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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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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唇齒間,只隔了一朵忍冬花的距離。

十七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再縮短這距離,他面紅耳赤地忍耐著。

燕灼華眼睛亮晶晶地瞅了他半天,一面覺得心癢難耐,一面又心疼他的克制。最終她摟住他的脖子,自己湊上去,在他唇上極快地啄了一下。

十七笑起來。她吻來的唇上,有涼而香的口脂。口脂還在,也就是說,殿下對方才走出去的宋元澈,並沒有做什麽吧。

他把發燙的臉頰,輕輕貼在了她的發間。

燕灼華笑著罵他,“小傻子”,摟著他的脖子不放。

第二日,燕灼華傳來修鴻哲,帶著丹珠兒與十七,一同往宋家四郎住的地方而去。

這是燕灼華第二次走入這片竹林,感覺與上一次卻很是不同。上一次她和丹珠兒兩個人喬裝打扮而來,臨近目的地的時候卻又膽怯折返了。

說是膽怯,倒不如說是忌憚。

這裏是宋家的地盤,上一次來的時候,宋元澈還在南安。

有了上一世的遭遇,燕灼華對宋元澈有種本能的忌憚。

那時候她與丹珠兒一起走在這片竹林裏,只覺得越走越靜,越走越清幽,好像要走入無人區一般。

而宋元澈就不知道埋伏在前方的什麽地方。

這一次,她已經支走了宋元澈。用的理由嘛,則是“你的好表妹馬上要被和親了,你不回大都阻止一下麽?”

上一世,謝菀菀的確是在燕灼華嫁入宋家之前,就被送去北邊的蠻國和親了。下旨的人,乃是燕灼華的母後。

那時候燕灼華對於謝菀菀並不留心,一個世家女被送走和親,也就送走了。若不是因為謝菀菀是宋元澈的表妹,燕灼華只怕連這則消息都不會記得。

如今燕灼華卻不會把這件事等閑視之了。

要她正面對上皇太後,忤逆自己的母親——燕灼華暫時還做不到。但是在中間架個橋,讓宋元澈與皇太後對上,燕灼華還是有這個能力的。

唯一讓燕灼華感到有點意外的是,宋元澈走的那麽急。

一聽聞謝菀菀要被“和親”,他連自己祖父的六十大壽都顧不上,連針尖對麥芒掐了一路的長公主也忘記了,當即便打點行囊離開南安、回大都去。

燕灼華苦笑,可想而知上一世,母後不聲不響把謝菀菀嫁到了蠻國,讓宋元澈多麽傷心憤怒。而他那時候竟能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遵照懿旨,娶了她——這份動心忍性的能耐,用來謀朝篡位,真是再合適沒有了。

她正亂七八糟地想著,一低頭看到十七在身前兩步處清理小徑上的枯枝雜石。

他深深彎著腰,竟然是用手拂著路面,將上面略有尖銳的物什都歸到小徑一側去。

好讓她安全通行。

燕灼華看了一眼自己腳上穿著的薄底繡鞋,又看著身前彎著腰一臉認真的十七,忍不住笑起來。方才一肚子的算計謀劃,一瞬間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丹珠兒在一旁看著,肚裏暗哼:這個十七,就是會討殿下歡心。

修鴻哲帶著兩隊羽林衛跟在後面,他一個糙漢子,一時間沒想到旖旎之事,只佩服十七盡忠職守,還在心裏比較:若是我去開路,頂多便是用腳把雜物推一推;像十七公子這樣,彎著腰用手去摸——我可做不到這麽細致體貼。真是慚愧、慚愧。

十七渾然不知身後眾人的心思,只是一心一意地將這條小徑清理到盡頭。

小徑盡頭,是一座半舊的草房子,看著像是稻田壟頭的守門人住的。

燕灼華皺起眉頭,走近了,還沒看清裏面什麽樣子,先聞到一陣浩蕩的清香。

丹珠兒吸吸鼻子,嘆氣道:“好香。”

修鴻哲警惕起來,道一聲恕罪,搶到燕灼華前面,推開了草房子的木門。

木門伴著吱呀聲悠悠晃開。

一名青衫男子端坐房中,迎著日光望向來人,吟哦道:“佳客遠來,幸何如哉。”

燕灼華走入門內,適應了裏面略暗的光線,才看清那青衫男子的模樣。

他看上去與宋元澈一般年紀,沒有宋元澈那麽俊美,模樣只能算清秀,然而微笑著的面容,看得人滿眼舒服。

人非常瘦,瘦到顯得衣衫很是寬大。

“在下宋元浪。”男子有些吃力地起身,微笑著對燕灼華行禮,“見過長公主殿下。”

燕灼華看了一眼屋子裏的擺設,很簡陋。他身前案幾上擺著三壺茶,對面設了座。

燕灼華就在他對面坐下來,打量著他,慢慢問道:“你知道我會來。”不是問句,而是肯定的語氣。

宋元浪微微一笑,拎起左首的紫砂壺,將淡綠色的茶水註入與之對應的琉璃杯中。

“殿下請用茶。”宋元浪做了個請的手勢,看丹珠兒驗過無毒,送到燕灼華手中,又道:“在下原本便想見殿下一面。前些日子,見這位姑娘曾來竹林,在下便讓下人便宜放行。”

燕灼華低頭看著手中的茶水,只見綠色的茶葉挺拔舒展地在水中浮沈著,只看著就已經滿眼舒服。

茶如其人麽?

“沒想到反倒讓殿下不安。聽聞殿下臨近折返,在下很是遺憾。在下費盡心思,卻適得其反了。”宋元浪微笑著。

原來丹珠兒那麽容易就得到了消息,是這宋家四郎故意為之。

燕灼華猜測著宋元浪的用意,慢慢啜了一口茶水。先是有一點草本的微澀沾上了舌尖,繼而漫山遍野的浩蕩清香都湧了上來。

她放下茶杯,聽到外面竹林裏燕雀的鳴叫聲傳來,與口中的茶水餘味合在一處,有種至輕盈的味道。

宋元浪微笑地望著燕灼華,見她放下茶杯,便又拎起了第二壺茶。

燕灼華再品第二杯。

這一壺茶卻不似第一壺茶那樣鮮活清芬,香氣藏在了裏面,有種悠久的意蘊。

她放下空了的杯子,凝眸看向宋元浪,對這個宋家四郎起了好奇心。

他的面色很白,白得幾乎有些不健康,好像終年都不見日光。

“聽說你病了。”燕灼華看著他,淡聲問道:“病了,怎麽還住在這樣淒清的地方?”

宋元浪十指交錯,雙手在案幾上擺成松散的塔狀。他的指尖泛著透明般的瑩白色,仿佛連指甲上都透著茶香。

他仍是微笑著,回答時語速不疾不徐,“竹林裏看著淒清,於我已足夠熱鬧。在下久病之人,不耐嘈雜人語,在這竹林深處,倒還自在些。”

燕灼華摩挲著手中杯子,靜靜看著他。

這個宋家四郎好像有種特別的魅力。

他開口說話的時候,也不見如何慷慨激昂、引人入勝,卻讓人上癮般想聽他繼續說下去。

宋元浪見燕灼華靜等下文的樣子,微笑著低下頭,有一點靦腆,他慢慢繼續道:“此地晨起有南風的聲音,日落有西風的聲音。雖是我一人獨居,卻有萬竿翠竹相伴。石階上的苔蘚,小徑旁的蒲公英,白天的太陽,晚上的明月或繁星——萬物有靈,這裏於我這個久病之人,已是極為繁榮的所在。”

他微笑著,緩緩指向草屋一角,“方才有蜘蛛在那邊結網。它獨自結網,我一個人烹茶,互為陪伴,倒也有趣。”

燕灼華被他逗得一樂,想著他話裏的意思,倒對他眼中的世界神往起來。好像在他這裏,功名利祿、經綸事務,都可以休矣。

說話間,宋元浪已經將第三壺茶備好。

燕灼華接過來看時,卻見只從顏色,便已經有所不同。茶水不再是淡綠色的,而是淺棕色;如一汪琥珀般凝在杯中。

她慢慢啜了兩口,只覺後背脊已是微微出汗。

丹珠兒見她神色有異,關切道:“殿下,這茶水不對勁麽?”

燕灼華搖頭,只覺腹中蠕動,胸間通暢,而舌下生津。她凝眸看向宋元浪,淡聲道:“這三壺茶,一壺比一壺更佳。”如果說第一壺茶是口感輕盈,那麽這最後一壺,卻讓飲者連身心都輕盈了。

她淡淡道:“這樣好的三壺茶,只怕黃金萬兩也難買。不知四郎這般款待,所圖者為何?”

宋元浪看著她,微笑道:“殿下明鑒。沒見到殿下之前,在下窮畢生所學,原本是要以這三壺茶,換殿下一個允諾的。”他垂下眼睛,收著案幾上的茶具。

“原本?”燕灼華捕捉到關鍵詞,“那現在呢?”

“如今見了殿下。”宋元浪擡眼看著燕灼華,微笑道,“這三壺茶,能博殿下一笑,便足夠了。”

燕灼華仔細審視著他,慢慢問道:“那個允諾,你不要了麽?”她倒很想聽聽呢。

宋元浪微笑道:“怎麽會呢,在下其實心裏很緊張。”他輕輕咬了下嘴唇,“希望殿下一定要答應啊。”

燕灼華往椅背上一靠,慢條斯理道:“然而你原本要用來交換的三壺茶,我已經都品過了。”她翻臉不認,他也沒有辦法吧。

宋元浪小聲“啊”了一下,笑起來,他輕輕道:“殿下比在下想象中的,要壞呢。”

燕灼華只是瞅著他,也不說話,然而眼睛裏已經含了點笑意。

正常人面對宋元浪,很難不起好感吧。

宋元浪望著燕灼華的眼睛,微笑道:“幸好殿下今日帶了這位公子一起來。”他歪頭,目光落在安靜站在一旁的十七身上。

燕灼華在他將目光移往十七處時,便本能地坐直了身體,手臂也環抱到了胸前。

她淡淡道:“此話怎講。”眼中那點笑意已然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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