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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木匠鋪的守望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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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克斯來到雜物間門前,試著推了一下房門。房門沒有鎖上,被推開了。

是比爾這個冒失鬼忘了鎖門嗎?艾克斯在心裏嘀咕了一句。

他進入房間,接著窗外的光線看向屋裏的情況。今晚天上的雲很多,月亮被遮在雲層後面。雜物間四周很暗,不知道是否比較狹窄的緣故,艾克斯覺得這裏比客廳還黑暗。艾克斯瞪著眼睛摸索上前,他記得房間的中央也放著一張桌子。

突然,艾克斯一腳踢到了一個物體。艾克斯心裏不由地一慌,趕緊縮回腳,停下了前進的腳步。過來短暫的瞬間,艾克斯發現沒有什麽動靜,就伸出手向那個物體的位置摸去。艾克斯摸到了一個扁平、堅硬和冰涼的物體,心裏定了定,原來艾克斯踢到了一張椅子,現在他摸到了椅子的椅背。

艾克斯記得椅子是放在桌子旁的,他摸索著在椅子上坐下來,伸手向前面摸去。突然,艾克斯的手指尖傳來一陣疼痛,艾克斯驚懼地縮回手。

黑暗中,艾克斯什麽也看不到。失去視覺後,艾克斯只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和手指尖傳來的疼痛,還有感覺到指尖有一股濕漉漉的液體留了下來,估計是手指被鋒利的東西劃破了。艾克斯還能感到空氣中少量嗆鼻的灰塵味和木材氣味,還有屁股下的椅子傳來的冰冷與堅硬。

艾克斯將一只手上的資料放在膝蓋上,用手捂住流血的手指。艾克斯現在感覺到了盲人的痛苦之處了,他現在管不了這麽多了,決定找個東西照明。艾克斯記得比爾為了晚上加工八音盒,將一盞燭臺帶到這裏,放到桌子上。艾克斯感覺剛才自己是摸到了放在桌子上的刀具,才會被劃傷手指。

艾克斯睜大眼睛仔細看向前面,看到了一個桌子的輪廓,桌子上的好像放了很多東西,其中好像有一盞燭臺。艾克斯上伸手將那個東西抓過來,發現它確實燭臺。艾克斯有些高興,想將它點燃,卻記起自己將燧石落在工作室裏了。

在艾克斯有些沮喪的時候,一片皎潔的光芒從窗戶照進來,灑在地板上,整個雜物間頓時明亮起來。原因月亮從雲層裏出來的,給艾克斯帶來了光明。

艾克斯終於可以看清雜物間了,他的眼前就是一張桌子,桌子上不是放著蒙迪歐的畫筆畫盤,而是放著比爾制作八音盒的各種工具,剛才割傷艾克斯手指的就是一把寒光閃閃的刻刀。艾克斯將膝蓋上的資料放到桌子上,從椅子上起來,在月光下尋找八音盒。

雜物間多了一張長桌,那是比爾制造八音盒的場所。這張桌子所在原本是放著畫架的地方,那個畫架被擺在附近的角落裏——就在放著鋼琴的那一側。長桌上面放著一些工具和材料,卻沒有一個完整的八音盒。比爾被卡朋特趕出木匠鋪前已經將訂單全部交付了,並且還沒開始制作八音盒的存貨,所以艾克斯是找不到剩下的八音盒的。

不,還有一個八音盒!艾克斯想起了那個古老的八音盒,那是比爾制造的八音盒的模型,卡朋特的大兒子的遺物!那個八音盒原本結構簡單,除了會演奏音樂外沒其他的觀賞性了。但是比爾將那個八音盒改造了一番,並且以改造後的八音盒為模型制造出了眾多精美的八音盒!

艾克斯來到雜物間右側的櫃子前,他記得比爾畫出八音盒的圖紙後,就將那個八音盒放回原來的位置了。艾克斯拉開櫃子下面的櫃扉,裏面放著許多奇特的玩具,那是卡朋特二兒子的東西。裏面有木劍、木馬、捕獸夾等奇怪的東西,還有一把弓弩和幾只鋒利的弩箭。艾克斯拿起弓弩觀看,他記得比爾也拿這把機械弓弩當模型仿制了一把,不知道賣了多少錢?

艾克斯想起第一次看到這把弓弩閃過的念頭:如果將它填了弩箭上了弦,是否能將人射死?

艾克斯腦海裏出現一個念頭:將這把弓弩填充好箭上好弦,拿去給芬奇交差。等到芬奇伸手來拿弓弩的時候,扣動扳機將他射死!

艾克斯想著就覺得很有成功的可能,他的眼裏閃爍著光芒,開始為這次預想中的謀殺感到興奮。但是很快他就冷靜下來了,他無法實施這個計劃,因為他不敢殺人。

艾克斯放下弓弩,合上櫃子,抽開上面的抽屜。艾克斯記得比爾是從這裏拿出八音盒的,還拿了一下蒙迪歐的詩稿給他看。果然,抽屜裏一個八音盒躺在一疊詩稿上面。

艾克斯高興地拿出八音盒,他放到眼前觀看了一會,確認是那個八音盒後就將它塞到褲袋裏。艾克斯拿起那疊詩稿,他記得比爾第一次帶他進這個房間時,他看了其中的一篇。但是還沒看完,艾克斯就被比爾打斷了,之後一直都沒有去看完那首詩。艾克斯決定將那首無題詩找出來將它看完,也許這是艾克斯最後一次來這間房間了,艾克斯不想留下遺憾。

寫著那首詩的紙張就在那疊詩稿的第一頁,艾克斯拿著它走到窗邊,撥開窗簾,就著月光看了起來:

“噢!親愛的父親。

我將要離你而去,

奔赴遠方的戰場。

前路也許是死亡的迷途,

或者是凱旋的勝利!

戰爭並非是我的本意,

但阿波羅要守護墨丘利。

如果戰爭平息,

歸來的是兩兄弟,

我們必定是開心的團聚。

若是只一人歸來,

我必定讓出生命!

哦!親愛的父親。

那天我並非要永遠離去。

也許在某天夜裏,

我會陪伴微風的嘆息,

夜鶯的嗓音,

彈起我的鋼琴,

回到這裏,我的故居。”

看完這首詩,艾克斯不禁內心大發感慨。正當他想嘆一口氣時,一陣微風吹進窗臺,吹動了窗簾。窗外突然傳來了夜鶯的鳴唱,婉轉的音調讓人哀傷。

但是艾克斯哀傷不起來,因為這個情景和這首詩裏的描寫一模一樣!在清冷的微風吹拂下,艾克斯感覺有些冷。天暗了下來,雲層已經重新將月亮遮住了。突然,艾克斯看到一個黑影在窗外一閃而過。艾克斯嚇得後退了幾步,心跳加速跳了幾下,差點叫了出來。

艾克斯定了定神,壯著膽子向窗外看去。只見窗外黑夜籠罩著房屋的屋頂,燈火照亮了那些房屋的窗戶。這個黑夜寂靜而幽清,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

也許是我眼花了,疑神疑鬼的。艾克斯在心裏嘲笑了自己一句,看到雜物間裏漆黑一片,就想將桌子上的燭臺點燃。艾克斯想起客廳裏的高腳燭臺放著燧石,就打算將桌子上的燭臺拿到客廳裏點著,然後在燭光的照明下爬離木匠鋪。

正當艾克斯想桌子邁動腳步時,他褲袋裏的八音盒掉了出來,“啪”的一聲摔在地說。也許是摔到了八音盒的機關,八音盒開始發出叮咚叮咚的樂曲聲。

八音盒的樂曲聲在這漆黑的雜物間持續地回蕩著,這時的樂曲聲並不顯得悅耳,反而是十分詭異。艾克斯的耳朵瞬間就豎了起來,不是因為他想聚精會神地傾聽,而是他警惕得耳朵都直起來了!他記得,八音盒如果不上發條是不能持續奏樂的!他的心臟在不停地劇烈跳動,頭皮感覺被章魚吸附住了。

突然,桌子上的燭臺被點著了,綠色的火焰隨著音樂的節奏跳動起來,幽深的綠火將整個雜物間找到纖毫畢現、陰森恐怖。窗外微風陣陣,不斷地吹進艾克斯的衣領和撫弄艾克斯的頭發。艾克斯的雙腿抖起來了,不知道是冷還是害怕的緣故,或者兩者都有。

窗外的夜鶯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了,只剩下八音盒的樂曲聲。這樂曲聲變得不那麽流暢了,中間嘈雜了幾個不和諧的音調。那幾個音調就如同一群白羊中的幾只黑羊,但是仔細聽起來那幾個音調組成的一首安靜祥和的曲子。艾克斯想發出那幾個音調的地方看去,原來是鋼琴彈奏發出的鋼琴聲。但是那鋼琴沒人在彈奏!它的白鍵和黑鍵自主地凹下去,仿佛有一位看不見的雙手在鋼琴鍵上跳舞!

艾克斯很想頭也不回地逃離雜物間,但也許是腿抖得太厲害了,艾克斯無法邁開雙腿逃跑。鋼琴曲越彈越快,由寧靜的安魂曲變成了激烈的練習曲,艾克斯的心跳也跟著節奏加快。在輕快的樂曲聲中,鋼琴旁邊角落的畫架上的半張人臉開始滲出油畫顏料,沿著畫紙流下來。漸漸地,那未完成的肖像畫出現了下巴、脖子。那個頭像是一位青年男子模樣,他扭了扭脖子,猛地從畫板裏探出頭來!

“啊啊啊!”艾克斯尖叫起來,他終於能夠行動了,害怕得拼命向後退去。艾克斯退到窗臺上,無路可退了。他感覺頭皮正不斷的被人扯著,心臟快要跳出喉嚨了,渾身長滿了雞皮疙瘩。巨大的恐懼充滿了他的內心,讓他無法正常思考了。艾克斯尖叫著,好像要把所有的恐懼都尖叫出來。

然而恐懼的源頭卻不會因此消散,那個人頭凸出畫紙後,繼續往外面鉆出去。仿佛畫紙是一扇打開的窗戶,惡鬼從地獄了穿出來了!那個惡鬼雙手抓在畫紙的邊緣一撐,他的半個身體就出來了。他扭動著身體,慢慢地從畫紙裏鉆出來。他鉆出來的速度比較慢,仿佛要艾克斯看清楚他出現的全程,然後漸漸絕望。

“啊!”艾克斯又恐懼地尖叫了一聲。他掙紮著站直了身體,拼命地往房間外面跑去。跑的時候艾克斯被桌子旁邊的椅子絆倒,重重地摔了一跤。艾克斯不顧疼痛連滾帶爬地出門,跑到客廳裏。

艾克斯慌不擇路,沒有去攀爬煙囪,而是慌不擇路地向著樓梯跑下去。艾克斯還沒跑幾步,馬上就剎住了腳步,眼睛直瞪著前面,一副見鬼的模樣。

艾克斯確實見鬼了,他看到了樓梯口旁邊的窗臺上倚著一座木雕!那座木雕本來是被萊迪命令士兵擡走了,艾克斯上來的時候也沒有看到,但它現在卻出現在這裏!

那座木雕動了,他從窗臺邊直起身,走向艾克斯。艾克斯嚇得連忙後退,慌忙間左腳拌了右腳,重重摔在地上。艾克斯看著緩步走過來的木雕,嚇得拼命地向後退去,嘴裏驚慌地喊著:“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艾克斯退到了客廳的角落裏,沒有了退路。看著漸漸走過來的木雕,艾克斯嚇得蜷曲起身體,將頭埋在懷裏驚慌地哭了起來。

“為什麽?我的父親可曾虧待過你,可曾對你刻薄?為什麽要在他落難後背棄他?你這個小偷,叛徒!”木雕來到艾克斯的面前,嚴厲地質問艾克斯。

“不,我沒有想過要背叛他,我是被逼的……”艾克斯聽到木雕的質問,腦海裏閃過木雕的身份,於是他驚訝得脫口而出:“你是蒙迪歐,你是蒙迪歐!”

“對,我就是蒙迪歐。”木雕承認了艾克斯的猜測,但是他要弄明白艾克斯說的:“你為什麽說你是被逼的?”

“是芬奇逼我的,如果我完成他的要求,他就會到軍方那裏舉報我!”艾克斯急忙說到。艾克斯感覺眼前的蒙迪歐不是邪惡的惡鬼,如果能說出一個解釋,也許他就不會被殺死了。於是艾克斯趕緊將芬奇對他的恐嚇說出來,還補充了從其他人的口中聽來的卡朋特被抓的事情經過。

蒙迪歐聽來艾克斯的訴說後陷入了沈默,對於卡朋特被抓的事情,蒙迪歐比其他的圍觀者知道得還要詳細,因為他一直在屋子裏見證著這件事情的發展。

蒙迪歐雖然死在了戰場上,但是他的靈魂早已回到了家裏,就像他在詩上寫的,魂歸故裏。他死後多年以來一直在這間屋子裏默默地陪著卡朋特,雖然卡朋特看不到他。他在這裏看著卡朋特生活、工作和收學徒,看著學徒和卡朋特在這裏生活、工作,看著商人們來和卡朋特做生意,發生在這件木匠鋪裏的事情蒙迪歐都知道。所以蒙迪歐比艾克斯更清楚卡朋特被抓的事情,更加知道芬奇在這件事情中扮演的角色。

艾克斯看到蒙迪歐聽完他的述說後就沈默了,那張木頭雕刻成的臉一副木然的神情。艾克斯不知道蒙迪歐要拿他怎樣,越想越害怕,就繼續埋頭哭了起來。

“別哭了!”蒙迪歐被艾克斯的哭聲打斷了思考,就不耐煩地對艾克斯說。

艾克斯聽了後以為蒙迪歐被惹生氣了,就立刻止住了哭聲。但是想到蒙迪歐生氣後會不會殺了他,艾克斯又忍不住哭了起來了。

蒙迪歐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他沒想到艾克斯那麽喜歡哭。艾克斯來到卡朋特木匠鋪當學徒後,蒙迪歐對這位有些乖巧但也調皮的少年也有些讚賞。因為艾克斯有些內向和敏感,蒙迪歐感覺他和當年的自己差不多,但是沒想到那麽愛哭。蒙迪歐認為自己當年可比現在的艾克斯強多了,雖然當年自己也會因為悲春傷秋而落淚,但哪會看見鬼就嚇哭成這樣了?雖然那時候自己從沒見過鬼,但蒙迪歐堅信那時候的自己見到鬼也不會被嚇得露出這麽軟弱的醜態。

“餵餵,看見鬼你就被嚇尿褲子了?放心,我就是嚇嚇你而已,不會像比爾說的從背後掐住你的脖子的。”蒙迪歐揶揄地說。

艾克斯聽到蒙迪歐的話,止住了哭聲,有些將信將疑地從懷裏探出腦袋打量蒙迪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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