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羨魚沒有如她所說，很快調整好回學校，因為沒幾天，安奈再過來時覺得好友又瘦了，就拉著她出去吃頓好的。

就是這頓飯，幾乎把安奈嚇個半死。

季羨魚得了厭食癥。

已經到了很嚴重的階段，吃什麽吐什麽，一頓飯剛吃幾口就沖到衛生間狂吐，膽汁都快吐出來。

餐廳老板也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的食物出了什麽問題，安奈帶強拉著她去醫院檢查才發現問題。

季羨魚卻渾然不覺，只感覺自己沒什麽食欲，喝兩口水就飽了，晚上睡覺也是，翻來覆去大半夜都睡不著，好不容易陷入睡眠，不到兩小時就會醒，然後就會睜著眼睛到天明。

安奈知道之後又氣又心疼，問她為什麽不告訴自己，季羨魚淡然道：“說了也沒用，只會多一個人著急。”

她現在忽然理解了外婆的那種感覺，不想讓關心自己的人也跟著痛苦。

醫生開了點藥，讓季羨魚保持愉快的心情，不要給自己壓力，定期來做心理疏導，安奈挽著她回了家。

劉大友正站在門口等人回來，他這幾日忙著在興源鎮看個小門面做點小生意，雖然身上有錢但也不能閑著，女兒還小，就算她不要自己的一分一毫，也得準備著。

咋一見女兒被個姑娘攙回來嚇一跳，趕緊問道：“羨魚，你哪不舒服？”

季羨魚擡起眼皮，扯扯唇又覺得累的慌，便沒搭理他。

劉大友有些尷尬，安奈給他解了圍，“羨魚得了厭食癥。”

安奈雖沒見過他，但根據好友的描述，也猜出來這是誰。

“厭食癥……”劉大友瞧著女兒巴掌的的小臉，揪心無比，“你怎麽都不跟我說？”

季羨魚開了門，聲音小而弱，“我也今天才知道。”

劉大友抿抿唇，終究是無話可說，他真的是一個很不合格的父親。

安奈見狀，找了個借口先走，將空間留給父女二人。

季羨魚仰靠在沙發上，胸口微微喘氣，感覺渾身脫力，嗓子眼像是被灼燒一般的疼。

劉大友：“我給你熬點粥？”

“不用，我吃不下。”

“那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東西，我去買。”

“糖醋小排。”

“好好好，我去買回來做。”

“外婆做的糖醋小排，”季羨魚閉著雙眸，“我只想吃她做的。”

空氣又安靜下來，劉大友矮下身子與她平視，“羨魚，你想不想出去走走？去哪都行，好好放松一段時間，想什麽時候上學就什麽時候回學校，要是不想在這上學我就給你換個環境。”

“我哪也不想去。”

“可你現在這樣是要急死爸爸啊！”劉大友眼眶含淚，“你照照鏡子，身上瘦的都沒二兩肉，又得了厭食癥，萬一出個什麽好歹，我可怎麽辦？”

“你那麽多年都過來了，不也生活的很好，”季羨魚掀起眼皮淺淺凝視著他，“我只是暫時吃不下而已，死不了的。”

這哪像一個還未成年小姑娘說的話，仿佛已看淡生死，劉大友更揪心了，他換個話題道：“我在興源鎮盤了個小店面，離你們學校不遠，準備開個書店，店名你來取？”

“外婆書屋，”季羨魚脫口而出這四個字，轉而又笑道：“算了，你自己想一個好聽點的，這個不適合。”

“挺好的，就叫外婆書屋，明天我就去讓人弄個牌子。”

“隨你。”

二人之間又好像沒什麽話說，劉大友紮進廚房熬粥，她吃不吃，他都要做，女兒沒再說讓自己離開的話，已經很好了。

季羨魚聞著廚房飄來的香味，沒反胃但也沒食欲，靠在沙發上昏昏欲睡，慢慢就睡著了。

劉大友從廚房出來給她蓋了個毛毯，看著一直供奉的菩薩在心裏暗暗念道：孩子已經夠苦了，如果一定還要讓人受罪，那請求您，都沖我來，別再折磨她。

***

劉大友開始三點一線的生活，書店、菜市場和女兒這裏。

書店有個閣樓，他就住在那，請了幾個學生兼職，沒什麽事的時候就去菜市場買菜來給季羨魚做飯。

季羨魚一開始還是吃什麽吐什麽，聞到味道都嘔的慌，劉大友找了好幾個心理醫生來疏導她，又天天變著花樣做飯，總算讓女兒勉強吃幾口不再反胃。

季羨魚對他比上班打卡還準時的來訪保持沈默，該說的都說過了，他不願意回S市自己也逼迫不了，最重要的是——

她不想死。

高三了，安奈幾乎每天都要上課，根本沒有那麽多時間來看她，再說季羨魚也不想把自己變成好友的累贅。

雖然嘴上把生死說的那麽簡單，但每次對著馬桶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的時候，她還是會怕，又想起外婆反覆叮囑的要好好上學，季羨魚的求生欲又慢慢回籠，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只有好好活著，才是對外婆還有母親的最大慰藉。

也許是心理疏導起了作用，也許是靠近崩潰邊緣又開始膽怯，亦或是劉大友日漸提升的好廚藝……季羨魚在某一日竟然又吃了一碗米飯。

這在以前看來不算什麽，但自從知道外婆得了癌癥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覺得食物竟然也會那麽好吃。

劉大友幾乎喜極而泣，在做飯這方面更加賣力了。

看到希望的日子過得很快，夏天來了。

高考也快到了。

一整個學期季羨魚都沒去，她準備下學期覆讀，一直待在家裏看書。

安父與安母還是沒有離婚，安奈已經不想去管父母，每天都在努力學習，她的大叔男友在S市工作，一心想考S大跟他在一個城市。

往日的每個同學都紮在題海裏，縱然身處不怎麽樣的興源高中，也想在這個關鍵時刻拼一把。

於是季羨魚感覺自己就像是局外人，但她沒有喪氣，現在只要一有不好的情緒上來，她都會抑制下去。

劉大友知她心中所想，又一次提議要不要出去走走。

這回季羨魚沒有拒絕，還主動說了想去哪裏。

S市。

她突然很想去那裏看看，去過兩回，也呆過一段日子，卻沒有好好欣賞周圍的景色。

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在高考結束之後，她和劉大友一起踏上了旅程。

再次來到這座大都市，又是全然不一樣的心情，劉大友帶著她回到當初和外婆養病的屋子，剛放下行李，電話就響了起來。

是趙秀娜，不知道從哪得到前夫回S市的消息，死活要見一面，劉大友讓女兒好好休息，明天再帶她出去玩，語氣還有點小心翼翼，唯恐她會不高興。

季羨魚對他倆之間的愛恨情仇毫無興趣，點點頭讓他快去，劉大友沒再啰嗦出了門。

簡單收拾一下，時間尚早，夕陽的餘暉灑在窗臺上，也沒白天那麽熱了，季羨魚背著小包獨自出去轉悠。

本來只打算溜溜彎，卻走到當初被人搶走手機的路旁。

往事清晰可見，季羨魚低頭一笑，像是自嘲。

“季羨魚，”身後突然有人呼喊她的名字，熟悉而陌生，隱約有些不確定，季羨魚臉色劇變，趕忙拔腿就跑。

“季羨魚！”叫她的聲音提高，且越來越近，很快就被那人一把揪住手腕，“真的是你！”

該來的跑不掉，季羨魚擡起頭，一雙水靈靈的眼眸望著他，“對，怎麽了？”

林淵掐了一把自己，疼得齜牙咧嘴，他真的不是在做夢，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終於出現了！

“怎麽了？你說怎麽了？為什麽讓我聯系不到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要急得發瘋！”

美人在懷，有什麽可急的，季羨魚暗自腹誹，突然來了句沒頭沒尾的話：“我成年了。”

林淵梗在喉嚨裏的千萬個疑問忽的頓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夏日傍晚的餘熱還在，自小腹騰的上來一團火。

他喉結滾動一下，拉著她的手一聲不吭往前走。

季羨魚任由他拽著前行，心臟“砰砰砰”一聲比一聲跳的劇烈。

目的地是一家酒店。

林淵微微抖著手交錢要一間房，前臺小姐暧昧的看著二人，“要不要情侶套房？”

林淵根本沒聽清她在說什麽，胡亂的點著頭。

房卡拿到手，季羨魚亦步亦趨跟在後面，“滴”的一聲房門打開，林淵率先進去。

“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先走了，”季羨魚扭頭就要跑，被林淵一把揪進來，迅速關上門。

好了，這下無處可逃。

這就是一時沖動帶來的後果，季羨魚也不知道自己那會幹嘛要說“我成年了”這句話，像是鬼使神差一樣，兩人以前在興源鎮正甜滋滋的時候，青春期的男生難免有點某方面的沖動，季羨魚就會紅著臉小聲道：“我還沒成年呢！”

然後林淵面對著小姑娘的紅臉蛋便會偃旗息鼓，而剛剛她這麽一說，又勾起回憶，荷爾蒙猛地上升，再回過神就到了這裏。

“為什麽那麽久不聯系我？”

“你現在是單身嗎？”

二人的疑問同時響起，林淵紅著眼慢慢逼近她，“單身？也對，我女朋友就是個沒良心的小壞蛋，一聲不吭跑遠，現在又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你說我要不要好好懲罰她一下？”

久違的青檸味道在鼻間蔓延，季羨魚抵著他的胸膛退到床沿，退無可退，倒在粉色愛心大床上。

心心念念的人到了嘴邊，林淵嗅著她的發香，也沒空再去質問，直接吻上櫻唇。

炙熱滾燙的身體貼上自己的，唇瓣被死死堵住，季羨魚幾乎快喘不過來氣，好半晌林淵才終於稍稍退開，她剛松口氣，比剛剛還要灼人的體溫再次靠近——

林淵脫衣服這麽快的嘛！

在季羨魚也快要被扒光之前，她極力用僅存的意識問：“你現在到底有沒有女朋友？”

“有，就躺在我身下，行了吧！”

然後某個部位就傳來一陣疼痛，比輸液針頭插進血管還要疼。

季羨魚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去糾結，不斷有汗滴落在她光裸的肩頭，昏昏沈沈之中恍然聽見有人在耳旁道：“怎麽瘦成這樣了，唔，胸前二兩肉倒是沒小。”

媽的，有就不錯了，還嫌棄！

再次醒來是淩晨五點，季羨魚稍微動一動就感覺渾身要散架一樣，她被緊緊抱在溫熱的懷抱，小心挪開搭在腰上的手臂下了床，差點跌倒在地。

咬著牙穿上衣服，雙腿之間疼得她幾乎想給床上安睡的人一個大嘴巴子，昨晚就跟電鉆一樣無休無止，要不是她眼淚都飆出來估計得戰到天明。

去衛生間擦了把臉，連澡都不敢洗抖著腿出了房門，她就是膽小，害怕等他醒過來又發現只是荒唐一場，還不如自己主動撤退，好歹還留有幾分面子。

她要收回以前那句說這座城市很大的話，其實S市真小，小到隨便溜個彎都能遇到不想遇見的人——

還是別嘴硬，就這樣吧，見也見了，做也做了，這次是真的再見。

林淵，我怎麽就忘不掉你。

但我會努力去做這件事。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吧……是不是很有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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