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某小聲地抱怨著，又端正了態度一臉嚴肅地道，“哎我說啊，和你這人說話總是說著說著就扯到別的地方去了！你說這個幻魘現在不在這裏，那你怎麽找它？一個個去分辨麽？”

“當然不是了。它因此地百姓的信仰而生，又在這裏設有幻境，自然不可能走遠。只要打破了這個幻境，它就會知道有人挑釁，就會主動找過來了。”

阿某將信將疑：“是麽？”

在知道有人“挑釁”的同時，那幻妖也會知道這“挑釁”之人修為高於自己。這樣還眼巴巴地跑過來送死，當它是傻子麽？

魏輕塵似是猜中了她的疑惑，笑道：“所以啊，我就答應讓你留下來了。我教你一個法子，就算你修為不深也能打破它。”

“哦？我還以為你想說有辦法讓我修為迅速精進呢。”

“哪有的事，”魏輕塵笑著，輕輕拍了拍阿某的肩膀，道，“修為這種東西，都是要靠自己一點一點修煉得來的，哪有一下子就能突飛猛進的，那豈不成吞食元神而提升力量的怪物了？”

阿某眸光一亮，看上去似乎是有些興奮，道：“吞食元神真能提升修為？我還當只是個傳說呢。”

魏輕塵聞言將眉一挑，伸手擰了擰對方的腮幫子，輕斥道：“你倒是敢吞一個試試？”

“為什麽不敢？”阿某拍開對方的手，揉了揉其實並不疼的臉，不滿地道。

“邪魔外道，總不會有多好的下場的。說什麽天行有常因果循環的你怕也是早就聽膩了，我這麽和你說，我這千餘年來所見過的、以那種法子修煉的人或是妖，最後都不得善終。既如此，要這力量又有什麽用？”

阿某有些失望，但卻還未徹底死心。只是他魏輕塵所見過的人裏沒有得到好下場的，也不代表就完全沒有啊。她心懷僥幸，於是又道：“就算不能長久，威名顯赫一時也是好的啊。”

“你要顯赫，大道得成之日自然都會有的。拿身負業果作為代價去換什麽一時的威風，怕是病的不輕，神志不清醒了吧？”

……

因是冬春交接的時節，七美山上的部分樹木都還禿著樹幹。有些林葉稀疏的地方，乍一眼看去難免有些荒涼。天雖陰沈，但畢竟是午時將近，光線倒也還算亮堂。

枯樹之間有一處草廬，廬邊圍著籬笆，種了幾行花草，養著幾只雞鴨，到是愜意舒坦。屋外設著一張不小的方木桌，桌邊擺著四條長凳。桌上是幾道家常小菜，還冒著絲絲熱氣，應當是剛煮好的。

“阿澄，阿青這小子跑去哪裏了？怎麽也不打聲招呼就出門。”屋裏有個婦人扯著嗓子喊道。這是個中年美婦，看上去風情萬種，但手上做菜動作卻爽利幹脆。

一名仰躺在屋頂上發呆的少女聽見那婦人問，笑著答道：“啊，好像說是輕塵大哥回來了，所以急匆匆地就跑出去找他去了。”

“魏先生回來了？”

阿澄懶洋洋地道：“是啊，輕塵大哥走前不是給了他一個小哨子麽，剛才那哨子忽然響了，料想是輕塵大哥回來了吧。”

“哎我說你這小娘皮，也不早點跟我說，那這些菜哪裏夠？快去把院子裏的雞捉一只進來！還有啊，去叫他們都別在林子裏瘋玩了，等阿青他們回來了就開飯了！”

“阿娘，其實我覺得要是輕塵大哥真的回來了，那這夥兒小子們哪裏還吃的進您做的飯菜？”阿澄笑道。這是實話，雖說阿娘的手藝也不差，但和輕塵大哥比起來實在是差的太遠。

不過話說回來，這輕塵大哥修為高、本事大，脾氣又溫和，模樣生得還好看，這世上怎麽就會有像他那樣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的生靈，連她這樣的女孩子家都覺得眼紅。

“胡說什麽呢？”門外，一個中年男子佯裝嗔怒地罵了一聲，隨即笑道，“你們阿娘做的，再難吃也得咽下去！”

“哈哈哈阿爹說得是說得是，再‘難吃’，也得咽下去！我這就找弟弟他們去，阿爹可要記得給娘捉一只肥一點兒的雞去！”那阿澄說著，變作一只灰狐跳下茅屋的屋頂，笑著跑開了。

“你們啊！”那屋裏忙活的婦人頗有些無奈地嘆道。

中年男子訕笑著摸了摸鼻子，道：“嘿嘿。”

“這山上的妖氣太過詭異，你跟在我身後。”山林間，段煥將葉川白護在身後執劍慢行，口中這樣說著。雖沒什麽感情，卻仍舊令葉川白心頭一暖，先前那點因妖而產生的敵意也漸漸淡了下去。兩人本打算先往那拜仙祠一探究竟，卻不料那拜仙祠並不在七裏鎮直通七美山的那一方山腳。原想著或許需再向上走一段路程才能到達，但走著走著便上了山。

段煥是極具天賦的捉妖師，自然對妖氣很是敏銳，當下發現了不對，於是決定將錯就錯，先上山再說。

“詭異？這裏的妖……很厲害麽？”

“不知道。”段煥猶豫了一瞬，解釋道，“此地妖氣甚重，卻又時有時無，十分古怪。”

葉川白心念一動，忽然想起先前阿某說的關於它的妖氣的事來，於是道：“我那個朋友曾對我說起過，它們一族因機緣而生來便具人形，但代價是若以人形動用法術，妖氣就如同修煉了千萬年的大妖，會不會……”

段煥聞言，若有所思地道：“萬妖錄中倒的確是有這類妖的記載，只是這類妖往往舉族居於世外修煉不問人事，怎麽會忽然來到人間？……”若真如他所言，那麽葉川白遇妖的事或許也沒那麽嚴重。這一類妖聚族而居，自有修煉的法門，輕易不肯沾惹因果。忽然入世，若以書中的言論來解釋，那多半便是天意。

段煥猶記得書中所言：若此族中妖未興風作浪，則不必過問。

這大概是長夜宗祖師爺留下的那本《萬妖錄》中，唯一的一種特例了。

想到這，段煥倒是對葉川白的這位朋友有些好奇起來，只可惜眼下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微蹙著眉頭，思忖片刻，又道：“或許你那朋友的妖氣對這裏也有些影響，但此地卻絕不止你朋友一只妖。”

“是，還有那在鎮上害人的妖……的確。”葉川白是正正經經的讀書人，讀書人遵從一條“敬鬼神而遠之”，故而他對這些東西素來是不大通的，僅有的一點知識也多半來自於阿某，還有一些戲文。

葉川白想了想，道：“聽聞此事與山下的拜仙祠脫不開關系，但那拜仙祠……拜的應當是仙才是。”

“也未必，肉眼凡胎，又怎知何為仙，何為妖？”

是這個道理。葉川白點了點頭，道，“但不論它是仙是妖，起初總該是靈驗的，不然也不能受人香火。”

“又或許是作惡太多才得了這地位，周遭百姓按時供奉，只為求個安寧。”段煥冷笑道。若說妖會做善事，他是不信的。長夜宗藏書閣那麽多書裏，幾乎沒有記載過一只好妖。他下山這麽多年，幾乎也沒有見過一只好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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