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來越深。

蘇錦跟著百裏墨夙將輕功運至頂峰，在風中如光影一閃。

“你的輕功很好，與你體內現有內力完全不符合。”百裏墨夙側眸看著蘇錦臉龐，眸光微微清冷。

蘇錦聞言，偏頭看向百裏墨夙，倒是沒遮掩，“嗯，我的內力，不弱。”頓了下，又道，“不過，我的身體，壓不住，所以，阿九幫我想法子控制了。”字在風中，有些飄散，可是字裏真意卻澆進百裏墨夙的耳中。

清香縈繞，溫軟的布料在風中也跟著摩擦出異樣的沁人聲響。

百裏墨夙眉心輕蹙，眸光幽暗，意乎並不意外，反而有些事，瞬間頓悟，冷不丁的詢問，“你師傅是？”

“一個奇裏奇怪的老頭，神奇得不得了。”蘇錦撇嘴，好像有些苦腦，除了這樣說，真的，她都不知道如何來形容那樣一個人。

嗯，太奇葩了，糊裏糊塗遇見，從頭到尾就說了一句話莫名其妙的話，“嗯，死了就更好了。”然後，便直接把她給倒掉起來，直接將內力傳授給她。

再然後，以她憤憤的怒罵聲中揚長而去。

蘇錦表示，至今，很懵逼。

至於那怪老頭的消息，呵呵……杳無蹤跡。

看著蘇錦面上咬牙切齒的味道，百裏墨夙唇角輕輕一個弧度，也沒有追問，只是，眼底，一抹沈沈，掩退不去。

他不喜歡，她在他面前裝，他更喜歡，她對他生出依賴，更多的信任。

可是，眼下，她如此著急的趕路。

“阿九的身體一直不好，雖說之前有你給的玉，穩住他破碎的心神，可是，近些日子，越來越不好了。”蘇錦覺得有必要和百裏黑夙解釋清楚。

見百裏墨夙沒吭，蘇錦頓了下，又接著道，“阿九，是一個很驕傲的人，內心驕傲。”語氣很是認真。

尤其強調後面四個字，是因為，他不是驕傲到不可一世，是內心，獨守自己心靈的一片凈地，堅持自己所堅持的。

百裏墨夙了然，眸光翻騰如海間，聲音帶著幾分自嘲的意味，“所以，他才強忍著沒把那玉佩還給爺。”

蘇錦默認。

“呵……”百裏墨夙沒說，面上笑意流轉，卻盡是深涼。

上次，因為蘇錦，華九可是想將那趨吉避兇護體安康的玉佩還給他的，只是，後來，又沒還而已。

歸根結底，還是為了她。

“早知道，爺應該看著他死是不是？”百裏墨夙似笑非笑的，卻註意著蘇錦的表情。

蘇錦一怔，卻沒動怒，反而頗有深意的看向百裏黑夙。

看著一路急行中，他玉一般清冷而魅惑的容顏在月光下閃著盈潤的光澤，看他精致的唇角，似看盡人間百態般的淡淡勾勒。

而，眼底，是幾乎纏著她不放的深厚情意。

“嗯，他如果死了，說不定就能回去了。”蘇錦偏開頭，聲音有些飄忽。

百裏墨夙面上神色動了動，倏然沒了好語氣，“所以，你是要爺現在一劍殺了你讓你跟著他私奔。”

這怒而輕諷的語氣，還帶著幾分威脅，證明，百裏墨夙生氣了。

這丫的生起氣來，簡直有些，不可理喻。

分明是他不接受她的心意好嗎，現在還這幅模樣……

想著這一路上，這家夥的行為，蘇錦內裏那早沈靜下去的小宇宙也瞬間爆發，“對啊，我就和他私奔。”

“沒有先古之玉，你私奔不了。”

“哼，我總會找到。”蘇錦不甘示弱。

“為何，一定需要先古之玉。”百裏黑夙的語氣倏然就幽深起來，看向蘇錦的目光也深了幾分。

蘇錦被問得一怔。

關於先前，那個地裏的祭壇，她後來和百裏墨夙提了一兩句，不過，說得並不多。

畢竟，之後，自從二人開誠布公，兩人的並系，尷尬又敏感。

所以，百裏墨夙這般一問，蘇錦一下子竟不知如何回答。

為什麽需要先古之玉。

為什麽呢，因為，他們就是被它給帶到這裏來的。

至於這過程……還那那殘忍的陣法，每想一次，只能叫她內心，仇恨得無以覆加。

算了。

在心思欲起之前，蘇錦壓下心緒，輕嘆口氣後看著百裏墨夙，“因為，必須是先古之玉，它……”蘇錦的語氣似夾著厚雪而空曠，“你是百裏一族的人，不用我說，早該看出，我體制特殊，而華九亦是。”

“對，人皆有七魂六魄，說起來虛幻，可是事實，可是，你們的……”百裏墨夙面色突然就冷了，眉睫也在夜色中勾起一抹涼月般的冷意，道，“可是你們的，殘缺不全。”

是的。

殘缺不全。

蘇錦被一句話說得微微一顫，下一瞬，突然拉著百裏墨夙停在就近的一顆樹上，語聲微急，“你，看得如此清楚？”是的，意料之中，又太意料之外。

“爺可是百裏一族的少主，百裏一族流世幾千年，自然不是普通的。”百裏墨夙撫了撫才袖子，高姿態。

“嗯。”蘇錦眸光輕動，出奇的沒有反駁，沒有冷笑，反而，無比平靜的看向遠處那片沒有邊際的水平線。

“嗯，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我和華九那殘缺的靈魂，就鎖在那神奇的先古之玉中，我只記得……”只記得，那時，冥冥之中曾聽到過一個聲音。

被鎖在那玉裏的靈魂如果不能及時得到完整，那她和華九，就算是此刻保護好自己的身體，可是，一旦那玉碎了。那他和華九，就是真的回不去了，自這天地間，永遠的，永恒的，消失得無隱無蹤。

不過，這接下來的話，蘇錦沒有說。

太悲涼，不符合她的行事心態。

也下意識的，不想說。

百裏墨夙將蘇錦那驀然蒼涼的表情收盡眼底，雖沒有說話，卻好像是猜到了什麽，又，極力的不想承認。

只是，掩在雲紋寬袖裏修長的手指，卻，微微的，泛白。

有一種心疼，自心間流轉至四肢百骸，周身，都疼。

……

“走吧，天亮時，應能到達相府。”須臾，百裏墨夙一把將蘇錦攔腰抱起，足尖一躍。

“你……”

“爺的輕功比你好。”百裏墨夙打住蘇錦的話頭。

蘇錦還想說，可是唇又被某個黑心的直接壓住。

淺嘗輒止，卻叫人**不已。

“嗯，還是這招對付你比較好。”百裏墨夙意猶未盡。

蘇錦吞著口水，想罵人扔話罵不出來。

“嗯，你說，爺要拿你如何是好呢。”頭頂傳來低笑。

蘇錦微微一偏，“你不是挺牛嗎，幹嘛……”

“你如果留下來，爺就不牛了。”百裏墨夙的聲音突然傳至蘇錦的耳瓣。

他說這句話時，聲音很輕，極輕，特別的輕，輕得像雲在心上飄過。

可是，蘇錦這一刻，卻全身繃直。

面上所有情緒，神態，一瞬間，都僵住了。

自從二人坦城布公以來，她一直等著他的這句話，也是最怕他說這句話。

想著如此高傲的人，定然不會如此說著這樣的一句話，以這般輕柔的，其實，更近乎卑微的語氣……

她整個心神倍受煎熬。

因為，她不能留下。

留下會死，她會死，華九會死，而她的仇，那根深至骨血裏的仇恨也她忘不得。

她最是權恨利弊的人，生來熱情，中而冷血，至而火熱，然而，死而淒絕。

不管前世今生，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她都不可能留下。

可是，此時，當真聽到他這樣說這一句話，這般的語氣，竟讓她，一時間不能理直氣壯的說，她終會離開。

“嗯，你是要叫我留下請我吃飯嗎？”蘇錦調整心緒也快，到底，她不是單純的小女孩，單論前世，她的經歷和別人比起來，也是豐富得不像話。

更何況，還是兩世。

所以，掩飾內心，粉飾太平。

她，不過信手拈來而已。

是以，說這話時，蘇錦臉上帶帶著純良無害的笑容。

這笑容明亮灼目，似曇花初開，星辰燃照。

百裏墨夙低頭看著她，眼底如深淵，最終，勾唇，“好，請你吃飯，你能吃多少吃多少。”說話間，頭壓下，直接再次截取蘇錦的唇瓣，含在嘴裏。

輕柔輾轉。

不過，並未深處。

畢竟，他們現在還以輕功行在空中。

只是，迫使得蘇錦被百裏墨夙抱得更緊了而已。

嗯，有些涼。

感覺到懷裏人兒的輕顫，百裏墨夙一拂袖子，便幾乎覆住了蘇錦半個身子，微冷微涼的，帶著淡淡的茶香淡雅，沁人心脾。

身體一下子便暖和起來。

蘇錦也沒有反對，反而還緊緊的抓著那袖子，將自己的臉蓋得緊緊的。

“你也自知，沒臉見人。”

頭頂上，聲音傳來，幽幽的，瞬間就能挑動蘇錦的心。

“呸，我是怕你色心再起。”蘇錦聲音悶悶傳來。

“一張姜汁臉，一身粗布衫，爺沒興致。”

“沒興致，你方才還挺……”

“所以，爺我並沒有深入。”百裏墨夙一點不讓步，傲然而魅的語氣讓蘇錦心裏方才僅存的一絲絲愧疚感和沈重感瞬間煙消雲散，轉而，小獠牙起，想撓死他。

這話，很汙好嗎。

不過，移開一絲衣袖恰好對上百裏墨夙那似被薄霧籠了一層的的深不見底的黑眸時，心，倏然一下子明敞。

他，是故意的。

早洞穿她心中所想，所以，讓她放松。

這死丫的，真是……讓她，又恨又愛。

中途，二人又歇息一段時間。

天快亮時，二人終於到了城門外。

可是，二人並沒有直奔城門。

只因為，本就因為皇上大壽而盤查更加森嚴的城門口，今日，竟像是銅墻鐵壁般的。

外面看上去，看守人數和平常一般多，可那撲面而來的嚴峻氣氣息，以及暗處，無端蘊藏的力量，都不叫人能小覷。

此時，蘇錦和百裏墨現正隱在不遠處的草叢中，看著來來往往的嚴加令查，倏的，側眸看向百裏墨夙，“墨大爺，之前還沒有這些，你消息靈通，怎麽回事？”

“應該是四皇子的手筆。”

蘇錦眉心抽抽，“我當然知道是他手筆，他腦子不笨，之前急著進宮見皇上，不明白，可是，這一夜的時間，足夠他想明白是暗中有人在幫他，可是，這守住城門口是個什麽意思？”

“應當是，四皇子說了什麽，所以，太子才會下令如此。”百裏墨夙不急不緩的道。

蘇錦卻的心卻倏然一沈，對上那目光，聲音，輕了輕，“所以，相府……”

“處理好六皇子，四皇子又盡在自己掌心，你覺得，對於太子來說，整個京都在他眼皮子底下，還有哪裏，不是他能全部掌控的？”

蘇錦面色一點一點沈下，面色赫然大變，“青宇齋。”

“還有，芳華閣。”百裏墨夙說這話時，眼底本來要升起的一絲似是而非的笑容，倏然被深邃的冷意掩蓋。

如此，明面上沖過來的危機之下。

她最先想到的，還是青宇齋，還是華九。

她可知道，如果太子一旦攻破芳華閣，知道裏面的人不是她，她，又會如何？

蘇錦當然知道。

可是，沒有什麽，比華九被打擾受牽連，更加讓她心憂。

但是，心急是心急，也不代表，她會胡亂闖入。

指不定，現在太子就在暗處等著甕中捉鱉呢。

倏的，蘇錦目光看向百裏墨夙，“要不……”

那眼神沁涼又不懷好意的。

百裏墨夙面色倏然沈下，“想叫爺給你和情敵制造機會，蘇錦，你覺得，可能嗎？”

“什麽情敵。”蘇錦沒好氣的戳他，“你能不能心胸開闊。”

“對你，不能。”百裏墨夙偏眸。

“那你就是不同意了？”蘇錦語氣頗有無奈，拖著腮，目光，卻是朝著前方城門口看去。

也，不是沒有可趁之……機。

思緒未落，蘇錦只覺眼前一空，同時，一道身影向著城門口飄去。

是百裏墨夙。

百裏墨夙已經不在她的身邊。

“爺去相府。”簡單四個字，可是，卻包含了太多內容。

他去相府，不管是誰在，他先拖住。

同時，他此下先行也可謂是引開別人的註意力。

而剩下的機會和時間，讓她她去見華九。

多麽高大上的偉人，多麽心胸開闊的墨大爺。

蘇錦來不及感動，也來不及感激，因為，百裏墨夙的身影隨著話聲落，已經徹底消失在眼前。

而城門口，腳步聲大動。

趁此時機，蘇錦二話不說，悄無聲息，進了城。

偏眸間，還可見，城門口，太子一臉緊張冷厲指揮的表情。

顯然，聽到了動靜，卻並沒有抓到人。

蘇錦四下看眼，沒有見到百裏墨夙，轉身時，只聽到身後來太子在對著下面的人吩咐，“去相府。”

果然，相府，不安寧。

不過，她相信以百裏墨夙的本來，不說一個太子，就是五個太子也能拖得住。

當下，蘇錦就著還未大亮的天色，直朝南邊的青宇齋而去。

這個地方偏僻，破敗，又歸置於普通居房之中，平時出行往來，都極其小心，萬是不會叫人生疑。

可是，如果太子當真將引處作地毯式的一處緊挨一處的大肆排查，那便有著暴露的可能。

遠遠的，蘇錦便停止了腳步。

不出她所料的。

青宇齋外面有一隊官兵整裝齊嚴的正守著，顯然是在等待著什麽。

而大門大開，裏面，不聞一絲聲音。

同樣的，也沒有感覺到任何危險氣息。

擰了擰眉，蘇錦正要往前，卻忽見小生跟著一名官兵人走了出來。

“大人，你慢走，我家公子體弱多病，不能相送，公子讓奴才我代他說不是。”

“哎，沒事沒事，你們也是倒黴，哎……別送了。”那官兵人近中年，話落，擺了擺手，對著守著門外的官兵手一揮，“走吧。”

頓時，人去樓空，四下安靜，小生將門關上。

又等了一會兒，見果然沒有異樣，蘇錦這才掠進了青宇齋，直逼華九的主屋。

華九已經站在門口，猛然間一擡眸，便見到多日不見的蘇錦。

姜汁塗暗的臉，男子裝扮，身上還有著淡淡風塵氣息，此時，正灼急而認真的審視著他，然後……

松口氣。

“啊，你沒事太好了。”蘇錦微笑著地，走上前，“方才……”

“蘇錦姐姐。”院門口，綠枝斜影中，小生正緩著步調走了進來的，看著蘇錦的裝扮，先是一楞，然後摸著頭傻笑，“嘿嘿嘿，蘇錦姐姐你總算回來了，這下，公子不會擔心了。”

蘇錦上前輕敲了下小生的額頭，“當然，我不會讓他擔心的，對了，方才，怎麽回事？”

“哦，公子提前收到消息，會有官兵來查，所以，早做了應對。”

蘇錦隱隱覺得哪裏不對，轉而看向華九。

華九微微頷首，“我們假扮了一代忠良的遠親，病重在些落腳。”一句話，蘇錦明白過來之後，隨後卻又是一怔，豁然正眸看向華九，“你這裏沒事，那……”

華九點頭，“遠親的身份，是百裏墨夙提前告之的。”

蘇錦整個呼吸都是一滯，“所以，相府……”

華九再度點頭，“他把最危險的地方，留給了自己。”

蘇錦面色僵住，下一瞬，足尖一點就要朝相府而去，卻被華九一把拉住。

“太子已布下天羅地網，你是去送死。”

蘇錦一點一點掙脫開華九的手，“縱然是天羅地網，也要闖上一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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