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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真愛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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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女孩,在雙兒的包裝下竟藏著一顆建寧公主的心。)

初春乍暖還寒,根本沒想到會被逐出門戶,只穿了件白襯衫一件單夾克,下身就是牛仔褲,孫子譚十萬火急的架勢,我連秋褲都沒來得及套,就這麽抱著肩哆嗦在夜色中,跟賣火柴的小娘兒們似的。

本來就喝了一肚子啤酒,冷風一吹驟起一身鴨皮疙瘩。走到樓下的瞬間的確產生了怨念,合租的房子憑啥我就得凈身出戶啊?他譚門酒肉臭,苦了我路有凍死骨啊。

猶豫片刻,掏手機給王欥欥打電話。這天寒地凍半早不晚的,折騰她總比麻煩朋友好。

電話響得不耐煩了那邊才接聽,吵得幾乎震耳欲聾,王欥欥在那邊扯著嗓子說話,就跟警察叔叔拿喇叭筒勸降歹徒一個音準。我趕忙問她這是在哪兒玩呢,得到的回答是MIX。我說去找你行麽。王欥欥高八度地冷了我一句:“隨便你啊!”

掛了電話,四下無人,連解嘲的苦笑都省了,摸出根煙點上,抱著肩哆嗦著直奔地鐵站。

對於王欥欥間歇性的忽冷忽熱我早就習慣了,接觸越久我越發現我基本上屬於她的第三類接觸。第一類是她的閨蜜好友圈,第二類是她的同事兼追求者圈,實在找不到人無聊到郁悶的時候才會向我這個第三類伸出援手。

哦對了,王欥欥是我女朋友,我是她男朋友之一。

這個之一是我猜測的,其實我們交往以來,尤其是近半年時間,種種馬跡蛛絲早已經肯定了我的猜測。我懶得深究,心裏早就打定了分手的主意,戀愛關系基本處在彌留之際。實際上我主觀上已經和她分手了,只不過在王欥欥還不知道,當然也不是我多麽窩囊膽小就是開不了口讓她知道,只是……你也懂,一個長相甜美身材優質的女友總會讓人有太多留戀和不舍,所以分手的事兒就一拖再拖。不過這幾天我已經在醞釀一場驚天大談判,秉著當斷則斷不斷則亂的方針,打算找時間和王欥欥徹底決裂。

在地鐵上手機有短信提示,按鍵看,寥寥三字加一問號:好麽你?

又是那個陌生號碼,不理。

已經出了東四十條地鐵站的時候手機響了,王欥欥打來的,接了電話就聽出她那邊換了環境,暴躁的音樂背景換成車水馬龍了。我還沒張嘴,王欥欥直截了當地告之我甭去了,她們換地方了,要去哪還沒定,再聯系吧。

……看到了吧,這就是我女朋友,一個十分獨立自主的女性,改主意絕不事先跟我打招呼,讓我在南北城來回白跑是常有的事。

遙想一年前鬥膽追求她,又喜出望外地在一次酒吧豪飲完的迷醉中春宵了一夜後,我是不止一次地在內心發誓要對她如何如何好,怎麽怎麽愛,畢竟我和她在一起有點吃天鵝肉的意思。哪知道她這雙兒的包裝下竟藏著一顆建寧公主的心。而且都不用我細心觀察就已經可以感覺得到,我腦袋頂上這綠帽子已經足夠批發的了。

受夠了!必須分手!我心裏跟自己發著狠,站在地鐵口茫然四顧,單衣不遮寒,我在哆嗦又哆嗦後幹脆招手叫了輛出租車。司機打表後問我去哪兒,我說我想想,司機瀑布汗。

琢磨了一下,電話打給付裕。這時候就得找一個脾氣好又有充足空間讓我避難的俠義之士,付裕是最好的選擇,玩了幾年進出口,小有積蓄,據坊間傳言身價起碼幾百萬,但他自己沒承認過,貌似有錢人都這德行,寧可露點也不露富,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對我們來說已經是豪宅了,他竟然自己一個人住,你說他是人麽!對付這種有錢有地的土財主,就一個原則:騷擾。

手機通了,付裕的聲音略顯幹燥,悶聲憋氣地問道:“餵,什麽事?”

“靠,你幹嗎呢?生孩子啊?哼哼嗨嗨的。”

“拉屎呢。有話快說,別影響我運氣!”

“在哪呢?”

“廢話!洗手間啊!我騎你頭上拉你讓麽?”

出租車都快跳字了,我可沒心情花著車費陪付裕拉屎玩:“我問你是不是在家!”

“是啊。”付裕被我急躁得聲音一楞,利索回答後又是一聲重重的鼻音運氣。

我踏實了:“好,我這就過去,有事找你。”至於什麽事,路上再想,起碼先有個托詞。

“你來?寶爺,你快來!”付裕瞬間高八度,“骨頭從下午就來了,在我這兒耗到現在了!”

電話掛斷,我欣喜起來,有骨頭墊底就好辦多了,去了可以先聊他,審訊他,解決他,省得我絞盡腦汁琢磨個什麽借口找付裕了。

今晚遇到的這位司機大哥很安靜,看上去有心事,很憂傷逆流成河的感覺,讓我幾次想開口挑話題都沒好意思,正在沈默中變態呢,短信又來,還是那個陌生號碼,又是簡練句子:你不好麽?

我回了,反正也無聊,跟你聊一毛錢的:你好我也好。

然後手機短信就一直沈默到付裕家。

場面很沈悶。

骨頭垂著腦袋沈默在沙發角落;拉完屎的付爺神清氣爽,拿著遙控器不停更換電視頻道;我最郁悶,因為我是為了躲郁悶才跑到付裕家來想不郁悶的,誰知道正好遇到郁悶的人有郁悶的事搞得在場諸位都很郁悶。

付裕見骨頭不吭氣,伸手把茶幾上的電話分機扔給我:“給袁老二打電話催催!怎麽還沒到?讓他來擺平這個一晚懦夫斯基!”

骨頭黏著聲音嘟囔:“這不是找你們商量麽,找你們給我打氣來了麽。”

付裕眼睛瞪得跟門神似的:“還打氣?要不要我們幾個給你組個拉拉隊啊?”

“得了得了,”我撥著袁老二的手機,讓付裕停嘴,“骨頭這叫一朝被藏獒咬,十年怕吉娃娃,呵呵,誰讓他愛一回就得死去活來一回呢?”說著話那邊手機通了,“哎老二,在哪了?哦,你快點啊!我們這邊都傷停補時了!”

掛電話,向付總匯報:“在小天橋了,馬上到了。”

付裕仰天棚長嘆:“快來吧,我到極限了,再不來我怕我忍不住,骨頭就變骨灰了。”

骨頭擡頭飛瞟付裕,想反駁,那嘴跟案板上的活鯽魚似的,張合了一番,始終沒發出聲音。

骨頭不是人名,真名叫陳谷,從被朋友介紹認識的時候就喊他骨頭,我們也就這麽入鄉隨俗地喊下來。這很有氣魄的外號的由來,我也打聽過,據圈內傳言,當初陳谷經歷了人生最慘痛的一次失戀後一蹶不振。一米八的漢子,短時間內體重從一百六直接跌到一百零幾,惹得朋友們再見時都嚇一跳,以為埃及法老借屍還魂了,完全就是一幹屍標本啊!

而這一次骨頭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大,事情簡單,事態覆雜。

自從上一任女友毅然甩手離去後,骨頭便一猛子紮進絕情谷,整整自娛自樂了三年多。最近才終於宣布再次於茫茫雌海找到了真命天女,神秘女嘉賓名曰艾媚,居然還是網戀!倆人愛得如膠似漆,卻壓根兒沒互相見過活人。但真愛的力量是無窮大的,當兩人已經不甘心只用視頻眉來眼去後,艾媚毅然沖破網絡局限,掙開世俗枷鎖,可歌可泣地從上海來到北京一猛子紮進骨頭的懷抱。

本以為至此,這一幕將網戀進行到底的戲碼就可以圓滿結束了,但萬萬沒想到,失翁賽馬,焉知非禍。這就是今晚骨頭給我們帶來的爆料,本來是網絡梁山伯與祝英臺,忽然之間變成西門慶與潘金蓮了——那個艾媚,竟然有個本主!而那個本主——艾媚稱是前男友的男人——不知使了何種妖術,竟輾轉打聽到了艾媚的下落,並且終日電話騷擾要求重修舊好。但艾媚態度堅決,愛的是骨頭,將來要嫁的也是骨頭,要給骨頭一個幸福的家,為他生好多好多小孩……

於是本主惱了,近日將赴京找骨頭談判,據說還不是單槍匹馬地來,還要拉著三五好友牛頭馬面黑白無常來壯壯聲勢。骨頭聞訊後面不改色不屑一笑,轉身濕著褲襠飛撲至付裕家,進門就大喊:“請求支援!請求支援!”

實話說,和骨頭認識時間久了,偶爾會感嘆他前女友為何棄他而去,恐怕也是因為骨頭性格上一大缺憾——懦弱。這懦弱勁兒有時候真是能把人氣死,比如這次,艾媚前男友來談判,就去談嘛,談不好還談不壞麽?但骨頭就是沒底,不知道能談什麽,怕萬一談不好談輸了再簽個“喪權辱妻”條約什麽的。這麽說吧,骨頭要是大半夜遇到劫匪,肯定是大喊“呔!膽大的狂徒,我扔下錢包你饒我命來”的那種人,真不知道艾媚看上他哪一點了。

此刻,骨頭徹底堆在沙發上勵志無效,處於彌留。於是我和付裕也沒客氣,直接把他拉入視線黑名單,坐在一邊私聊起來。

付裕甩給我煙,拿著火柴給自己點燃,然後把火柴盒高舉著假裝幾次要扔給我,叼著煙笑,忽然一探身子:“哎你知道麽,大器要回來了?”

靠,這消息足夠我意外一下。

大器、付裕和我都是十幾歲時就混在一起的朋友,但這廝在五年前倚著留學的名義前往西方求財去了,至今沒榮歸故裏過,偶爾的電話也都是只言片語,尤其是近一年在電話裏說話都串味了,估計是和港澳臺同胞混太多了,說話跟舌頭上套只襪子似的。但知道他要回來,倒不折不扣是個驚喜。

“你怎麽知道的?”

付裕比劃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千裏傳音啊。他說他也給你傳了,你沒接。”

我剛要不平衡,瞬間坦然,繼而想起了下午被譚墩電話吵醒後,手機裏那個無法顯示的來電號碼,原來是越洋傳音的大器。

“什麽時候回來?”短信提示響了,我邊問邊掏兜。

“沒準信呢,就這三五天吧。”付裕看了一眼我手機,“誰啊?王欥欥叫春哪?”

我搖頭,短信還是那個陌生號碼,內容還在糾纏老問題:你好,我不好。

我把手機遞給付裕,讓他看號碼,付裕搖頭,忽聞旁邊一陣嘁嘁,骨頭佝僂著身子探過來拿煙,付裕一個搶斷把煙揣起來:“男人抽煙,太監抽什麽抽!”說完轉向我,“沒回吧你?不怕是騙子?”

我看看束手一旁可憐巴巴的骨頭,慈悲之心頓起,掏出煙盒甩給他,低頭邊回短信邊回付爺的話:“騙就騙,我現在這樣還能被騙什麽?沒錢沒車的,最寶貴的貞操都沒了。”

短信回的是:不好裝好。

回覆短信剛發出,頭皮瞬間麻了一下。付裕倒是提醒我了,靠,這陌生號碼不會是王欥欥吧?閑著無聊換個號碼拿我當愚人節過?

當初付裕曾評價王欥欥:因為天生漂亮,從小就沒受過欺負,被人一路哄著長大的,覺得男人都圍著她轉是無比正常的,所以跟男人說話從來不經大腦,傷了人都不知道,也不當回事。

時至今日,不得不感嘆付爺當初真是字字珠璣,高瞻遠矚,金玉良言,旁觀者清。

此刻,這陌生號碼的靈異短信,真的讓我懷疑是王欥欥的惡作劇,心緒就亂了起來,心不在焉和付裕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大器與往事。等了一會兒,那短信再沒回過來,倒是把袁老二等來了。

門鈴一響,付裕一個乾坤大挪移撲過去開了門,同時幹號:“老二你帶編織袋和鐵鍬了嗎?咱們把骨頭埋了吧,我受夠了我!”

袁老二信步進入,標志性的光頭使得客廳裏恍若明亮了許多,穿著件亞麻的布衫子晃晃走到骨頭面前,熊掌一拍:“咋地了哥們兒?讓人給煮啦?”

熊掌落肩,骨頭全身一個激靈,緩擡頭,目凝視,顫嘴角,哽咽出了一句典型怨婦座右銘:“老二啊,你說我這命,怎麽這麽苦啊!”

講述。單口講述。對口講述。七嘴八舌地講述。

袁老二聽罷來龍去脈,點頭,突然上前一把將骨頭從沙發上揪了起來,手托著他下巴直視:“多大點兒事?啊?你說這算多大點兒事?談個蛋!就告訴他,艾媚是我媳婦!你他媽給我滾回東方之珠去!”

我和付裕在一旁都笑開,雙雙緩緩拍手,點頭讚嘆:“二哥了不起,有文化,還知道東方之珠呢。”

骨頭被袁老二的氣勢所震懾,眼睛閃著希望開始瞪大,又忽地黯淡了一下:“二哥,那小子不是一個人來,要是艾媚也去的話,我怕……我怕在她面前丟臉。”

這算是交了實底了,我與付裕跟老二對視,表示理解,誰都怕在心愛女人面前丟臉,男之常情。

老二擡手拍拍骨頭的臉:“他能從上海帶幾個人來?這是北京!你怕個毛啊?強龍還壓不過牛頭犬呢!”

聞言,付裕馬上探身低眉順眼地憋笑:“二哥,是地頭蛇,地頭蛇。”

老二沈浸在自己的萬丈豪情之中,根本不理付裕:“我管他幾頭蛇!我管他是騾子是馬呢!不就是人麽!我們都去!”

……得,白誇他有學問了。

骨頭眼睛裏徹底變解放區的天了,“哢哢”閃著崇敬的光芒,一把握住袁老二的手:“二哥!你去我就放心了!他們要是不服,我就讓你替我教訓他們!”

“打架?”袁老二吼了一嗓子,“我借他倆膽兒!”說著話從褲兜裏刷地掏出一把黑色甩刀,直接摔在茶幾上。

嗯,這裏可以交代一下袁老二的背景資料了,看剛才他那一驚一乍的氣勢,想必看官們也猜到他肯定不是大學教授了。這光頭壯漢的真實姓名是嚴禁我們叫的,原因是真名太秀氣,難以啟齒,剛認識那會兒都叫二哥,混熟了之後也敢直接叫他老二了。

袁老二原來在密雲搞建材,這幾年和人搭夥弄了一個運輸公司,國產老百姓都知道,不管哪座城市,但凡搞運輸公司還能掙到錢的,起碼都得有點背景,黑的白的都能打上招呼,更深的東西我們不知道,老二也從來不炫耀,他說都是哥們兒而已,有事幫忙,沒事喝酒,互相知道多了沒什麽好處。

二哥這話,至今仍被我奉為交友準則。

讓我們再次回到事發現場,老二把那柄黑色甩刀擲到茶幾上,付裕眼睛就直了,幾步湊過去拿起來幾乎貼在鼻子上看,嘖嘖不停:“好玩意兒啊!二哥!這可是軍版啊!你還真是神通啊!”

袁老二明顯很受用的表情,故作不耐煩地擺手:“給你給你!給你這小富豪留著,被綁票的時候自殺用!”

事情基本敲定,袁老二帶著骨頭先行閃人。付裕讓我今晚甭回去了,轉身拎來一瓶全是洋字碼的酒和倆杯子。我問什麽酒,付裕邊倒酒邊搖頭:“說不明白,叫什麽拿破侖的,別人送的。”

我拿起杯抿了一口,笑:“喝白酒看度數,喝這洋酒就是看瓶子,我喝著都一個味,分不出好賴來。”

“別廢話了,開始吧,我都猜到了,不就是欥欥的事麽?”付裕給自己倒上,又扭頭問我,“哎,要冰塊麽?”

我把杯子遞給他:“你給我往裏面打個雞蛋得了。”

都笑。

聊起王欥欥,我就忍不住長籲短嘆,以為是天仙配呢,誰知道是畫皮。

付裕聽完我的感慨與陳述,馬上聲明無條件支持我的分手決定,又說其實周圍這些朋友背後都議論過,沒誰看王欥欥順眼的,嘴上無德不說,每次參加聚會都傲得跟雞立鴨群似的。大夥也議論過說我算是被制住了,自不量力地以為能和王欥欥這樣好高騖遠的女人白頭偕老呢,實際上是命中註定她玩我。

付裕說:“現在這樣,你這愛戀得還有個鳥意思啊?人家王欥欥壓根兒沒想在你這一棵矮樹上吊死,你在這跟她這麽耗著,你不是耗自己的青春呢麽?寶啊,不能這麽玩自己了,青春需要無悔啊!”

我一拍驚堂腿,這不就是一語驚醒植物人麽!於是借著酒勁於淩晨十二點十分當場給王欥欥發了短信:醒了聯系我,我們找個地方談談。

付裕在一旁拍手讚道:“純爺們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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