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到了傍晚，傑森來到了冷清的木匠街口。傑森以前和家人們來過貝切利小鎮，但是很少過木匠街。這是因為只有當家裏缺乏家具或農具時，榮格才會帶著傑森到這裏來。

天空又開始下起了雪，傑森站在卡朋特木匠鋪門外，任由輕薄的雪花落在他的肩膀上。傑森不敢相信面前的木匠鋪是艾克斯工作的地方，因為面前的木匠鋪已經倒閉，一副破敗殘舊的模樣:門框邊的招牌脫落地掛著，隨著寒風的吹打而搖晃著；殘破的木門開了一條能讓野貓穿行的裂縫，呼嘯的狂風從外門縫裏面灌入；傑森的視力很好，能夠看到裏面散落的破三角尺、破木板等。這根本不是一個住著人的地方，艾克斯可能會在這裏工作嗎？

傑森站了很久，才猶豫著過去試著敲了敲門:“有人在嗎？艾克斯在嗎？”

裏面傳來呼呼的風聲回應著傑森，傑森將鬥氣集中在耳朵仔細聆聽，發現裏面除了風聲還有窗扉被風吹得開合的聲音、窗簾被狂風卷動的聲音、殘破架子被風吹得吱吱的搖晃聲、老鼠的吱吱叫聲和野貓呼嚕嚕的呼吸聲。但這裏面就沒有活人的活動聲音或呼吸聲——裏面根本沒有人。

過了很久，傑森確認了裏面沒有人後，內心漸漸隨著周圍的氣溫冷了下來。

艾克斯不在這裏，那他在哪裏？傑森有些慌張了，他記得艾克斯離開前曾經說過他工作的店鋪地址——木匠街五十六號。傑森循著地址一路走來，卻發現這個店鋪居然倒閉了，而且這破敗的模樣仿佛這個店鋪已經荒廢了幾十年！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傑森滿腦子疑惑。他不認為艾克斯會在這件事情上騙他，但是他想不到這間木匠鋪發生了什麽，艾克斯又怎麽了。傑森迫切需要一個答案，他跑到了對面關著門的木匠鋪，將店門拍著碰碰響！

“誰啊？”門後傳來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這個店主人很謹慎地沒有打開店門，只是打開了店門的小閘口向外面望了過去。

“我是傑森.魯賓，一位陌生人，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向你打聽。”傑森的眼睛湊上貓眼看著店主的眼睛問。

“有什麽事明天再說，今天店鋪已經關門了。”傑森看到小閘口一關，顯然店主已經離開了。

傑森著急了，他從木匠街口一路走過來的時候看到許多店鋪都關門了。傑森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他猜想這也許是天氣寒冷，店主們因為生意冷淡也不想在店鋪裏挨凍，早早回到生著火盤的臥室裏休息了。但這和傑森沒多大關系，傑森關心的是艾克斯的情況。傑森對艾克斯在貝切利小鎮當學徒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只知道他在木匠街五十六號卡朋特木匠鋪裏當學徒。艾克斯當初告訴傑森讓他來這裏找艾克斯，可是傑森到這裏後發現裏面根本沒人！於是，傑森尋找艾克斯的線索斷了，傑森除此之外完全不知道艾克斯會去哪兒。

“餵餵，先生先生……”傑森握起拳頭把門拍得碰碰響。

“怎——麽——了！”門後傳來了店主憤怒的聲音。

“我只是想打聽一下對面的卡朋特木匠鋪，它怎麽倒閉了，前一段時間它還好好的啊？”傑森感覺說出了心裏的疑惑。傑森盯著面的陌生人，渴望從他這裏得到一個明確的回答。

門後面沈默了很久才傳出話來:“那是前一段時間，卡朋特被當成安息帝國的奸細被抓了，所以卡朋特木匠鋪倒閉了。”

“這是多少天前的事？”傑森非常驚訝，他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卡朋特木匠鋪他也是從弗蘭奇那裏聽到過的，艾克斯到卡朋特木匠鋪當學徒後，傑森專門跑去向弗蘭奇了解卡朋特木匠鋪的情況。在弗蘭奇的訴說中，傑森認為卡朋特是一個沈默寡言、善良、老實、兢兢業業的木匠鋪店主，根本與傳說中兇狠狡詐的異教徒扯不上關系。

“三四天前吧。”門對面的聲音開始不耐煩了，語氣說得很沈重。

“那請問店裏的一位叫做艾克斯.伍德的學徒他怎樣了？也被抓了嗎？”傑森突然想起了艾克斯的遭遇，關切地湊上去詢問。

“不知道，比爾也當場被抓了……誰知道伍德的事！”門裏的店主沒好氣地回答。

“他去了哪裏，你能不能告訴我？”傑森開始為自己的這位夥伴擔憂起來，急忙地追問。

“我怎麽知道他去了哪裏？想要知道詳細的事情就去集市找乞丐福萊爾去。”店主沒好氣地警告傑森，“我警告你別再敲門了，不然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說完，貓眼裏的光影一晃，店主再次離開了。傑森雖然著急艾克斯的情況，但是也不打算繼續打擾了。他轉身離開木匠街，快步走向集市。

對於乞丐福萊爾，傑森還是知道的。這個乞丐福萊爾平時在商業街和集市中心乞討為生，他最喜歡打聽各種各樣的事情，而且說起話來毫不避諱什麽。他知道許多大大小小的事情，大到萊恩帝國近期對維斯特王國的軍事意圖，小到街頭賓館老板娘和隔壁老盧瑟那些暧昧的事情他都清楚。所以很多人都會向他打聽一些隱秘的事情，現在傑森也打算向他詢問一些事。

黃昏，昏暗的暮色已經籠罩了商業街頭，寒風帶著雪花吹拂著行人的衣服，試圖從衣領和袖子的間隙鉆進他們溫暖的身體。熱鬧的商業街變得冷清，街上只有稀稀拉拉幾個插著手、縮著脖子的行人沈默地走著。傑森穿過冷清的商業街，四處尋找乞丐福萊爾。

天氣的寒冷顯然會關系到乞丐的收入和上班情況，傑森在街頭各處都找不到一個乞丐。傑森抱著希望來到集市，在集市的四周轉了一大圈後才在一個鋪滿廢紙的角落找到了福萊爾。

這個頭上戴著紙帽子、衣衫襤褸的福萊爾正縮在廢紙堆裏取暖。看到有人過來後，就擡起頭看向來人。

“餵，福萊爾，向你打聽一件事！”傑森走近廢紙堆，一陣酸臭味撲面而來。傑森皺了一下眉頭，仍神色不改地說:“我叫傑森，從鎮外的村子裏來的。我聽說最近木匠街發生了一件事，卡朋特先生被當成安息帝國的異教徒抓走了，這是怎麽回事？”

“噢！原來是打探消息啊！”福萊爾來了精神了，從廢紙堆裏探出頭來看著傑森說:“你可知道來我這裏打探消息的規矩？”

“什麽規矩？”傑森被問得一楞，顯然從前他不知道這些。

福萊爾伸出充滿汙垢、赤裸的瘦小手臂指了指面前的一個缺了小口的破碗，然後迅速地將手臂收回破紙堆裏。福萊爾顫抖了一下，迅速地將身上幾張厚厚的廢紙裹緊。

傑森明白了，就將錢袋拿出來解開，從裏面掏出一枚銀幣扔進破碗裏。銀幣與陶瓷的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讓福萊爾的凍得通紅的耳朵都豎了起來，福萊爾盯著傑森的錢袋眼睛發直。

“你給我說說卡朋特木匠鋪的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得越詳細得到的錢就越多。”傑森掂了掂錢袋，對福萊爾說。

“哦，你居然不知道卡朋特木匠鋪的事情啊？這件事在鎮裏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了。”福萊爾驚奇地看著傑森。

“我說了我剛從附近的村子過來的，沒聽過這件事。”傑森有些不耐煩地說，“別廢話了，趕緊給我講講這是怎麽回事？”

“這件事說來話長，得從木匠貿易開始說起……”福萊爾看見傑森將手裏的錢袋縮回了一半，趕緊對傑森述說起發生在卡朋特木匠鋪的事情。

雖說福萊爾消息很靈通，但是當初他不是這件事情的目擊者，難免會以訛傳訛。例如福萊爾說到卡朋特木匠鋪被搜查時，將比爾與芬奇打鬥的事和比爾挺身而出解救卡朋特的事揉合在一起，說成芬奇發現了比爾是異教徒而發生了鬥爭，然後比爾慌不擇路地跑到了萊迪騎士的面前，被抓了現行。福萊爾說的都是與艾克斯當初聽到的傳言大致相同，大概是在同一個人的口裏聽來的。

福萊爾還說了卡朋特還有餘黨秘密進行報覆，那些邪惡的異教徒用邪惡的力量殺死了芬奇，嚇瘋了芬奇的夥計魯尼。他們還刺殺調查芬奇死因的辛西德鎮長，辛西德鎮長因此遇刺受了重傷。

傑森聽了福萊爾的話後大致弄清了事情的始末，同時他感到很迷惑。按照這種說法，卡朋特很可能是異教徒！接著傑森為艾克斯擔憂起來了，艾克斯正是卡朋特被捕的那一天去貝切利小鎮的，時間與卡朋特被捕的時間大致吻合！

“除了卡朋特和比爾這兩個人被抓，還有沒有其他人被抓？”傑森知道艾克斯是卡朋特的學徒的身份很敏感，於是從側面試探福萊爾。

“呃嗯，那個……”福萊爾伸出手指了指地上的破碗，然後立刻將手縮回廢紙裏。

傑森從錢袋裏掏出兩枚銀幣放進福萊爾的破碗裏，然後打了個手勢示意福萊爾回答他的問題。

“那些帝國的奸細隱藏得很深，除了卡朋特和比爾，還有其他的異教徒沒被抓到。不過卡朋特的鄰居在卡朋特被抓那天聽到了卡朋特木匠鋪裏傳來恐懼的尖叫聲、哭泣聲，二樓的客廳裏還閃爍著鬼火。嚇得那個鄰居第二天早上都不敢出門！”福萊爾左右看了一下，小心翼翼對傑森壓低著聲音說:“就在第二天晚上，芬奇被某種邪惡的東西嚇死了，他的夥計魯尼也被嚇瘋了，就連去那裏調查的鎮長也出事了……這幾天發生了一連串的怪事，大家都不敢議論那些異教徒的事了。他們怕這些議論被躲在黑暗裏的異教徒聽到，被他們用邪惡的魔法殺死！”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傑森好奇地問。

“嗯，這是獨家消息，需要另行收費。”福萊爾半閉著眼睛神色悠然地

說:“如果你想知道最接近事情真相的說法，盛惠十銀幣！”

“什麽？你簡直在搶劫啊！不對，剛才你給我講的不是真相嗎？”傑森又驚又怒，他感覺自己被騙了。

“你剛才聽到的是最基本的事實，還有一些街頭大媽的猜測、議論。”福萊爾得意地說，“這些東西在街頭隨便找個地方都可以聽到，而我打聽到的消息才是獨家報道！如果你需要詳細了解，只需要十銀幣！看在你是第一次來向我打聽消息，我給你一個優厚，只要九銀幣，怎樣？”

“混蛋……”傑森想罵福萊爾老奸巨猾，並且打算絕不妥協。但是福萊爾往廢紙堆裏一躺，一副“愛不愛打聽隨你”的流氓態度。

傑森迫於想要知道艾克斯當天面臨了怎樣的困境，只好掏出九個銀幣扔進破碗裏。

福萊爾聽到錢幣掉落的聲音，立刻翻起身來將破碗抓在手裏，數完了銀幣後才將銀幣放進兜裏，放下碗笑嘻嘻地對傑森說:“之前你問了啥？哦，那個異教徒到底存不存在我也不知道……”

正當傑森差點暴起想要揍他一頓時，福萊爾說:“但是我知道萊迪大人逮捕卡朋特的事情沒那麽簡單。先前我不是跟你說了嗎？萊迪大人看中了卡朋特的木匠技術要征召他，結果被他拒絕了，沒想到萊迪大人第二天就將他當成異教徒抓了起來。卡朋特也真夠狠的，連征召令都敢拒絕……”

傑森聽到福萊爾的話後努力地平覆了一下心情，感覺福萊爾知道一些內幕。

“大家都知道卡朋特是什麽人，那個老實人怎麽會是異教徒呢？萊迪大人其實就是安了一個罪名將卡朋特抓起來罷了，那位萊迪騎士可是一個為了目的而不擇手段的人。”福萊爾一副老氣橫秋地說。不過福萊爾確實已經老了，他骯臟是蓬頭發和胡子都是花白色的，傑森不大確定那些毛發上的黑色是原本就有的還是被汙垢染成的。

“但是卡朋特被捕後發生了一連串的詭異襲擊事件，這讓卡朋特是異教徒和卡朋特的餘黨報覆的說法流行起來，大家都相信了這種說法，為此惶恐不安。但是，誰又能說明這是異教徒幹的事呢？我在內部秘密打聽到，襲擊鎮長的是一個幽靈，而嚇死了芬奇的也很可能是那個幽靈！而那個幽靈，傳說是卡朋特死去的兒子，他回來為卡朋特報仇！”福萊爾繼續神秘兮兮地說了起來。

“什麽？那不是說明了卡朋特是異教徒了嗎？”傑森驚訝地問到。安息帝國的異教徒不正是擅長從地獄裏召喚亡靈嗎？

“按照常理是這樣的，但是萊迪大人卻在事後將這個消息壓了下來，他像發布消息解釋說鎮長喝醉了，在回家的路上和幾個流浪傭兵沖突受了傷！這完全是想要掩蓋辛西德被幽靈襲擊的事實！如果卡朋特真的是異教徒，襲擊鎮長的是他的同黨，萊迪大人就完全沒必要這麽做！所以這也可能是芬奇、萊迪和鎮長陷害了卡朋特，萊迪的做法是欲蓋彌彰！”福萊爾徹底成了懷疑主義者。

“你這個這個說法很勉強，卡朋特是異教徒的說法比這個說法可信多了。”傑森搖了搖頭，顯然不同意他的觀點。傑森心裏充滿了疑惑，雖然他相對於詢問福萊爾前知道了不少東西，但是更多的疑惑在詢問後冒出來了。

“所以我說的只是一個猜測，其中的內情誰也很難說清楚。”福萊爾理所當然地說。

“不對，你這是在糊弄我！”傑森猛然驚覺，他發現福萊爾說了一大堆也就等於沒說，就這樣忽悠了自己的九個銀幣。

“將那九個銀幣還給我！”傑森憤怒地向福萊爾伸出手要拿回那九個銀幣。

“哪有向乞丐討錢的道理！”福萊爾趕緊用手捂住破衣兜。

傑森氣得一把抓住福萊爾破爛的無袖毛衣，將他從廢紙堆裏提了起來。

“啊！你要幹嘛？”福萊爾驚駭地叫著，他沒想到眼前這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居然能夠輕松地將他提起來。

福萊爾穿得比較單薄，被提出廢紙堆後，他消瘦的身軀冷得瑟瑟發抖。傑森看到他可憐的模樣，為欺負了這位可憐人感到了一些羞愧。

傑森將他重新放回廢紙堆裏，沒好氣地說:“算了，只要你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哼！不計較的是我，一個問題十銀幣！”福萊爾打了個噴嚏，一副商人的模樣與傑森討價還價。

傑森看著冷得打寒戰的福萊爾，將身上的棉襖脫了下來遞給福萊爾說:“這是我的母親給我縫制的棉襖，我想，相對於金錢，你現在更需要它吧？”

福萊爾看著傑森手裏的棉襖，眼睛裏的市儈神情像冰塊遇到烈火一樣融化了。福萊爾默默接過棉襖，披在身上，語氣緩和地說:“這個棉襖確實值十個銀幣。說吧，你想問什麽？”

“我想知道，卡朋特木匠鋪裏的學徒艾克斯去哪兒了？”傑森感覺福萊爾是個值得信賴的人，就直接問出了心裏的疑惑。

“艾克斯嗎？問我你就問對人了。艾克斯平時低調得很，根本不會有多少人記得他……就在卡朋特被捕的第二天，我看到他路過集市，坐著馱隊離開了，去繼承他祖父的吉普賽傳統去了！”福萊爾半開著玩笑地說。

“那他到底去了哪裏？”傑森聽到艾克斯離開的消息後，更加著急地追問福萊爾。

“不知道，也許是去了斯班達城，也許去了比斯班達更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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