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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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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原本就毫無證據。何況啊,若是被主上曉得是她開了魔都之門放這一群人進去,而壞了柱上的大事的話,那麽後果可比死在這些人手裏更難承受。

“幾位是不是弄錯了?這些都沒有證據不是麽?”離硯抿了抿唇,堅定地道。

“餵小道士,你相信她?關於那個靈陣,她可是騙了你的!”

何止是眾人,連那孫謹沈都覺得有些好奇。

就算孫謹沈真的只是一個尋常的守陣者,她也是騙了他了。什麽救命之恩,都是不存在的呀。這小道士,竟為了一只騙過他的妖而當著他師叔的面,偏袒那罪魁禍首?

“孫姑娘沒有騙過我,”離硯反駁道,“靈陣、靈陣之事,只是我自己以為是那樣的而已。她不是惡妖,我相信她。”

“……”

小道士,真可憐啊。

“嘖,想不到麽,”原鳶側頭湊到阿某旁邊,調侃道,“原來捉妖師裏,竟也有這樣的人。”

因他手上還拽著縛住孫謹沈的鏈子,所以這原本輕飄飄的一個動作,倒是引得屋子裏的人都看了過去。

“有的啊,”阿某倒是覺得一切都早已見怪不怪了,她朝著段煥的方向揚了揚下巴,示意道,“喏,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那個大道長也是這種人哦。”

“……”

“咳。”段煥面不改色地輕咳了一聲,什麽也沒說。

孫謹沈楞楞地聽著這些人說話,視線不自覺地垂落在了自己露在羅裙外的石青色繡鞋,額邊垂落的碎發擋住她的神情,但眾人都知道,她大概是猶豫了。

“孫姑娘,”葉川白突然笑了一聲,出言道,“我曾聽人問過我一個問題,覺得有些意思,所以也想說給你聽。他說啊,世人從不以自己烹羊宰牛為惡,因為若是不吃這些東西,他們也許會被餓死,這是受制於天;而有些人為惡卻是因為受制於人,假如不聽從命令,他們也會死,所以他們選擇為虎作倀,這樣看來,這兩種人的確都是貪生怕死之輩,其實沒有什麽區別,那為什麽世人偏只將後者當作卑鄙小人,而少有人去質問前者?”

段煥聽見這話,頓時有些訝異地挑眉看向他。

這原是襄川時阿歲質問段煥的話,後來段煥曾以這個問題來問葉川白,那時葉川白還不怎麽能答得上來,只是覺得這個假設很奇怪。

不過如今他卻是明白了。

孫謹沈冷笑了一聲,答道:“因為我們是妖,而你們是人啊。你們總認為自己是天地之主,萬物都應順從於你們,所以在你們心裏從來不覺得自己是錯的,牛羊只是你們的附屬品罷了,被吃掉也沒有什麽好可惜的,是不是?那麽我們呢?分明人與妖同生於天地之間,我們處處被驅逐被排斥,只是因為我們同你們不一樣,你們感到害怕罷了!問你這個問題的人說得不錯,一樣是貪生怕死、卑劣無恥之徒,之所以沒人過問前者,只是因為他們是人啊!”

“那照你這麽說,妖總不會過問妖了?可是有哪一個大妖谷會允許族人在人間濫殺無辜麽?”原鳶蹙眉,反問道。

“呵,什麽大妖谷,說到底也只是一群向世人搖尾乞憐的阿貓阿狗!心甘情願做人家的走狗,也不見得人家就肯認你們。”

“……阿貓阿狗怎麽你了?”這話阿某可忍不了,張口就懟了回去,啐道,“總比不曉得輕重只知道走歧路的山野妖魔要好,自以為修煉是什麽正經法門,其實根本就是連‘修煉’兩個字都寫不明白的野狐禪罷了!還有啊,你看不起阿貓阿狗?有能耐你剛才別被我抓住啊!”

哦,忘了她是貓妖來著。

“話不是這樣說的,”葉川白有些好笑地輕輕拽了拽阿某的袖口,示意她冷靜一些,才定神看向孫謹沈,不疾不徐地道,“孫姑娘,其實我說的那樣兩種人是不一樣的。”

“哪裏不一樣?”

“不知道你在凡間的這些年,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不知者無罪?雖說這話本身也有些不太妥當,但是我想你應該能明白的。”葉川白頂著眾人的視線,笑了笑,道,“因為前者並沒有意識到他們的行為是否有違道義,因為前者對天意始終茫然不知。而當後者問出這樣的話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自己做的是怎樣卑劣的事了,同樣他也很清楚命令他做這些事的人存的是什麽樣的心思,可他卻仍然選擇為了一己的私利傷害別人,這就是區別。”

“貪生怕死乃天性,但知善不行、知惡尤為,才是後者真正的罪業。”段煥恍然,總結道。

這話倒有點意思。

孫謹沈怔了怔,道:“你說這個做什麽?”

“啊,其實也只是剛才提到襄川那雙燕,突然想到了。先前聽聞孫姑娘喜讀人間經卷,素有才名,想來也是明事理之人,之所以會拒絕我們的要求……”葉川白斟酌了一下用詞,十分客氣地道,“之所以會拒絕我們的要求,想來也是在這個問題上有所顧慮吧?”

換句話說,應該就是擔心會受到那魔都主人的責罰吧?

不然怎麽說呢,通常和這些讀書人打交道也就這點好,只要不是撕破了臉,說話的時候總還能在口舌上繞來繞去,給你存幾分面子下來。當然,這也只是通常而已,有些實在是沒有習慣把腦子帶在身邊的人不在此列。

“你錯了,我的確喜歡看那些書,也喜歡用那些書換一點好聽的名頭,但是根本就不喜歡書裏講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理道義。有些事情你的確想得比別人都明白,但是僅限於你們君子那點光風霽月的事情,像這種為了虛名利益的事情,倒還不如蘇府那個男人看得明白。”孫謹沈擡了頭,諷刺地勾了勾唇,道,“不過你剛才那話也不是全錯,我的確有這個顧慮,所以,你要怎樣替我打消這個顧慮?”

她心裏其實已經有了主意了,不然也不會說出這樣近似於默認的話來。

葉川白眼底漾開一絲淺笑,道:“我們中有人出自越谷,越谷中有人曾是修魔人。所以我們此去魔都,無論結果如何,旁人只會知道是一位前輩替我們指路,與你沒有絲毫關系。”

“可是魔都裏面沒有傻子。”

“誰都不傻,可是如果連我們自己都深信不疑呢?”

“什麽意思?”孫謹沈問。

“這個孫姑娘不必理會,我們並不是那種為達目的不顧臉面的人,既然做出了承諾,便不會拿這種事來糊弄姑娘。”葉川白道。他並不是空口白牙地瞎承諾,事實上當初從懷顧那裏換來的法器中還有一個小瓷瓶,瓶中裝著透明的甘露,正有令人在一段時間內對某件並不存在的事都深信不疑的效用。

不過可惜的是,那種錯覺只能維持一段時間而已,要不然等將來他離世之前,悄悄地讓阿某用這甘露倒也不錯。

這是段煥從姜辭序的筆記上看到的,擔心阿某知道後胡鬧,就沒有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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