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二長老可不是為了赤水作面子，他是真的有感而發。

隨著對赤水了解的加深，他越發能察覺到，赤水的獨特之處。

若論起心計和城府，他未見過其真人，或許還把握不準，但就他所能感受到的，又哪裏是心計和城府那麽簡單？

在建立星玦聯盟的過程中，他無論遇到了何事，總是會先詢問對方的看法。

這不僅是尊重，其實也是一種試探。

但是，每一次，對方都以極快的速度作出了答覆，並言之有物地給出了具體的解決方案。

就算是他，從中也挑不出什麽錯來。

這可不是簡單心計或者城府可以形容的，這就好像…，好像她自有一套與這個世界截然不同的價值衡量系統，這個系統非常高效，且充滿了智慧，就好似，她早已有了此方面的充足經驗？

所以會在瞬間給出最佳的策略？

而在後面，經過實踐，也越加證明了她的方法是正確的。

所以，他同司空和俊二人說，他從中學到不少，也是真的。

這些小輩尚不明白，心計和城府，往往是與巧言令色聯系在一起的，而依他這段時間的接觸來看，赤水其實並不擅言談，若是與她客套寒暄的話，她可能要很久才會給他回覆過來。

且言語空泛，不若是她處理問題時的思維敏捷。

在他看來，與其說是心計和城府，不如說，赤水整個人都像是一個難解的謎團。

這種感覺遠看未覺，只有在真正與她相處交談後，才會生出這樣的感觸。

他可不是一個人。

之前這段時間，赤水開始嘗試著接觸各大世家，為接下來的合作做準備。

私下裏，他們最常發出的感嘆就是：也不知是何方水土，才會生出這般鐘靈毓秀之輩？

是的，所有和她接觸過的人，對她的評價都很高。

就算是眾位仙尊，也有耳聞。

處在他們這樣的高度，從來都不會畏懼人才。

他們甚至殷切地希望，這樣的能人異士能多多益善。

仙族中，聖島的權利架構系統，其實也是據此而來。

階級分明，等級森嚴的制度，不是為了占據所有資源，將那些外圍修士排拒在外。

他們真正排拒的，是那些庸人。

那些遭遇到了拒絕就開始怨天尤人，甚至將之歸罪於世家大族，認為是他們把持著所有資源，才讓他們過得如此悲慘的言論，或許人，從來不屑於給他們一個眼神。

只要你有能力，盡可以層層拾階而上。

世家弟子，從還未出生起，其父母族人就開始花費資源，又經過精心的養育，教導，歷煉，最重要的是，他們是從一開始，就在適應著聖島的制度，是按照著聖島的要求培育出來的。

外人如何能與他們相比。

但是不得不說，是金子總會發光，是人才，就有慧眼識珠之人。

赤水就是那顆明珠。

可別以為，眾位仙尊未親自過問星玦之事，就以為他們沒有關註。

恰恰相反。

而他們之所以沒有插手，是因為他們有著相同的共識，赤水才是星玦的制造者，同時也是星玦的核心所在。

而星玦，明眼人都清楚，其作用有多大。

因此，他們放手，甚至將分配利益的權力都交給了她，這同時也是他們對她的考驗。

星玦這股颶風是她掀起的，若是她不能在接下來的滾滾浪潮中，站穩腳跟；又或者，被名和利沖昏了頭腦；更或者，她在利益分配的時候立身不正，那麽，所有賦予給她的權利都將會被收回。

她也怨不得別人。

司空二長老正是因為看得明白，才越發覺得赤水這人了不得。

就算是他們精心培育的核心弟子，面對她當前的處境，都不一定能有她處理得好。

而她卻好似渾然未覺，什麽如履薄冰，什麽戰戰兢兢，不存在的，她好似又很擅長於同人打交道，不說游刃有餘吧，反正好像沒有什麽事情能難得住她。

沒見她現在還有心思，跑到流石澗去歷煉了嗎？

好像並沒有將這些放在心上？

有時司空二長老也是哭笑不得，特別是看到私下裏，那些人還商量著怎麽給她出個難題？一個兩個三個輪流出馬？

結果呢？

無不是鎩羽而歸，對面很快就回覆了，寥寥幾句話，就將問題解決了？

那個灰頭土臉？

就別提了。

管中窺豹，他們從赤水這個人身上，看到了某些閃光點，也看到了星玦未來的發展前景，所以，不加入才是傻子！

沒見聖島眾位高層已經快要坐不住了嗎？

沒錯，聖島眾位高層現在已經是如坐針氈了，特別是在外網星玦開售之後。

連顧啟都能看明白的東西，他們會看不明白？

特別是他們現在人手一個星玦，每天總忍不住地往裏瞧，就想知道這會兒，在哪哪哪又發生了什麽事？好友現在到哪兒了？那邊情況怎麽樣等等。

要關心的事情忽然變得好多？

如果赤水此時能見到他們，就會發現他們現在的眼神有多麽的……無助？

每天都在和自己的意志力作鬥爭？

看吧？萬一又發生了什麽大事呢？

不看吧？他們就不要面子的？那丫頭可是一點都不重視他們，不就是傲驕了一下，拒絕了她一回嗎？

咋就不理人了呢？

現在他們倒想抹開面子，找上去？

但是她卻去歷煉啦？

為什麽在如此重要的時刻，她還能有心思去歷煉？

並且還是流石澗那樣充滿了危機的地方，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現在的重要性？

要是小命丟掉了，她賠得起嗎？

額，都快氣糊塗了？她小命丟了，還賠什麽賠？

不對，是她現在的小命不再是她個人的了？

現在星玦才剛剛推廣，後面所有的事情都還指望著她呢？他們聖島究竟能分到哪些利益，她也還未表態呢？怎麽能死呢？

也不知那些世家怎麽考慮的？

居然就放任她去了？

萬一有個閃失，星玦玩完，難道他們又要回到星玦出現前的情況，傳遞個消息，都要等上很久，經常因為接收信息不及時，而疲於奔命？

朋友一出去歷煉，就和丟了似的，心裏擔心個不停，也就看著魂牌，才能有個安慰？

不要啊！

自有了星玦後，他們連信鴿術的法訣都快忘記了？

所以眾位高層再一次聚在一起，嚴肅協商此事。

然而並沒有什麽用。

他們商量再多又如何，還不是白搭，關鍵，還得聯系上那個人啊？

且不提他們的糾結和覆雜，其實這才是司空明依等人，在聽赤水邀請後，就一口答應的真正原因。

因為他們都清楚，赤水的性命，已經不再只關乎她自己了。

沒見祈連無疾沒收到邀請，又早已經去過流石澗，也還非要死皮賴臉地跟來嗎？

而大家態度的轉變，都是在悄無聲息中完成的，所以，赤水自己反倒對這一切沒有太多的察覺，不然她也不會在此時提出去歷煉了？

趕路途中的風景泛善可陳。

再說顧啟，買到星玦後，他就回到了自己的靈臺，為接下來去歷煉大陸作準備。

他如今因為境界的提升，從垂垂老者又恢覆成了壯年，自有一番穩健成熟的氣度，在面對附庸於他的眾隨從時，態度也還和煦。

“某擇日即將遠行，城池就交托給眾位了，眾位記下某的外網序號，待等拿到星玦，有事盡可以在星玦上聯絡。”

眾隨從盡皆聽命。

卻有一個衣著黑袍的女隨從突兀出聲問道：“主上，這星玦究竟是何物？”

說到星玦，顧啟就來了興致，一點沒有介意此女的冒犯，“星玦，那可是了不得，悟星仙子憑借此物，可是連世家大族都大力支持的……”

或許是他說到悟星仙子時，神情格外不同，那女隨從便問道：“主上，你認識悟星仙子嗎？”

顧啟便笑道：“當然，悟星仙子原名赤水，早前拜入素和家門下，某在陰風谷時，曾與之在修煉上有過交談……”

他沒有發現，那黑袍女子在聽到赤水的名字時，身形微震了下，在看不見的衣袖下，是死死攥緊的手指。

“……說起來，悟星仙子也是下界修士，同眾位一樣，她卻闖出了一片新天地，開創了大好的局面，也給我們這些投路無門的人創造了全新的機會，你們也千萬莫錯過。”

他也是有感而發，他雖然不是下界修士，但祖上早已落魄，別說傳承，就連家底都被敗得一幹二凈，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打拼，一點點積攢來的。

因此，他也更能體會這些下界修士的艱難，隨從中，大多都是此類人。

那身著黑袍的女子，臉上有著一道從左額頭橫穿鼻梁，直到右臉頰的猙獰疤痕，占據了半張臉，非常有礙觀瞻。

按理，修真之人，袪個疤什麽的，再簡單不過。

但是她卻沒有選擇抹去，而是每天就頂著這張臉過活。

顧啟是見過她當初的慘狀，只看著疤痕倒要好很多。又因為其能力出眾，將他的城池管理得非常出色，因此他也就默許了。

說起來，當初悟星仙子也是一身黑袍來著？

他下意識又看了那女隨從一眼，問道：“你也認識悟星仙子？”

那女隨從木然答道：“不認識，就是聽主上提起悟星仙子，語氣格外不同，因此多問了一句。”

顧啟便覺得，是自己多心了，交代完諸多瑣事後，便讓大家散了。

那女隨從直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才似失了魂一樣地坐下來，赤水這名字，她當然聽過，不只是聽過，她還見過她一面。

都說世事無常，命運又何其可笑？

當初皆是下界之女，不過千年光陰的變遷，一個扶遙直上，直入雲霄，成為連世家大族都要重視，名滿天下的人上人。

而她，卻跌落到最骯臟的淤泥裏。

她對著水鏡，撫著臉上醜陋的傷疤，告訴自己，你已經爬出來了！那只是惡夢，都過去了！

然而，一滴淚珠，卻不由自主地從眼尾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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