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天明走出巷子，走上大街，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著，左顧右盼找尋著納蘭兩兄弟。

剛才聽了王麒的一番話，燕天明看似平靜，其實心裏已經掀起滔天巨浪，三皇子敢對燕家下手，洪帝不會完全蒙在鼓裏，但是卻沒有阻止，這就代表的洪國的態度，雖然燕天明早就猜到是這樣，但是被證實的時候依舊還是震驚不已。

那可是五十年的苦功，無數人鮮血潑灑的不朽業績。

就這麽要被放棄？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真讓人心寒。

燕天明想到金秋宴後文錚單獨找他談的話。

……

“燕兄，你可知當下局勢。”

“大略明白。”

“洪帝北征乾國之心已決，無人能動搖，這場仗勝面很小，而且不管輸贏，你燕家絕對是先鋒，不要嫌我說話不好聽，洛軍死不死絕不一定，燕家卻難以再存在。”

“……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覺得你應該找個退路。”

“燕家就是我唯一的退路。”

“那就為燕家找退路。”

“……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也要為我文家找個退路，我文家也算是高門豪閥，洪國勝，下一個遭殃的就是我們，洪國敗，我們就是喪家之犬，我們境遇很相似。”

“你要與我聯手？聯手做什麽？”

“培植黨羽，在朝中獲得話語權，當然最重要的是，保證這場戰爭即使輸了也不會亡國，攔住一些居心叵測的小人。”

“然後呢？”

“第一步是擁有權柄，只有擁有了權利和力量，才能不被左右。”

“……你準備怎麽辦？”

“我會出仕，而你就需要埋下一些後手，無論是朝野還是軍界，但是最重要的一定是要隱匿消息和伏手的身份。”

“這個我早已在想，我們最後的目標僅僅是不被人左右？”

“可以更進一步，但是我卻不想，因為太累太危險。”

“那件事，的確太危險，若非逼不得已，沒有人會做。”

……

本還有些猶豫的心，陡然堅定。

他不能軟弱，否則他對不起燕家活著或死去的諸人，對不起十五萬只認燕字軍旗的洛軍，對不起南淮城外的萬軍墓林。

因為他是燕家長子。

納蘭兩兄弟，將是他的伏手之一。

納蘭兩兄弟在路上牽馬而行，因為人流太熙攘，所以無法騎馬而行，兩人左顧右盼，哥哥是在尋找燕天明的身影，弟弟則是在好奇地打量淮水關。

燕天明遠遠就看到納蘭兩兄弟，擠開人群向兩人走去。

在他看到納蘭兩兄弟的同時，一人也看到了他。

顧獨邪。

此時午時剛過沒多久，日頭當中微斜，正巧懸於燕天明正前方天際，陽光如芒，刺入燕天明眼中，晃出一片耀眼的白蒙蒙，燕天明不由微瞇起眼。

正在此時，他聽到了刀出鞘的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熟悉的狂笑。

森冷已經舔到臉上，寒冷的光芒比陽光更加刺眼。

不僅刺眼，而且刺膚。

燕天明悚然一驚，猛地後仰兼後退，撞開一個個行人，驚起一群群百姓。

森冷始終跟著他後退，光芒在右眼前醞釀。

燕天明不敢睜眼，因為一睜眼，僅剩的最後一只眼睛也會被刺瞎。

燕天明連拔刀的時間都沒有，只能被逼著不斷後退、後退和後退。

但是燕天明有六氣宮。

六氣宮中的修為都井井有序地等待著燕天明使用。

比如那一團雷雲。

燕天明輕輕開口，卻聲如雷震。

殺字雷出口，青雷崩開一直懸於面前的森冷。

燕天明壓力驟減，停步，睜眼，拔刀。

一氣呵成。

驚雀劃出冷弧，在劈來的吹雪刀身上帶起一溜火星，將劈向頭顱的吹雪蹭偏，乘篆直刺偷襲者的頭顱。

顧獨邪旋身後退，與燕天明拉開距離。

“又是你！”燕天明怒哼。

“上次未完，這次繼續！”

四周百姓一陣陣驚呼，遠處城衛軍跑步趕來，顧獨邪沒有時間可以廢話，抽刀再上，大雪刀在這早春季節卷出一蓬蓬鋒利雪花。

燕天明的霸道刀直來直去，招式不多，威力不弱。

兩人瞬息交手十餘次，在大街上翻翻滾滾激鬥，不知不覺靠近了納蘭兩兄弟。

顧獨邪心中驚異無比，沒想到才短短十多日沒見，燕天明的功力再次上升，雖然依舊不是他四品內固境的對手，但卻能在他的疾攻下支撐著不落下風。

顧獨邪心裏泛起挫敗，挫敗導致不忿，不忿導致惱怒，惱怒導致他出手更加兇厲。

大雪刀，雪漫山。

漫天大雪飄落，為褐黃的山巒披上銀裝。

這些雪花都蘊含了刀氣，片片鋒利。

燕天明則是那座被雪覆蓋的山。

衣衫破碎，燕天明全身堆滿了雪花，順著身軀落下，在青石板上刻出一道淺淺刀痕。

他知道自己是那座山，於是不動如山。

調動了土宮的霸道刀意和火宮的大玉陽，二重樓刀意阻擋了雪花的侵蝕刻畫，那大玉陽呢？

燕天明是一座山，一座火山。

大玉陽噴薄，便是火山爆發！

渾身雪花瞬間融化，燕天明暴起出手，開滄瀾。

顧獨邪格在身前的吹雪連連嗡鳴，顫抖著消卸這一刀的勁力刀氣，顧獨邪蹬蹬大步後退。

顧獨邪沒有意外，他雖然狷狂，但不驕躁，很有耐心，像是獵人。

是的，他認為自己是獵人，伏三日，射一箭，一箭便奏功。他在淮水關等了燕天明遠遠不止三日，腦中演練了不下百遍燕天明的應對之策。

沒有出乎他的意料，至少沒有出乎太多。

顧獨邪有應對之法，吹雪震動驟停，在後退中平淡無奇向前一刺，刺在空處，如果說一定有什麽特別之處，那就是這一刺十分果決十分快。

快得帶起了一陣雪風，刺向了燕天明。

大雪刀，吹花雪。

一陣雪風裹挾著稀薄雪花襲向燕天明，席卷五丈之內。

燕天明沒有正面對抗這股雪風，轉身飛奔到楞楞的納蘭兩兄弟面前，將兩人推出雪風的籠罩範圍內。

雪風到來，吹襲他的肩背，雪花如梅，被風卷得紛亂，嵌入了燕天明背上血肉裏。

燕天明單純以內力抵抗，背上頓時鮮血淋漓。

此舉大出顧獨邪意料，讓他的下一招沒辦法使出來。

但是他找到更好的辦法，吹雪一卷，襲向被推開的納蘭兩兄弟，刀光森然，將兩人的臉色映得慘白。

燕天明怒吼，抱樸回卷，吸力將顧獨邪的吹雪扯偏了，擦著納蘭桂寒的鬢角而過，割下了幾縷鬢發，納蘭桂寒驚得大哭。

“無恥！”燕天明眼神陰沈，驚雀雲走起手，瞬間閃到納蘭兩兄弟身前，隔住顧獨邪，居調連抖，刀尖連連擺動，彈開多次吹雪劈斬刺，一式通達逼退顧獨邪，代價是腹部多了一條猙獰刀傷。

衛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已經能聽見人群外的呼喝聲。

顧獨邪沒有多少時間了，所以殺招疊出。

芥子雪、大雪崩、雪漫山……

許多眼花繚亂的大雪刀招式重疊在一起，如同紛紛落雪，落到地上不會即刻消融，而是會不斷疊起，直到形成厚厚的雪原。

厚厚的雪原，是顧獨邪的刀勢。

千堆雪！

沛然莫禦。

燕天明毫不猶豫雙刀齊出，驚雀鋒銳，沐夜霸道，內力盡數提起。

但還是擋不住這一刀。

燕天明胸前血肉炸開，鮮血伴著肉糜碎骨爆成一朵血花，傷口雖未通透，但也是一個大洞，肋骨崩飛，能見到心肺微微跳動。

木宮中二十顆草盡數爆碎，生氣瘋狂湧出。

血霧彌漫，沒有人能看到燕天明胸前的可怕傷口迅速合攏，肋骨在哢哢聲中再生，恢覆如初。

血霧散去，顧獨邪沒有預料中的得意狂笑，只有不敢置信的震驚。

燕天明胸前衣衫碎裂，但是沒有任何傷口。

血霧是從何而來的？

“我還沒死呢。”燕天明艱難一笑。

衛兵終於擠入了人群，一見是燕天明遇到了強敵，不由分說便拉弓射向顧獨邪。

顧獨邪撥開陣陣箭雨，趁著衛兵合圍之前跳上樓閣檐臺，在樓宇間跳躍脫逃。

逃跑中的顧獨邪依舊恍然在夢中，不明白燕天明到底做了什麽，為什麽毫發無損。

燕天明長呼一口氣，不待一幹衛兵詢問，強打著精神拉著納蘭兩兄弟就鉆入人群離開。

他心裏全是慶幸，隨著他修為的增長，修覆身軀所耗的生氣將會越來越多，二十顆草的生氣，恰好修覆剛才的致命傷勢。

“真是個危險的人。”燕天明看著顧獨邪逃離的方向，眼中盡是凝重，莫名感覺他還會再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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