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無月彌很喜歡的一個作者說過，有些故事仿佛註定，不是因為偶然，也不是因為錯過，而是一個解不開的結。

那個人還說過，如果它恰好是場悲劇，那麽它的悲劇在故事開始時就已經註定。

音無月彌聽完對面幽靈講述的故事後，忽然就想起了這麽兩句話。

她在和幽靈對上眼的時候就放開了丸井文太的手，少年看著自己的手心有幾秒的悵然若失，但很快就呈保護態勢站在了她的斜前方，非常謹慎地看著對面那個穿著立海大校服的幽靈少年，即使對方的表情看起來比他們還要害怕。

“我覺得我是夏目看多了產生了幻覺……丸井你快告訴我我是在做夢，他沒有說自己和妖怪相戀，也沒有說自己因為逐漸看不見妖怪而選擇了自殺變成靈體，還被妖怪拋棄了——”

“音無……你不要用這種語氣刺激他好嗎……”

對面白色半透明的幽靈少年在聽見她所說的“拋棄”之後整個人陷入了更加消沈的狀態，原本就哭喪的臉變得更加失落了。

幽靈少年說，他第一次遇見那個和外面其他的女生一點都不一樣的、既單純又不做作的女孩是在國中一年級開學那一天，盛開的櫻花樹下，那女孩穿著白底櫻花的和服悠悠然從樹上落到了他的面前，帶著一股櫻花的清香味道。自此之後，他們每天中午都在那棵樹下碰面，她坐在他身旁笑嘻嘻地看他吃午餐，被問到是誰，她也只是笑笑，從來沒有回答，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說過。

他說知道那女孩是妖怪是國中二年級的某一天，在此之前他只知道她會隨著季節換上不同顏色的和服，也隱隱有預感她不是普通人，卻從未想過她不是人——是那天一對在那棵樹下摟摟抱抱的小情侶證明給他的，因為那女孩明明就歪著頭站在他們面前，他們卻還是那樣的旁若無人。不，其實並非旁若無人，而是他們根本就看不見她。

那一天，穿著淺綠色和服的少女頭一次在他面前逃離，滿臉都是痛苦的神色。

也就是自那一天起，他發現自己眼中的那女孩，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最後一次和她說話，是在他幾乎就一點也看不見她的時候，也就是對著那身影模糊地好像幻影一樣的女孩說完了那句問她名字的話之後，他就再也看不見她了。不止看不見，也聽不見、摸不著了。

“但是，我自殺之後成為靈體再來到這裏，每日呼喚尋找，她卻再也沒有出現過。”幽靈少年苦笑著垂下了頭，眼瞳中是濃重的不甘願，“我只是想要知道她的名字，叫一次她的名字，從認識起，我竟從未知道她的名字……即便她根本不需要我，不需要我這樣一個無所依靠的人類靈魂——”

音無月彌皺著眉頭沈默了良久，忽然開口：“吶，你以為變成靈魂就可以和她在一起嗎？人妖殊途，最終結果也不過是你渡過三途川轉世輪回，而她在痛苦中度過於人類而言非常漫長的一生。”

“你說，她痛苦？她明明就拋棄了我——”

“你知道為什麽你還沒有轉世嗎？”黑發的少女歪了歪頭，自顧自地解釋起來，“這所學校因為多學生出入，整塊地域的靈力非常強大，你被這些靈力所滋養，才能保持如此完整的靈魂模樣，但是妖怪的體質會自動吸收周身的靈力，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幽靈少年還未出聲，丸井文太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說如果那只妖怪出現在他面前，他就會——”

“魂飛魄散，恐怕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音無月彌淡淡道，“當然，你也可以選擇讓她直接吃掉你，雖然對你而言，在生理上會感到有些痛苦，但總比作為靈力被直接吸收了好……當然這個前提是你還想見她，而不是不再執著於無妄的執念去輪回轉世。”

幽靈少年直視著她的眼睛，眼中沒有一絲猶豫：“我想見她。”

“既然這樣，我想那女孩也沒什麽可猶豫的了。”音無月彌忽然轉過身，向著身後大片虛無的黑暗緩緩開口，靈力伴隨著語言一同水紋一般地向外擴散開來，“你聽見了吧，那個男孩說，寧願魂飛魄散也想要再見你一面，想要知道你的名字。”

她面對著的樹林忽然一陣“沙沙”的樹葉響。

身著白色和服的少女悠悠然從陰影中走出來，鬢間別著一枝盛開的櫻花，明明在櫻花已經雕零的四月下旬，卻綻放地仿佛初春模樣。眉眼嬌柔如櫻花的少女對音無和丸井兩人悠悠然彎腰施禮，沒有說話，只是淺淺的揚著唇角，但明顯是在表達自己的謝意。

爾後，她一步一步走向那等了她十年，也被她默默遠看了十年的少年，輕盈的聲音好像櫻花飄落一樣溫柔：“大人，您十年前問妾身的問題，妾身還未給您答案——”

音無月彌和丸井文太默契地同時轉身離開，把時間留給時隔十年、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面的一人一妖。

兩個人肩並肩走了很久，直到遠遠看見路燈下好像在等著他們的仁王和切原，丸井文太才調節氣氛似地開口：“原來她才是櫻花妖啊，最初見面的那個時候我還以為你是——”

“很痛苦吧，”音無月彌沒有接話，只是自顧自地說道，“喜歡的人先是發現了自己不是人類，然後變得漸漸看不見自己，後來又成了自己只能遠遠看著的靈魂狀態，到現在竟然還要吃掉他，那女孩一定一直痛苦著……”

丸井文太楞了楞，絞盡腦汁才想出了安慰的話：“我覺得不是這樣的，也許，她會覺得只是看著，就很幸福了。”

“會是這樣嗎……”音無月彌低著頭有些出神，沒想忽然被人正面一拍肩，嚇得她一把抱住了身旁的少年的手臂，滿臉都是驚恐。

然而一擡眼見是切原赤也，她便又抽著嘴角放開了身邊那個一晚上被她抱了好幾次的紅發少年，雙手掐腰滿臉不滿：“你幹嘛嚇我啊。”

“……你這樣一身白衣服忽然跳起來才比較可怕吧。”被她大幅度動作有些嚇到的切原少年忙不疊地吐槽。

“還不是因為你在我想事情的時候拍我的肩——”

“看樣子，小月彌你們真的抓到了幽靈啊、噗哩。”

“是啊，還幫了個忙讓他和他喜歡的人見面了。”即使最後是個讓人感到悲傷的結局。

“哦？”小海帶頓時星星眼地看著她，“音無前輩和幽靈交談了嗎？是個什麽樣子的幽靈？果然是很可怕很大、像是虛的那種吧？難道音無前輩你是——”

“這個世界可是不存在死神的喲切原君。”音無月彌幹脆利落地打斷了他的話，“那個幽靈就是十年前自殺的學生的靈魂，也還是他死去時的模樣。至於我，”黑發藍眼的少女擡手打了個響指，雖然尷尬的是並沒有打出聲音來，她還是故作鎮定地說完了接下來的臺詞，“我是被神選中、被賦予了維護世界的愛與和平重要使命的人，也就是愛的戰士。”

“那你是不是還可以變身？”繼續星星眼。

“……倒是可以啦，不過太消耗體力了。”嘴角一抽。

好像話題要跑到奇怪的一方面去了。

“誒誒誒？那下一次音無前輩變身的時候能不能叫我去看看？”

“……如果你恰好能遇上的話。”

丸井文太在一邊無奈地看著兩個人的互動，一直想著應該怎麽插話進去轉移話題卻始終沒有找到機會，結果半天沒等到助攻的音無少女就在對面切原少年一句話才結束的間隙，非常幹脆地轉移了話題。

“說起來，校園戀情原來是真的存在的啊，我以前都只在小說裏看到過，竟然還會這麽的虐戀情深，我還以為只是作者杜撰出來的——”

“聽說小月彌之前沒有在學校上過學，全都是由家教來授課的、噗哩。”

“不是哦，我以前在學校上過學的，不過沒上多久……也就一個月吧，就被哥哥帶回家了，說是我更適合家教，不能一個人離開家裏。”

“哦？為什麽？”

“一開始不少女生就是看我不順眼的樣子，導火索則是某一天一起來接我的六個哥哥一個姐姐。可能是嫉妒我的哥哥們太帥氣了吧，第二天我來到學校的時候就發現，我留在學校裏的所有東西，包括課本和衣服，還有體育課時摘下來就放在櫃子裏忘記帶回去的項鏈，全都被弄壞了。”

“這是……欺淩事件嗎？”

“那個時候我完全沒有這種概念嘛……其他東西倒是無所謂，但是那條項鏈是哥哥送我的生日禮物，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所以我去找老師查了錄像，老師也配合地讓那幾個女生叫家長去學校。結果那天傍晚放學的時候她們就把我拉到了女廁所去。”音無月彌努努嘴，“我記得好像肋骨斷了一根吧，外傷也蠻嚴重的，臉上被劃了一道傷口，差點傷到眼睛……你們別用這種表情看著我啊，那是我第一次去上學，差不多也是第一次接觸家人以外的人，性格軟的沒話說、餵、丸井你的表情，你想死一死嗎？”

然而切原赤也似乎非常執著於她所講的自己的經歷：“吶吶然後呢？然後音無前輩你就覺醒了能力懲罰了那些女生嗎？”

“……你真是動漫看太多了，我的戰鬥力自始至終都是渣渣。”黑發的少女嘴角一抽，“那天之後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就是醒來之後哥哥送了我一條新的項鏈，還告訴我，我再也不用去學校上學了，以後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最好可以任性一點，他們都為我善後的。”

丸井文太試探著開口：“那麽、那幾個女生……”

“老實說我不知道，我哥哥做事和我爹地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就是那種‘人若犯我一毫，我就還他個幾千幾百萬’的類型。”音無月彌歪著頭，“也許是舉家被空投進大西洋了吧。”

“誒？！真的嗎？！”切原赤也還是滿臉興奮的樣子，仁王雅治倒是只帶著笑沒有言語。

丸井文太則是微微皺起了眉，他知道她那些話的真實性，只是不清楚此時自己心裏的感覺，到底是在擔憂曾經被欺負的她還是在抗拒她家人的那些做法。

切原赤也還在不停地追問他們所遇見的幽靈少年的故事，於是行進方式就變成了少女和頭發卷卷的少年走在前面，笑容奇妙的白發少年和滿臉糾結紅發少年並行走在身後。臨近校門口的時候音無月彌正好和切原赤也添油加醋地說完剛剛那故事的結局，她把那故事描述成了一個非常淒美而虐心、延續了十年的愛情故事，被她的誇張描述所感染的那個卷發的少年雙眼濕潤，半響忽然一本正經地吐出來一句：“以後音無前輩請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音無月彌茫然地眨了眨眼：“哈？”

“因為音無前輩是愛的戰士啊！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看不見了——”

“我是真正的人類好吧……”黑頭發的少女郁卒地捂住了額頭，擡頭望天，忽然一怔，匆忙地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又長舒了一口氣，接上自己的話，“不過啊，作為中國人，我本來就是習慣於直呼別人的名字的，叫你赤也也沒有關系，你也可以直接叫我月彌。”

“是！月彌前輩！”

真是可愛的後輩啊……音無月彌看著比她高不少的少年，眼中卻是在看弟弟的寵溺。

以及，既然連才認識的學弟都可以直呼名字的話，那丸井也可以——

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悄然跳躍到第二天的零點零分，音無月彌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用絲帶花封口的印花紙袋，拎在手裏遞向了面露驚訝紅發的少年。

“餵，這是給你的。”忍住了心底的那點莫名的悸動，對著少年的視線，狀似隨意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文太。”

這是她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他看著她的唇輕輕嘟起，像是花蕾綻放一樣又輕輕張開，發出“bun”“ta”那兩個清晰而簡單的音節，明明很多人都曾那樣叫過他，他卻是第一次覺得那兩個音節這麽好聽。

一頓，她忽然綻開笑顏，伴隨著忽然撥開重重雲層露出光輝的那輪圓月一起，清澈的藍色眼瞳裏只有他的影子：“生日快樂，文太。”

作者有話要說： 尷尬癌都要犯了……

哦對啦今天是龍馬的生日~雖然今天已經快要過去了……

諸君平安夜快樂以及聖誕快樂喲~

【假裝這一章是聖誕禮物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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