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別說赤水，就是百裏宸極與衛仙尊，也俱都再繃不住，露出滿面震驚之色。

赤水更是慌得一比。

怎麽了？

難道，半神家族的秘地，就這樣開啟了？

她對上百裏宸極二人震驚的眼神，只覺得心裏猶如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她不是，她沒有，她是無辜的。

然而在整個游樂場猶如一面鏡子一樣破碎之後，呈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座無比奇特的空中浮島建築。

這座龐大的建築，由大大小小數百個浮島構成，彼此之間有索橋相連，景致也各有不同。

有軒昂壯麗的建築群，也有小巧別致的竹林雅舍；有精美絕倫的亭臺樓閣，也有粗獷寬闊的道場塔樓……

放眼望去，竟有種眼珠無處安放的浩渺磅礴之感。

赤水久久回不過神來。

然而衛仙尊卻是大喜，瞬即又收住，轉而看向百裏宸極與赤水二人，視線在赤水身後那只並未同游樂場一起消失的龐然大物身上掃過，猶豫了一瞬後似是放棄了，只瞅準了其中位置最高的那座浮島，化作一抹流光，飛越而去。

赤水的臉瞬間就拉了下來，忍不住就要追將上去。

百裏宸極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你要做什麽？”

“去阻止他。”赤水急道：“他肯定還有事情隱瞞著我們。”

她是真急，甚至都沒空去想，明明她都已經放棄了，為什麽這個秘地又忽然間自己開啟了？

“你想如何？”

“不能讓他得逞。”赤水當即道。

“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這是炎師叔……”她忽地頓住，霍地看向百裏宸極，“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不知道。”百裏宸極道。

赤水頓時語塞。

她心緒翻騰，焦灼無比，卻也知道，這事與百裏宸極無關，她不應該將負面情緒發洩到他身上。

“抱歉！”

“沒關系。”百裏宸極語氣淡然。

赤水偷瞟了他一眼，也不知該從何解釋。

“走吧!”百裏宸極主動道。

“去哪兒？”赤水順著臺階下。

“你不是要去阻止他嗎？那就快走吧！晚了可就來不及了。”百裏宸極不鹹不淡地說道。

好嘛！赤水哪還能不明白，“你生氣了？”

“沒有。”

赤水：“……”

約莫這就是死鴨子嘴硬？

兩人往衛仙尊消失的方向追去，赤水主動解釋道：“如果我猜測沒錯，與這個秘地有關的，是炎師叔，他於我，說是恩同再造也不為過，所以，我不能眼看著衛仙尊毀了這裏。”

“嗯，我明白。”

赤水就詞窮了。

此時的她，還想不出其中癥結所在。

百裏宸極卻是心下又在嘆息，大道漫且長，赤水也如是。

“你有沒有想過，你追上他後，要如何做？你當真能阻止他嗎？”

“……”赤水張了張口，她也答不上來，反正她就是覺得不該讓衛仙尊得逞。

“對了，其他人呢？”赤水轉而言它道。

不怪她粗心，實是剛才太過心急，因而忽略了其它，此時，她才發現之前還昏迷著的一眾人等已然不知所蹤。

百裏宸極道：“應該也在這個空間裏。”

“這個空間？”赤水忽又駐足，滿臉猶疑地問道：“這裏，不會也是一個幻境吧？”

說實話，她都有點怕了。

作為一個擅使幻術的修者，這樣說雖然有點可笑，但是剛才那個游樂場碎裂紛飛的畫面，實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最主要是因為在這之前，沒有人意識到，那是一個幻境！

如若是幻境，又如何能構建出這樣真實的，法則健全的空間？甚至其中還能造就出如這個龐然大物一般的大殺器。

赤水看著緊隨在她身後，任她驅使的龐然大物，心下也有些茫然。

僅是這一點，不僅星網中的第三世界做不到，子珩的靈魔圖騰本域也做不到，而這個幻境居然做到了？

似乎，見識越多，隨著技能提升，在真實與幻境之間的隔膜，反而在變薄了？

那麽，眼前這座宏偉壯觀，遠比聖島還要龐大的浮島建築群，包括這個空間，是不是也是幻境？

再往深裏一想，如渡劫大陸這般，本也是由上位修者建造而成，是否也有可能是一個幻境？

再進一層……

赤水霍地打住思緒，腦門上都差點驚出了一身白毛汗來。

不能再深想了，再想下去，她的世界觀又要崩塌了。

世界觀崩塌了沒事，關鍵在於承載了她的道的這個世界不能崩塌，不然她還修什麽？

百裏宸極在一旁，將她的所有反應都看在眼裏，沒有提醒，但也沒有催促。

他發現了赤水的一個優點。

或許是因為獨身慣了，她相當擅長於調節自己的情緒，根本就無需他插手，多做什麽。

真是讓人即心疼又無奈。

百裏宸極心下苦笑不已，面上卻是不顯。

赤水覆擡起頭來，也有種後怕的驚悚之感。

“……剛才那是什麽？”

“你的心魔。”百裏宸極答道。

赤水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數息後才喃喃道：“我以為，我在心境上的淬煉已經臻至化境了……”

她說到一半又說不下去了。

方才那一瞬，當真就像是意識海中，突然破開了一個黑洞，將她的意識一下懾入其中。

太可怕了！

原來心魔侵襲是如斯恐怖的事情，又是如此迅捷威猛，從生出心魔，到其消失，竟然也僅僅是須臾之間。

虧她還自認心思清明，心境剔透無瑕，卻原來都是錯覺。

百裏宸極卻是旁觀者清：“你的心境動搖了。”

“是。”赤水承認道：“我現在開始懷疑，真實與幻境之間的界限，究竟在哪裏？”

這或許是人類始終逃不開，躲不掉的一個終極難題。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相信都有無數人為之迷惑不已。

百裏宸極就笑了。

他的眼神柔和，隱隱似泛出一點細碎的光。

“你笑什麽？”赤水好不容易從之前心魔侵襲的事件裏抽離出來，此時就開始主動找話了。

百裏宸極就道：“那你以為呢?”

“我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因為在赤水之前看來，真實就是真實，幻境就是幻境，又如何會混淆不清呢？

如今她方知道，會這樣想，只不過是因為，她見識得還不夠多？

“那現在正好想一想。”百裏宸極悠然道。

“我們不是該去追蹤衛仙尊嗎？”赤水理智恢覆，不由黑線了一瞬。

百裏宸極拉上她繼續往前，比她自己的速度快多了，“還有問題嗎？”

“……沒有了。”未再糾結，她當真就認真思考起來。

論起真實與幻境，她第一時間想到的，自然是前世某部非常經典的電影，聽說那部電影放映後，曾引起無數觀眾開始懷疑人生，質疑身處世界的真實性。

她也不例外。

但是，她清楚那只是部電影，並不存在於真實之中。而現在卻不同。

作為一個擅使幻術的修者，又見識過剛才的畫面，她已經不能再昧著良心否認，用幻境代替真實，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事情無疑。

“所以，什麽是‘真實’呢？”

赤水問自己。

她不知道，剛才的心悸之感還未完全退去，她只知道，如若渡劫大陸當真是上位者制造的又一個幻境的話，她一定會崩潰的。

只因為，渡劫大陸是她賴以生存的基石。

渡劫大陸在，她才存在。

若渡劫大陸都不是真實的，那她又算是什麽呢？

這樣想著，她心中又生迷茫。

卻不知又想到了什麽，迷茫又逐漸散去，信念重聚，赤水越加堅定答道：“我不清楚什麽是真實，但我知道，我的感覺是真實的。”

沒錯，就算她所有感知，都帶有主觀因素，但卻也不能否認，正是這些感知傳回外界的信息，塑造出了她這樣一個獨立的、特別的個體。

沒錯，她就不該多想，管它世界是真實還是幻境呢？

在當前她又無法認清，且改變的情況下，想這些有用嗎？

“……有句話怎麽說的，我思故我在，我在的，當然就是真實。”赤水說完，已然清明，陰霾盡去。

“……這句話，是誰說的？”百裏宸極將赤水的表現看在眼裏，忽地問道。

“……呃！”她頓時卡殼了，眼神略微散亂，“就是以前聽一位前輩說過的。”

明顯敷衍的回答，百裏宸極卻沒有再追問下去，他只是看向赤水的眼神，略帶深意。

赤水：“……”

真是大意了，一個疏忽，就差點露了餡。

她可不敢小瞧這個世界的人，尤其是高深莫測如百裏宸極，她從來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當然，眼前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赤水二人落到最高也是最大的浮島之上，看著前方那個比聖島廣場還要寬闊的祭壇，也不由倒吸了口冷氣。

這倒不是說聖島就建不出更寬闊的廣場，問題的關鍵在於，這個祭壇乃至整個廣場的每一塊地磚之上，篆刻著無數人的名字，字體如蠅頭小楷的一般，密密麻麻，讓人見之，就瞬間感受到其撲面而來的強橫無匹的氣勢。

赤水就被鎮在了原地。

“別反抗！”百裏宸極提醒道。

“嗯！”赤水看向中心，衛仙尊的身影早已不在，“現在要怎麽辦？”

“你有麻煩了。”

“什麽……?”赤水倏然而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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