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秋秋不知道，阿某卻很清楚：這種花名作回春，人間是沒有的。她小的時候曾經在家鄉見過回春，並且因為某件事而記憶頗深。

趙秋秋答道：“對呀，雖然繡的不是很精巧就是了。但是我找家裏頂好的那幾個繡工繡時，她們都說沒有見過這樣的花，所以我才自己做了。不過這樣也好，親手繡的東西送給心上人才有意義啊……”

“心上人？”阿某又問。

“唔，我什麽都沒說過。”趙秋秋微紅著臉住了口，手上的動作卻有些亂，頻頻出錯，只好罷了手，喚來一位茶農替她們采完這株茶樹。

“哎，你說就是了呀，我難道還能告訴別人去嘛？”阿某將趙秋秋拉到一邊，避開忙碌的茶農們，小聲慫恿道。

趙秋秋牽著阿某的手漫無目的地避著人群亂逛著，道：“這有什麽好說的呀，你既然看得出來，還問我做什麽？”

“哦，你的逢璧哥哥嘛？那你既然是要送給他的，怎麽還留著？”

趙秋秋羞紅了臉，不自覺地垂著頭，聲音細如蚊吶：“哎呀帕子當然是繡一雙的了……”

“那這花你的逢璧哥哥認得嘛？”

“他也不知道這花叫什麽，不過我們都見過的。蓬平的人都沒見過這花，只有我和他見過。小時候有一次我們到山裏玩的時候看見的，不過那花長在斷壁上，我們摘不著。嗯……就見過那一次，後來再去的時候就不見了，想來是被什麽人采走了吧。”

“小的時候，那是什麽時候呀？”阿某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好久了，八歲的時候，大概有十年了。”

快十年。

阿某心裏咯噔了一下，腦海裏隱隱有一段故事不斷地浮起，卻怎麽也抓不住。她記性不好，記不得當年的細節，只還有個大概的輪廓，也記得的確是快十年了。

“你也說是好久了，怎麽就知道是你八歲的時候？”

“我就是記得。”趙秋秋彎著唇角克制不住地微笑了起來。很多事情被回憶起來的次數多了，每一個微小的地方都會被放大，一輩子都忘不掉的。

她的臉上還有羞怯的紅暈，但笑得卻那樣開心。晚春的花都沒有這樣的姑娘臉上的笑臉鮮艷。阿某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別開眼去，笑問道：“你這樣喜歡徐逢璧，怎麽還不嫁給他？”

“好端端的，忽然胡說什麽呢！”趙秋秋嗔怪道，“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的，哪裏是我們女孩子家該想的？”

“那難道你爹娘不想你嫁給你喜歡的人，你就不嫁了嘛？”一點都不坦誠！

“不會呀，他們不會的。”趙秋秋篤信這一點。她的爹娘最疼她的，她的終身大事，他們自然不可能不顧她的意願。

“那他們做什麽不早點把事情定下來？不是大家都有句話，叫‘夜長夢多’的嘛？”

趙秋秋笑道：“因為逢璧哥哥現在要打理他們家的生意，每天都要花費很多心思，一時半會兒抽不開空準備婚事呀。婚姻大事，不能敷衍的。”

……

“今年蓬平開春時天冷，春雨又少，凍死凍傷了許多茶樹，春茶的收成怕是不會好。”徐逢璧手拂過茶樹頂端，嘆了口氣，對身後的葉川白與段煥這樣說道，“若是從前還可以提價，但現在麽，為了同那新茶抗衡，下調價格都來不及，哪裏還敢往上漲？我如今也是一籌莫展，不知道葉兄可有什麽主意麽？”

葉川白放眼望去，也明白徐逢璧口中的“不好”是個什麽光景。茶樹本就不高，而他們所站的位置又是高處，這一眼望去，滿園風光一覽無餘，自然也包括那個淺色衣裙的少女。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那少女神采飛揚的模樣倒是比暖陽都燦爛幾分。

真好看。

葉川白頓了頓，回過神來，淡淡地道：“既然茶葉已經是這樣了，那麽只能在制茶的過程中多用心思。你也知道，我對制茶一道向來是不大通的，這中間的工序自然是徐兄你更明白一些。再者，番邦進貢的新茶雖然攻勢兇猛，但眼前這盤棋卻也不是死局。”

徐逢璧聞言，道：“願聞其詳。”

“新茶雖好，但事實上徐家的春茶也差不遠。只是天子說那新茶好，皇族的大人們也就說新茶好，那麽滿朝文武至黎民百姓自然也都跟著說新茶好。”

“是這麽個意思。”徐逢璧思忖片刻，點頭應道，“但若這樣講，哪裏還有什麽生路呢？”

“有的。”葉川白淡笑道，“生路只有這一條，在哪裏被截斷，那麽就必然是要從那裏再開始的。貴人們喜歡新茶也不過是圖個新鮮罷了，到底比不上徐家的貢茶知根知底不是麽？”

徐逢璧若有所思地道：“葉兄的意思我倒是有點明白了，只是……這事怕是難辦，貴人的心思難料，況且我等尋常百姓，又哪裏有那個本事改變貴人的想法呢？”

“貴人也是尋常人啊，有耳有舌的又有什麽難料的？還有，徐兄總該記得一點，新茶自番邦一路運至王都路途甚遠，不比徐家的貢茶得天獨厚。明明他們遠來是客，卻偏偏將東道主逼得一退再退，這是個什麽道理，用的又是什麽心思，這裏面有多少文章可做徐兄也該是心知肚明的才是。”

地位越高，對有威脅的事物也就越忌憚。與其在別處爭執不休，倒不如抓住貴人憂心之處，事半功倍。

葉川白說得也是風輕雲淡的，目光越過行行列列茶樹始終落在那少女身上，而那人偶爾察覺到視線轉過頭來，朝他一笑，更是令他臉上的笑意不斷地加深。

“葉兄說的是，只是究竟與貴人隔得太遠，就算上下打點，有些話也難讓貴人聽見。”徐逢璧還有些猶豫，倒不是他不舍得花錢打點，若舍些錢財就能解決此事，他高興還來不及。只是那新茶來勢洶洶，若說天子身邊無人代之周轉，他是不信的。

有那樣的人在，那些錢財當真有用麽？

“此事徐兄也不必多打點，過猶不及。貴人耳聰目明，有什麽是不知道的呢？”葉川白這話說得隱晦，但對徐逢璧來說卻足夠懂了。

這世上從來沒有不透風的墻麽，百姓大多不會公然與天子唱反調，但私底下卻也不是全然不說的。況且有些話“忠言逆耳”，只要不觸碰天子的底線，又能讓他聽了高興，就不是什麽壞事了。天子耳聰目明，許多事都清楚得很，正如那新茶為什麽會在國中風靡，是什麽人代為運作他怕也是清楚的，不過是沒必要點破而已。

但如果有朝一日這新茶觸及了他的底線，那就另說了。而眼下十分顯然的是，照葉川白的那種說法，這件事就已經不僅僅是“觸碰”到底線那麽容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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