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聲音……

月冷清輝，蘇錦輕輕撩開繁密的枝葉，看向下方，只見幾個護衛打扮的人正扛著一個麻袋，自前面不遠處一座府邸的後門悄悄走出來。

而麻袋裏顯然是個人，還是個了無生息的死人。

而扛著死人的護衛，雖然穿著護衛的裝束，可是那專屬於太監陰柔粗撇的公鴨嗓，即使再如何掩飾，也能從中聽出本質。

而幾人動作快速，幾個起落間，就消失在月色下。

一抹清冷月光下，麻袋松開，半個頭顱露出來，赫然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蘇錦目光生凜，又看向不遠處的府邸，想了想，指尖銀針一收，轉而對著百裏墨夙的肩膀一點，然後對著欒生吩咐，“將他送出城。”話落又看向行空，“你一起。”緊接著，身形一閃便消失在月色下。

百裏墨夙哼笑一聲，一旁行空卻是反應快，輕聲急喚，“蘇錦小姐，解藥……”

“今夜南風，順勢出城，天亮之時，自然可解。”一句話輕飄飄傳來，蘇錦的身影是真的看不到了。

而行空面色一怔之後，隨即轉為驚異。

這是什麽毒藥，順風而解？也就是說，他就算打敗欒生，也不能讓主子留下，微風襲來，渾身透涼，而今夜，的確是南風，到至天亮，他和主上，早已走出極遠。

“不止融合五行八卦，更遵循了天時地利。”百裏墨夙身為這個被掣肘的人倒是一點不慌，如墨玉般的眸子在月色下，反而流轉著撩拔人的光芒。

一旁，欒生眉目微斂，伸手一引，“請。”

“你不發瘋時，最為正常。”百裏墨夙深深看他一眼，對著行空頷首。

行空也不不遲疑，扶著百裏墨夙便向著城門方向而去。

欒生站在那裏，不算出眾，但嵌在一起卻甚為溫柔平和的五官上好像都透著點記憶斷篇的恍惚，須臾，輕擰了一眉頭，似拍開什麽，緊跟上去。

蘇錦小姐讓他送他們出城，他自然聽從。

蘇錦此時已經落在那處院子裏，方才騰空飛掠一陣，她已然將此處院子方位布置看清楚。

這院子不大，卻也不算小，僅次於王孫貴族府邸了，不過，京中，有錢有勢之人眾多，在這裏布置個產業什麽的，也無可厚非。

如這些自認為高人一等，視人命如草介的敗類，弄死一兩個人也不奇怪。

可是，竟然出現了太監，那便奇怪得很了。

三出三進，然而，整個院子裏外靜悄悄的，連丫鬟下人都極其少，也未有人巡邏。

可是莫名中卻透著一種緊嚴的迫息感，敏銳的直覺讓蘇錦知道這城，並不可小覷。

“吱呀。”輕輕推開主屋門，屋內一應布置，精致奢華，卻無一絲人息，蘇錦擡手一摸，窗明幾凈。

有人打掃，卻並無人住？

“快點，處理幹凈。”雙耳一動，一道聲音遠遠傳來。

蘇錦當下身形一閃，跟著聲音來源停在一處柴屋頂上，便見著，幾個丫鬟下人正在擦地，青石板的鋪就的地上，明顯有些暗色，空氣中，很明顯濃濃的血腥味在彌漫。

而那幾個丫鬟此時近乎匍匐在地的打掃，神色單一，無悲無喜，無端透著詭異。

“快著點兒。”一條長鞭在空中一揮，落在其中動作稍慢一點的丫鬟身上，那丫鬟當即趴在地上，“嗚嗚哇哇”的半響，又忍著痛繼續擦地。

這些人……還是啞巴。

蘇錦面色一沈，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四下一看，並無異常，可是堂堂一個院宅，卻連主人一絲氣息證據都無，而且還有太監？

莫不是誰在這裏做著什麽不可告人之事？

“誰？”空氣中一聲冷喝，蘇錦目光一閃，當下一掠，瞬間飄了老遠，又隱在方才那棵大樹的茂密枝桿上，同時，擡手一揮，一顆石子正好從她方才所待之處滑落。

空氣中有黑影一閃，看到只是石子，明顯一松，又覆如常。

在大樹上站了半響，蘇錦托了托腮，當即一閃。

青宇齋，偏僻，安靜，正是華九居所，上次蘇錦所來之處。

蘇錦落在院子裏。

“小生，你家九哥哥還在生我氣不？”蘇錦對著院子裏笑嘻嘻一喚。

小生自一旁走出來，一臉驚喜，“九哥哥就算想生蘇錦錦你的氣，那也是就是一時的。”

“當然。”蘇錦一抹鼻子，就步著青石小道，向主屋面去。

窗前投影，公子如玉，更如星又如月，並沒有如上次的阻止與拒絕。

蘇錦推開門，笑嘻嘻的走進去，“小九，我將百裏墨夙趕走了，這下，你消氣了吧。”

華九正坐在桌案邊品茶，除了唇色較之常人要淡些外，其他一切如常，俊眉星目，鼻翼高懸，一襲淡色灰袍，卻端得是九天皓月般的仙姿佚貌。

這是與百裏墨夙全然不同的氣質。

如果百裏墨夙是那種或幽或魅卻眉目如畫讓人一見目之絢爛之人，那華九便是從畫中走出來讓你心生安靜之人。

而面前這位華九，也正是江湖中傳言中那位，救死人，醫白骨且來無蹤去無影的神醫。

只不過……

“可是你府裏的那位欒生來歷不明。”華九放下茶，目光專註的看著蘇錦。

蘇錦也好似不覺那晚看到的華九潺弱一面，無比輕松一笑，“怎麽，你都沒查到他的來歷？”

“不是沒查到，是有人從中作梗，讓我們查不到。”華九聲音清澈如水，所說內容，卻叫蘇錦唇瓣抿在了一起，“那關於百裏墨夙此次跟著我進京的目的，也沒查到咯。”

華九點頭。

“是四方閣？”須臾，蘇錦開口，問，更似肯定。

華九再頷首。

蘇錦明眸一轉，若有所思，“這個四方閣這麽多年倒是真沒查到背後之人，倒是奇怪得很，而且，此次還無緣無故的從中作梗？”

“十方閣，四方閣，或者，對方閣主也是個有脾氣之人。”華九輕輕起身，言態間倒有一絲少有的揶揄，只是他唇色微淡，氣質太淡，讓人少於覺得而已。

蘇錦卻是嘻嘻一笑，昂著頭，“怎麽，你是不樂意我取名叫十方閣，那不是因為當時覺著四方閣行事霸氣，我跟風嘛，十啊，比四多個六，多好……”蘇錦說到此處，又意味幽深一笑，“哈哈，就是差個九而已嘛……”

“月兒。”猛然一聲輕喚，透著無可奈何，卻更著前世滄桑。

蘇錦話聲一頓，面上那笑嘻嘻的神色也是一僵，眸光一瞬不瞬的落在華九身上，四目相對，這一眼，經歷了時間的跨度，流轉了歷世的血腥殺戮，最後，是沈澱下來的相守相依。

“你好久不曾這樣叫我了，而這個名子。”須臾，蘇錦苦笑一聲，一貫散漫恣意的模樣，卻好像凝聚了天地間獨一份的蒼涼。

也只有華九，從那笑意的深處，看到了一抹感傷，一抹永遠不可原諒的仇恨。

“月兒。”華九上前，很是心疼，輕擁蘇錦入懷，“一切，都會好的。”

“小九，我虧欠你。”

華九搖頭，憐惜，“傻瓜。”

蘇錦將頭埋在華九的胸前，聞著他幹凈的氣息，深吸一口氣，“你身上，就是比那混蛋墨大爺好聞多了。”

華九聞言，身子幾不可微一顫，眼底，有種原本清淡如水的東西如被針輕微一紮，須臾，又擡手輕拍著蘇錦的背，“不要太累。”

“那些仇恨早已刻骨銘心，那些傷害早已流淌之血液，小九……”蘇錦一字一句，“我，只能在你這裏脆弱。”

“我，永遠是你最安全的港灣。”華九一嘆，心疼之色溢於言表。

蘇錦反手抱著華九的腰，好久，方才退開，擡眸時，又覆如常，看著華九，“我們，都能好好活下去。”

華九輕輕點頭，看著蘇錦，眼裏，除了滿滿的疼惜，他不能再說什麽。

“說起來，華茵和秦清已經抵京，我估摸著這兩日太子便會派她去給永昌侯那個明小侯爺診治，到時，你派個人提點下她吧。”蘇錦神色恢覆如常，好似方才一切感傷瞬間消彌。

華九面色也覆如常，身為殺手，他比蘇錦更知道斂情收緒，感傷情緒，一瞬，已是奢侈。

身在這看似平和，實際危機四伏的楚京，一旦松懈，都是命殞。

只不過，說話間，華九又頗有些無奈，“世人只知道我華九醫術高明，卻不知真正高名的是身後的你，你放心吧，此事我會安排。”

蘇錦輕然一笑，“相較於救人，我更想殺人。”話落，輕快的拍拍華九的肩，“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我們和太子終歸是背道面馳，可你卻讓華茵去太子身邊幫襯，可想過萬一她有一天利用你的相幫，來對付你。”身後，華九似乎若有所思。

蘇錦擺手，“回洛一族的人，本性忠直，當然……”蘇錦唇瓣一撇，“那個秦清倒是不好玩。”話落，又道，“對了，你讓人查一下城中那處叫雅寧的院子，我覺得甚是奇怪。”說遠，蘇錦，身形一閃。

屋子裏，又有身影一閃，立於華九身邊，“公子，南齊攝政王確實已然離京，屬下覺得，為免夜長夢多，是不是要……”來人擡手在脖子上做了一個殺的動作。

華九搖搖頭，神色幽深，“如果好對付，月兒不會留活於他。”而且……

雖與這百裏墨夙從未蒙面，可是方才，從蘇錦的字眼中，他，竟在感覺到，一絲危機感。

月兒曾天性恣意，灑脫，直到遭受迫害，穿越至今，又因為體質原因，看似好處，實際心性冷淡，能得她之相近難於登天，可是，方才提到百裏墨夙……

輕閉了閉眼，華九對著來人一揮，“先退下吧。”

“是。”

……

城門外，欒生已經停止腳步，蘇錦只是叫他送攝政王到城門。

前面，行空扶著百裏墨夙緩緩走著，一直到看不到欒生的影兒了，方才松開百裏墨夙，退後一步，雙手一拱，“主上，欒生走了。”

方才還不能動作而需要人扶著的百裏墨夙此時刻全身一松，身若玉樹，眉如佳畫，一撩鬢發，“這小狐貍，爺記著你呢。”

“主上。”空氣中，天馬出現，雙手一拱，“主上，京中也無人跟著。”

百裏墨夙點點頭，“好，我們現在又回去。”

“回去？”天馬疑惑，又問，“主上，之前是屬下無能，請準許屬下再仔細探查一下蘇錦小姐。”

“查得太深，我怕有人，反感，然後，狗急，跳墻。”百裏墨夙說，眼底，有一絲覆雜的深意。

天馬和行空看不懂，互視一眼，“是誰？”

百裏墨夙未言，只是勾唇一笑，好半響，“走吧，如今，我們在暗，蘇錦在明，爺要好好調教調教她。”

“主上，我們大可以出動力量將蘇錦小姐帶過來。”天馬給建議，他其實更想各蘇錦討教一下五行八卦之術。

百裏墨夙瞪他一眼，“就你那小心思？”

天馬當下訕笑著低頭。

“爺要讓蘇錦知道知道爺的厲害？”百裏墨夙道。

天空不懂，看看行空。

行空搖頭，一幅你已經沒救了的表情，沒見著主上對蘇錦小姐越來越上心麽。

不然，以眼下情形，主上隨便催動一下子體內的蠱，那蘇錦小姐也必然會痛苦的，可是主上卻偏要行迂回之術？

故意被蘇錦小姐所制，又要特意再回去……

……

蘇錦悄無聲息回到相府時，四下一片安靜，開門，蘇錦終於大發慈悲，打算解救蘭瑟，畢竟，百裏墨夙的點穴手法高明。

只不過，卻見院裏空空。

蘭瑟根本不可能自己解穴。

蘇錦朝蘭瑟的屋子而去，屋內也空空，並無一人。

心下突生惴惴，蘇錦朝外院走去，問守衛的侍衛，“你們可見著蘭瑟了？”

一侍衛一禮，“回大小姐，方才蘭瑟說是有東西在管家那裏，需要去取，還未回。”

去管家那裏拿東西？

蘇錦覺得不對勁兒，這不是蘭瑟的作風。

而且，她的穴，是誰所解？

除非……

蘇錦心下一緊。

“她去了多久了？”

“回大小姐，大半個時辰了。”

也就是她離開不久。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