耀。】腦海裏的聲音冷漠地道,【不要再有下次了。】

他無語,腹誹這身體現在是我的,我想怎麽樣還不就怎麽樣。

克雷西安覺得今天的陛下不太對,沒去雄鹿室也就算了,那一貫陰森高冷的風格呢,被鷹叼走了嗎?

他又看一眼波拿第,但這次後者沒接收到,楞楞盯著教皇,顯然也為那聲“辛苦了”愕然。

教皇咳一咳,裝作觀察起小鷹,他從前有過涉獵,一看之下沒什麽特別嘛,黃圈黑點,背黑腹淺,唯一有些特色的是脖子底下有一線黑線。

正這時,不知何處傳來一聲鷹哨,本來折騰的沒什麽勁了的小東西登時又掙紮起來,隨著那鷹哨越來越急,鉗著鷹的執事都快捉不住了。

“嗬,看來是個有主的!”巴勃冷笑,“這下好,撞到我們手裏來!”

“我立刻派人去問。”克雷西安馬上道。

“直接跟它去豈非更好?”教皇懶洋洋道。

巴勃道:“但我們跟不上它吧。”

教皇用瞧笨蛋一樣的眼神瞧他:“在它爪子上綁根線不就行了?”

巴勃:……吐血。

眾人:……難怪他當不上教皇。

陛下英明!

□□的院子裏,仆人們清掃馬廄,給馬餵食;洗衣女工把被單、桌布和毛巾浸在一個木制的水槽裏,裏面有一種有木灰和酸性蘇打混合而成的溶液,然後她們捶打這些織物,用水漂洗,再掛起來晾幹;廚房裏進進出出的人最多,廚師和他的幫手不斷地翻動烤叉上的各種肉——豬肉、牛肉、羊肉、家禽、野味,還用一個大鐵鍋準備燉肉和湯,另有的在切洋蔥和大蒜,搗醬,刮蜂蜜,或者扛來一籃籃的水果。

哨聲突兀地中斷了。在小鷹頑強的兩丈三丈式撲騰的帶領下,一行人抵達這處城堡的一角時,已經在六分之一個鐘響後,克雷西安不停的在耳邊嘮叨:“您該去樞機室了,主教們都等著您呢。”

教皇充耳不聞,克雷西安又道:“您不該來這臟汙的地方,我深感不安……”

仆人們平常見得最多的也就是黑衣的執事,莫說白衣,連紅衣都少瞧見,因此突兀地覷見他們,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兒,以至於一時半會兒完全沒反應過來,中了定身術般,連行禮都忘了。

但最裏面的圓形塔樓前除外。

不少人背對著他們圍成一圈,不容置疑的鞭響帶著空氣裏的風聲,唰唰甩落到人的皮肉上。

教皇踱過去。

人群先是返頭,而後驚疑,最後的統一動作是捂住嘴,讓路。

他很順利地看清了圈子中心的場景。

揚鞭的是一個十三四的少年,在他面前,跪著一個明顯比他小的男孩兒,頭低著,身上粗糙的衣衫早被抽得破破爛爛的,露出縱橫交織的血痕。

“又不求饒是嗎?好,我看你今天能撐多久!”

少年的聲音雌雄莫辨,卻是十分陰冷,說著高高擡起鞭子,比之前都要用力、都要狠地抽了過去!

男孩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但沒有躲,被打得重重摔在了一邊又爬回來。

教皇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他那種無言的倔強與堅毅。

決不求饒。

小鷹這時也發現了主人,發出歡喜的鳴叫撲了過去,那個頭發糾結蓬亂如稻草般的腦袋猛然擡起來了,擡起右臂用那上面還殘存的皮革護手接住它:“法爾肯?”

執鞭少年沈沈:“哦,你飼的鷹?”

男孩欣喜的撫摸小鷹的手停住,以警惕而仇恨的眼光盯著他。

少年笑:“我之前倒是從來沒見過,你把它藏得很好啊,看起來很寶貝它?”

“法爾肯,快飛!”

男孩手一動,但同時他發現了鷹爪上綁著的線。

他順著線望去。

少年也同時發現了。

白色的身影佇立在一眾基調不是灰就是黑的背景中十分打眼,正如他的身份,上帝派在人間離其最近的使者,塵世不染。他若降福於你,必是上天對你的恩施。

男孩還沒什麽動靜,少年的臉色卻一下子變了,他飛速地拋下手中的鞭子,換成一副十分親密的表情,快速跑過來,殷殷拉住白色衣袖,就像小孩撒嬌般道:“叔父,您怎麽來了?”

教皇瞥他一眼。

眼前的少年有一頭和自己一樣的黑發,瞳孔卻是灰色的。腦海中呈現的日常全部是乖巧模樣,灰色眼睛讓他看起來很順從,卻不知反眼可以變得如此乖戾。

他並不介意人有幾個面,但當一面與一面截然相反時,就未免極端了。

不作聲,他只是將衣袖輕輕一振,少年不敢抓得太牢,看著那片衣袖從自己手中拂過,步至男孩面前。

小男孩還是跪著,但擡起了頭。

他有一頭深紅色的短發,和一對異常明亮冷澈的冰藍色眼睛。

腦海裏似乎猶豫了下,才道:【這是……腓特烈?】

一旦確認,資料也就源源不斷地出來,眼前的男孩的確是腓特烈·羅吉裏奧,神聖羅馬帝國皇帝與西西裏唯一女繼承人的孩子,也是他的——教子。

幾十年前,在獅心王理查還沒有名動天下的年代,歐洲大陸上有另外一個強人,紅胡子巴巴羅薩。此人武功煊赫,生下來兒子是亨利六世,亨利六世也不是蓋的,生擒過理查王,而他娶的老婆康斯坦絲更可載入歐洲傳奇史。

還在康斯坦絲童年時代,有預言稱她的婚姻將毀滅西西裏,於是她的父親、西西裏國王強迫童她發誓永遠守住處女之身,一輩子不嫁。她就這樣在修道院裏一直呆到三十多歲,這時候的人普遍活不過四五十,尤其女人,這歲數簡直可以稱老太婆了,所以也就慢慢淡忘了那個不幸的預言,然後,在她三十四歲的時候,她嫁給了年輕的亨利六世。

亨利一直沒有孩子,也沒指望她能生孩子,他娶她的目的不過為了她頭上那頂王冠。但令人吃驚的事情發生了,六年後康斯坦絲懷孕,還一舉得男!

這是夫婦倆唯一的孩子,亨利大喜,趕緊接了他們母子回皇宮團聚,並為兒子取名腓特烈·羅吉裏奧:意寓將繼承祖父紅胡子腓特烈一世和外公羅吉裏奧二世的名字以及他們的豐功偉績,成為西西裏與日爾曼兩地之王。

這個繈褓中的孩子在堆金砌銀的環境中慢慢長大,兩歲的時候他的父親就發動諸侯選舉他為德國國王,前途似乎無限光明,不幸卻接踵而至,一年後亨利六世突患瘧疾罹世,緊接著他的母親也走到生命的盡頭:康斯坦絲太後看到了他們寄予無限無限期望的孩子實在太小,看到了韋爾夫家族的蠢蠢欲動,看到了周邊的虎視耽耽,在她去世前,她只能寫信懇求萬能的、強大的、公正的教皇,庇護她年幼的國王。

教皇出於種種考量,宣布答應“這個可憐的女人”的要求。

於是不滿四歲的小國王從西西裏來到羅馬接受施洗,從此神的光輝將會照耀著他,引導著他,走義路,遠邪惡……

你確定是這樣?

【閉嘴。】

後來的事實是發生了戰爭,而且是年輕的教皇為了彰威,有心挑起的。

請註意,小腓特烈所在的一系是霍亨斯陶芬家族,教皇支持的卻是韋爾夫家族——不錯,教皇根本將他的教子拋在了腦後,並且沒有半絲猶豫地剝奪了他的王冠,為他的敵人奧托四世加了冕。

而且從現狀來看,這個孤兒也沒有得到很好的待遇。

你是有虐待兒童的癖好嗎?

【對待敵人,不必留情。】

他是你的敵人?

【哪怕一點火苗,也必須掐滅。】

……

男人無語,他想說,你這樣做,人家不是你的敵人,也要變成你的敵人了。

但他的面上並沒有表露半分,他只是和小男孩對視片刻,而後旋身往塔樓走去。

“使不得!”克雷西安急阻。

拜身高所賜,教皇完美的無視了他,小老頭兒急得跺腳;巴勃往那黑洞洞的入口一瞧,鼻端似乎聞到並不好聞的味道,決定還是在外面等;波拿第毫不猶豫地跟上;騎士們呢,他們體積龐大,莫萊讓他們原地待命,獨自進去了。

留下少年與男孩,少年也不想進,但他的叔父在……狠狠地睇男孩一眼,他扭身跟進去了。男孩仍舊跪著,完全無視眾人,只是摸著小鷹耷拉的腦袋:“法爾肯,你怎麽了,病了嗎?”

塔樓裏很陰森,旋轉而上的木質樓梯嘎吱嘎吱直響,幾乎沒有窗洞,內部暗無天日。

一樓堆積著雜物,一個鐵鍋被吊在鉤子和鐵鏈上,旁邊的葡萄酒桶散發出絲絲縷縷的已經腐敗的酸味,灰塵、蛛網隨處可見,啪!小老頭一巴掌拍下一只附到衣上的臭蟲,大叫:“我的天,我的天,這裏實在讓人難以忍受,陛下,我們出去吧!”

“有一種蟲子是吸血的,你小心。”教皇回一句,往樓上走。

眾侍面面相覷:陛下這是……在開玩笑麽?

“又有一只!差點鉆進我衣服裏去了!”小老頭兒再度跳腳。

眾侍:也許您老人家格外美味些?

……

塔頂的閣樓狹小,方圓不過轉身之地。地上鋪著一席草薦,旁邊擺著一只破口的壺,以及半塊黴跡斑斑的面包。

很顯然這裏就是腓特烈的棲身之所。

墻壁上布滿裂縫罅隙,想來若是冬日,必定寒冷刺骨不怎麽好過;兩件也許是衣服的東西整整齊齊的疊在一塊摞起來的石頭上,上頭擺著一個小鐵皮盒子,蓋子開著,男人望過去,裏頭一根針,一點兒線,半把剪刀,以及零碎的根本看不出原貌是什麽的東西,大概哪裏撿來的。

他深吸一口氣。

當他還活著的時候,有四個兒子,三個女兒,他給他們最好的生活,他認為,為人父母,這是理所當然的責任。

就算後來他們背叛……

【哦,你被人背叛過?】腦海裏的聲音怎麽聽怎麽有點幸災樂禍。

他不語,那聲音繼續:【還是你的兒子?那你還不吸取教訓!同情心這種根本是無謂的東西。】

【傻啦,怎麽不說話。】

不錯,我被最疼愛的兒子背叛,並且心灰意冷。但,這並不意味著我連原則也要一並失去。

【你想做甚麽。】那聲音冷起來。

放心,我又不是濫好人,不過我記得《聖經》上有句話說,如饒恕人,必蒙饒恕。

一行人再度出來,恍然有重見天日之感,克雷西安更是如獲大赦,左拍拍右拂拂,生怕還有什麽看不見的跳蚤夾纏身上。男人見少年仍跪在庭院中,頭頂著烈日,一挑眉毛,“烏戈利諾。”

從開始到現在始終惴惴的少年馬上恭敬的過來:“叔父。”

“你為何鞭打他?”

“這——”少年不安的咬著嘴唇,“我——”

“你什麽?”

少年靈機一動:“他是叔父的敵人不是嗎?我只是替叔父教訓他!”

“哦?”男人面無表情地垂眸和他對視,那眼神就像從雪結冰似的透著徹骨的寒,凍得剛才囂張無比的少年才凝聚起來的一點氣勢馬上萎縮了。

“克雷西安。”

“在,陛下。”

“帶烏戈利諾去祈禱室,好好的跟天父懺悔他做錯了什麽,三天。記住,只許有面包跟水。”

“不,不。”烏戈利諾驚疑不定地後退兩步,他不敢相信叔父竟然為了這個從來不管不問的教子而懲罰他,祈禱室比塔樓還黑,永遠點著一根蠟燭,那讓人不知道白天黑夜的壓抑會把人磨瘋的!

克雷西安真的覺得教皇不對勁,烏戈利諾是誰?腓特烈又是誰?看烏戈利諾可以肆無忌憚的鞭打腓特烈就知道了,兩人一個雲,一個泥!

可今天……

他嚅嚅:“陛下,烏戈利諾少爺從未關過祈禱室——”

“五天。”

他一下子閉嘴。

沒人再敢跟烏戈利諾求情。

眾人:教皇陛下果然一如既往的冷酷啊!——不過好有威儀,崇拜!

“克雷西安。”

“啊,在。”小老頭兒忙快步跟上教皇往外走的步伐。

“往昔如何就不追究了,記住,無論如何,他是我的教子,既已受洗,這點始終不變。明白?”

小老頭兒飛速轉著他圓泛的腦袋,揣度聖意,裏三層外三層的解讀,一面道:“明白,明白。”

他真明白了?他在腦海裏問,連我自己都不太明白。

半晌。

【他會好好‘明白’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對手指……話說,有人對世界歷史感興趣麽~~~~~~

☆、星占蔔者(上)

等到到達樞機室的大廳時,已經比平常晚了,一大群人在裏面等候,男人不得不承認,作為他而言,真的第一次看到這麽一大片的紅衣聖徒,跟賣圓白菜不要錢似的。

主教們依次過來親吻他的權戒,簇擁他坐到最前頭的位子上去。待一一坐定,他看向左手邊,第一個是樞機院總院薩維利,一個快六十的長著長長胡須的老頭子;右手第一個是教廷大法官洛倫佐,長相清臒,輪廓分明。

今天常會的主要內容自然是關於副大法官的選舉,除了愷撒外,另有一名有力人選,為朗頓所推薦、也得到了洛倫佐的認可,雙方會上你來我往,可惜最後不但總院沒有明確表態,教皇陛下也未發表任何意見,只好休兵,擇日再戰。

第二項議程則有關教宗紋章。傳統的紋章是金銀鑰匙,代表權力束縛和釋放於地上和天上,交托著教皇華蓋,而英諾森提議在底冠上再加一重冠冕,以詔示教廷的精神和世俗權力。

教皇權勢正炙,一呼百應,於是關於第二重冠冕的想法很快通過,並就位置、形狀、材質展開了廣泛的設計和討論,由於第一重冠飾是金的,決議第二重加珠寶襯托,男人不由想起書桌上那些草圖,原來是這麽回事。

方案大致已經成熟,男人對這個興趣不大,便不怎麽上心,等聽到鐘聲六響,往巨大的窗戶外一看,太陽已經西沈了。

宣布散會,朗頓似乎有話要說,欲言又止的拖在最後,但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講,退出了。

不用猜也知道十之七八是英格蘭的事。

莫非想為約翰求情?

雖然不知道那個不孝子被擱在哪個角落,但來了,他就跑不了。

摸摸肚子,吃飯去。

如開筵席,有專門的宴會廳,而大多數時間教皇更喜歡在旁邊的小餐廳裏,安安靜靜的獨自進餐。

餐布已經鋪好,凈手,內侍們有條不紊的布好餐具,於是那套閃瞎人眼的餐具出現了。

與湯勺配套的大大小小的盤碗全部上了金色的釉彩,巧妙的鑲嵌著貴重的寶石,在波拿第白皙纖細的手指裏,相得益彰。

他覺得自己粗手粗腳很容易就把它們弄破了。

【破了就破了,正好用另一套。】

……你厲害。

短暫的祈禱過後,第一道開胃菜上桌,由於天氣熱,通常是色拉,以各種時鮮蔬菜組成,再撒上些許白醋。

他對肉比較有興趣,而原主倒是偏向這些蘋果啊桃啊梨的,他只好挑著吃了吃。

色拉完了,面包黃油登場。面包是新出爐的,黃油十分軟,波拿第為他在面包上抹上均勻一層黃油,很香。

然後主菜上來,第一道是一碗肉湯,接著烤乳豬,燉兔子,教皇最近比較喜歡吃鰻魚,故而廚房天天燒一大盤鰻魚供上。此外還有杏仁蛋,奶酪,新鮮鯡魚加入生姜、胡椒、桂皮後制成的一種餡餅,用藏紅花等貴重香料調味的豌豆胡蘿蔔,甜點是蜂蜜蛋糕和冰凍果子露。

最後的甜點根本沒地方塞了,好在他也不太愛好,這時波拿第招呼另一撥人上來,他眼睛一亮,酒!

剛才在塔樓裏就看到了葡萄酒,他喜歡這個,然而由於技術問題,酒釀制以後必須很快喝掉,否則容易變酸發黴,形成一種渾濁的顏色……所以他當年喜愛法蘭西勝過英格蘭,法國南部香檳地區簡直是葡萄酒愛好者的樂園!

酒仆們排成列,依次是麥酒、啤酒、蘋果酒、葡萄酒、朗姆酒、蛋白酒、蜜酒,他搜索了一下,很好,原主總算有一點跟他一樣,喜歡飯後來上一杯。

波拿第執著銀杯等候他的指示,他笑笑,推開椅子上前,掀起蓋子每個都聞了一道,不錯,質量皆上乘。

“把這個拎到我房裏去,晚上等我邊看書邊慢慢啜著。”他毫不猶疑的指著葡萄酒壺道。

“嗳?”銀發少年頓了頓,然後快速應:“啊,沒什麽。是。”

難道今晚上有什麽安排嗎?

【沒有。】

那他這是幹什麽。

【管他,不值得放在心上。】

但這不是他的風格啊。

“有話就說。”他道。

波拿第飛快擡眸小心地覷他一眼。他才註意到這個少年也是一雙綠瞳,卻是那種通透的宛如上好翡翠的碧綠,汪汪的仿佛一碰就會有水出來,與他前世那種墨綠倒是截然不同了。

許是看他吃飽喝足神情比較放松,少年猶豫著,終於磕磕絆絆道:“阿、阿龍德爾公爵夫人自下午起在晉見室等候多時了。”

阿龍德爾公爵夫人?

他搜索腦海,哦,據說是整個羅馬最美麗、最高貴、最聰慧的女人。

可惜,自從當年見過埃莉諾後,他對這種有著種種“最”字的女人免疫了。

女人嘛,通常是個新鮮感。

等下。他突然問,你有多少個情婦?

【……你毋需擔心。】腦海裏頭一次無語,答。

我怎能不擔心,女人可都不好對付……等等等等,這個什麽阿龍德爾夫人,不會是其中之一吧?

【她又不是處女。】

……吐血不能。

無法溝通,或者說溝通總不在點上,他決定暫時放棄,對波拿第道:“無論什麽事,讓她回去。再說,我晚飯已經吃了。”

“您用餐前我已經跟夫人說過,但她說不奢望邀您一起共進晚餐,只想邀請您參加一個小小的聚會、放松一下而已。”

男人有意思地看他,這小子是他醒來頭一次說這麽多話,哈,貴婦人裙下的又一個拜倒者?

【也許那女人給了他什麽好處。】

阿?

【所以我不喜歡孩子們長大,本來還算單純,大了各種心思就多了。】

……

【再過個一兩年就把他攆出去吧。】

老兄,你真是不懼以最黑暗部分來揣度人性。

【這是我能大權在握的原因。】

但這樣有什麽意思呢。

腦海裏嗤笑一聲,顯然不屑回答。

就像這個少年,如果他對那位公爵夫人真有意思,他倒不介意旁觀一把,甚或幫一把,青澀年代的愛慕情懷,就算現在的他變回那個歲數,也再找不到那種感覺了吧!

一生只有一次,為什麽不鼓勵。

聽波拿第道:“……她說有名的斯科特最近在她家做客。”

——什麽?

【問他,是那個星占的斯科特嗎?】

波拿第猛點頭。

看他表情,怎麽反而好像這個什麽斯科特吸引力更大?

而自己嘴巴裏已經不由自主順著說出口:“斯科特之前受雇於蒙太費爾特羅的圭多,每逢圭多與敵軍作戰,他就登上城堡觀察敵情,發號施令。搖鈴第一通,戰士們穿妥盔甲;第二通,上馬;第三通,戰士們沖向敵陣開戰——大家都說全靠他搖鈴,圭多才打了一系列勝仗。”

波拿第再點頭:“陛下,您要去嗎?”

【去。】

為什麽,一聽就不靠譜。

【據說星占學者知道萬事萬物,所有過去曾經發生的事,所有未來將要發生的事,一切都無法對他隱匿——你沒興趣?】

哦,你想奪回這具身體。

【你怕了?】

去,哥才不喜歡,軟綿綿的沒幾兩肉,你要奪回去就奪回去吧。

腦海聽了,倒沈默下來。

餵,餵餵。

【……】

生氣了?我讓你你還不高興?

【……】

好啦好啦,去去去,不過不用感激我啦,哥是想了解別的事情去的,正好,不用謝了,唔?

【……誰謝你了。還有,你是誰哥?】

呼。

阿龍德爾公爵夫人進來了,她的金發上套著一個金黃色的圓環。教皇向她道:“夫人,上帝賜給你健康,榮耀和愉悅。”

夫人提起裙裾行禮,親吻他右手:“我的福氣,陛下。”

他隨即攙著她的手,讓她在旁邊椅子上坐下來,“真抱歉讓你等了那麽久。”

“啊,沒什麽,陛下百事纏身,不過,”她帶著笑意的妙目眨了眨,風華流轉:“我可是邀了陛下多次了,陛下這次總要給我點面子,不然我可沒法交代。”

“當然,夫人盛情難卻。”

“您同意了?”夫人激動地。

“是的。”

“陛下,您一定不會失望的!”

教皇微笑:“波拿第,備車。”

夫人道:“是的,請容許我先讓我的仆人回去通知管家做準備。”

阿龍德爾是羅馬帝國僅存的幾個古老家族之一,拉特蘭宮為什麽叫拉特蘭宮,就是因為當年這一帶叫做拉特蘭,乃阿龍德爾家的財產,正是他們把這大片地區捐給了教會,所以一直以來,教會也庇護他們,連枝帶葉,關系頗深。

馬車漸漸接近的時候,樂聲從燈火輝煌的大廳裏傳來,耳熟至極的卡羅爾,想不到二三十年後這種圓圈舞依舊流行。

庭院中停滿各式馬車,被禁止入內的馬車夫和下等仆役們有的伸長耳朵聽著大廳裏傳來的音樂,露出渴望向往的神情;有的呆呆望著隱隱綽綽的人影,不知在想些什麽;有的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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