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差思索片刻，應了下來，又與兩人說了幾句才走了。官差剛走，葉川白便聽那捉妖師問道：“你認得這山上妖？”

葉川白一怔，勉強鎮定，反問道：“道長何出此言？”

“你身上有股妖氣，卻不是你的。”捉妖師道，“是從大妖身上沾到的。”

“……”大妖是什麽東西，阿某麽？它好像……算不上什麽大妖吧？葉川白想了想，如實答道，“我的確認得一只妖，但不是這裏的妖，它……也不是什麽惡妖，只是一只喜歡瞎折騰的小東西罷了。”

“糊塗，妖何來善惡？花言巧語騙盡世人，都是一丘之貉。”那捉妖師冷聲哼道。

“道長這話欠妥，若妖不分善惡，那人又談何善惡，”葉川白道，“佛門尚講究眾生平等與皈依，難道這眾生中就沒有算進妖麽？”

“那是妖，人妖本就勢不兩立。”段煥冷聲道。

葉川白心裏也莫名的有些生氣，態度也就冷淡了些：“勢不兩立麽，那只看這涉事的人與妖心裏如何想，這天下的規矩總不該都是由捉妖師來定的。”

“自古以來就是如此，何須我來定？”

“自古以來麽，這自古，自的也不過是貴門派的古罷了。恕晚生直言，在多數世俗人眼中，所謂的捉妖師降妖除魔替天行道，也只是一項賺錢糊口的生計而已吧？只要那妖不害人，連當事的人都不在意，道長又是在執著些什麽？”

“你……”那捉妖師一時語塞，冷冷地訓斥道，“不知所謂！”

那捉妖師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見不遠處來了五六個年輕的小道士，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探頭探腦地望著這邊。

“那邊的道長可是段煥，段師叔？”其中一個小道士高聲喊道，“家師薛璇請師叔一敘，還望……”

捉妖師不帶溫度地打量了那幾人一眼，卻並不做理會，只是抓著葉川白地胳膊騰空而起，一言不發地走了。

“果然又是這樣……”那說話的小道士有些失落地垂頭，嘆道。

“離師兄也別覺得失望了，我們這位段師叔的脾氣不是一向就是如此麽，難怪從來獨來獨往沒個朋友。”另一個小道士勸道。

那被稱作段煥的捉妖師帶著葉川白一路飛身出了七裏鎮，向七美山的方向去。葉川白不禁茫然：這人帶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上山做什麽？

“尋常捉妖師只憑妖氣判斷對方是人是妖，放你一人在那裏興許會出事。”段煥淡淡地解釋道。

何況那鎮子裏還有別的長夜宗的人。一群本事不到家，還偏偏固執己見的瘋子。

“唔，原來如此。”葉川白心下有點過意不去，分明剛才還明裏暗裏地刺了對方幾句多管閑事，這轉眼人家又替自己考慮。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人未免也太自信了些，難道跟著他上山就不會出事了麽？

關於這妖氣，阿某也曾說過。因它自己不動用法術時就會自然地斂去妖氣，而先前那陣妖氣也是會慢慢消散掉的，故而身上的氣息幾乎與常人無異。但葉川白身上沾染的妖氣卻始終存在，既無法收斂也無法消散，聚少成多，氣息倒真似妖了。如果這時兩人恰好站在一處，阿某身上剩餘的一點妖氣就像是從葉川白身上沾染來的似的，微不足道。

阿某從沒與人相處過，也就忽略了這點。本準備去偷個厲害的法器把葉川白身上的妖氣抹幹凈了，卻沒料到先遇上了這事。要知道，被邪氣熏染久了，再幹凈地心也是會被影響的。就算阿某抵死咬定自己是妖不是邪也沒用，妖氣確實帶有一定的邪性，結果都是一樣的。

自從找到了第一個人之後，前路又陸陸續續地出現了幾個命在旦夕的受困者，再往前，無一例外具是屍骨。

阿某第一次看見這麽多因外力而失去的生命，心情漸漸沈重起來。平日裏雖然嘴上不留德，但她到底也算不得惡人，看見這樣的場面，自然不可能輕松得起來。倒是那個魏輕塵，像是見怪不怪了似的，再確認幻境中已無遺漏的生靈之後，嘆了口氣，一手托著阿某，另一只手聚力，捏了個法訣，自幻境中穿出。

阿某只覺得眼前一晃，便又回到了拜仙祠外。此時已近接近中午，魏輕塵從懷中取出一只細小精致的口哨，吹了三聲，又轉身對阿某道：“既已知道它是幻魘，接下來倒也好辦。幻魘精通幻術，但若是正面交手，絕討不到多少好處。你且把這些人都送回鎮子上，剩下來的事都交給我。”

“我？”阿某齜牙咧嘴地道，“這地上橫七豎八的也躺了有十來個人了，我怎麽把他們都送回去？”

“不必擔心，會有人幫你。”

話音方落，就見一只青灰色皮毛的狐貍自七美山的林中躥出，飛身撲進魏輕塵懷中，嘴裏笑道：“魏大哥這一去可去了有個多月了，怎麽樣，找到你那好朋友了麽？”

“找是找到了，只可惜造化弄人，那傻子成了個捉妖師。此世與他怕是再也做不成朋友了。”魏輕塵垂眸嘆了一句，轉念想起眼前的事來，於是又道，“且不說這個，你替我把這些人，還有那位小友先送回七裏鎮，其他事我們日後再說。”

“喲，哪裏來的小妖？這看著也就十來年的修為，竟也能維持人形？”那狐貍笑了笑，邊說著邊化作人形，又指著地上陷入昏睡的人向魏輕塵詢問道，“這些人是怎麽了？……說起來，最近七裏鎮來了不少外人，是出了什麽事了麽？”

那是個穿一身織錦青袍的秀麗少年，唇紅齒白，一雙上挑的鳳眼，兩道俊挺的長眉，額間一抹細長的淺青色胎記，雖不知具體是什麽形狀，卻依然好看的緊。

魏輕塵點了點頭，道：“是出了點事，你不用擔心，送他們回去吧，剩下的事我來解決就好。”

“好啊，”那狐妖聞言，也不多問，拂袖將那些人收攏，聚作指尖的一個小光球，納入懷中，又對著阿某道，“小姑娘也隨我來吧。”

“我不！”阿某嚷道，比起送這些人回家做好事，她還是更願意留下來看熱鬧，“你一個就能送他們回去，我眼巴巴地跟在後面幹嘛？我才不回去。”

“噗，可是你留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還說不定會遇上危險呢。”那狐妖笑道。

阿某道：“誰說我要幫忙了，我就看看也不行麽？我還沒見過幻魘長什麽模樣呢。”

魏輕塵知她心思，雖無可奈何，倒也不準備阻止，道：“也罷，那你就留下來。阿青把人送到鎮上就回來吧，辛苦你了。”

“可不是辛苦我了麽，一會兒回來你可得再煮些人間的美食犒勞犒勞我。你可是不知道，這一個多月阿娘做的菜真是難以下咽。”

“行了，你再說這話，看你母親還肯不肯放你進家門了。”

那狐妖笑道：“我也不過在你面前抱怨兩句，你可別往她面前說去。我走了，你們小心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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