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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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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鋒的車離開,別墅裏死寂一般沈靜。

牌局散了,閑聊吃堅果的人也沒了聲音。

所有人都看向蔚明海,卻不敢吱聲。

蔚明海站在樓梯邊始終沒動,視線落在的方向是空曠的院子。

就在這裏,他吼了女兒。

那一聲呵斥,在他和陶陶之間震開了一條寬不見邊、深不見底的裂谷,把他們父女從此分在兩邊。

唯一敢上前說話的就是蔚藍,“小叔,您也別著急,給妹妹一點時間,她會理解您的。”

蔚明海的目光還在院子裏,空洞,悲涼。

許久,他說了句:“都回去吧。”

家裏一眾人這才敢發出點動靜,各自穿衣服拿包。

蔚明海不需要安慰,而他們的安慰也起不到作用,他們了解蔚明海,他沈默的時候不喜歡任何人多言。

蔚來媽媽沒想到時光會真的跟蔚明海鬧僵,還崩的這麽徹底,豪華別墅不住,連爹都徹底不要,稱呼叔叔。

她看不懂蔚明海到底在想什麽,是對時光歉疚,還是心寒。

“跟你小叔道歉去。”她對蔚來使了個眼色。

蔚來沒動,眼神拒絕了,她不願意去。

她平時跟蔚明海撒嬌使小性子都是選在蔚明海高興時,這會兒蔚明海的表情和眼神讓她也犯怵,頭皮發麻。

蔚藍沒走,打算留下來陪陪小叔。

她從包裏拿出門禁卡,“可能我們家的相處模式,妹妹還不習慣,她適應的是時家的習慣,習慣很難改,您也別讓她改了,女孩就該遷就著點,以後我們再過來讓管家給開門。”

蔚明海心頭一震,他竟忘了給陶陶門禁,指紋系統也沒錄入她的。

蔚藍把門禁卡遞給蔚明海,其實她也猜不準蔚明海什麽態度,也許會接下來,也可能讓她繼續留著。

蔚來媽媽斜了一眼蔚藍,呵,好人都被她做盡了。

蔚明海沒接,說了三個字:“給管家。”

蔚藍的手頓了下,依舊面色溫和,“好。”

她沒耽擱,喊來管家,當著小叔的面把門禁卡交過去。

管家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沒多問,只管收好門禁卡蔚藍已經這麽爽快,蔚來媽媽再不情願,也得表態,她微笑著跟管家說:“來來的門禁卡在家,改天讓她拿過來。”

蔚來擡頭望著媽媽,她門禁卡隨身攜帶。

不過她沒打算還,就沒吱聲。

改天,那得是個遙遙無期,也許再也沒有下文的日子。

蔚明海淡淡道:“不用拿了。”

蔚藍,蔚來媽媽,還有家裏沒走的其他人,都不明所以的看著蔚明海。

這偏心,已經太過明顯。

蔚明海最疼蔚藍和蔚來,不過最偏著蔚來,家裏誰都知道,可誰讓她最小,老六的關系跟蔚明海又最好,他們有意見也保留著。

蔚來嘴角彎了彎,餘光沖蔚藍得意的瞅了眼。

小叔對她到底是不一樣的,她跟小叔那麽多年的相處,感情誰都沒法比。

蔚明海接著說了句:“那張門禁卡也快要作廢。”

別人不懂,可管家秒懂蔚明海的話外音,收了蔚藍的門禁卡,就不可能不收蔚來的,蔚來是小孩,要是撒嬌不給也是沒一點辦法。

他把蔚明海的話頭攬過來,找了個沒有回旋餘地的借口:“物業早就通知,近期小區安全系統升級,更換所有門禁卡。”

蔚來媽媽臉色變了變,話都說到這份上,挺沒意思,還是賣個人情,“這不是還沒換麽,我一會兒就拿來,來來也是太不知好歹,別人的房間也隨便亂進。”

這回不止門禁卡,怕是整個指紋系統都要重置。

蔚明海沒再管客廳裏的人,徑自上樓去。

他沒指責任何人,這一切的源頭都在他這裏。

陳秘書接到蔚明海電話時,正在跟妻子和女兒逛超市置辦年貨,蔚明海讓他現在去別墅一趟,他應下來。

掛了電話,陳秘書很歉意的看著她們。

女兒掩飾不住的失落,這麽多年爸爸是第一次跟她們逛超市置辦年貨,以往每年春節,他都要忙到大年三十,期間也是電話響個不停。

他們這邊春節放假,可另一半球,還在工作,爸爸永遠都有處理不完的工作,接不完的電話。

不過她還是抱抱爸爸:“快去忙吧,要是有應酬的話,少喝酒啊。”

陳秘書謹記女兒的叮囑,到了他這個級別,也沒人勸酒。

妻子問了句:“今天不是蔚明海生日,他不陪女兒了?”

陳秘書沈吟片刻,搖搖頭,“陶陶不在那兒,回時家了。”

妻子沒問原因,只說:“離開那是早晚的事,就他身後那一大家子,擱誰誰受得了?做生意,他沒得說,能平衡各方利益,能魚和熊掌兼得,可這一套放在家裏就未必,要是陶陶只圖他的錢,日子會太平,反正他有的是錢,怎麽都好擺平,偏偏那孩子缺的不是錢。”

“不說他了,你快去吧。”

陳秘書一路上都在想,蔚明海除了會賺錢,還會什麽?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

別墅又恢覆到了從前,空蕩、冷清。

陳秘書到那兒時,蔚明海雙腿自然交疊,正靠在沙發上走神,跟前的茶幾上放了一杯咖啡,早就不冒熱氣,一口也沒動。

“怎麽回事?”陳秘書在他對面坐下。

蔚明海:“我是個挺失敗的父親。”

陳秘書心道,你現在才知道啊。

之前在飛機上他說了那麽多,不是隨意瞎扯的,就是讓蔚明海從心裏去了解陶陶,懂她,尊重她。

“陶陶不喊我爸爸了,她稱呼我蔚叔叔。”

那一刻,就跟把他的心給挖出來差不多。

陳秘書一楞,這麽嚴重?

他之前以為陶陶只是生氣,跟蔚來有了矛盾後才離開。

“她這是得有多怨我。”

“我這輩子只失信過一次,卻是對我自己的閨女。”他承諾過她,不管什麽時候,都會站在她這邊。

可食言了。

陳秘書雙手交握,也挺無奈,“很多家長都這樣,覺得是自己生的,委屈一下也沒關系,要將就別人。孩子委屈後可能也就過去了,也不會一直不滿。但你跟他們又不一樣,人家那是生養,有感情在,孩子原諒父母也容易,你不一樣,你只是生,沒養。”

有些話尖銳,不說吧,又沒法讓蔚明海徹底認識。

陳秘書遲疑了數秒,還是吐露心聲,“換句話說,你沒養她,你的關心和心疼顯得很單薄,滲不到心裏去。”

這一句,直紮蔚明海的傷口。

他不願承認,卻又不知怎麽反駁。

陳秘書還在繼續:“這要換在蔚來身上,她當時哭鬧成那樣,你還不知道要去怎麽哄她,不會顧及家裏還有親戚什麽的,可陶陶跟你沒那麽深的感情,你無意間就偏向了蔚來。”

不僅偏向了蔚來,還覺得陶陶怎麽這麽不懂事?怎麽不體諒他這個做父親的不得已?

就像一家有兩個孩子,大寶從小跟著爺爺奶奶在老家長大,跟爸媽不親,一年見不到幾面,二寶是小夫妻自己帶著,等大寶到了上學的年齡再接到身邊。

夫妻倆感覺愧對大寶,想要極力補償,可二寶就不幹了,委屈得要命,覺得大寶是入侵者,搶占了原本屬於自己的。

夫妻倆想想,以前二寶被寵成那樣,現在失落了,凡事就忍讓,哪怕二寶再胡鬧也忍著,覺得二寶是委屈的那個。

當兩個孩子有矛盾時,心裏不自覺就向著二寶。無意間還會埋怨大寶,怎麽這麽不懂事?

愛不愛大寶?

愛呀,因為是自己生的。

可是有多愛?

不知道。

因為沒有付出,便量不出這感情的深厚。

很多時候,我們原諒親人,其實不是原諒這個人,而是原諒這些年自己的付出和心血。

陳秘書以著多年的老友,還有他自己是一個父親的身份,跟蔚明海道出了一番肺腑之言。

蔚明海一直沈默不語,之後把那杯冷咖啡端起來喝了。

陳秘書說起自己女兒,“我女兒也有不聽話,也有做錯事的時候,我從來不會責怪,會抱抱她,跟她一起找原因。同一個錯誤,她下次不會再犯,我覺得一個擁抱比打罵強,所以她沒叛逆期。”

說著,他忽然笑了,“我終於有機會給你上一課了。”

在公司,在生意上,都是蔚明海給他上課,當然,他受益匪淺。

蔚明海端著空空的咖啡杯,忽然看向陳秘書,“我除了會賺錢,還會什麽?”

陳秘書:“巧了,我也想了一路,到現在也沒想出來。”

蔚明海手指摩挲著咖啡杯的杯沿,“陶陶和她媽媽一樣,都對我失望了。”

她們覺得他不愛她們了,怎麽會?

陳秘書:“你跟陶陶之間,這回的裂痕可不是一兩句話就能修覆的,上次她願意回來,已經給你機會了。”

蔚明海何嘗不知道,她不會再給任何人面子,那句蔚叔叔就是她的決心,她不要他這個爸爸了。

他沒再接著說家裏這些事,問陳秘書:“文件都帶來了吧?”

陳秘書把好幾個檔案袋都給蔚明海,裏面是幾個項目的計劃書,還有需要蔚明海簽字核審的文件。

原本打算春節後再處理,之前蔚明海在電話裏讓他都拿來。

他示意陳秘書:“你回家吧,其他沒什麽事。”

陳秘書張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下去。

有些事,光靠說也不行,還得他自己去體悟。

陳秘書離開,蔚明海去了樓上書房。

十五分鐘過去,他的視線始終還落在那頁紙的第一行。

他揉揉眉心,再也沒法像以前那樣,做到心無旁騖。

在陶陶之前,誰都沒法影響他的理智和冷靜。

蔚明海開了凈化器,拿了煙含嘴裏,習慣性的去拿桌上塑料的打火機,又想起女兒送給他的那個。

那個打火機還在風衣口袋,他又去樓下拿。

打火機很漂亮,深藍色。

一早只顧著高興,沒註意看,這才發現打火機蓋的上部有一行刻上去的小字,‘爸爸,少抽煙哦’。

原來送他打火機並不是方便他抽煙,是提醒他少抽。

蔚明海把指間還沒點的煙揉在手心,之後丟到垃圾桶。

今天不在狀態,他沒再去書房,去了時光的臥室。

房間還是以前的樣子,好像沒人住過。

唯一能看出時光待過的痕跡就是,茶幾上多了幾本書,他之前找給她看的那幾本,她沒帶走,整齊的摞在那裏。

蔚明海走近才看到,不止書,還有一張黑卡,他送給她的那張主卡,她一次沒用過,也留下來了。

這是要徹底跟他劃清界限。

蔚明海捏著卡,太過用力,指甲透著粉、白、紅,三種顏色。

坐了好一會兒,他給時光發了一條消息:【陶陶,能不能再原諒爸爸一次?最後一次。】打出這行字,他自己都羞愧。

她給過機會,言而無信的卻是他。

時光正在蔚鋒家裏,沒事可做,正坐沙發上發呆。

蔚鋒家裏很幹凈,幹凈到啥都沒有,冰箱除了幾瓶水,其他空空的。

到家後,蔚鋒回自己的房間,說中午喝了酒,睡會兒,讓她自己看看電視,她知道,他是給她空間放松自己。

因為他中午壓根就沒喝酒。

時光回覆蔚明海:【蔚叔叔,以後就別再聯系了,浪費彼此的時間和感情。】她不否認,這句話帶著情緒。

二十一個字,三個標點符號,像二十四把刀,一起插在他心臟上。

蔚明海只當沒看到,把這條回覆刪除,繼續跟她說:【爸爸最愛的肯定是你。】然而這條沒發出去,那個紅色的感嘆號,比二十四把刀的威力都猛。

他已經不是她的好友,被她刪除了。

蔚明海緩過神來,是在十多分鐘後,坐在那裏還是動彈不得,全身像被抽空了一般。

被放棄時的無助,悲傷,還有瞬間的絕望,那種痛苦的滋味,他切切實實體會了一番。

而陶陶,從小到大經歷了那麽多次被放棄。

他的喉嚨像被誰扼制住,強烈的窒息感猛地襲來,久久沒法平覆。

那摞書,那張卡,蔚明海沒動,還是放在那裏。

這回煙癮上來了,他點了一支。

房間裏沒煙灰缸,他對著垃圾桶彈煙灰,垃圾桶只有幾團紙,其中一張他看到畫了一只手,腕上的手表是他熟悉的。

再看看自己的左手,畫裏的那塊手表跟他戴的一模一樣。

直接把煙摁滅在茶幾上,他把垃圾桶的幾團紙都撿出來,攤開剛才看到的那張。

紙上畫的是他,衣服,襯衫,領帶,甚至是發型,都是他的,可臉部輪廓卻是空白,還有擦過的痕跡,擦了不止一遍。

他接著打開其他的,都是差不多。

打開最後一張,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陶陶媽媽,他楞怔。

畫上的她栩栩如生,微微歪著頭,對著前方在笑,眼裏全是寵溺,她邊上的人是他,半擁著她在懷裏,可他的臉部輪廓依舊是空白。

畫的另一部分,是一個正在花園邊蕩秋千的小女孩,五六歲的樣子,穿著白色公主裙,紮著很漂亮的公主辮,正回頭朝他們這個方向笑。

女孩精靈可愛,還有陶陶現在的模樣。

他想起來,那天在他辦公室休息間,陶陶一直看床頭櫃上的照片,那時就應該想要畫個全家福給他。

這張應該是她的第一稿,卻始終沒畫出他的樣子,所以後來那幾張,索性先畫他,再畫她自己和媽媽。

可一遍遍,最後還是沒成功。

她畫不出來的,並不是他原本的樣子,而是在她心裏,關於父愛的模樣。

畫裏這一幕,大概是她小時候心裏想幻想了千萬遍的場景。

結果,被他這個父親硬生生毀了。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看下一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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