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雲呆呆的跪在那裏，無知無覺，過了好一會兒才呢喃道：“兩成？”

眼中閃過一瞬間的猙獰殺意，穆雲那空洞的目光漸漸恢覆了神采，那是一雙血紅色的眼睛，露出的更是深入骨髓的悲傷和怨恨。

“不……兩成把握，太小！即便這個時候能殺了那老狗，秦氏家族追查下來，勢必會連累到在場所有人。”穆雲面色猙獰，現在不能報仇，可以想象他內心充斥著多麽龐大的恨與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穆雲發誓必報此血海深仇，彌天之恨！”

此言一出，穆瑤眼中也閃過一抹深深的訝異和一絲敬佩，她是真的沒有想到，穆雲居然可以忍住。

“穆雲，你……”蘇薔薇渾身顫抖，穆雨蝶臨終前的那些話，她聽得一字不漏：“想哭就哭出來吧。”

“秦……伸……”穆雲恨滿乾坤，他緩緩的站起，一手抱著穆雨蝶，一手按住自己的心窩，死死的攥住前面的衣衫，緊攥的五指在顫抖中煞白：“老狗，今日之恨，我穆雲銘記在心！他日必將萬倍奉還！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呵呵？就憑你？”秦伸雙手抱胸，一臉的不在意：“老夫活了六十多年，類似這樣的話聽過不少，可沒有一個是實現了的。如果蘇小姐拼命保下來的就是一個只會逞口舌之力的廢物，那老夫就太失望了。”

“秦伸……”穆雲死死的盯著前方的秦伸，這從齒縫間溢出的兩個字，帶著深深的痛苦……還有他畢生最大的仇恨與殺意：“你放心，我不會就這麽殺了你，滅了秦氏家族。我要讓秦氏家族付出血的代價，還要讓你們經歷一場越來越黑暗的噩夢，連你們的信念和尊嚴我都要一步步摧毀……一直到你們在最黑暗的深淵裏哀嚎懺悔！”

“多幼稚的話。”似乎是在欣賞穆雲這種痛苦的表情，秦伸反而是笑瞇瞇的道：“這個世界本就是強者為尊，就憑你現在這等實力，哪怕就是把天說個窟窿又能奈我何？呵呵，老夫突然不想殺你了，老夫倒是要看看口舌如此之利的小雜碎，到底能有多大本事。”

“為了表示對你剛才那番話的獎賞，老夫會告訴所有秦氏家族分家註意你的動向，一旦你到達任何有我們秦氏家族所在的地盤……呵呵，他們會讓你明白什麽叫做最黑暗的深淵。當然，你也可以就此躲在一個深山老林裏永不現世，從此以後帶著悲痛和絕望過完一生。”

“那你等著……等我穆雲再次出現在你面前，就是你秦氏家族墜入深淵之際！”穆雲的聲音，沙啞、低沈的到已根本不像是人類的聲音，陰寒的如來自九幽煉獄，卻及不上他心中恨意之萬一。

“薇姐，謝謝你對我的照顧，他日若穆雲不死，必當傾力報答你的今日大恩。”穆雲說完這句話，抱著穆雨蝶便離開了這裏。

……

在他得知自己不是父母所親生時，他害怕，是她抱緊了他，一字一句，真誠而堅定：“小雲，放心吧，就算我們不是親生姐弟，我也會一直照顧你到永遠，我們永遠是一家人。”

在他得知自己筋脈瘀傷，無法修煉時，他恐懼，也是她抱緊了他，一字一句，堅強而不甘：“小雲，你不是廢人，姐姐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好起來的，誰欺負你，姐姐就讓他後悔！”

她十八歲生日那一天，幼小的他緊緊抱住她，一字一句，滄桑而亙遠：“為了抱緊你，我可以付出一切，終有一天，我要好起來，為你擋住所有的風雨。”

他想過有一天自己或許會忽然失去生命，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失去所有得到的一切……卻從來沒想過她會離開自己。因為他不敢，他從來不敢去想沒有了姐姐的世界他該如何活下去。

從小到大，她的身影填滿了他的世界。她總是溫順嫻柔的待在他身邊，撐起了他的世界：照顧著他，陪伴著他，她所做的一切，也無一不是為了他……他是她的命，是她的全世界。

他慢慢的習慣了她的柔，她的完美……直到忽然失去了她……他恐懼、絕望、撕心裂肺、世界崩塌……

姐姐，我錯了，真的錯了。我不該因為心裏的一絲醋意去對抗秦雲，以至於演變到現在這樣的結局，即便我真的天賦超群，絕世奇才，沒有你與我一起分享，我縱然得到了天靈大陸，又能如何……

灰暗的雙目無神的看著茫茫天空，輕嘯的風在輕輕的悲泣。他抱起穆雨蝶的身體，踉蹌的走向前方。

“姐姐……我們回家……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你……再也沒有……”

廣樂鎮的街道上，人來人往，穆雲抱著穆雨蝶走在大街上，周圍的一切都是無知無覺，大量的血跡從穆雨蝶後背滴落而下，染紅了穆雲的衣衫，在石板路上留下一條猙獰的血路。

很多人都是驚恐的望著這一幕，包括幾個玄靈境的強者，在感受到穆雲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恨意和戾氣時，所有人都是遠遠的避開，一臉的驚恐，那一瞬間，他們感覺自己宛如被魔鬼的目光盯上。

敲門聲響起，穆燕柔幾乎是狂奔了過去，猛的打開大門。

血腥的氣味撲面而來，她剛想下意識的捂住鼻子，忽然對上穆雲那雙完全沒有生氣的雙眼，心裏猛地一顫。

“穆雲，發生了什麽事情？族長他們呢？”她看到了他的懷中，穆雨蝶蒼白到可怕的臉，猛的捂住自己的嘴巴。

穆雲雙目無神的走進，腳步仿佛沒有目標的向前邁動。

“雨蝶姐她……她受傷了嗎？”她顫聲問道，那血肉模糊的後背……破爛不堪的衣服……臉上的血痕……死灰般的雙眼……她的心猛的下沈，再下沈……

“姐姐她太累，睡著了……”穆雲夢囈般的回答，腳步緩緩的邁動。

穆燕柔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她用力扶住大門，不讓自己瞬間脫力的身體倒下。

一路之上，所有穆家弟子都是驚駭的望著穆雲，包括最後出現的大長老，在看到這一幕時也如遭雷擊。

“怎麽會這樣？難道秦家是真的要開戰了嗎？”穆罡惡狠狠的道：“所有穆家弟子進入戒備狀態！玄靈境以上的所有人同我去廣場，一定要找到族長！”

回到自己的房間，穆雲終於是停住腳步，如化石一般的站在那裏，穆雨蝶被他放在了床上，剛剛接觸到床面，整個床單便立刻被鮮血染紅。

寥寥塵世，無邊無際。朝望到夕，夕盼到朝。失心之人，時間每多一刻，便是煎熬。告訴我，怎樣才能將時光偷換，換回與你相依相伴的瞬間，用我全部的力全部的心緊緊抱住你攔住你不讓你消失在我的眼前！低聲訴說我的痛，我的悔……永不分離！

穆雨蝶的臉在視線中慢慢變得模糊，意識在慢慢的被剝離，靈魂仿佛在慢慢的離開身體遠去……

穆雲眼前一黑，重重的倒了下去。

……

血色的深淵裏，一片翻騰，穆雲恍若回到了小時候，那個時候的他只是一個小屁孩，屁顛屁顛的跟在穆雨蝶身後，嘴裏發出天真的大笑。周圍的世界，似熟悉，似陌生，又似乎有聲音，但他已經無法聽清那些聲音的含義。世界，赤朦朦一片，他不知自己為什麽來到了這裏，又該去做什麽。

過了很久很久，一道刺眼的紫色光芒籠罩了這片世界，當穆雲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意識已經出現在了魂珠內部。

“醒過來了嗎？”穆瑤雙手抱胸，淡淡的道：“穆雨蝶用生命換回的你，不是讓你沈寂在這種醉生夢死裏。”

“姐姐……”穆雲低聲呢喃道，目光突然放在了穆瑤身上，頓時那死灰色的眼睛發出一種光亮，他幾乎是一步上前，猛然跪在穆瑤身前，一個勁的磕著響頭。

“穆瑤，求求你，救救我的姐姐。當年你身體被粉碎，只剩下一縷殘魂都可以活到現在。我知道以你的認知，一定有辦法的，求求你，救救她呀，無論要我付出什麽我都願意。”穆雲的聲音低沈而又沙啞，整個人頓時淚崩，嚎啕大哭起來。

看著這樣的穆雲，穆瑤根本無法冷下來，聲音也在不自覺間變得柔和許多：“穆雲，不可能的。只有地靈境的強者才能凝聚神魄，天靈境強者也勉強只能做到神魄入天，只有乾坤境的強者才能在神魄不滅的情況下重生。以穆雨蝶的實力，在她氣絕的那一刻，神魄就完全的散了，她死了，完全的死了。”

“不！一定有辦法的！”穆雲瘋狂的大吼一聲：“穆瑤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哪怕只有一絲微小的可能，哪怕再困難，我都願意去嘗試。求求你給我一次機會吧！如果你願意幫我這一次，從今以後我就是做牛做馬，為奴為仆也要報答你的大恩啊！”

穆雲磕頭如蒜搗，什麽尊嚴、什麽氣魄、什麽骨氣，在穆雨蝶面前都是假的，只要能夠救回穆雨蝶，穆雲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你……哎……”穆瑤嘆息一聲，她閉上眼睛，似乎是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片刻之後她才呢喃道：“也罷，我魔渫見慣了大喜大悲，可從來沒有見過愛的這麽純粹和執著的人。也許是本公主上輩子欠你的吧，這輩子才遇到你這麽個人，既然你可以付出任何代價，那麽，想要覆活穆雨蝶，也不是沒有可能……”

穆雲眼前一亮，一下子抓住穆瑤的肩膀，驚聲道：“真的？穆瑤你說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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