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音和陳暖色，大概是那樣一個故事。

在孟顏希去歐洲不久後——也有可能是孟顏希還沒出國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勾搭上了，只是沒什麽人知道罷了，總之，陳暖色得到了一個各方面都完美的男朋友，蘇音則得到了一個各方面都能給自己支持的女朋友。

蘇音和他繼父關系不好孟顏希是知道的，但從他趕盡殺絕不留一點情面的舉動來看，事情應該遠遠沒有那麽簡單。

可蘇音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後就迅速地對陳暖色冷淡了。孟顏希不能判斷他對陳暖色有幾分真心，或者說他對陳暖色到底有沒有付出過真心——事實上這個問題對現在的她來說已經無所謂了——但是呢，這麽薄情寡意還是不太好吧。女生明明都是很好哄很好騙的，他卻連一兩句謊言都不願說。

難免感到失望及心涼。

那畢竟是她用了整個少年時代來愛慕的男孩子。

她沈浸在淡淡的情緒中不能自拔，卻忽然有女傭來敲她的門：“夫人叫您下去吃水果。”

孟顏希應了一聲，放下手機啪嗒啪嗒地往樓下跑。沙發上卻坐著一個她既臉熟又陌生的人。

他的神情比從前更冷了，眼睛裏仿佛深藏著厚厚的冰——孟顏希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認出這個僅有一面之緣的人。

夏安閑笑著拉孟顏希坐下：“來，顏希，這是——你就叫哥哥吧——媽媽去廚房看看啊。”

客廳裏只剩了他們兩個人，孟顏希察覺到他冷凝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難免有些不自在，半晌伸出手去拿了一個紅彤彤的大蘋果，用兩只手虔誠地捧著，埋下頭專心專意地啃咬。

徐子瑞以為她不認得自己了，心裏有些惱，偏偏她吃東西的模樣十分乖巧可愛，因而他的語氣倒也沒有帶上多少負面情緒：“你媽媽讓你叫我哥哥，你沒聽見嗎？”卻是更加的冷淡，使人害怕。

孟顏希像是沒聽到一樣，又吃了好幾口，忽然說：“你不去路晴空家裏，到我家來做什麽？”

這又使得徐子瑞的心情好起來了。

他忽然扯住她的手，慢慢地將腦袋湊了過去，然後，眼睛就那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在她咬過的地方輕輕咬了一口。

孟顏希完完全全楞住了。

她這是……被調戲了？……

她突然回過神來，臉上紅得幾乎要滴血，像扔掉燙手山芋一樣地將那吃剩的半個蘋果丟進了垃圾桶。又慌慌張張地站起身，似乎是要往樓上房間跑。

徐子瑞正要去拉她，夏安閑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怎麽了顏希？”

孟顏希臉上更紅了，咬著下唇再次坐下。

夏安閑走到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告訴徐子瑞：“路上堵車，明輝一時半會兒該是回不來了，要不你今天先回去？那筆生意又不急，慢慢談嘛。”

徐子瑞看了看坐立不安的孟顏希，點頭說好：“那我明天再來吧。”

終於把這位徐大少請走了，夏安閑一邊給孟顏希剝荔枝一邊好奇地念叨：“這人也真是奇怪，跟他說了這幾天我們家孩子回來了，沒空管生意上的事情，還非要跑上門來，要不是這一兩年他讓你爸爸撿了很多便宜，看我讓不讓他進門……說起來也真是奇怪，明明當初我們家和這個人沒有絲毫來往的，他手下的人卻忽然找上門來，問你爸爸有沒有興趣合作……你爸爸倒是挺喜歡他的，覺得這個年輕人有決斷，敢想也敢做，更不怕人議論，哪像蘇音……”漸漸地噤了聲。

孟顏希一顆一顆地往嘴裏塞著荔枝，沒有說話。

徐子瑞和蘇音確實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與蘇音不同，他沒有經歷過任何的背叛與欺瞞，然而他的出身註定了他的早熟與淡漠。他知道應該如何對待想要的東西，知道如何打擊敵人，然後取得勝利。他大約是欣賞蘇音的，無論是果決還是膽量。

——他最初把蘇音當成朋友，可是他沒有想到，那個男人已經狠絕到了那樣的地步。

他自小就被捧得很高，家族是完全把他當成年輕一輩的掌舵人來培養的，黑白兩道都沒人敢招惹他，底下的人又有誰不是對他又敬又怕？蘇音佯裝與他合作，背地裏卻給他下套，使他差點陰溝裏翻了船、臉面全無，按說他應該勃然大怒，誓要將蘇音逼到絕路不罷休的，可他竟悄悄生出了竊喜。朋友妻不可欺，不可欺，那若不是朋友了呢？

徐子瑞上了車，給路晴空打電話，接通了不等她反應過來就說：“我今天不過去了。”說完了不等她反應過來，又掛斷了。

晚上孟顏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怎麽都睡不著，先是想這床怎麽這麽硬，又想不知道現在葉欽在做什麽，時針滴滴答答地轉了一圈多，她終於還是很清醒地想起了從前與蘇音的一些事情。

她從歐洲帶給他的那只手表，今天她在他手腕上看見了，應該是常常佩戴的，已經顯得有些老舊了。

她告訴他她要出國了，他就輕輕俯下身，破天荒地親吻了她的嘴唇，說會等她回來。

有一年的冬天下了特別大的雪，他牽著她的手不疾不徐地走過一條行人稀少的老胡同，最後在校門口停下，摸摸她的頭發囑咐她乖乖地上課，她看著他被寒風吹得有些紅腫的手，問他冷不冷，他卻只是笑。大大的黑色真皮手套，他戴著是很好看的，襯得五根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她戴著卻與那個偷穿媽媽高跟鞋的小女孩一樣，有種違和感。

他的眉骨尾部有一個形狀極細小顏色極淺淡的傷疤，乍一看看不出來，仔細觀察卻是能觀察到的。那大約是他身上的唯一一處疤痕，是他唯一一次跟人打架時留下的。

那回他縫了整整十六針。

後來孟顏希就再也不敢為了刺激他而與其他男孩子親近了。

——恍如隔世。

孟顏希眼睛有些濕，在萬籟俱寂的深夜中，不知怎麽就逐漸沈睡了。

孟顏希本來是想在家裏待個三五天就回維也納去的，哪知道準備去坐飛機的那一天，她一早醒來，卻發現臉上冒出了很多紅色的小痘痘。

醫生來了竟然說是水土不服。

孟顏希還真怕自己那猙獰的模樣嚇到葉欽，果斷打電話告訴他自己要晚些回去。

他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問她：“理由呢。”

孟顏希莫名的有些惱：“醫生說我水土不服。”

“我還真沒聽過誰回家會水土不服的。”

孟顏希覺得他話裏有刺，加上臉上又癢又疼，就更加煩躁了，一揮手將手機扔到了地上。

他過了兩分鐘才打回來。

孟顏希坐在床上看著那手機躺在地毯上唱歌，在心裏默默地數了三十下，手機還在響，她這才慢慢走過去撿了起來，按下接聽鍵，卻不說話。

電話裏他還是那個漫不經心的調調：“這幾天記得不要碰油膩辛辣的東西。”

孟顏希忽然就覺得很委屈，尾音竟然還帶上了幾不可察的哭腔：“我不要你管。”又想扔電話，卻到底還是沒有，翻出李晴的號碼。

換上中規中矩的衣服和皮鞋，用帽子和口罩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她就要出門。在樓梯口差點撞到夏安閑：“顏希，你要出去啊？還是別出去了吧，在家睡睡覺看看雜志都很好啊，不戴口罩好得快些的。”

孟顏希搖了搖頭，邊下樓梯邊說：“我出去逛逛。”

夏安閑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地走了幾步：“剛才葉欽給我打電話，我都說清楚了的，你別生氣，男人就是這樣的……”

孟顏希不想說話，加快速度走出了大門，女傭遞給她車鑰匙，她接過，上車揚長而去。

被問到午餐想吃什麽時，孟顏突然就想起了葉欽風輕雲淡地叮囑她忌口的事情，她脫口而出：“去吃大閘蟹。”

於是李晴看著她的眼神就像看著一個天大的怪胎：“姑奶奶，你膽子怎麽這麽肥啊，你不怕你臉上那些——留下痕跡啊？”

孟顏希皺了皺眉，這在過去是她經常露出的一個神情，但現在已經不是了，李晴忽然見她皺眉，想也不想地轉換立場對她說好話：“我們去——我們去還不成嗎？”她心裏想著，反正待會兒吃苦頭的又不是她自己。

一頓飯李晴吃得特別磨蹭，孟顏希也懶得催她，自己低頭玩手機也就算了，可是沒想到啊，沒想到啊，半個小時之後，李晴忽然擡起頭，對著她身後大門的方向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你來得挺快的嘛。”

孟顏希回過頭去。

竟然是葉欽。

竟然是葉欽站在大開著的門邊。

——那門打開怎麽都沒聲音的啊！

孟顏希立刻想起了自己臉上密密麻麻的小痘痘，又羞赧又窘迫，抓起手邊的棒球帽和口罩就往外跑。

葉欽還以為她是要投懷送抱，溫柔地伸出手臂，卻沒想到她從他身側擦了過去。他有點沒反應過來。

孟顏希一邊快速地往電梯走，一邊迅速地戴好了口罩，她捏著那頂棒球帽閃進了正在徐徐關閉的電梯，一擡頭，卻發現裏面站著的人是徐子瑞和路晴空。

他們在交談。

路晴空膩著聲音說：“我等了你好久，你要怎麽補償我……”

徐子瑞沒有應聲。

他仿佛看出了這個遮遮掩掩披頭散發的女孩子是孟顏希。

孟顏希心裏一緊，接著手臂一緊——她控制不住地叫了起來：“你怎麽回事啊——”硬生生被他拽出了電梯。

電梯門關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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