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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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顏希被這通電話氣得雙頰發紅，眼睛也濕濕的，都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指責秦允自作主張了，不耐煩地掃他一眼：“幹什麽呀。”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想當然地以為自己說的一直是法語呢。
秦允也掃她一眼，將她的手機塞回到她手心裏，考慮到後面還站著幾個人，就壓低了聲音對她說：“爺爺叫你回去一趟。”
孟顏希看他神情嚴肅，也就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我明天就去。”
秦允以不容反駁的口吻說：“現在就去。”
孟顏希詫異地看了看他，忽然望見他身後，宋楚渝沈默地站立著。他看著她，眼睛很明亮，神情卻是莫測的。
大約是燈光的問題吧。孟顏希正這麽想著，就聽見秦允說：“這幾天你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打電話也打不通。”
“我最近都沒有用手機，今天早上才發現沒話費了。”
秦允“嗯”了一聲，竟然還是沒有擺出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那走吧。”
他拉起孟顏希就走，經過宋楚渝身邊時，果然被攔住了。
宋楚渝攥著孟顏希的手腕叫她：“顏希……你先聽我說幾句好不好？”
孟顏希不免感到些奇怪，她剛才親徐子瑞，他不可能沒看到吧？為什麽不僅沒有生氣，反而低聲下氣的——
秦允目不斜視，冷冷地吐出兩個字：“讓開。”
宋楚渝慢慢地、慢慢地松開了手。
孟顏希見了，心裏不由得忐忑起來。好在又走了幾步，經過徐子瑞身邊時，他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接著她就上了秦允的車。
……
吊燈的光芒幾乎要刺得人睜不開眼。
孟顏希怔怔地坐在沙發上，有些說不出話來。
是被秦允的怒吼驚醒的：“你他媽找我弄那個藥的時候怎麽不說是給顏希用的？現在沒膽子了是不是？！”
孟顏希擡起眼，就看見秦允惡狠狠地揪著秦靖雲的衣領，緊緊捏著拳頭像是想打他，卻無奈，秦昭按著他。
秦靖雲皺著眉頭，不甘示弱地和秦允對視著，忽然轉頭看向孟顏希，叫她：“顏希，哥哥不是想害你，楚渝是真的喜歡你，對你也好——”
低低的悶哼聲響起。
秦允只用了一拳，就將秦靖雲打翻在地。
孟顏希嚇得跳起來，想去拉秦允，卻沒料到他扭頭就是對她一頓劈頭蓋臉的罵：“你還有臉拉我！你被人家上了不會跟我說啊！！”
眾人又驚又詫，連一直沒開口的老爺子都沈著臉用力拍了拍桌子，破口大罵：“你這是對妹妹說的話嗎？混賬東西！”
孟顏希低垂著腦袋，悄悄抹了抹眼淚。
秦允咬牙切齒地踹了秦靖雲一腳，轉身就拽著孟顏希奪門而出。老爺子沒發話，自然沒人敢攔他。
走出書房，秦允將她帶到自己的房間，粗魯地幫她脫掉厚重的外套——方才她來得急——然後冷著臉說：“今天晚上你和我一起睡。”
孟顏希含著眼淚看了他一眼，突然撲進他懷裏，發出小聲的啜泣。
“哥哥……”她哽咽地叫他，“你不要生我的氣……”
他哪裏是生她的氣了，他是生自己的氣啊。秦允閉了閉眼睛，攬著她坐到床沿上，一邊撫摸她的頭發一邊笨拙地哄她：“哥哥剛才太生氣了，說的話很難聽，你不要……”
孟顏希聲音中帶著哭腔：“我知道。”
秦允抱著她冷靜了一會兒，低低地開口說：“老爺子叫我去見宋楚渝，問他有沒有你的消息，要是我早知道這事兒，我一定……”
他忽然頓住不說了。
孟顏希吸了吸鼻子，將他抱得更緊。
“以後——以後你要記得，什麽事情都要和哥哥說，好不好？”
“我還以為是自己的問題……”
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孟顏希就委屈起來了，又想起徐子瑞問自己時，自己是如何信誓旦旦地說宋楚渝不會做那種事——然而他就是這麽回報她的信任的嗎——她回想著徐子瑞那天的怒氣，更加淚如泉湧了。
秦允不想她一直哭，就問她別的事情：“那是徐子瑞吧？”
孟顏希“嗯”了一聲。
“你怎麽和他攪到一起去了？”
孟顏希不說話。
她不說其實秦允也猜得到，摸了摸她濕漉漉的臉，他輕聲說：“好像是上次在書房裏，你跟我說想和宋楚渝分手，有傭人聽到，告訴秦靖雲了……他和宋楚渝關系一直很好……”
孟顏希怯怯地去拉他的手，小聲說：“你不要生氣了，我……其實我都這麽大了，這種事情……”她卷曲的睫毛微微顫抖，“他確實對我很好的，我遇到事情總是猶豫……要是我果斷一點，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秦允的聲音又轉冷，似寒冰，似利刃，“你以為你果斷一點，他就不會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了嗎？整個京城，誰不知道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說到底他現在說的話，還是帶有很強烈的個人感□□彩的。確實，整個京城，都知道宋楚渝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誰又不是如此呢？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左右，有傭人來敲門，隔著門小聲地通風報信：“宋公子來了。”
秦允沒應聲。
等外面的人走了，他突然說：“宋楚渝有個孩子。”
孟顏希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有什麽？”
“柳絮絮給他生的，就是他那灰姑娘前女友——當年宋楚渝的母親棒打鴛鴦，還真以為自己把人家弄流產了，以為人家是在害怕之下遠走他鄉，其實呢，那女人是躲到國外生孩子去了。”說到這裏他不屑地撇了撇嘴，“全都不是什麽好貨色。”
孩子……
孟顏希呆呆地問：“多大了呀？”
“六七歲吧。”他漫聲回答。
“那——那他不打算娶她進門嗎？”
秦允輕蔑地嗤了一聲。
孟顏希正想著他好好的怎麽跟自己說這個呢，就又有傭人過來敲門：“宋先生不肯走，非要見顏希小姐一面。”
果然秦允面色如常，顯然是早就料到了。
“老爺子同意了嗎？”
“是的。”
秦允表情淡淡的，眼睛看著孟顏希，說：“你自己去見他吧。”
孟顏希不想去。
秦允重覆了一遍：“去吧。”
輾轉反側的一個晚上。
秦允本以為孟顏希睡過頭了，將近中午他才發現她發燒了。起床之後他坐在床沿上閱讀厚厚的晦澀的文件，想著等她醒來就帶她出去吃壽司，哪知道一等就是兩三個小時。
他放下文件催促她：“快點起床，哥哥帶你去吃日本菜好不好？”
好半晌，孟顏希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秦允又等了一會兒，看她動也不動，終於笑著伸出手去，輕輕拉開她的被子。
她的面頰通紅，嘴唇卻有些發白，又幹枯，額角的碎發是微微濡濕的，貼在汗涔涔的皮膚上，看起來憔悴又可憐。
秦允嚇了一跳，一邊去探她的額頭一邊叫她：“顏希……”他急急忙忙地從床頭櫃上拿手機，另一只手仍緊緊握著她的，“沒事的，哥哥現在打電話叫醫生來。”
孟顏希費力地掀開眼皮看了看他，竟似沒什麽力氣似的，蹙著眉，發出艱澀又略微嘶啞的聲音：“……哥哥，我不舒服……”
秦允的心都要碎了，這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啊。
他將電話貼在耳邊，俯下身安慰般地親吻她的額頭：“哥哥在這裏，顏希，哥哥在這裏。”
算是一場大病。
這天秦允正在哄孟顏希吃稀飯，家裏就來了位不速之客。
那時候孟顏希病了三五天還沒有見好，徐子瑞難免放心不下，巴巴地跑來拜訪老爺子，又說要見孟顏希。徐子瑞本來就沒打算隱瞞什麽，老爺子隨便問了幾個問題，就把他們那段關系的來龍去脈理了個清楚。
大約老人家都是喜歡正派人物的，徐子瑞追求孟顏希的過程是百分之百的第三者插足，何況他在京城裏的風評一向又不好，出了名的寡情薄意，老爺子覺得這人只是貪圖自家孫女的年輕漂亮而已，竟然是毫不客氣地讓人把他趕出去了。
但誰能想到呢，孟顏希這一回，是真正的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都還是沒有什麽起色，眼見著她一天天消瘦了，徐子瑞又來得勤，老爺子終於還是放了行。
徐子瑞雖然有心理準備，可見到孟顏希的瞬間，他還是有些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對她笑了一下，走到床邊摸她的頭發。
“都瘦成這樣了，怎麽還不肯好好吃飯？”他說著瞥了一眼秦允，“非要叫哥哥哄嗎？”
孟顏希小聲說：“我吃不下。”
秦允忽然將碗放到床頭櫃上，低聲溫柔地說：“哥哥上班要遲到了，你自己乖一點，想吃什麽就跟傭人說——哥哥四點就回來陪你了。”
孟顏希的神態異常乖巧：“好。”
秦允離開房間後，徐子瑞就開始餵孟顏希吃東西。她慢慢地吃了兩口，就搖搖頭說自己飽了。
這碗裏還有大半呢。
徐子瑞心裏擔心，千哄萬哄，她卻是怎麽都不願意再吃了，他就坐到她身後去，抱著她跟她說話。
“顏顏，你想不想我？”
孟顏希躺在他懷裏，輕輕“嗯”了一聲。
“我也好想你。”徐子瑞忽然很想吻她，於是他也真的那麽做了，他扶著她的肩膀，吻上她稍顯蒼白的嘴唇。仿佛並不是記憶中的柔軟。
他實在是心疼她，小心翼翼地舔舐吮吸了很久，最後才撬開她的牙齒長驅直入，勾著她的舌尖慢慢地逗弄。
孟顏希順從地承受著，等他主動結束了這個吻，她才輕聲問：“你能帶我出去嗎？”
“去做什麽？”
“我就是想出去走走。”
“等你好些了再去，好不好？”
孟顏希拉著他的手指，說起話來像是在撒嬌：“我天天躺著好無聊的。”
徐子瑞嘆了口氣，低聲問她：“真的想出去？”
孟顏希對他笑了笑。
他們坐在一個安靜的廣場曬太陽——冬天連陽光都是冷冷的——遠處有小販在賣糖炒板栗，有兩個年輕女生在畫板上寫生，有溫柔的母親在陪小小的孩子玩游戲。
但這個地方的總體氛圍還是安靜的。徐子瑞替孟顏希將圍巾裹緊，再一次地細細叮囑：“覺得累了記得要跟我說。”
孟顏希忽然問：“你聞到了嗎？”
“什麽？”他回頭看了看，又轉過臉對她笑，“那是栗子，你想吃嗎？”
記憶中，曾經有人在冰天雪地的街頭，牽著她的手和她排在長長的隊伍後頭，就為了買一包香噴噴熱乎乎的板栗。
孟顏希想了想，輕聲說好。
徐子瑞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捏了捏她的手說：“你就在這裏等我，好不好？”
孟顏希點點頭。
他很快回來了。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撥開那裂開的殼，黃色溫熱的果肉就整個都出來了，他低著頭餵給她吃。
孟顏希吃了兩三顆就吃不下了，叫他自己吃。
徐子瑞笑笑地親了親她，說：“這種小孩子吃的東西，也就只有你才喜歡。”
孟顏希眼睛盯著遠方的天空，沒有回答。像是過了很久很久，她對他說：“我覺得自己熬不過去了。”
徐子瑞心裏一緊，眉頭就皺了起來：“胡說什麽！”話一出口，他就意識到了自己的語氣有多重，忙不疊又笑起來，“就是個小病而已，顏顏，你不要——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他握住她的兩只手。
孟顏希慢慢地說：“你知道我在歐洲交過男朋友吧？”
“他不在了。”她輕輕地說，“是空難。”
徐子瑞望著她。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其實他已經猜到了。
孟顏希說不出話來。
徐子瑞明白了。
難怪她會突然病倒。
他心裏疼得像是在忍受千刀萬剮似的，卻還是溫柔地壓低聲音：“顏顏，都過去了……你要向前看。”
“我會的。”孟顏希說，“但是在那之前，我要和你說清楚。”
“子瑞。”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叫他。
“我們結束了。”
“你會遇見更好的人。”
“而我，我要開始新的生活。”
徐子瑞到底還是問出了那句話：“就算你忘不了他，就算你愛他，就算在你心裏我什麽也不是，你就不能……”他的嗓音有些抖，“你為什麽非要離開我呢。”
孟顏希吸了吸鼻子，低下頭。
徐子瑞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又問：“是他說分手的嗎？”
“是我。”
“為什麽？”
“我媽媽去世之後，有一天，我去了她生前住的醫院，護士把她那些零零碎碎的遺物都收拾好了給我……有個年輕的男醫生向我搭話，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媽媽的病是有可能遺傳給我的。”她頭也不擡地說。
徐子瑞伸出手去摸她的臉——果然觸到了被風吹得冰涼的液體。
“顏顏……”
孟顏希輕輕推開他的手。
“從小到大每個人都誇我長得好看，所以我總覺得，別人喜歡我都是因為我這張臉，我實在是難以想象，等我病了，憔悴了，變難看了，他會怎麽樣……我只能選擇讓他記住我最美好的模樣，我不要他在某一天開始厭惡我。”
徐子瑞又叫她：“顏顏，不是那樣的。”
孟顏希從未用那麽冷淡的眼神看過他。
“怎麽不是？要是我長相平平，你會對我一見鐘情嗎？那你為什麽不喜歡別人？你為什麽不喜歡和你朝夕相處的秘書？——路晴空為了你什麽都願意做，也不見你被她感動過啊——難道不是因為我比她們漂亮嗎？”
徐子瑞別開臉。
過了很久，他說：“起風了，我送你回去吧。”
孟顏希低聲說：“你自己走吧，哥哥會來接我的。”
徐子瑞深深吸了口氣，站起身。
“我給你時間，顏顏。”
——到底是沒有多餘的話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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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想當然地以為自己說的一直是法語呢。
秦允也掃她一眼，將她的手機塞回到她手心裏，考慮到後面還站著幾個人，就壓低了聲音對她說：“爺爺叫你回去一趟。”
孟顏希看他神情嚴肅，也就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我明天就去。”
秦允以不容反駁的口吻說：“現在就去。”
孟顏希詫異地看了看他，忽然望見他身後，宋楚渝沈默地站立著。他看著她，眼睛很明亮，神情卻是莫測的。
大約是燈光的問題吧。孟顏希正這麽想著，就聽見秦允說：“這幾天你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打電話也打不通。”
“我最近都沒有用手機，今天早上才發現沒話費了。”
秦允“嗯”了一聲，竟然還是沒有擺出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那走吧。”
他拉起孟顏希就走，經過宋楚渝身邊時，果然被攔住了。
宋楚渝攥著孟顏希的手腕叫她：“顏希……你先聽我說幾句好不好？”
孟顏希不免感到些奇怪，她剛才親徐子瑞，他不可能沒看到吧？為什麽不僅沒有生氣，反而低聲下氣的——
秦允目不斜視，冷冷地吐出兩個字：“讓開。”
宋楚渝慢慢地、慢慢地松開了手。
孟顏希見了，心裏不由得忐忑起來。好在又走了幾步，經過徐子瑞身邊時，他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接著她就上了秦允的車。
……
吊燈的光芒幾乎要刺得人睜不開眼。
孟顏希怔怔地坐在沙發上，有些說不出話來。
是被秦允的怒吼驚醒的：“你他媽找我弄那個藥的時候怎麽不說是給顏希用的？現在沒膽子了是不是？！”
孟顏希擡起眼，就看見秦允惡狠狠地揪著秦靖雲的衣領，緊緊捏著拳頭像是想打他，卻無奈，秦昭按著他。
秦靖雲皺著眉頭，不甘示弱地和秦允對視著，忽然轉頭看向孟顏希，叫她：“顏希，哥哥不是想害你，楚渝是真的喜歡你，對你也好——”
低低的悶哼聲響起。
秦允只用了一拳，就將秦靖雲打翻在地。
孟顏希嚇得跳起來，想去拉秦允，卻沒料到他扭頭就是對她一頓劈頭蓋臉的罵：“你還有臉拉我！你被人家上了不會跟我說啊！！”
眾人又驚又詫，連一直沒開口的老爺子都沈著臉用力拍了拍桌子，破口大罵：“你這是對妹妹說的話嗎？混賬東西！”
孟顏希低垂著腦袋，悄悄抹了抹眼淚。
秦允咬牙切齒地踹了秦靖雲一腳，轉身就拽著孟顏希奪門而出。老爺子沒發話，自然沒人敢攔他。
走出書房，秦允將她帶到自己的房間，粗魯地幫她脫掉厚重的外套——方才她來得急——然後冷著臉說：“今天晚上你和我一起睡。”
孟顏希含著眼淚看了他一眼，突然撲進他懷裏，發出小聲的啜泣。
“哥哥……”她哽咽地叫他，“你不要生我的氣……”
他哪裏是生她的氣了，他是生自己的氣啊。秦允閉了閉眼睛，攬著她坐到床沿上，一邊撫摸她的頭發一邊笨拙地哄她：“哥哥剛才太生氣了，說的話很難聽，你不要……”
孟顏希聲音中帶著哭腔：“我知道。”
秦允抱著她冷靜了一會兒，低低地開口說：“老爺子叫我去見宋楚渝，問他有沒有你的消息，要是我早知道這事兒，我一定……”
他忽然頓住不說了。
孟顏希吸了吸鼻子，將他抱得更緊。
“以後——以後你要記得，什麽事情都要和哥哥說，好不好？”
“我還以為是自己的問題……”
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孟顏希就委屈起來了，又想起徐子瑞問自己時，自己是如何信誓旦旦地說宋楚渝不會做那種事——然而他就是這麽回報她的信任的嗎——她回想著徐子瑞那天的怒氣，更加淚如泉湧了。
秦允不想她一直哭，就問她別的事情：“那是徐子瑞吧？”
孟顏希“嗯”了一聲。
“你怎麽和他攪到一起去了？”
孟顏希不說話。
她不說其實秦允也猜得到，摸了摸她濕漉漉的臉，他輕聲說：“好像是上次在書房裏，你跟我說想和宋楚渝分手，有傭人聽到，告訴秦靖雲了……他和宋楚渝關系一直很好……”
孟顏希怯怯地去拉他的手，小聲說：“你不要生氣了，我……其實我都這麽大了，這種事情……”她卷曲的睫毛微微顫抖，“他確實對我很好的，我遇到事情總是猶豫……要是我果斷一點，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秦允的聲音又轉冷，似寒冰，似利刃，“你以為你果斷一點，他就不會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了嗎？整個京城，誰不知道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說到底他現在說的話，還是帶有很強烈的個人感□□彩的。確實，整個京城，都知道宋楚渝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誰又不是如此呢？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左右，有傭人來敲門，隔著門小聲地通風報信：“宋公子來了。”
秦允沒應聲。
等外面的人走了，他突然說：“宋楚渝有個孩子。”
孟顏希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有什麽？”
“柳絮絮給他生的，就是他那灰姑娘前女友——當年宋楚渝的母親棒打鴛鴦，還真以為自己把人家弄流產了，以為人家是在害怕之下遠走他鄉，其實呢，那女人是躲到國外生孩子去了。”說到這裏他不屑地撇了撇嘴，“全都不是什麽好貨色。”
孩子……
孟顏希呆呆地問：“多大了呀？”
“六七歲吧。”他漫聲回答。
“那——那他不打算娶她進門嗎？”
秦允輕蔑地嗤了一聲。
孟顏希正想著他好好的怎麽跟自己說這個呢，就又有傭人過來敲門：“宋先生不肯走，非要見顏希小姐一面。”
果然秦允面色如常，顯然是早就料到了。
“老爺子同意了嗎？”
“是的。”
秦允表情淡淡的，眼睛看著孟顏希，說：“你自己去見他吧。”
孟顏希不想去。
秦允重覆了一遍：“去吧。”
輾轉反側的一個晚上。
秦允本以為孟顏希睡過頭了，將近中午他才發現她發燒了。起床之後他坐在床沿上閱讀厚厚的晦澀的文件，想著等她醒來就帶她出去吃壽司，哪知道一等就是兩三個小時。
他放下文件催促她：“快點起床，哥哥帶你去吃日本菜好不好？”
好半晌，孟顏希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秦允又等了一會兒，看她動也不動，終於笑著伸出手去，輕輕拉開她的被子。
她的面頰通紅，嘴唇卻有些發白，又幹枯，額角的碎發是微微濡濕的，貼在汗涔涔的皮膚上，看起來憔悴又可憐。
秦允嚇了一跳，一邊去探她的額頭一邊叫她：“顏希……”他急急忙忙地從床頭櫃上拿手機，另一只手仍緊緊握著她的，“沒事的，哥哥現在打電話叫醫生來。”
孟顏希費力地掀開眼皮看了看他，竟似沒什麽力氣似的，蹙著眉，發出艱澀又略微嘶啞的聲音：“……哥哥，我不舒服……”
秦允的心都要碎了，這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啊。
他將電話貼在耳邊，俯下身安慰般地親吻她的額頭：“哥哥在這裏，顏希，哥哥在這裏。”
算是一場大病。
這天秦允正在哄孟顏希吃稀飯，家裏就來了位不速之客。
那時候孟顏希病了三五天還沒有見好，徐子瑞難免放心不下，巴巴地跑來拜訪老爺子，又說要見孟顏希。徐子瑞本來就沒打算隱瞞什麽，老爺子隨便問了幾個問題，就把他們那段關系的來龍去脈理了個清楚。
大約老人家都是喜歡正派人物的，徐子瑞追求孟顏希的過程是百分之百的第三者插足，何況他在京城裏的風評一向又不好，出了名的寡情薄意，老爺子覺得這人只是貪圖自家孫女的年輕漂亮而已，竟然是毫不客氣地讓人把他趕出去了。
但誰能想到呢，孟顏希這一回，是真正的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都還是沒有什麽起色，眼見著她一天天消瘦了，徐子瑞又來得勤，老爺子終於還是放了行。
徐子瑞雖然有心理準備，可見到孟顏希的瞬間，他還是有些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對她笑了一下，走到床邊摸她的頭發。
“都瘦成這樣了，怎麽還不肯好好吃飯？”他說著瞥了一眼秦允，“非要叫哥哥哄嗎？”
孟顏希小聲說：“我吃不下。”
秦允忽然將碗放到床頭櫃上，低聲溫柔地說：“哥哥上班要遲到了，你自己乖一點，想吃什麽就跟傭人說——哥哥四點就回來陪你了。”
孟顏希的神態異常乖巧：“好。”
秦允離開房間後，徐子瑞就開始餵孟顏希吃東西。她慢慢地吃了兩口，就搖搖頭說自己飽了。
這碗裏還有大半呢。
徐子瑞心裏擔心，千哄萬哄，她卻是怎麽都不願意再吃了，他就坐到她身後去，抱著她跟她說話。
“顏顏，你想不想我？”
孟顏希躺在他懷裏，輕輕“嗯”了一聲。
“我也好想你。”徐子瑞忽然很想吻她，於是他也真的那麽做了，他扶著她的肩膀，吻上她稍顯蒼白的嘴唇。仿佛並不是記憶中的柔軟。
他實在是心疼她，小心翼翼地舔舐吮吸了很久，最後才撬開她的牙齒長驅直入，勾著她的舌尖慢慢地逗弄。
孟顏希順從地承受著，等他主動結束了這個吻，她才輕聲問：“你能帶我出去嗎？”
“去做什麽？”
“我就是想出去走走。”
“等你好些了再去，好不好？”
孟顏希拉著他的手指，說起話來像是在撒嬌：“我天天躺著好無聊的。”
徐子瑞嘆了口氣，低聲問她：“真的想出去？”
孟顏希對他笑了笑。
他們坐在一個安靜的廣場曬太陽——冬天連陽光都是冷冷的——遠處有小販在賣糖炒板栗，有兩個年輕女生在畫板上寫生，有溫柔的母親在陪小小的孩子玩游戲。
但這個地方的總體氛圍還是安靜的。徐子瑞替孟顏希將圍巾裹緊，再一次地細細叮囑：“覺得累了記得要跟我說。”
孟顏希忽然問：“你聞到了嗎？”
“什麽？”他回頭看了看，又轉過臉對她笑，“那是栗子，你想吃嗎？”
記憶中，曾經有人在冰天雪地的街頭，牽著她的手和她排在長長的隊伍後頭，就為了買一包香噴噴熱乎乎的板栗。
孟顏希想了想，輕聲說好。
徐子瑞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捏了捏她的手說：“你就在這裏等我，好不好？”
孟顏希點點頭。
他很快回來了。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撥開那裂開的殼，黃色溫熱的果肉就整個都出來了，他低著頭餵給她吃。
孟顏希吃了兩三顆就吃不下了，叫他自己吃。
徐子瑞笑笑地親了親她，說：“這種小孩子吃的東西，也就只有你才喜歡。”
孟顏希眼睛盯著遠方的天空，沒有回答。像是過了很久很久，她對他說：“我覺得自己熬不過去了。”
徐子瑞心裏一緊，眉頭就皺了起來：“胡說什麽！”話一出口，他就意識到了自己的語氣有多重，忙不疊又笑起來，“就是個小病而已，顏顏，你不要——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他握住她的兩只手。
孟顏希慢慢地說：“你知道我在歐洲交過男朋友吧？”
“他不在了。”她輕輕地說，“是空難。”
徐子瑞望著她。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其實他已經猜到了。
孟顏希說不出話來。
徐子瑞明白了。
難怪她會突然病倒。
他心裏疼得像是在忍受千刀萬剮似的，卻還是溫柔地壓低聲音：“顏顏，都過去了……你要向前看。”
“我會的。”孟顏希說，“但是在那之前，我要和你說清楚。”
“子瑞。”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叫他。
“我們結束了。”
“你會遇見更好的人。”
“而我，我要開始新的生活。”
徐子瑞到底還是問出了那句話：“就算你忘不了他，就算你愛他，就算在你心裏我什麽也不是，你就不能……”他的嗓音有些抖，“你為什麽非要離開我呢。”
孟顏希吸了吸鼻子，低下頭。
徐子瑞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又問：“是他說分手的嗎？”
“是我。”
“為什麽？”
“我媽媽去世之後，有一天，我去了她生前住的醫院，護士把她那些零零碎碎的遺物都收拾好了給我……有個年輕的男醫生向我搭話，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媽媽的病是有可能遺傳給我的。”她頭也不擡地說。
徐子瑞伸出手去摸她的臉——果然觸到了被風吹得冰涼的液體。
“顏顏……”
孟顏希輕輕推開他的手。
“從小到大每個人都誇我長得好看，所以我總覺得，別人喜歡我都是因為我這張臉，我實在是難以想象，等我病了，憔悴了，變難看了，他會怎麽樣……我只能選擇讓他記住我最美好的模樣，我不要他在某一天開始厭惡我。”
徐子瑞又叫她：“顏顏，不是那樣的。”
孟顏希從未用那麽冷淡的眼神看過他。
“怎麽不是？要是我長相平平，你會對我一見鐘情嗎？那你為什麽不喜歡別人？你為什麽不喜歡和你朝夕相處的秘書？——路晴空為了你什麽都願意做，也不見你被她感動過啊——難道不是因為我比她們漂亮嗎？”
徐子瑞別開臉。
過了很久，他說：“起風了，我送你回去吧。”
孟顏希低聲說：“你自己走吧，哥哥會來接我的。”
徐子瑞深深吸了口氣，站起身。
“我給你時間，顏顏。”
——到底是沒有多餘的話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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