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門外值守的弟子正是掌門親信，也是昨日他們上山時救下的那一批弟子中的四個，雙方都認得，也就省得再通傳，直接就放了行。

殿上圍著六七個身著長夜宗服飾的男人，各自衣服上的花紋並不盡相似，他們中間多數都是已經過了四十歲的，唯有段煥與另一名青年男人看起來年紀小些，那人衣服上的刺繡紋路與段煥相仿，應當就是那薛璇了。

阿某同葉川白一道向殿內走了兩步，鼻端輕嗅，聞到一股淺淡的香氣——正是獸王血。這血的味道很好聞，也很特別，阿某別的記性未必好，但對於氣味卻十分敏銳，即使這殿中的一絲獸王血淺淡到只有一絲似有若無的地步，也還是沒能逃過她的鼻子。

“怎麽了？”葉川白見她忽然停下腳步，不禁有幾分疑惑。

他這一問，驚動了殿上正在議論的眾人，見所有人都回過頭來，阿某一笑，放輕了聲音，卻又偏偏故意叫殿上眾人都聽得明明白白的，道：“沒什麽，就是沒想到長夜宗的正殿這樣氣派而已。”

葉川白楞了楞，有些不解，卻見阿某已經徑自上了臺階，這才連忙追了上去。

段煥替眾人一一引薦，正要介紹到薛璇時，忽聽那阿某笑了一聲，道：“這位就不必介紹了吧，你四師兄嘛，我知道的呀。”

“你們見過？”

“沒見過，但總能猜到啊。本來倒是能見的，不過昨天傍晚我跟著你們門中的小道士去找薛師兄的時候，沒找到人，興許是恰好錯過了吧。”阿某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昨天傍晚，她正跟蹤妖獸上青崖山第十五峰偷偷打探真相，哪兒有什麽工夫同小道士去找薛璇？

畢竟相處大半年，這點默契總歸是有的。葉川白聞言一笑，道：“門中事務繁多，一時半會兒找不到薛道長也是常事，你又何必多說這一句？”

“兩位說笑了，我能有什麽忙的，不過是聽說有一個徒兒找不著了，才匆匆出去尋人去了，後來發現那小子只是躲在山門外頭偷懶，只是虛驚一場。倒是阿某姑娘，昨日傍晚找我可是有什麽急事？”薛璇笑道。

他這理由尋得倒是好得很，出去尋人，那麽不論是尋到哪個犄角旮旯裏面都不足為奇。

“也沒有什麽要緊的事呀，”阿某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就是你有一個弟子叫離硯，他托我同你說一聲，他與長夜宗無緣，想在山下成家立業了。你們捉妖師宗門一貫不在乎門下弟子去留的，所以我也只是想同你說一聲，免得今後你找不見他著急嘛。”

“原來是這樣，既然他決意要走，我這個做師父的也沒什麽資格勉強他，隨緣就是了。”

阿某不動聲色地看了葉川白一眼，嘴上卻是笑嘻嘻地對那段煥道：“那既然這件事情也與你說過了，我們就繼續來商議妖獸的事吧？”

“嗯，正事要緊。”

葉川白道：“不知幾位對此可有頭緒？”

“不瞞葉公子你說，對這妖獸之禍的來龍去脈，我等至今仍是一頭霧水，連它們是什麽族類、為何而來都不曉得，更別說是想出對付他們的計策了。”執事長老嘆了口氣，道。

“哦，連長夜宗的典籍中也沒有對這種妖獸的記載麽？”葉川白明知故問，不經意地回頭，對阿某一笑，後者接到示意，悄悄退出正殿。

“阿某姑娘要去哪裏？”那薛璇笑瞇瞇地問她。

“我出去看看，你們這裏商議的東西我都聽不大懂，還不如去找那些小弟子們問問，興許還能找到一些思路呀。”阿某睜著一雙清澈見底的眼，毫不心虛，“你們商量完了再告訴我就好啦，一樣的。”

“讓她去吧，片刻都坐不住。”段煥沈聲說著，將眾人的註意力再轉回妖獸上，“我觀那些異獸的屍體妖氣沖天，即使死去多時也未徹底散去……”

阿某故作漫不經心地退出正殿，繞到一個僻靜之處，四下無人，立刻化作白貓，迅速撲上十五峰。時間尚早，門中弟子經昨夜與妖獸的一戰，都有些精疲力竭，清早除了必要的值守弟子，其餘人都還在休息，所以它上山途中並沒有被什麽人撞見，倒還算順利。

剛到山腰，它就聽見腳下的山石一陣劇烈顫動，直覺令它迅速跳進樹叢中，小心躲藏起來。大約半刻鐘後，一大群異獸雙目通紅湧下十五峰，直奔第六峰而去。

阿某望著落在不遠處的一個腳印，瑟瑟發抖之餘，更覺得幕後之人做這些事與那掌門之位有關了。受到妖獸攻擊的不是主峰就是第六峰，兩峰的長老、弟子大多都是站在掌門那一邊，受掌門信任的。阿某心中暗暗地拿小魚幹打賭，若說這兩件事之間沒有什麽關聯，它今後再也不碰小魚幹！

大部分的妖獸離開了十五峰，這倒是讓阿某的行動越發便利起來。它還是沿著昨日的路線，悄悄上了禁地洞頂，空地上空空蕩蕩，沒有人影，唯有禁地外站著兩只妖獸，像是守衛。白貓身量小巧，動作也靈動敏捷，借著洞口凹凸不平的石壁，輕盈跳入洞中，沒有一絲聲響。

這禁地山洞與十六峰相仿，洞中昏暗一片。阿某放眼望去，唯見一張石床，與床後石壁上的鎏金文字。灰袍人果然不在，只有那個傷痕累累的男子坐在石床上，背靠著石壁，神情空洞，除了一點微弱的呼吸之外，全然像是一件死物。

“你是何人？為何在我八寶洞中？”阿某裝作洞靈，又恐驚動門外守衛的妖獸，於是用氣音暗暗試探道。然而這舉動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沒有得到絲毫反應。

男人的手腕與腳腕之上仍戴著那四個銀環，阿某壯著膽子，伸手輕輕觸碰了一下他右手手腕上的那一只，這人也渾然不覺。那銀環果然並非實體，只是一種銀光，想來應當是也是某種禁制。

阿某又再三試探了幾回，才肯定他是被封住了眼耳口三竅，所以看不見、聽不見、說不得。阿某解不開禁制，只好再度回到長夜宗。十六峰下，幾名小弟子正在山門前與一只異獸相搏，那異獸兇悍異常，接連重傷了六七人，張著血盆大口，眼見就要將一名小弟子吞下，阿某一驚，連忙變作人形，揮出一道銀刃打在那巨獸通紅的眼睛上。

那異獸吃痛，仰天哀嚎一聲，小弟子反應倒也不慢，見自己逃過一劫，立刻就地一撲翻滾到另一側，那異獸則回頭向著阿某殺去。阿某不敢楞神，一邊又打出一個法訣，一邊擡手招架，卻見那異獸連法訣都不避開，在她手心輕輕嗅了嗅，就迅速退走了。

“哎？”阿某一頭霧水地張開手，發現自己手心裏不知何時蹭上了那獸王的血。那妖獸大約是聞到這個味道，以為她是自己人，所以就離開了麽？

那個被救下的小弟子走過來，道：“阿某姑娘，您好厲害啊！三兩下就將那只妖獸打跑了！原來越谷的貓族這樣厲害，難怪祖師爺不讓門中弟子與你們為敵。”

“……”誤會，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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