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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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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樸和鐘情來得差不多晚。

他倆停好車,恰好打了個照面。看到彼此的一瞬,便不約而同地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你來做什麽?”鐘情叉著手臂,眼神淩厲。

就算夏兔在學校出了什麽事,老師也不應該去通知夏樸,他和夏兔已是法律上沒有關系的人了。

“我……是因為我養子的事。”

面對前妻那張冷臉,夏樸覺著自己轉身就走太沒風度,但又拿不出正常的態度與她對話。

鐘情挑了挑眉。

這會兒提到養子,氣氛更加尷尬,顯得他十分不念舊情似的。

夏樸硬著頭皮,多問了一句:“你來接兔兔放學?”

“嗯,”鐘情含糊道:“處理一些事。”

夏兔這麽省心的孩子,初中上了三年,她的學校鐘情也沒來過幾次。

往前走幾步後,舉目四顧,她稍稍有些迷失方向。

“對了,你知不知道第九中學的教務處在哪?”鐘情順口問了身邊還沒走遠的人。

夏樸停下腳步:“你去教務處?”

“嗯。”鐘情點頭。

“怪了,”夏樸的眉瞬間皺成一團:“我也是。”

天花板上的吊扇嘎吱嘎吱晃悠著,不緊不慢地驅散炎夏午後的燥熱。

教務處裏,小少年和小少女排排坐,寫檢討。

“哇,你連檢討都寫得這麽快呀。”女生飛快地湊到旁邊看一眼,嘟囔了一句。

男生歪過腦袋,看向她的紙:“你寫到哪裏了?”

“我……”女生遞過自己的紙。

“咳、咳咳!!”教導主任把報紙翻得嘩嘩作響,眼鏡下的兩只眼睛在他倆身上轉悠來轉悠去。

——瞧瞧小年輕們的黏糊勁,真是該好好整治整治。

看著教導處外面的走廊,等了半天的兩位家長終於給盼來了。教導主任整整報紙,站起身來。

事前沒有被通知過請家長,見到夏樸和鐘情時,夏兔瞬間驚慌了。

“媽媽?爸爸?”她呆滯地喊。

聽完她的稱呼,教導主任瞪大了眼睛。

——這兩個小年輕,是定了娃娃親還是怎麽地,改口改得這麽順嗎?

“兔兔,阿白?”

雖然來的路上已經開始疑惑,但親眼目睹這個組合,夏樸還是接受不能。

他記得班主任來電話,說的是兒子在學校早戀什麽的……

“老師,我們就坐了一下學校的草坪,有必要把父母也叫來嗎?”小白直起身,本能地將夏兔擋到身後。

“什麽坐草坪?還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

教導主任一擡眼鏡,語氣正經到叫人起雞皮疙瘩:“你們倆早戀,情節相當嚴重,都被同學舉報了!這是違反校規的,會帶來不良影響的,你們知不知道?”

——“早戀”?

刺耳的二字於夏兔的腦袋裏轟炸開。

她躲在小白的背後,滿目茫然;卻莫名地,一點兒都不敢,去看鐘情和夏樸的眼神。

“老師,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

室內悶熱,夏樸抹了把額頭,那裏細細密密的全是汗。

“沒誤會,我親自抓的。孤男寡女親親密密地在小樹林裏做作業呢,挨得那麽近,不是早戀還能是什麽?”

教導主任冷哼一聲,就差在兩頰寫“不像話”三個大字了。

目前情況如此混亂,鋪的臺階又給人生生拆掉。

“老師,是這樣……”

別無他法,夏樸清清嗓子,支支吾吾地開口:“我是夏兔的生父,夏白是我的養子,所以他們是……兄妹關系。”

——什麽?兄、妹!!

此言一出,有兩個人的臉色霎時變得難看了。

其一自然是教導主任,另一位,是進門看到夏白後,就一言不發的鐘情。

“啊?”教導主任搔腦袋:“這……”

“是不是兄妹的感情比較好,一起做作業,所以您誤會了呢?”夏樸善意地引導。

“這……這個……是是、倒也可能!”

——夏兔、夏白,對!姓是一樣的啊,怎麽沒想到呢!

滿腔教育的熱情被堵了回去,教導主任拍拍身旁夏白同學的肩,幹笑著說:“呵呵,可能重組家庭,同學們不太了解情況,所以舉報錯誤了。”

“……”

事情究竟是怎樣的,當事人心裏清楚。

夏白不動聲色地掃了眼站在最角落的鐘情。

她正好也看著他。兩人對上目光的剎那,婦人狠狠地發了個怵。

——惡心的,有臭味的。

——陰魂不散的,地裏爬出的鬼東西。

——再一次回來了。

鐘情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家的。

頭也不回地沖出教務處……然後她一路狂奔,階梯、車庫、亂七八糟的車鑰匙,紅燈?是的,好像闖了兩個紅燈。

“媽媽,媽媽……”有聲音跟在她的後邊,糾纏不休地叫喚。

像極了幾年前,那個怪物對她發出的,陰陽怪氣的語調。

她懼怕這兩個字,它簡直黏得像一層拼命撕扯頭皮的澆水,時時刻刻散發著嘔心的腐臭味,甩也甩不掉。

“媽媽,你看我一眼……媽媽,我是兔兔啊……”

“媽媽,你別這樣,我害怕……”

擰開一瓶鎮定精神的藥,急匆匆地吞咽幾片。

鐘情扶住額頭,倚著桌子靠了好一會兒。

好一會兒,腦袋裏的怪聲才堪堪消停。

不知何時到的家。

還好,安全回家了。

定睛一看,自己身邊縮著肩膀的小小人影,是兩眼通紅的夏兔。

她可能哭過了,長睫濕漉,鼻子也紅紅的。

即使這樣,她看上去還是相當的可愛、美貌,惹人憐愛。

不知不覺,女兒就長這麽大了。鐘情的印象裏,她已經很久沒有在自己面前哭過。

小時候的夏兔是很愛撒嬌的,撒嬌不成,便開始纏人地來扯她衣角,喉嚨中有咕嚕嚕的啜泣聲。

——如今的她已經長大。

——什麽時候開始,又開始愛哭了?

明明是她做錯了事,瞧瞧她,又惹上了那個怪物。

做錯事的人,憑什麽哭呢?是希望通過哭這個舉動,反過來得到別人、別人的諒解嗎?

“夏兔。”

鐘情揉著太陽穴,聲音中溢滿不耐。

“是不是要我去死,你才能消停?”

很奇異的,看到夏兔因著某個過重的字眼而變得驚惶的眼神,心裏那股揮之不去的煩躁突然得到了發洩出口。

屋子裏很安靜,鬧鐘的滴答聲清晰可聞。

“媽媽,”女孩的聲音小到不能再小:“不是那樣的……”

“不是哪樣?已經跟你說了無數次,不要再去招惹那種東西,它吃人啊!你還是要去招惹,又來了、又來了,你是巴不得我被你逼瘋是吧?”鐘情氣得一口氣順不過來。

不敢出聲刺激到她,夏兔縮著手腳,怕極了地搖頭。

“你想否認什麽?不會是奢望我認不出來那個怪物吧?”鐘情語露嘲諷。

“所以,如果這次沒有到學校裏,我是不是要等怪物再住進家裏、把我咬得稀巴爛後,才有權利知道你又和它接觸了呢?”

“不會的,”她嘗試辯解:“媽媽,他沒有你想的那麽壞啊。”

“我想的太壞?夏兔,是你想的太好吧。我從來是眼見為實。它吃人是假的嗎?我和你一起看見的,咬肉的聲音清清楚楚,直至現在我都忘不掉。”

鐘情瞪著夏兔,一字一句地說。

“我只慶幸自己不是夏樸。它怎麽變成夏樸的養子的?周綺可是被吃掉的周容的……我光是想一下,都覺得毛骨悚然。”

“他本來不準備回來了,碰上爸爸是意外。”夏兔輕輕聲,只敢說到這裏。

——小白其實一直要走,是自己硬要他留下的。

——說來說去,錯都怪她。

“意外?它跟你說的,意外?”

鐘情用一種無可救藥的眼神看著夏兔。

倆母女之間僅隔了幾步,卻開始變得難以親近,仿佛那裏存在了一條隱形的分界線。

“呵,夏樸真倒黴,攤上你這個女兒。它說什麽你就信什麽,而我是你媽,我說的你不信。夏兔,你長腦子的話就想想,這個世界那麽大,意外的概率有多小。那種東西準不準備回來,是你能操控的嗎?它根本是纏上你了,看你這維護它的樣子,好像還覺得它回來是撿了便宜。硬要等夏樸或者我被它吃掉,你才願意承認那是個會害死我們的怪物嗎?”

夏兔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

——意外的概率有多小?

——它準不準備回來,是你能操控的嗎?

她被這兩個問句噎住了,她的理由站不住腳。

她說不出話來。

其實,鐘情說的一點兒沒錯啊。

小白想走想留,根本不是她能決定的。

小白想留下,和她硬要它留下,夏兔本以為,這兩者是一致的,總之是她心心念念所期盼的好結果。

但實際上,它們完全不同。

鐘情明白這一點,小白明白這一點。

尚未明白的人,只有夏兔。

以及,概率。

在自己學校重逢同一年級兒時玩伴的概率;兒時玩伴恰好成為生父養子的概率;兒時玩伴與自己在放學路遇到危險,借機挺身而出並讓她意識到,她對他尚存偏見,需要改變想法的概率;到生父家吃飯,他恰好不在,她外出找尋,找到渾身是血的他,幸運地了解到了長久以來他不願提起的隱情,那樣的概率……

再加上,親親一吻,就成功挽留的概率。

給張芳傳的紙條、對紅毛的挑釁、以及對夏兔的了解,是對概率的修正。

他天真懵懂,善惡判斷交付於她,始終無可奈何地乖乖順從,似乎一直在被她牽著鼻子走。

從小被教育成“聽話”的孩子,唯一能聽見那位小姑娘說話聲的,自然成為了她最親近的人。

她理所應當地要站在他的一邊,永遠無法狠下心將他驅逐。因為相比處處受限的外界,他是她自主選擇的結果。

難聽的話,鐘情還沒說夠。

夏兔越是沈默,她就越是窩火。

“今天要是沒推掉工作,我還沒法見識到這最離譜的事……夏兔,我被請到你學校的理由是‘早戀’啊。”

鐘情提起這個字眼,都覺著骯臟。她嗓音尖利,盛怒之下口不擇言。

“兄妹情深那一套,唬唬夏樸就算了。那個怪物不屬於正常社會,生死倫理法律沒一樣能限制到他。我覺得太惡心了,你正跟那種畜生戀愛嗎?你會和他□□,然後雜交生下一個血淋淋的怪胎嗎?”

垂著腦袋的夏兔,重重一抖。

“天吶,太惡心了。”

惡毒的咒罵,鋒利得宛如一把劍,直直從頭頂刺穿脊背。

她疼到直不起腰來。蜷著呼吸都感覺,太疼了。

概率——就連遇見的困難,都在增加夏兔往小白的方向靠攏的概率。

她被逼至最角落,再沒地方去了。

因此愈發懷念,他柔軟的懷抱和善良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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