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上前一步，“回大小姐，老爺吩咐了，這是特例，而且，有老奴看著，錯不了。”

蘇錦這才點點頭，負著雙手，邁出芳華閣，走了幾步，又偏頭瞧著管家，“管家，那昨晚的事，父親可有派人去查，是何人要冤枉陷害於我？”

“這個……”管家略顯富態的臉上，帶著為難的笑意，“老奴，不知。”

蘇錦一撇嘴，“你是父親身邊的親信了，你都不知，那父親肯定是沒有去查了，果然，父親就是不喜我。”

管家聞言，看著蘇錦那行不禮，笑露齒的樣子，只得訕訕笑著，“大小姐這話嚴重了，相爺自是愛護你的。”

蘇錦撫著小臉一嘆，小性子中帶著一股淡淡的憂傷，“我父親愛護的是蘇婉，才不會是我。”

這話，管家似不好再答，低著彎腰，陪著笑，跟著蘇錦朝前院而去。

於無人處，蘇錦漫不經意的笑意下，明眸中一抹清華綻裂。

或者，不是沒查，而是可能覺得，越查，越覺得和那位主掌後宮的皇後有關，可是，這蘇婉馬上就要是太子妃，所以，那個便宜爹權衡利弊，也就不了了之了。

既然如此，女兒我不如幫你一把，看你如何點燃這把火吶。

蘇錦這樣想著，下一瞬，突然目色一凝，隨即笑嘻嘻的看著管家，“管家，你等我會兒，我想起一個東西沒拿。”

管家雖好奇蘇錦回去拿什麽，可是到底，蘇錦是主，他是奴，只能彎著腰，“那老奴隨大小姐起一起？”

蘇錦擺手，“不用不用。”然後，便沒形沒態的跑了回去。

進了主屋，蘇錦便看到個兒還沒她高的小生立在窗戶角落陰影處，有些謹慎，有些拘謹，見著她，神色這才一松。

“蘇錦姐姐……”

蘇錦左右看看，這才上前小聲道，“你不在青宇齋裏看著你九哥哥，來這裏做什麽？”

“九哥哥……”小生猶猶豫豫著，不知該說什麽。

這模樣卻讓蘇錦渾身一緊，下意識上前抓住小生的胳膊，“阿九怎麽了？”聲音微急。

“蘇錦姐姐你莫急，沒怎麽沒怎麽……”小生吞著口水，又抓抓腦袋，“就是……”

“再吞吞吐吐，我把你嫁給小媳婦。”

“啊，不要，是蘇錦姐姐你走後沒多久，九哥哥便暈倒了，而且院子裏，現在碎花碎石的，也是一塌糊塗。”

蘇錦眸子怔住，既而咬牙，吐出兩個字，“幼稚。”

呃……

“阿九向來穩重，怎麽也幹起這小孩子的事兒了，打不過還硬打。”蘇錦叨叨，隨即對著小生招招手，“放心吧，他的身體他清楚，自不會有事的。”更何況，他還知道有什麽事要做。

小生自來是相信蘇錦的話，聽她這麽說，小臉上神色頓時一松。

“還有。”蘇錦一副長輩教訓晚輩的模樣，拍著小生的頭，“你的功夫還不到家，回去好好照顧阿九，下次不可自己獨身前來，若是被人發現，我就真的把你嫁給小媳婦兒。”

“好。”小生臉紅紅的，忙如小雞啄米般的點頭，轉身就要走。

“誒，等等，那百裏墨夙如何了？”

“……呃，那位攝政王最後也暈了，我看那個黑高個和矮小個很擔心的模樣？”

黑高個，矮小個？

天馬和行空吧。

蘇錦好像松口氣，擺手，“那廝沒死就不錯了，不然又是麻煩。”

“原來蘇錦姐姐是怕那攝政王死了麻煩呀？”

蘇錦微帶疑惑，“不然你以為？”

小生頓時一拍額頭，咧開嘴開心的笑，“我還以為……沒事沒事。”

“哼，當然了，青宇齋損壞的一絲一物，都要叫那百裏墨夙按價賠償。”

小生聽著，又高興的點頭，“我這就回去告訴九哥哥。”說完，小生就自窗外跳了出去。

蘇錦看著窗戶，好一陣兒，眸子瞇了瞇，“這小孩怎麽這麽興奮，什麽時候這麽愛錢了？”是她教育出了問題？

算了算了，青春期的小孩子是這樣啦。

蘇錦再走出芳華閣沒多遠時便見管家已經走了來。

“大小姐東西拿好了？”

蘇錦自袖子裏拿出一張手帕，“喏，就這個，擦擦汗什麽的。”

管家無語凝噎，只能嘆，這大小姐奇人，當下收斂心息，跟在身後。

“大小姐，今兒個，怎麽沒見著你院子裏那墨護衛。”走了幾步，管家似無意中提起。

聞言，蘇錦眼底光束一閃，怎麽，看來，皇後將她這裏倒是看管得很森嚴啊，一人一物都不放過，心裏這般想著，蘇錦嘴裏卻是好像才想起來般，“哦，你說墨生啊，他家裏死了妻，小姐我心善啊，特允許他去奔喪了。”

奔喪？

管家耷拉著臉皮，自然只能應和著，“小姐真是心善。”

暗處，本來因著主上身本，想來蘇錦小姐這裏拉同情的行空聽此言，唇角一抽，隨即一縱，離開了此處，他在琢磨著，要不要把蘇錦小姐方才的話告訴自家主上。

當然，這話要是天馬估計不會說，可說是行空……

所以，“死了妻回家奔喪”的墨大爺拍著床榻很郁卒，恨不能將蘇錦給擰回來，狠抽一頓，竟然敢說他妻子死了，要回去奔喪，她倒是真會扯理由。

一旁，感受著自家主上的低氣壓，情感偏低，卻頭腦也同樣聰明天馬立馬上前道，“主上，那華九公子好像也傷得不輕，我瞧著那小毛孩忙前忙後的，連院子都沒來得及整理。”

百裏墨夙本來面色不好，眉宇間一團青紫縈繞，卻偏一雙眸裏含笑，一臉妖孽眾生的模樣，一聽這話，眸底笑意頓時似披了鎧甲，有些恨恨的，“沒整理？說不定是有恃無恐。”

……

青石小路上，蘇錦在前，管家在後。

“管家，我瞧著你，最近好像發福了。”走了幾步，蘇錦似無聊，拉著話兒。

管家只能陪笑，“是相府好，相爺對老奴又好，所以，心寬，體就胖了。”

“哎，管家，你這鞋子是金絲緞面耶，好好看。”蘇錦偏轉間，又看著管家的鞋子驚讚出奇。

這個朝代，男子長袍及鞋，站立時，袍角遮掩，只露腳尖，而走動時，袍角隨風而動，便會露出整個鞋面於人眼前。

當然，誰家一個姑娘盯著別人鞋子看，而且，還是相爺嫡女，未出閣的大小姐。

管家這下是尷尬臉色都不好擺了，頭垂得低，面上配著正好的笑意，內心只能腹誹這大小姐，實在是太不重禮教。

蘇錦卻恍然不覺，好半響，好像驚讚完了，這才轉身，大步朝前邁去。

而暗處，一個身影卻是一閃，隨即向相爺書房而去。

“蘇錦當真只是怨念我的不公？”相爺看著桌案下跪報之人，再問。

那人點頭，“回相爺，屬下聽得切切實實，蘇姐小姐除了只是對昨夜之事怨念外，並沒有多異常的舉動。”

相爺放下狼毫，面上不見沈色，也不見怒，“也好，免得她再生事端，給相府帶來禍患。”

“不過……”來人想了想，又道，“屬下還有一事，覺得奇怪。”

丞相盯著他，“說吧。”

來人自又將蘇錦與管家的所有對話又一五一十說來，丞相聽完，銳利的眸子當即一凜，“管家所穿，竟是金絲緞面的鞋？”

“屬下聽這話後，也仔細看了，雖然金絲極少，尋常不覺得，可是陽光折射時，稍一註意，還是能看清楚的。”

相爺自然相爺來人的話，眸子再是一沈，“趁管家帶蘇錦挑選丫鬟，你帶人去他房裏查探。”

“是。”

“如若有異……”丞相嘆了聲，“你當知道如何做。”

“是。”

……

前院裏，燕環肥瘦，十二三歲的少女，個個亭亭有姿，一見著管家和蘇錦到來，忙拘謹的一禮，看上去，規矩都還不是太明確。

“這就是大小姐，你們今兒個若能有幸成為大小姐的丫鬟，那便是享了八輩子的福分了。”管家上前，帶著居高臨下的口氣。

那些丫鬟聞言，當下一禮，應，“是。”不過，看著，好像有些怕。

蘇錦眉心微抽，看來，她的名聲，真的是不好啊。目光四下一掃，這些女子眉色拘謹，目光閃爍，顯然是才進院子，而目前，也不是誰的人。

看來，相爺發話了，蘭姨娘再看不慣她，也不敢再做什麽手腳了。

而且，她院子裏如今就蘭瑟一個丫鬟，雖然說，行事方便，可是到底是太少了。

“三小姐來了。”蘇錦正擡手打算選，便聽旁邊聲音傳來。

蘇錦翻白眼，蘇心這倒黴禍害的，又來生什麽幺蛾子，嫌事不夠多？

三小姐再受寵，那也是庶。

聽著身後的腳步聲，蘇錦理都不理，擡手指著其中幾個，“這個，這個，那個，還有這幾個，都……”

“不好意思啊大姐姐，過兩日便是二姐姐的及荓禮，為了籌備，我院子裏的丫鬟大多都被娘調去了，我也急需要新增丫鬟，方才和娘說了，讓我也來挑選。”蘇心上前打斷蘇錦的話。

及荓禮，是啊，蘇錦搓著眼角，過兩日，她也滿十五了。

看著蘇心那不懷好意的目光，蘇錦也不客氣，“反正這裏十多個，我只需要六個，不打架。”那懶得搭理她的表情，讓蘇心想跳起來，戳死蘇錦。

她是真的想，連做夢都想將蘇錦踩在腳底下。

蘇錦看著蘇心眸子裏暴露的仇恨，有時候也很奇怪，這女人怎麽就這麽恨她，除了幫著蘇婉恨，除了她這個嫡女身份，還因為什麽，她一沒搶她男人，二沒搶她娘，她恨個屁。

若不是她讓著她，這小妞早不知在她手上變著花樣死了多少次了。

不過，後來，她明白了。

有女人，就會有戰爭，智商這種事情，不在同一水平線上，是不能造出深層次的話題。

當然，若不是蘇錦不得寵，蘇心自然也不敢在她面前猖狂，可是，關鍵是，這麽一個囂張視禮教於無，而且，學字時，跑去打先生，氣得無人再教她的頑劣女，偏偏，她鬥了這般多年，硬是沒贏過，叫她怎麽能服這口氣，所以，只要能讓蘇錦不好過的事情，她都要做。

“我是知道大姐姐最深明大義的，這幾個丫鬟，之前進府時，我就覺得不錯，所以，早看上了，不知道姐姐能不能讓給我啊。”蘇心此時笑得很是偽善。

蘇錦看著她，白她一眼，也笑得很是姐妹情深，“我深明大義？蘇心，你腦子被門擠了吧？”

“你……大姐姐，身為長姐，可不要以強淩弱。”

我靠，見過不要臉的，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什麽是強，什麽是弱，她懂嗎她。

估計是聽了蘇婉的訓話，今日少了些魯莽。

不過，蘇錦可不想把時間費在這裏，擡手又指著一旁，她方才指的那幾個丫鬟，“這幾個，你要？”

“對，大姐姐，若不然，我去求父親……”蘇心上前一步，她知道，以蘇錦的性子，肯定不願意，到時候，她再添油加醋一番，以蘇錦正在受罰的情形來看，再關個她一年不出門才好，而到時候，量這裏的小丫鬟也不敢多說什麽的。

“管家，你覺得呢？”蘇錦又看向管家。

管家搓著手，很為難，“這，大小姐，不如，我去找老爺決斷？”

“不用了。”蘇錦有些失望的收回目光，本來想救你一命，不過，眼下看來，不用了。

蘇錦直接道，“那，這些丫鬟我給你了，你你你你你你。”蘇錦又隨意指了幾個，“跟我回芳華閣。”

“你……”看著蘇錦當真不搶不爭，對著另一邊六個丫鬟一點，然後，又看著楞了一瞬才回過神來的幾名丫鬟跟著離開，蘇心卻有些回不過神來，好半天，這才跺著腳，“蘇錦，你，你故意的。”

“對啊，我就是故意的，我方才的話還沒說過完呢，是這個，這個，那個，還有這幾個，都——不合適。”蘇錦話落，哼著得意的歌兒，分花拂柳的離開了。

蘇心氣得又直跺腳，好半響，看著那幾個方才蘇錦最開始指著的丫鬟，“還楞著幹什麽，跟我走啊。”

既然說過了，若是再不要，那如果鬧到父親那裏，受責的就是她了。

那幾個丫鬟忙跟上去，皆面面相覷，一直不是聽說相府大小姐不好伺候，而二小姐溫婉，三小姐嬌俏，怎麽這三小姐，好猙獰，好可怕的樣子。

管家見此，這才對著剩下的丫鬟招手，“你們跟著我，去雜役房。”

那六名丫鬟跟著蘇錦回芳華閣，便被蘇錦扔到院子裏不管了。

去查看了下蘭瑟的身體之後，蘇錦這才放心的走出來，看了看六人，又大大的伸了個懶腰，看看天際邊溫暖的紅太陽，回屋，睡覺。

……

夕陽染紅的半邊天。

皇宮，鳳寢宮。

“皇後娘娘，相府那管家，死了。”近侍嬤嬤快步前來稟報。

正斜躺於鳳榻，以手撐額輕寐的皇後聞言，鳳眸睜開，“死了？”

“是，屍體方才被暗中扔到了亂葬崗。”

皇後很是淡定，收斂袖子，“那，原因？”

“回娘娘，據說是，被相爺發現那管家中飽私囊。”

皇後聞言，默了一瞬，隨即端容的臉上，紅唇輕抿，笑意冷冽，“中飽似囊？你，可信？”

近侍嬤嬤搖頭，“老奴……”

“許是相爺查到那管家在聽命於我，可是卻不能說出來，可是，身為丞相，又不想事事事握於他人手中，所以，給自己也給本宮，一個很好的臺階。”皇後說到最後，好像很滿意。

那近侍嬤嬤點頭，卻又有疑惑，“可是，相爺就算是再不喜蘇錦小姐，那到底也是他的女兒，這手心手背都是肉，相爺就……”

“嗯，這手心手背呀，也要看是誰所出。”皇後突然冷笑起來，只是，說到此，似又覺得此話不該說，又住了口。

那近侍嬤嬤也聰明，忙住了口。

皇後看著窗外，宮檐上流瀉的深紅霞光，眉目間冷意流轉，又好像來的興致，“想當年，相爺夫人……”

“啟稟皇後，宮外興公公來傳旨。”正在這時，大殿外，有人高聲稟報。

皇後聲音一頓，當即一拂袖子，由近侍嬤嬤扶著起身，“走，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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