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煥負劍走在前面，淡淡地道：“你可查到什麽線索了？”

“沒有，但是卻有一個想法。”

“嗯？”

“憑我們兩個人，十有八九是找不到它的。”

段煥聞言一怔，認同地點了點頭。眾所周知，幻魘精通幻術卻也只擅長幻術，所以它自己也一定知道自己的短處在哪裏，又怎麽會輕易暴露自己？一旦它將自己藏起來，那麽誰也找不到他。

“上一次就是借阿某的手才將它引出來的，不過下一次就難說了。如果它知道我們就在這鎮子上的話。”

“你是說——”

“上山。”魏輕塵用他那雙明澈的桃花眼夾了他一下。

段煥恍然，不覺彎了彎常年抿直的唇角。果然，狐妖都這樣狡詐。不過如果是在這種場合似乎也並不是太讓人感到討厭。

他道：“由你我出面，將官府與那些江湖人士引上山，令它放松警惕，繼而你我暗中下山，以便及時反應。”

魏輕塵拊掌笑道：“不錯，正是這樣。”

如此這般並肩而行，倒是找回幾分當年與方此情一同破案時的感覺了。

“可行。”

“那此事就這樣辦吧。”

段煥有些遲意，卻還是決定將心底的疑惑道出：“你是妖，為什麽反倒幫著人捉妖？”

“那麽官差也是人，又為何要將違法亂紀者正法？”魏輕塵笑道，“況且這幻魘，也不是妖啊。”

段煥點了點頭，頓了頓，忽然又開口問道，“昨日鎮北的人可是你——可是除你之外的那只狐妖殺的？”

魏輕塵聞言，唇邊的笑意一滯，神情也略冷了些，他沈默了片刻，繼而道：“我不知道，也許是那幻魘所為，我經過時不慎將妖氣留在了那裏。鎮北畢竟下山的必經之路。”

從七美山回來後的兩天，對於葉川白與阿某來說算是風平浪靜，什麽都沒有發生。不管是魏輕塵還是段煥，聽說是找到了罪魁禍首的蹤跡，於是帶著一眾人上山去了，成天忙的連影子都看不見。阿某覺得無趣也想再上山去湊熱鬧，奈何葉川白始終答應，關於這間酒館，他雖不清楚什麽妖啊靈啊的，但就是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這間酒館的酒能祛妖氣。且不論這酒是以何種法子釀造的，為什麽能祛妖氣，單憑著這一樣功效，就能吸引妖類棲身。

這事，怕是遠遠不如表面上的那樣簡單。

第三天夜裏，一輪冷月幽幽暗暗地懸著，微弱的光打在七裏鎮，人影幢幢。阿某趁人不備，連夜拉著葉川白去廚房偷吃，卻遇見了一個人。

“他怎麽……”阿某看著那人，倏的瞪大了眼睛。

葉川白早被嚇得面色灰白，張了張嘴，卻覺得聲音受阻，竟是被驚到連話都說不出了。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只是阿某想烤幾個土豆。所以她將竈上的那口大鍋移開了，卻沒想到那竈頭下還另有玄機！阿某是個一好奇起來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當即扣下機關一探究竟。機關連的是一只橫排六格的櫥櫃，在阿某觸動機關的同時自動開了六道櫥門，櫥門被打開的瞬間還伴著一陣清脆的搖鈴聲。這鈴鐺也是機關，旁人聽不見，卻能傳進它的主人的耳朵裏。

而那六道門裏分別躺著六具被妖術保護起來以保持屍身不腐、氣息不散的屍體——五只狐貍，一個人。那是個身材健碩的中年男人，生得平凡，兩片稍長的八字胡直垂到嘴角——正是那酒館老板。

葉川白：“……”

阿某：“……”

葉川白很快反應過來，邊拉住阿某的袖子向外走，邊沈聲道：“快走，來了人就麻煩了。”

“為什麽啊？”

“我們之前見的不是真正的老板，是妖。”葉川白解釋道，卻發覺先前被輕輕合上的門已經像被封死了一般，怎麽也推不開了。

來得這麽快？

阿某不明白：“不是魏輕塵呀，上次我們和老板說話的時候他還在旁邊喝酒呢，而且那時候阿青都沒有下山。”

“我說的不是他們，是那個幻魘！”

“幻、幻魘？！”阿某怔了怔，忽然想起那日與魏輕塵在拜仙祠中說的話來，不覺身形一顫。以幻化的假象頂替死去的人，這正是幻魘最慣用的手段，“那可怎麽辦，雖說幻魘擅長幻術，對敵上遜色不少，但畢竟修為擺在那裏，我撐不了多久。”

說話間卻聽門外有人輕輕笑了，聲音懶洋洋的，帶著也許誇讚的味道，似乎又覺得有些可惜，道：

“小夥子不傻嘛，哎呀本來念在你們年紀還小不懂事的份上，我還不打算對付你們的，偏偏你們這麽不惜命，竟然自己撞上來，也怨不得我。那小姑娘是妖吧，這天下怎麽還有這麽蠢的妖？”

“阿某，”葉川白搶在阿某發作前攔住她，輕聲勸道，“他不過是激你罷了，想試你深淺的。”

“我……”阿某一口氣憋在胸口，卻也只好咬牙忍耐。

葉川白問阿某：“你能把門弄開麽？”

阿某沒好氣地答道：“弄不開！”

“沒關系，”那幻魘笑得更開心了，道，“我也不介意進來和你們面對面說話。”

這兩個，一個應該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一個似乎是修為低微連妖氣都沒多少的小妖，不管是哪個都不足為懼。

“你在做什麽？”另一個聲音自稍遠的地方傳來，愈行愈近。這聲音沙啞地厲害，卻還能勉強聽得出原本的音色。阿某耳尖一動，心道不好。這來人，正是阿青！

也是，這裏的五具狐妖的屍體，不正是阿青那五位家人的麽？

只是他竟與幻魘混到了一起，只怕是已經將段煥與魏輕塵恨進了骨子裏。

“沒什麽，捉到了兩個小朋友，就隨手逗弄一下罷了。”那幻魘笑道，“不過這兩個可留不得，誰讓他們竟誤打誤撞，發現了我們的秘密呢？”

“……殺了就是，何必廢話。”

“嘖，看你這冷心冷情的，叫你那輕塵大哥看到，得多失望？”

阿青沒說話，略沈默了一瞬，冷笑著走了。

“……嘖，所以說啊。”幻魘嘆了一聲，卻沒說下去。

阿某也來不及想他那句話的下文。十指扣緊，催生了一道法訣。法訣本身並沒有什麽特殊的作用，但在維系人形時施展卻能引發濃重的妖氣。雖然有可能引來別的捉妖師，帶來更多麻煩，但是眼下似乎也沒了別的活路，只有靠這一種法子賭一把了，只希望這酒館的酒氣沒有達到能抹滅這種妖氣的程度才好。

早知道就不烤這個土豆了！

門外幻魘遲遲沒有動靜，也不知是作何打算。阿某提來的燈籠燒完了最後一滴燈油，跳了兩下就被漆黑吞沒。廚房裏沒有蠟燭，葉川白只好點了幾根柴火扔進竈洞來照明。

“門外怎麽沒有聲響了？”阿某壓低了嗓音湊在葉川白身邊說道。

葉川白同樣疑惑地搖了搖頭。連阿某都不知道，他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又哪裏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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