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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酒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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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灼華獨自坐在窗邊軟榻上,自酌自飲。

夜風穿過長窗,吹得她長發微起。

黑緞子般的長發四散開來,鼓蕩在背後,越發顯得她纖瘦孤單。

月光落在她的酒杯裏,給寒碧色的薄荷酒又添了一層迷離。

珠簾被輕輕撥開,是綠檀伸了一只手臂請十七入內。

燕灼華只擡頭淡漠地看了一眼,對於他們的舉動並不在意;又低下頭去,飲那杯中物。

她的心緒實在很壞。壞到連發怒的力氣都沒有。

十七緩緩走到軟榻旁,綠檀卻是悄無聲息得退到外間守著。

他還是一身整齊的玉奴黑衣,連睡覺也是穿著這身衣裳的。

像是枕戈待旦的士兵,隨時都準備著廝殺戰鬥。

燕灼華不看他,也不說話,只是一杯接一杯地飲酒。

清涼的薄荷酒,順著喉嚨灌入腹中,有種凜冽的爽快感,將如棉絮般堵在她胸口的情緒劃破開來!

十七不安得守在她旁邊,不知道該說什麽、做什麽,只能一徑沈默地陪伴著。

燕灼華越喝越急,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終於她伏案趴了下去,許久未動,半響,有微弱的哭泣聲從她被胳膊掩住的半張面孔處傳了出來。

那哭聲音細細的,像是走失在夜間的小奶貓,滿是仿徨與傷心。

她醉了。

醉得終於敢將自己的內心表露一點點。

“父皇……”她細細的胳膊搭在案幾上,歪頭枕著胳膊,眼淚就順著眼尾一路滑進耳朵底下,“父皇……”

燕灼華閉著眼睛,眼淚從眼皮底下汩汩而出。她整個人被巨大的委屈和傷心所裹挾,以至於讓她無法憤怒。

她應該憤怒的,對皇太後,對燕九重。

然而她要如何憤怒?一個是給了她生命的母親,一個是她口口聲聲喚著的叔父。

所以她只能向死去的父皇哭訴,這份委屈與傷心。

“父皇,父皇……”燕灼華雙眼緊閉,在醉酒的眩暈中,仿佛又回到了那充滿藥汁味的九天禦龍殿,又看到父皇躺在明黃色的被子底下笑著喚她過去。

“朕的乖女兒,怎麽不高興啦?小嘴撅的能掛個油瓶。”

“嗚嗚,阿弟搶了我的琉璃珠,我告訴母後,母後偏心阿弟,說是我不好,不懂謙讓弟弟。”

“明明是我的琉璃珠!是父皇您給我的生辰禮物!”

“母後還說阿弟以後要做大事的,如今學功課好累,難得有個喜歡的東西,我還不讓著便是不懂事。”

“父皇,阿弟以後要做大事麽?那我呢?”

“唔,寶兒是朕的女兒,以後自然也是要做大事的。琛兒不該搶你的東西,朕去同你母後說,讓琛兒把琉璃珠還你……好啦好啦,不哭啦。”

“唉……可是、可是,之前母後搶了我的琉璃珠給阿弟,我好生氣好生氣。就、就悄悄把那琉璃珠砸碎了。”

“哈哈哈,你這個性子喲。所以方才不是傷心被搶了琉璃珠,是怕你母後罰你,先來朕這裏賣乖吧?嗯?”

“哎呀,父皇……”

然而她再也見不到父皇了。

她已無處可訴自己的委屈。天高地闊,她卻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燕灼華驀地裏哇哇大哭起來,“父皇,你在哪裏?”

哭聲摧人心肝。

十七駭了一跳,被她哭得心痛氣短,身體本能反應般俯下身去抱住了她。

從背後牢牢抱住了她。

懷中的女孩哭得渾身發顫,十七忍不住將手落在她頭頂,然後順著她長而涼的頭發撫摸下去。

第一下還帶著小心與試探。

燕灼華在極度的傷心與大醉中,突然感覺自己被一個堅實的懷抱護住了。

那人身上有熟悉而又安心的氣息。

感到他撫摸著自己腦袋的手,燕灼華大哭著於軟榻上側過身來,雙臂緊緊箍住他的腰,將滿是淚痕的臉深深埋入他胸腹之間。

十七緊貼軟榻站著,左手輕輕撫摸著燕灼華的腦袋,右臂卻用力圈著她肩膀,讓她更靠近他。

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好像只要再靠近一點,那些眼淚與哭聲他就能一並承擔。

十七聽著她痛苦的哭聲,抱著她發顫的身體,就像在岸邊看著她被湖水一寸一寸吞沒,卻無能為力。

他明明就站在湖邊,卻始終走不入那湖水中。

而他所在的地方,也迅速被另一汪湖水吞沒。

她有她的痛苦,而他痛苦著她的痛苦。

十七忽然擡手,將遮住眼睛的黑布扯了下來。

他的視力其實已經恢覆了。醫生要他纏著黑布,逐日減少,只是為了讓他的眼睛逐漸適應光亮而已。

驟然見光,可能會傷害他的眼睛。

然而他已經顧不得了。

他低頭睜眼。

柔和的月光映入他眼中,炫麗如爆炸的驕陽。

而她就在那團光的中心,令他目眩神馳。

他曾無數次在心底描畫過她的樣子。

在她走過長長的浮橋來到他身邊的時候,在她用嫩滑柔軟的手扶住他的時候,在她撫摸著他的喉結教他念出“灼灼”二字的時候……

他無數次地、瘋狂地想象著她的模樣,她該有著怎樣惑人的面容,又該有著怎樣曼妙的身體。

他想象不出,只能猜測著。

她大約是高貴而冷淡的,一如她的聲音,她的命令。但是當她笑起來的時候,她就會變得柔和甜美,一如她每次吻住他口唇的時候。

現在他看到了。

她伏在他胸口,白色的裏衣如飄零的百合花四散在榻上,清冷的月光在她衣衫上浮動,好似水光;而她的發,那微涼烏黑的長發,就像是水中的藻荇,隨著她身體的顫抖而拂來擺去。恍惚間,他仿佛看到水波晃動的波紋。

十七緊緊圈住她,很深很深地低下頭去,偏過頭,將半張臉壓在她發頂。

像是要將這個哭泣的女子嵌入自己身體中去。

臉貼上發頂的瞬間,懷中的女子顫抖了一下,而後她收了哭聲,掙開他的手臂,上身後撤想要看清抱著她的人。

十七終於看清了燕灼華的面容。

原來她的臉這樣小,還不及他的手掌攤開來大;而她的面色那樣白,像是雕盡了一切的顏色。

盈盈一雙大眼睛,裏面蓄著碎銀般的水光,正是那些斑駁淚痕的來處。

十七心裏一聲巨響。

原來她生得這樣好看。

原來她看起來這樣小。

原來不管說什麽大家都不敢不從的長公主殿下竟是這樣可憐的一個小丫頭。

他這樣想著,不知為何,心中發甜;然而見她眉心緊蹙、滿面淚痕,又覺心疼。

燕灼華眨著眼睛瞅著十七,酒後無力,向後繃著的腰肢一軟,險些就歪在榻上。

好在十七反應迅速,伸臂環住了她後背。

她仍靜靜瞅著他,眼前好像浮著一層霧氣,望不清這個近在咫尺的人。

他長得很像宋元澈——然而眼神不對。

燕灼華微微歪頭,盯著十七的眼睛,有些頭疼地想要想起這人究竟是誰,然而那些喝下去的薄荷酒在她胃裏造起反來,讓她頭暈目眩。

十七眼睛提前見光,才過了一會兒便覺得目中刺痛,只是舍不得閉眼才強自忍耐著。

女孩盈盈專註的目光,比日光還盛。

他忍不住閉了一下眼睛。

就在閉上眼睛的瞬間,他聽到被自己手臂環住的女孩說了一句話。

她喃喃道:“宋元澈,是你啊。”

然後,事情就變得不可控制了。

上一刻還綿軟可憐的女孩突然壓了上來,狠狠一口咬在了他唇上。

痛,還帶著說不出的刺激。

她褪去了他的衣裳,綿密的吻落在他頸間、身上。

像是她平素與他嬉戲時做出的動作,卻更過火,更兇狠,甚至多了一分戾氣——更近於習武者的殺氣。

“為什麽這次不躲我了,嗯?宋家三郎?”她抽去他的腰帶。

“這麽乖?”她在他耳邊低喃,手向下伸去。

“是病了麽?這次病了,怎麽不要你的侍妾請我離開了呢?”她說著他聽不懂的話。

薄荷酒清冽的味道與她身上的香氣混合在一起,是一種致命的誘惑。

他躺在她身下,壓抑而克制地呻·吟。

她吻著他的唇,與素日截然不同的感覺。

從前她也吻他,然而那是甜美的、緩慢的,帶著試探與逗弄。她常常會故意地停頓下來,觀察他的反應,然後咯咯地笑;笑過之後又吻上來,同他說話,等他回答。她會握著他的手,將細細的手指扣在他指縫間,直到長長長長的吻結束,也不會放開握著他的手。她會微微喘息著停下來,將腦袋輕輕靠在他肩上,在他耳邊說一些讓他不知所措又臉紅心跳的情話。他喜歡同她這樣的親密。

而此刻在他身上的她,卻完全是另一副樣子。

她吮吸著他頸間的肌膚一直到他感覺刺痛,吻著他卻又在他迷醉之時狠狠咬他。

他的身體給予誠實的反應。

她卻殘忍地不許。

這與他記憶中的親密,是全然不同的情緒。

他以為親密的舉動——接納彼此的吻,呼吸相聞的擁抱,交融混合的氣息,是為了讓兩個人歡喜而存在的。

一如她和他十指緊扣的手,一如她退開時歡快的笑聲。

十七喘息著伸手,觸到她濕冷的面頰。

原來還有一種親密,是因為淚水而存在。

“宋元澈,你憑什麽不喜歡她……”

他聽到女孩如泣如訴的呢喃,掙紮著擡頭向她望去。

燕灼華發狠地在他腰間咬了一口,她全然把身·下的人當成了宋元澈。即使是酩酊大醉中,她仍然不敢吐露,不敢對母後問,不敢對皇叔問。

她還恨的,唯一能問的,只有一句,“宋元澈,你憑什麽不喜歡她……”那是上一世那個驕傲少女,最大的怨尤。

這一刻,她給的親密,不是親密,是欺侮、是懲罰。

她揚起臉來,正對上十七的視線。

兩人目光一撞,燕灼華忽然怔了一怔,她有些迷茫地蹙起眉頭,輕輕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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