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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萬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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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淮平原廣袤千裏,青草鋪滿大地,放眼望去青翠之色綿延千裏,其中偶爾會突兀地出現裸露出黃土幾大片空地,那是洛淮邊軍騎兵平時訓練馬術、刀術、陣型的訓練場,草地被馬蹄踩踏成了黃土,泥土翻卷坑坑窪窪。

今日便是軍演,燕天明早早就在淮水關上觀看了。

他目力出眾,遠處的情況他看個一清二楚。

遠處洛淮平原上軍帳密密麻麻連綿幾裏,一群群騎兵在平原上馳騁,馬蹄疾如風,轟隆隆的聲響連淮水關這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戰馬身上的肌肉棱角分明,隨著奔馳如流水般活動,充滿了力量的美感。馬背上的兵士皆身著寒光森森的精鐵甲,彎身伏在馬背上,減小沖刺的阻力,手中的長矛大刀或勁弩強弓始終對著前方,訓練有素。

遠處看去平原上的騎兵就好似密密麻麻的蟻群相互追逐,乍看似乎混亂,細看卻能發現騎兵的進退之間暗含規律,騎兵們隨著點將臺上燕狂風令旗的變化來變換各種陣型,如同黑色的波浪起起伏伏。

洛軍訓練有素,是洪國最強的軍隊。

在離輕騎不太遠的地方,靜靜地停著一隊三千人的黑甲騎兵,身著重甲頭帶鐵盔,沈默著不發出任何聲響,只有黝黑的重甲上偶爾會溜過一絲亮光,與另一邊熱鬧的萬騎奔騰的完全是兩個極端,淮水關上看熱鬧的人們早已註意到這支沈默的騎兵,議論紛紛。

黑甲騎兵前方立著一名沒帶頭盔的束發小將,長槍橫馬,披風獵獵。

燕天明遠遠就認出了那年輕小將,三弟燕天雲,燕天雲身後的三千重騎是洛淮邊軍的精銳,也是唯一的重騎——黑煞重騎,號稱洛淮邊境最強重騎,曾經三千重騎破乾國萬軍。

這支重騎由洪國耗費眾多資源培養而成,每年保養的花費巨大,可以說是洪國從牙縫裏節約出來的錢全部都投入其中,幾乎掏空國庫。這支重騎也是不負眾望,是洛淮邊境的一道鋼鐵防線,讓乾國多次鎩羽。

這黑煞重騎直屬於燕九殤大帥,重騎統領是燕家派系的一名老將,燕天雲多年軍旅,也只是做到百騎長。

燕天明望著那英姿颯爽的小將,輕輕一嘆,如今三弟與自己關系疏遠,哪裏還有以前自己風光時來得親密。

點將臺上除了打著旗語的燕狂風,還有幾人,燕家老帥燕九殤,大洪帝皇洪遠圖,還有在大洪皇帝背後站著的大皇子洪祿平和一名紅袍老者。

燕九殤眉發軒白,眼神炯炯有神,雙眉微皺,嘴唇緊抿,一看便知性子嚴厲,多年軍旅在他臉上刻下了道道風霜皺紋,但腰背依然挺拔,不怒自威。

大洪皇帝洪遠圖倒是眉目和藹,指著臺下的萬騎並發,與旁邊的燕九殤說著話,雖然臉上笑瞇瞇的,但是身上的帝王威嚴卻是怎麽也掩蓋不掉的。

站在一旁的洪祿平,長相平平,身著江州軍制式甲胄,不言不語立在一旁,乍看之下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但卻不會有人小看這個曾經一人戰百騎的大皇子。

紅袍老者身材高大,淵渟岳峙,風姿出塵,但最惹人註目的還是他長及腰部的胡須。

燕狂風旗語一變,五千輕騎緩緩行出陣列,換持木槍,遙遙正對著三千黑煞重騎。燕天雲緩緩戴上頭盔,提起木槍,驅馬緩緩前行,三千重騎跟在身後,漸漸由慢到快,展開了沖鋒,馬蹄翻飛,目標正是那對沖而來的五千輕騎。

兩軍相對沖鋒。

三千重騎猶如一條出閘黑虎,沖鋒中帶著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轟隆隆的馬蹄聲猶如響徹雲霄的戰鼓,遠在淮水關的燕天明不由屏住了呼吸,感覺自己的心臟隨著馬蹄轟響而震顫著,兩股洪流迅速接近,燕天明仿佛嗅到了一絲若有若無血腥氣。

好強的煞氣!

“殺!”兩支騎兵同時大喝一聲,慘烈激撞,瞬間就是一片人仰馬翻,即使木槍沒有什麽殺傷力,但是裹挾著沖鋒之勢,輕易就能將人戳飛落馬。

輕騎瞬間潰不成軍。

淮水關上頓時一片叫好聲。

燕狂風旗語再變。

兩支萬人騎兵出列,一隊是洛淮輕騎,一隊是周天象帶來的錦州輕騎,兩隊人馬都身披黑衫,手持強弓背箭壺,箭頭被去掉,換成了沾了石灰的棉布。

隨著燕狂風令旗一揮,兩支騎兵同時發動,繞著對方游走,並行前行,互相潑灑著箭雨,不時有人被箭射中,在黑衫上留下一個個白點,被射中的騎兵自覺撥馬離隊。

兩支輕騎猶如兩條游龍,在平原上翻滾纏繞,蜿蜒而行,互相爭鬥。隨著越來越多的騎兵被射中,這兩條游龍越來越小,最後只剩下兩人兀自爭鬥不休,箭壺空了也沒能奈何對方,在此期間淮水關上的喝彩聲一直不絕於耳。

接下來是五萬人的戰陣演練,浩浩蕩蕩,確實是猶如銅墻鐵壁,叫燕天明看的心旌神搖,再想想自己,不由又是一陣輕嘆。

十歲的那次游歷,看遍了邊境的顛沛流離,靠在豪門大族外墻下餓死凍死的人數不勝數,還有那些為了一頓安飽而叫賣親生孩兒的人,還有那些衣衫襤褸在街邊乞食的人兒。

這些都是戰禍,也是朝堂無能之禍。

他深深被震撼,回家大病一場,後來再看那些兵法兵書刀槍劍戟只覺無比的反感。

於是他選擇了另一條路,棄武從文,即使被家中長輩鄙棄,也沒有改變。

本來還有些愧疚,但是後來燕家燕天谷燕天雲在軍伍中站穩了腳跟,燕家後繼有人,他也是沒了憂慮。

燕家為洪國守了五十年的國門,但是朝堂之上誅心的話語實在是不少,什麽“洛州王”“燕家軍”,一幹文官罵的罵吵的吵,這些自以為天下安定在己任的文人們最是煩人,所以洪國軍政兩界相處一直不好,所以在燕天明想要棄武從文的時候才會有這麽大的失望。

燕天明的目的不是成為那些打嘴炮的文官,而是想整飭朝綱,讓那些對燕家的罵聲徹底消失,只是家族裏的人,都不理解。

洪國和乾國已經停戰五年,誰知道下一場戰爭什麽時候會打起來,燕天明其實比別人看的都遠,他只是想讓烏煙瘴氣的朝堂安分一點,讓世間人能活的好一點,盡力平覆燕家開戰後對百姓的傷害,也算是幫助了家族吧。整飭朝綱,讓那些文人能閉嘴,至少不要打擾到在前線奮戰的親人們,這樣也算是保護了親人們吧。

這是他棄武從文的原因。

只是沒人理解,也沒人願意聽他解釋,如果家裏人能支持,說不定燕天明現在已經在朝堂上風生水起了。

可惜啊。

不知何時便要到來的戰爭,是他心頭的一根刺,因為選擇了棄武從文,卻又沒有任何成就,他幫不上任何忙。

軍演浩浩蕩蕩,引人入勝,不知不覺已是日上三竿,早上的騎戰軍演結束,圍觀的淮水關居民們各自回家吃飯,等著下午的淮水水軍軍演,不少人為了占個好位置早早便搬了凳子去淮水旁等著。

燕天明走在淮水關的街道上,淮水關是洛淮邊境的大門,是洛州騎兵駐紮之地,街道寬廣但是稍顯蕭索,兩側商鋪只有不到一半開門營業,畢竟是邊城,不知哪日就會迎來戰火,定居於此的人自然不會太多,更多的是過往的行商,所以客棧旅館倒是甚多。

燕天明擦了擦頭上的汗,看了一早上的軍演,口幹舌燥腰酸背痛,苦笑一聲身子太弱,正想要找個茶館喝口茶,順便消磨一下時間,小歇一會好去看下午的水軍軍演,這時卻聽到有人叫住了他。

“這位小哥留步,貧道見你眉心發黑,恐怕近期會有血光之災啊。”

燕天明臉色一黑,轉頭看去,一名仙風道骨的老者坐在街邊的算命攤後,身著鵝毛大氅,白眉白發白須,正向他撚須微笑,那模樣,要多出塵有多出塵,倒是把原本不耐的燕天明給震了一震。

“這一身行頭,也太下血本了吧。”燕天明看了看破破爛爛的算命旗子,再看了看好似謫仙的老者和算命攤上擺著的一杯熱氣裊裊的熱茶,只覺得自己不能很好地理解這個世界。

“咳咳,這位老人家,”燕天明好一會才回神,訕訕問道:“你要招攬生意我能理解,但是你隨便拉住我就說我有血光之災,是不是不太厚道。”

那老者翻了翻白眼,語氣不善道:“信則有,不信則無,你不信老道,那你便走開。”

這下燕天明倒是有些好奇了,摸摸頭問道:“老人家你當真會算命?莫不是坑我的吧,嗯,看這一身行頭倒是不像江湖騙子,誒,不對,老人家你這大氅該不會是拿鴨毛編的吧。”

老者氣的噎了一聲,看著燕天明說不出話來。

“好好好,”燕天明見老者氣得臉色泛紅,怕他一口氣上不來就過去了,連忙道:“我相信老人家你肯定能前算五百年後算五百年,老人家你快幫我算算。”

“呼,”老者喘了一口粗氣,哼道:“沒那麽誇張,不過求我算命的人倒是能從這淮水關排到乾國去,你這小子占了多大便宜你都不知道,貧道堪稱神算,從來沒有算不準的,我……”

“是是,算不準不要錢是吧,老人家你放心,準不準我都會給錢的,快來算算。”燕天明急急打斷他,把手伸到他面前,只想讓他隨便算算,然後給錢了事。

這世上哪裏還有我這麽好的人吶,燕天明心中暗嘆。

那老者連翻幾個白眼,一臉不忿,氣呼呼抓過燕天明的手,掐指算了起來。

老者掐指算了一會,正當燕天明不耐時,發出一聲輕咦,撚須點頭道:“老道的確沒有看錯,小哥掌紋呈散亂之象,想來曾是遭逢大變,你印堂發黑,近期必有血光之災,或是你自己,或是你的親人。”

燕天明臉色一變,甩脫老者的手,怒道:“我與你素不相識,你怎地如此詛咒於我。”

“信則有,不信則無。”老者神色淡淡。

燕天明臉色發黑,怒道:“胡說八道。”

“世人便是如此,好聽的就信,不好聽的就不信,偏聽偏信。”老者也不看他,端茶輕輕喝了一口,一股仿佛藤蘿的清香彌散開來。

“哼,說的好聽,我看你的大氅就是鴨毛做的。”

“噗。”老者嗆了一口茶,擡眼想要瞪燕天明一眼,卻看到燕天明已轉身走開了,算命攤上放著一塊碎銀。

老者呆了一呆,袖子一卷將碎銀收起,端著茶杯慢悠悠地離開。

燕天明轉過街角,臉上的怒色瞬間收斂,平靜的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他擡手摸了一下鼻子,輕聲自言自語:“東南青藤葉,非富即貴,此番為何見我?”

那已走出老遠的白氅老者,臉上突然浮出一絲微笑。

“小子不笨,老夫竟然差點看走眼,一塊碎銀換一條命,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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