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連彌的貼身丫鬟今早從蘇府離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阿某瞪大了眼睛。顯然她與葉川白都沒有料到，那些人丟了家裏的正房夫人之後竟還會回到蘇府裏去，“可是他們身為仆人、護衛，沒能護住主人的安全，反而自己觍著臉好模好樣地回去了？這是個什麽道理？”

花二娘擰眉冷笑道：“難道這還不夠清楚麽？雇他們的是蘇俟矣，付他們工錢的也是蘇俟矣，該聽誰的吩咐替誰辦事不是一目了然的事麽？他們照著那姓蘇的說的話做了，有什麽不敢回去的？呵。怕是還巴不得能早早地回去領了賞錢，好早點逃回鄉下避風頭去呢！蘇俟矣那時人是在棲花樓裏，但誰說他不在就不能授意手下的人去做？”

可那蘇俟矣在棲花樓裏住了半月之久，真的有機會布置這些麽？他要是有心對付連彌，應該有的是機會吧？再說了，要真是他做的，那他又去連山做什麽？

阿某正想提問，卻見聽那連相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用力得連身下的椅子都被帶倒。他沈著面色，二話不說便向門外走，留著厚厚胡子的臉本就不怎麽和氣，這麽一來就更是顯得兇神惡煞了。

“阿相你做什麽去？！”花二娘看了阿某一眼，示意後者跟上。聽見花二娘問，連相頭也不回地答了一句“蘇府”。他步子大，這會兒心中焦急，走起來就如腳底生了風似的，哪裏容那二人阻攔？

“壞了，那蘇俟矣能說會道的，又素來與本地官府交好，阿相性子太急，這樣貿然找上門去只怕是討不了好！”花二娘急道。

“我攔住他，你卻別心疼。”阿某低聲說了一句，足尖微點，便閃身出去，落在連相身後，一言不發看準對方的脖頸劈下一記手刀，眼明手快地一把攙住失力軟倒下來的連相，回頭看向一臉憂慮的花二娘，笑道，“你那是什麽表情？我又沒下狠手。來搭把手，把姐夫扶回屋裏去。”

花二娘這才回過神來，連忙照做。

連相雖不輕，但兩人合力將他扶回裏屋也沒費多大的工夫。阿某因擔心他醒後仍然沖動，索性給他下了一道安眠的法訣，好叫他一覺睡到天亮。對此，花二娘並沒有什麽異議，她現在憂心的，只是連彌。

“連彌的事情，你們現在是決定怎麽做？”花二娘問。

“我想著去蘇府看看。”阿某道。她並不認為這事是那蘇俟矣做的，但與他一定脫不開幹系。

“可你去要怎麽說呢？蘇俟矣未必就肯見你。”

“做人做得久了，連你也糊塗了？”阿某失笑，“我們要去一個地方，做什麽要走門？”

當然是飛進去了。

“既然這樣，無論是什麽結果，你可都千萬記得狠狠折騰那蘇俟矣一頓，也好替我出一出這憋了許久的氣！”

“這還是免了吧，要是真與他沒關系，我還莫名其妙打他一頓，成什麽了？”阿某義正詞嚴地拒絕道，“就算要打他那也是連彌的事，再說吧。你啊，還是多想想你自己吧。”

花二娘楞了楞，道：“你什麽意思？”

“你都聽見的。連相嘴上說得是很篤定，但是篤定過頭的話，就都是說給自己聽的了吧？”阿某提示道，“他其實沒那麽能接受你是妖，如果真的發生了，只怕他也只是第二個賣魚的人罷了。”

“……”花二娘皺了皺眉，沈默了一會兒，道，“可賣魚的人只是一個故事，阿相卻是一個真真切切活著的人，這裏也沒有什麽欺世盜名的假道士，不一樣的。”

究竟是不是一樣，怕是要等到最後才能知道。

阿某對此不置可否，只微揚了一下眉毛，道：“希望真的不一樣。”

殘陽的顏色早已消散幹凈，只留下一層若有似無的淺淡的微光，但這一點微光卻反而將萬物都籠罩在灰蒙蒙的色調之下。月已爬上樹杪，卻只有一個不明朗的輪廓，像是被什麽人隨意印在了天幕上似的。

蘇府看起來並不大，但自上而下俯瞰她時，卻能直觀地讓人體會到什麽才叫家大業大。只成年人巴掌大的白色小貓站在一間屋頂上，梅花爪貼著青瓦，施了些巧勁，就悄無聲息地掀開了一塊瓦片。房中燭燈的光芒從青瓦的空隙中露出來，將白貓雪似的皮毛映成一種溫暖的橙黃色。

屋子裏的男人正是下午阿某與葉川白在路上見過的那個，定是蘇俟矣不錯了。

可他卻在喝酒。

喝到仰頭癱在鏤刻著花鳥的太師椅上人事不知還不肯停下，喝到兩頰上浮著顯而易見的酡紅、眼角氤氳著可疑的水汽。

人在什麽時候才會這樣兇地灌自己酒呢，哀慟麽？

那蘇俟矣的眼中的確有幾分悲意，可他又為什麽而悲哀呢？為連彌麽，他不是厭她如敝履麽？還是為那個他不惜一擲千金卻始終求而不得的女才子？

只是他醉成這幅模樣，怕是想向他試探些什麽也不會有結果。可若是用些法術使他處於清醒的狀態下，又保不準他說出口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阿某正猶豫著，忽見一道人影偷偷摸摸地從小門摸進了蘇府，向妻妾們居住的後院去了。這是個健碩的中年男人，穿著一身洗褪了色的黑短褐，彎曲著腰背，藏匿於黑魆魆的夜色之中。這原本也不是什麽特別值得註意的事，可那人的模樣慌慌張張的，又不敢聲張，見了巡園的仆人就匆忙地躲避，活像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阿某忖思片刻，暗暗地跟住了那道人影。

不知為什麽，她突然有了一種猜測。並不止是因為這個鬼鬼祟祟的人，還有下午時花二娘無心帶過的一句話：

“蘇俟矣後院兒裏的那些女人，可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明槍暗箭，防不勝防。”

可不是？明槍暗箭，防不勝防。

他們過分在意那山靈的事，所以一直追著怪力亂神的線索探查，反倒忽略了女人之間的爭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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