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孟顏希沈默不語地坐在黑色邁巴赫的副駕駛座上。

徐子瑞看了她一眼，忽然淡淡地揚起眉，說：“徐子瑞。”他頓了頓，又說：“我的名字。”

孟顏希沒有說話。

徐子瑞註視著前方，許久才說：“你是路晴空的表妹吧，姓孟？”

孟顏希依舊沒有說話，他也不惱，而是平靜地從西裝口袋裏抽出一張□□放到她的膝蓋上，然後淡聲問：“現在可以去喝咖啡了嗎？”

孟顏希突的轉頭看他，眉眼間浮動著一絲絲鮮冷的怒氣。

徐子瑞對上她的視線，卻是一點笑意也無地勾了勾嘴角：“這才是我預料中的情緒。”

“停車。”孟顏希冷著聲音說。

徐子瑞看著她，慢慢地踩住剎車。

孟顏希拉開車門就要下去，卻被一股大力按住了手腕。她惱怒地回頭，一不小心就撞進了他靜默的眼眸。

那樣深不見底的顏色，如同不可探尋的汪洋大海，漆黑一片，令人心慌。可她心裏已經被憤怒與羞恥感填滿了，她只是掙紮著，說：“你做什麽！”

他聽她的聲音似乎是怒極，眼底終於現出了淺淡的笑意，他慢慢地說：“紅燈。”

孟顏希條件反射般地擡頭，果然十字路口中央的指示燈上，紅色光芒正在耀眼綻放。

她猛然意識到他是在耍她，一時之間氣得說不出話來，只得緊緊地抿住嘴角，眼神中露出執拗。

徐子瑞盯著她的側臉，淡淡地說：“你生氣的樣子真漂亮。”

確實是很漂亮的。或許是因為年紀還小吧，她的五官雖精致，眉目間卻依稀殘留著幾分懵懂，但是從側面看就完全沒有這個問題。她的前額飽滿光滑，鼻型挺翹立體，順著流暢優美的臉部線條往下看，則是嫣紅水潤的嘴唇。本該是一幅美妙的臉部素描，卻因為她熠熠發光的大眼睛而生動得不像話。

她忽然看向他，聲音冷硬地問：“看夠沒有？”

徐子瑞微微瞇了瞇眼，緩緩傾過身體去，最後在與她相隔咫尺的地方停住。然後他神情平靜地問她：“你覺得呢？”孟顏希還沒來得及發作，他已經伸出手，嘭的一聲帶上了她那邊的車門。

“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他坐正身體，將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搭在皮質方向盤上，漫不經心地說。

孟顏希一言不發地偏過頭去。

不知何時已經是綠燈了。

身邊的汽車一輛接著一輛地移動起來。

徐子瑞同樣輕踩油門。

不料夏安閑再次打了電話過來。

手機鈴聲一直響一直響，孟顏希微微調整了下呼吸，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你不是去找晴空了嗎？她都到家了，你怎麽還沒回來？”

夏安閑的語氣稍顯急促，卻又似乎是松了一口氣。

孟顏希咬了咬下唇，輕聲說：“在路上遇見了同學——我很快回來。”夏安閑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已經飛快地掛掉電話。然後她轉頭看向徐子瑞，問他：“你要帶我去哪裏？”

她終於發現自己隨口告訴他的地址並不是走這條路。

徐子瑞註視著前方，對她的問話恍若未聞。

孟顏希抿了抿唇角，驟然轉過身去，拉開車門就要往下跳。

車胎與地面劇烈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他用力地拉著她的手腕將她往自己的懷裏帶，面上終於帶上了薄怒，他生氣地看著她，喝道：“你瘋了嗎？！”

孟顏希冷冷地與他對視，嘴唇緊抿，不發一言。

他看她半晌，神情漸漸轉為淡然，然後他松開了手。

孟顏希伸手去推車門，疼痛卻忽然毫無預兆地襲來。

她用力地咬住下唇，極力想忍耐，可還是發出了一聲微不可察的悶哼。

徐子瑞這才發覺她的異樣，他伸出手臂攬過她的肩頭，然後握住她微微發顫的手，他低頭看著她，低聲問：“哪裏不舒服嗎？”

孟顏希偏過頭去避開他灼熱的視線，卻因疼痛而說不出話來。

徐子瑞看著她蒼白的臉色，不由皺眉。他調整了一下坐姿，單手摟住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懷裏，然後用另一只手握住方向盤來發動車子。

充斥在鼻端的陌生的男性氣息讓孟顏希的頭腦越發昏昏沈沈，她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衣襟，喃喃地說：“我想吐……”

徐子瑞有潔癖，聽了這話不由得微微皺起眉，卻並沒有松開箍在孟顏希腰間的手。

睜開眼睛後，映入眼簾的仍舊是大片大片的白色。

孟顏希頭痛地扶了扶額頭，就看見徐子瑞神情淡然地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或許是因為太過專註於手中的雜志，他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她的醒來。

他的背對著窗戶，黑而柔軟的頭發因此被逆光鍍上了一層淺金色的光暈，長長的睫毛微微垂著，像個熟睡的孩童，又像是從少女漫畫裏走出來的帥氣美少年。然而他的神情實在是過於冷淡，很容易就給人一種高不可攀的感覺。

孟顏希一瞬不瞬地打量著他，終於被他發覺了她的視線。

他擡起頭來淡淡地看她半晌，才開口說：“護士說需要登記你的名字，所以我翻了你的包。”

孟顏希用手撐著身體慢慢地坐起來，問他：“幾點了？”

徐子瑞低頭看了眼腕表，回答說：“三點了。”他頓了頓，說，“你媽媽一直打電話過來，所以我替你接了。”

孟顏希驟然側過頭去看他。

他的神色依舊是淡淡的，辨不出喜怒，他也看著她，說話時聲音很平靜：“我說是你的同學。”

她抿了抿嘴唇，問他：“你還說什麽了？”

徐子瑞卻低下頭去，像是刻意回避她的目光。他翻了翻手中的雜志，才淡淡地說：“沒說什麽。”他說完，似乎是有些焦慮地，將雜志扔到了沙發的另一頭，然後他站起身來，一聲不吭地就往外走，他拉開房門就要出去，卻又停下了腳步，頭也不回地說：“我還有事情，不能送你了。”

他走出去，從外面帶上了房門。

剛剛踏進玄關，孟顏希就聽見了夏西倩刻意壓低的呵斥聲：“……我說了多少次了，叫你不要惹徐大少生氣……還說沒有！你要是夠乖巧，今天他為什麽不送你回來？……送你幾樣珠寶怎麽了？這能代表什麽？我怎麽就生了你這種蠢貨！”

孟顏希微微皺起眉，將肩上的包包遞給迎上來的女傭後，她問：“我媽媽呢？”

她並沒有刻意壓低嗓音，所以毫不意外客廳裏的談話聲戛然而止。

女傭回答說：“在樓上和夏先生下棋。”

孟顏希輕輕點頭，繞過客廳往樓上走去。

她站在書房外輕輕敲門，然後推開門走了進去。果然夏安閑一見是她，立刻就擺出了一幅說教的樣子：“昨天就不說了，為什麽你今天也連個電話都不打？”說著居然露出了很委屈的樣子，“你知不知道媽媽很擔心你啊。”

孟顏希心道我當然知道了我比誰都知道，卻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

夏安閑這個怪胎越說越來勁：“自從上了高中你對媽媽就越來越冷淡了，你是不是覺得媽媽很煩是不是覺得媽媽管你太多了……”

孟顏希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夏東海。

夏東海呵呵笑了兩聲，對夏安閑說：“先讓顏希去洗澡吧，你看她穿的還是昨天的衣服。”

仿佛是才註意到一樣，夏安閑聽了自家大哥的話，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拉過孟顏希的手就往外拖，一邊還在念叨：“蘇音怎麽搞的，把你帶出去居然不準備衣服給你換……”

孟顏希順從地認她擺布，只是在踏出書房時回頭對夏東海眨了眨眼睛。

於是夏東海笑起來，神情中有一種滿足。

孟顏希被夏安閑拉回客臥，又被她徑直推進浴室去。

“快點去洗澡啦，我去幫你配衣服。”

孟顏希站在浴室裏，清晰地聽見外面傳來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後，整個人才漸漸地放松下來。她緩緩脫掉衣服，伸手打開了淋浴器。

熱水從蓮蓬頭裏噴灑而出，打在她□□的肩頭上，然後順著她的身體曲線向下劃落。

熱氣升騰，模糊了墻上的化妝鏡。

一滴滴晶瑩剔透的水珠在落地時被跌得粉身碎骨。

孟顏希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臉頰，感受著身體內部不斷湧上來的無力感，忽然就有種想哭的沖動。

今天蘇音提到了李晴那個有權有勢的父親，可是他不知道，李晴的父母在兩年前就分居了。就在上個月，他們的婚姻關系也已經自動終結——李晴的父母辦理離婚手續的那天，李晴吃了整整一大盒哈根達斯，然後她沒心沒肺地告訴孟顏希：“人生在世嘛，上課遲到啊，火車晚點啊，漫長暗戀啊，愛情無疾而終啊，有什麽辦法呢？都是在所難免的。”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所有人都說我不喜歡你，連你也覺得我並不怎麽喜歡你。

可是不是這樣的。我喜歡你喜歡得要命。我喜歡你勝過任何人。

然而我沒有辦法繼續呆在你的身邊。因為我害怕。我甚至不敢讓任何人發現我對你的感情，仿佛被你知道了之後就會有什麽東西變得不一樣。

孟顏希狠狠地咬住下唇，眼淚不能抑制地湧了出來。

我常常會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如同背後有一雙大手在推著我向前走。這次也是一樣。

她生病了，恰好維也納音樂學院的錄取通知書被寄到了我手中，所以我覺得自己不能不去。

然後你告訴我，你要等我回來……可是已經晚了啊。

孟顏希緩緩蹲下身去，肩膀劇烈抖動起來。

遲來的禮物通常都是不受歡迎的，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作者有話要說： 音樂之都維也納！

超美的！！

其實其實，這麽快就要離開了……我家顏希表示很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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