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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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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柳鳴風冷靜過後,思緒回籠,懊悔立即如狂浪般,瞬間將她淹沒,尤其看見元池慶的眼神閃過了一抹如似黃鼠狼的奸邪,她知道,自己已經曝露在危險之下。

可她就是氣不過,如果今天她手中的東西不是白布而是長劍,不由分說,她一定拔劍向他剌去,痛問難道人命比不上一本滅神賦?

爹爹不是沒有傳授他武藝,在新一輩的江湖才俊中,他算是數一數二的頂尖好手,而且借由爹爹的地位聲望,他與天下武林俠士切磋功夫的機會比起他人高上許多,就因為爹爹不傳授他滅神賦,不指導他通往登峰造極的路就痛下殺手,這等畜生連當人都不配!

“元公子!”跟隨元池慶一道踏進盟主山莊的黑衣人少說也有二、三十來個,感覺上都不是好惹的角色,為首的中年男子給人的壓迫為最。

“沒事,退下。”元池慶一揮手,站在他身後的中年男子看了她一眼,瞇起細長的雙眼,略有怒意,但因不敢違背指示而拱手退離三步。

“這些壯士是?這位姑娘又是?”

薛道長不解地提問。見這群黑衣人的身形及步伐,皆是練家子的隱、沈、實,可他從未在江湖中見過其中任何一人;而動手打了元池慶的姑娘,他在山莊看過幾回,卻不知道她的姓名為何。

“這些是我之前領師父命令,上各門各派討教武藝時,在路上結識的隱士,此次聽聞盟主有難,特地趕來援助。

而她是我柳師妹的貼身丫鬟,水仙。”元池慶畢恭畢敬地回答薛道長的問題,態度不敢張狂造次。“我想水仙對我有些誤會,都怪我不應該忤逆師父,更不該負氣離莊,導致今日遭此劫難,我卻無法替師父效勞。”

“喔?此話怎說?”薛道長好奇了,柳兄在世時,總說他收的關門弟子是個悶葫蘆,要問他才會講話,平常很少主動吭聲,除非是有關武學的事,他才會頻頻發問,追根究柢。

“我請師父傳授滅神賦,師父不肯,說我慧根不足,難以大成,不如不教,我才……早知道今天會發生這樣的事,說什麽我都不會離開山莊,不會離開師父的。”

“誰都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既然發生了,只有面對一途。”薛道長一聲長嘆,抖開地上沾土的白布覆上柳照先。

莫逆之交就這樣沒了,實在痛心。

柳鳴風雙手握拳,掩蓋不住的忿恨像利箭,紛紛射向與薛道長一同助念的元池慶。

關釋爵將這一切看在眼底,總覺得有說不出的奇怪可疑。

“當家,棺材先運來了三十口,其餘還要從鄰縣各處收購,可能還得一、兩天才有辦法將所有罹難者入殮。”

段千馳匆匆來報,臉上表情似乎遇上了什麽困難。

“少林、恒山沿途誦經過來,武當人馬也已經到達,其它門派如衡山、泰山、華山、全真、峨嵋、青玉、赤城,就連遠在西域的昆侖都有使者陸續趕至,這些不是我們馬場的人,實在不好調度指揮,少做不行,多做又怕遭人非議,不知該如何處理,請當家指示。”

“先運四口上好棺木安置柳盟主一家大體,待各路英雄到場後再決議封棺的日期與時辰。棺材數目備齊後,我們就暫時別插手,先讓大夥兒休息。”

此時時機敏感,在選出一名代表總理事務之前,最好別出風頭。突然,關釋爵想到一事。“‘風雲閣’的管事來了嗎?”

武林盟主之位一日虛懸,對於少林、武當等派雖無實質影響,但對於虎視眈眈想吞並其它幫派的野心份子,武林盟主卻有嚇阻以及調解兩派紛爭的作用,尤其是素有世代心結的門派,怕是得由武林盟主出面才能使兩造退兵,彼此容忍。

然此時遴選盟主,以武昭彰怕是不合時宜,該如何因應,得等到各路人馬全趕到盟主山莊後才能討論協商。

不管為何,“風雲閣”管事都得列席,親自見證盟主出任的過程,並加以記錄,方符合第一任盟主制定的規矩。

“來了,正在核對我們的手劄記錄。”玉鐲與鐵護腕耐火耐熱,雖然這時候說這不妥,但確實方便辨認死者,省了他們很多工夫。

“好,去忙吧。”等傷亡人數確定完畢,後續才是一場硬仗。

關釋爵抿唇,站到凝視柳家遺體、雙眼卻空洞無神的人兒面前,神情糾結但語氣沈定地開口道:“我知道你很難過,但後頭還有很多事情要善後,你沒有時間也沒有權利傷心,要哭,想哭,都等事情處理完再說。”

柳鳴風過了好一會兒才被他的聲音拉回神,關釋爵的一番話,像是在她這頭傷痕累累的牛兒身上,又狠狠地鞭了幾下,要她往前走,再痛都要往前走。

不過這樣也好,此時的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可憐跟同情,趁她最無助、最軟弱的時候入侵,只會養成她的依賴,在她無法徹底集中精神分析未來的路該如何走,以及如何讓元池慶接受武林公審前,她不能倒下,絕對不能。

柳鳴風看著關釋爵的雙眼慢慢地恢覆了生氣。雖然爹爹生前對他讚譽有加,不代表她會投註相同的信任到他身上,這世上所有人都不值得她相信,不可否認的是,他確實在這時候拉了她一把,將她拉回現實,她應該要面對的現實。

一別以往,宛如死城的盟主山莊只剩莊嚴的誦經聲,不斷回蕩人心的全是不舍、哀戚、感嘆,待盟主山莊內所有罹難的人入殮封棺後,薛道長便在臨時搭建的雨棚內,邀請各派掌門代表一同商討盟主後事。

關釋爵、柳鳴風、元池慶,以及“風雲閣”現任管事華清均在席中。

“諸位請坐,請坐。”空間小,木椅簡陋,大夥兒幾乎並席而坐。薛道長走到中間,撫須朗聲。

“此次大難,多虧各位英雄鼎力相助,然而柳盟主入殮後,還有停柩、出殯、覆山以及後續祭禮需要處理,各派事務繁重,離盟主山莊又有距離,所以依老朽淺見,想推舉新任盟主,由他統籌劃分。”

“薛道長這方法是好,可是舉辦遴選大會曠日費時,緩不應急,不如由各派專司負責,以月輪替。”華山派掌門如是說。

“不,各地風俗民情不同,如果接替的人不滿意前次門派的處理方式,難免有所非議。況且誰先誰後,這排行怎麽算?所以我支持薛道長的意見,新選盟主。”蜀山派掌門隨後發聲。

“這時候先處理柳盟主後事為先,誰管排行不排行?”泰山派掌門嘖聲連連。

“偏偏就是有人會在意。”等柳盟主後事辦完,先跳起來抗議的說不定就是泰山派掌門呢!蛾媚派掌門拂塵一揮,冷眼睨著華山派掌門。“以月輪替負責柳盟主後事,峨嵋派皆為女眾,實不合宜,怕是不能讚同。”

“那你說怎麽處理才好?兩手一攤就能解決了嗎?”昆侖派代表怒拍扶手。

場面慢慢有了火藥味,人多意見就雜,在場的人又長居高位,多以自身利益為出發點,除了少林方丈與“風雲閣”華管事清凈一方外,其餘意見紛紛在空中交戰。

柳鳴風坐在末席,擱在腿上的雙手悄然握拳。

爹爹尚未當上盟主前,日夜交繼修練滅神賦,當上盟主後,總以江湖事務為優先,可是他換得了什麽?這鬧哄哄的情景他若地下有知,會覺得值得嗎?不會後悔嗎?

關釋爵淡然地看了她一眼,生氣無可厚非,這種情景誰不心寒?他站起,拱手向薛道長示意。“關某不才,還請諸位耐心且聽關某一言。”

“請各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薛道長請在場人士先收戰火。“關當家客氣,還請指教。”

“重選盟主事關重大,得先昭告天下群雄公平競爭,遴選出任才得以服悠悠眾口,然而柳盟主後事乃燃眉之急,事後安頓、重整、緝兇都得有人起頭領導,不如由薛道長推舉盟主人選,再由各派掌門評估是否合任,待柳盟主此屆期滿,再舉辦盟主大會。”

關釋爵看向雨棚最深處,眼觀鼻、鼻觀心的“風雲閣”管事。“華先生可有更好的做法?”

“‘風雲閣’的規定並未限制盟主之職不得代理,既無違背先訓,以此方法解決當務之急,華清謹當詳細記載。

華清文風不動,眼前的紛亂對他毫無影響。

“關當家這方法不錯,老朽認為既然要代理柳盟主所剩的兩年任期,由柳盟主弟子出任最為適當,然而柳盟主名下弟子僅有三人,一人早夭,一人己成親歸甲,唯一人選便是元池慶。”

薛道長比向元池慶,後者受寵若驚。

“他年紀雖輕,武功造詣已有大將之風,各派弟子與之切磋不下百次,詳情自然不用老朽贅述,不知此位人選,各派掌門意下如何?”

近六十年前,武林尚未有盟主一職作為各派指標、統合各派意見,直到馮鼎天出現,揚言要成為在野第一戰龍而挑戰各派掌門,雖然點到為止,也削了不少人的顏面。

爾後他自封盟主,建立盟主山莊,主動調解門派間的紛爭時,原先有嫌隙的門派還會先聯合起來對付他,據說他解決這窘境的方法便是先打裸兩方,再來道德勸說,可惜這種事實在層出不窮,馮鼎天便昭告天下,盟主人人可當,只要有能力打敗他,盟主山莊及他畢生所有財富便無償贈之。

這一說,對自己武功極具信心的俠士刀客蜂擁而至,幾乎天天有人挑戰馮鼎天,煩不勝煩。

恰巧那年是他自封盟主屆滿四年的時間,他索性辦場天下武林大會,也就是現在的盟主大會,讓天下名門正派可光明正大角逐,在眾人銳光之下出任,日後比照辦理,四年一選,馮鼎天也是在同年興建“風雲閣”,並立下盟主制度。

“阿彌陀佛,如此甚好。”少林方丈雙手合十,表意讚同。

柳鳴風差點咬碎一口銀牙,她多想站起來阻止,可惜她未親眼看見元池慶殺人,僅聽見好嬸怒罵他的名字,根本不足以當作證據,難道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弒父兇手坐上這個位置嗎?

再者,讓他當上了代理盟主,得以自由進出“風雲閣”,她的身份秘密就多了一重危險,原因就在她額頭上的疤痕,是寫在署名柳鳴風的名冊內。

她該如何防患未然?怎麽阻止?若是潛入“風雲閣”內將名冊盜走,破千冊的書劄,她短時間內根本無法確切找出,何況一旦被人發現,她的身份更容易被發覺,反而壞事,她該怎麽做呢……

關釋爵回頭註意她,果然見她神色忿忿,下唇咬得死白,他以指輕叩她椅子的扶手,悄聲道:“你想留下,還是跟我回馬場?”

柳鳴風一楞,隨即戒防。“關當家所謂何意?”

“我不知道你與元池慶之間有何過節,一旦他接任盟主之位,我擔心他會對你不利。”尤其在柳盟主後事處理完畢,所有利害關系全部浮上臺面時,她的處境會更加危險,但是她似乎不在狀況內。

“今天就算不是元池慶,你是前任盟主的奴仆,照規矩走就得在新盟主出任前離開。偏偏你身份特殊,是柳盟主任內得以自由進出主樓的丫鬟,各大門派絕對會爭先恐後搶著照顧你,希望能從你口中知道些許滅神賦的線索。”

第一代盟主所流傳下的規定中,並未限制代理盟主一職,然而確實有規定前任盟主所用家仆皆須撤離返鄉,就算元池慶接任柳盟主的位置,依舊得受此約束。

“老爺一家慘遭滅門,又受祝融肆虐,滅神賦說不定早就被兇手取走,不然就是燒掉了,逼問我是能問出什麽嗎?”

柳鳴風戒慎地看著他。“難道關當家想帶我回馬場,就不是為了要逼問滅神賦的下落嗎?”

“是也罷,不是也罷,端看你自己的選擇,至少我不會害你。”關釋爵停止輕叩木椅扶手的動作,從他與她低聲對話開始,就有一道凝重的目光緊鎖在兩人身上。他看向右斜前方的元池慶,頷首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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