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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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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去吃吧。」趙氏收拾桌子後,將幾只碗裏吃剩的殘羹剩飯撥了撥,倒入一只破碗裏,端給易平瀾帶回來的那條狗,一邊嘟囔抱怨著,「這二叔子也真是的,是嫌家裏米多不成,也不知家裏為了供養小叔子在城裏讀書,每個月家裏都緊巴巴的,還弄條狗回來吃白食。」

見那狗竟不吃,還嫌棄地退了兩步,趙氏沒好氣地啐了一聲,「嘁,你再不吃,我可要端去餵雞了。」這些吃剩的飯菜,她一向都拿來餵雞,二叔子讓她餵給這條狗吃,她還不樂意呢。

餵那些雞吃,不僅能讓雞長膘,興許還能多下幾顆蛋;餵這狗,就算養得再肥,二叔子肯讓她宰來吃嗎?

蘭雨趴在地上,悻悻地別開狗腦袋。曾經身為人,要她去吃那些別人吃過的殘羹剩飯,她委實吃不下去,寧願餓著肚子,也不肯吃一口。她有些委屈,原以為跟著易平瀾回來,他會好吃好喝地供著她,哪裏知道,他把她帶到後院,就扔下她不管,下午回來到現在,人影都沒見著。

見那狗竟不搭理她,趙氏被氣笑了,「好啊,你這狗脾氣倒挺大的,是你自個兒不吃,我拿去餵雞。」說著,她不客氣地拿起那破碗,走到一旁的雞棚,把那些剩菜剩飯拌進米糠裏,餵給那幾只雞吃。

蘭雨懨懨地趴著,等趙氏餵完雞回屋裏,她走到雞棚,垂涎地看著那幾只被養得肥肥壯壯的雞,想起先前吃過的那只烤雞腿,忍不住回味地伸出小舌頭舔了舔嘴。

雖然現在變成狗,可她沒膽子去咬那些雞,就算抓到雞,她也不敢生吃,只能可憐兮兮地望雞止饑。

突然聽見屋後竈房那兒傳來易平瀾的聲音,她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大嫂,可餵狗吃了?」

「餵了,它可挑食了,竟不吃,我便把那些剩菜剩飯餵給雞吃了。二叔子,不是我說,這狗脾氣也忒大,它又不像牛可以幫著耕作,也不像那些雞能下蛋賣錢,養著它有啥用呢?」趙氏叨念。

「這狗很有靈性,先前多虧它帶我救回觀兒,咱們家裏不缺那口飯菜,就當是報恩,養著它也是應該的,明兒個我進山打獵時,帶它一塊去,興許有它幫忙,能多獵幾只獵物回來。」

「二叔子都這麽說了,那就養著它吧。」

「我去瞧瞧那狗。」

聽見他要過來看她,蘭雨欣喜地扭著皺巴巴的小身子,瞧見他推開後門來了後院,她邁著四條腿興匆匆跑過去,在他腳邊繞著。

「汪汪汪汪……」我要吃肉,快給我肉吃。

見這狗一看到他便高興地搖著小尾巴,易平瀾那張冷臉緩了幾分,嘴角隱隱帶著笑意。

「大嫂拿飯給你吃怎麽不吃?」

「汪汪汪汪……」她不滿地向他投訴。那種殘羹剩飯也不知混了你們多少口水,很不衛生,吃了萬一生病怎麽辦?

他雖沒聽懂這狗的意思,卻多少從狗兒的吠叫聲裏聽出它似乎不太滿意大嫂給它準備的狗食,輕斥了句,「大嫂肯給你準備吃食就不錯了,你這狗還挑食。」

「汪汪汪汪……」她忿忿吠道。那些是餵雞的,我才不要吃。

易平瀾心忖也許是今兒個給它吃了個雞腿,讓這狗吃上了癮,故而不肯再吃別的,板起臉來教訓它,「咱們這兒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沒辦法頓頓供你吃雞腿,你若要留下來,便不能挑食,否則咱們可供不起你。」

聞言,蘭雨尾巴和耳朵都垂了下去,她知道自己現在變成一只狗,是沒資格挑食,飼主餵什麽她只能吃什麽,可她以前畢竟是人,心理上無法接受從別人碗裏吃剩的殘羹剩飯。

見狗兒垂頭喪氣地趴在地上,易平瀾緩了語氣,接著說:「明兒個我帶你進山,要是你有本事能自個兒打到獵物,那獵物便歸你。」

聽見他這話,她耳朵豎了起來,兩只圓滾滾的黑眼直瞅著他,「汪汪汪。」真的嗎?

見狗兒這般聰慧,不論他說什麽它都聽得懂,易平瀾臉上的表情再緩了幾分,擡手摸摸狗兒的腦袋,出聲道:「我從不說假話。」他接著從衣袖掏出一顆適才從廚房裏拿的饅頭,餵給狗兒,「這饅頭冷掉了,你將就著吃吧。」它若再挑食,今晚只能餓肚子了。

蘭雨一口咬住饅頭,放在兩只前腿上,朝他高興地吠叫了兩聲。

「汪汪。」她寧願頓頓吃饅頭,也比吃那些別人吃剩的殘羹剩飯好。

瞧見冷掉的饅頭竟能讓它高興成這般,朝他直搖著尾巴,他喉頭滾出低沈的笑聲,「你這是餓狠了吧,你今晚先在這後院將就一晚,明兒個我再幫你搭個狗窩。」

翌日一大早,跟著易平瀾進山後,蘭雨才發現她把打獵想得太簡單。

易平瀾眼力極好,隨便彎弓搭箭,都能射中雉雞或是野兔。

但她拚命邁著四條腿也沒能追到半只獵物,她還發現一個問題,縱使追上,她也沒膽子就那麽撲上去狠狠咬死它們。

她從沒殺過活雞,以前吃雞,都是人家殺好的,現在要她用嘴巴活生生把獵物給咬死,她光想就覺得惡心,最後索性也不追著獵物跑,回頭跟在易平瀾腳邊。

易平瀾見狗兒躥了半天,也沒咬到半只獵物,他搭弓射中了只山雞,出聲指使狗兒去叼回來。

「去把山雞咬回來。」

聽見他竟要她用嘴巴去把獵物咬回來,蘭雨嫌臟不想去,蹲在他腳邊沒動。

易平瀾擡了擡眉,威脅道:「你沒本事抓獵物,連叼獵物回來都不會,這麽沒用,看來也沒必要再養著你……」

他話還沒說完,她便嚇得跳了起來,「汪汪。」我這就去把雞叼回來。嗖地就飛奔過去,顧不得再嫌臟,張開嘴一口咬住雞,把雞給帶回來,討好地在他腿邊放下,猛搖著尾巴。

「汪汪汪……」我把山雞咬回來了。

易平瀾被它那討好的眼神給看得笑出聲,「瞧你這狗腿的模樣,簡直都要成精了。」

她尾巴搖得更起勁了,「汪汪汪汪汪……」不要棄養我,以後每天好吃好喝地供著我,我保證每天都聽你的話。

易平瀾沒聽懂它在叫什麽,摸摸它的狗腦袋,見時候已不早,將適才獵到的幾只獵物收進一只麻布袋裏,提著帶下山。

見狗兒緊跟在他腳邊,他想起還沒幫狗兒取名字,停下腳步朝狗下腹看去,「你是母狗還是公狗?」

蘭雨猛地一怔,羞得夾緊兩條後腿趴下來不給他看,就算變成狗,她也是有羞恥心的。

「快起來,讓我瞧瞧。」這只狗看起來是只七、八個月大的幼犬,還沒發育完全,之前他也沒留意過它是擡腳撒尿還是蹲著尿,也不對,是這狗從沒在他面前撒過尿。

「汪汪汪……」她朝他罵了兩聲,你不要臉。

易平瀾皺起眉,從狗的吠叫聲裏隱約聽出它在罵他,覺得莫名其妙,「你不讓我看,我不知你是公是母,如何幫你取名?」

她還是整只狗趴在地上不肯起來,取名字事小,名節事大,她誓死要扞衛自己的清白,不給他看。

瞪著狗兒看了好一會兒,易平瀾那在沙場上被稱為鷹眼的雙眸,多少看出了些端倪,他越發覺得這狗不同於尋常的狗兒,竟然還會害臊。

他眼裏浮著一抹逗弄的笑意,「既然你不讓我看你是公是母,那這樣吧,就叫你狗蛋好了。」

「汪汪汪……」她抗議地吠叫,狗蛋太難聽,她才不要叫這個名字。

他故意道:「看來你也喜歡,那就這麽決定了。」他提起那袋獵物,繼續往山下走。

她爬起來跟在他腳邊,朝他吠叫著表達不滿。「汪汪汪汪……」

「成了,我知道你很喜歡狗蛋這名字。」

「汪汪汪汪……」才沒有,我一點都不喜歡,不準叫我狗蛋。

易平瀾猝不及防彎下身子,探頭朝狗兒的下腹投去一眼,摸著下巴,哂笑道:「原來是母的。」

她一怔,連忙夾緊兩條後腿,耳邊卻聽見他調侃的笑聲傳來——

「來不及,我都瞧見了。」

「汪汪汪汪……」你這個人太無恥了。

「你一條狗怎麽會像個大姑娘似的,這麽害臊,難不成真是狗妖?」他停下來,湊到狗兒面前仔細打量它。

瞧見俊帥的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瞧,蘭雨一時緊張之下,被狗的本能驅使著,伸出小舌頭朝飼主的嘴角舔了一口,舔完,她整個僵住,啊啊啊,她剛才做了什麽,竟然舔了他?!她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來!

易平瀾冷不防被狗兒舔了口,濃眉微攏,擡手摸了摸被舔的嘴角,並不覺得嫌惡,倒是這狗在舔了他之後,原本就皺巴巴的臉皺得更加厲害,似乎是在害臊,活像人似的,他擡手揉了揉它的耳朵,嘴角揚起一抹笑。

「既然你是母的,那往後就叫你……皮妞吧。」

皮妞?這名字也很難聽好不好!蘭雨不太滿意,但總比狗蛋要來得好多了,勉強能接受。

易平瀾發現自個兒竟隱隱能察覺出這條狗的情緒,看出它對皮妞這名字雖不太滿意,卻也接受了。不管它是不是成了精怪的狗,只要它沒有加害他和家人的心,他可以讓它留下來。

下山回到易家,蘭雨趴在後院雞棚旁的陰影下,此時雖已入秋,但今天秋老虎發威,日頭很烈,她懶懶地把嘴靠在前腿上,想到今日上山自己一只獵物都沒抓到,今天是別想吃到肉了,有些悶悶不樂。

也不知是不是變成狗的關系,以前她倒沒那麽愛吃肉,變成狗之後,吃肉的欲望變得很強烈。

她回頭看向旁邊雞棚裏的雞,想起昨天吃到的那只雞腿,舔了舔嘴,那只雞腿是易平瀾當做她救了那小男孩的謝禮,以後大概都吃不到了,就像易平瀾昨天對她所說,易家不是什麽富貴人家,不可能再拿那麽好吃的烤雞餵養她,能拿那些剩菜剩飯餵她已不錯了。

思及以後可能過的苦日子,她心酸地想著,她究竟要到什麽時候才能變回去啊?

就在她幽怨地自怨自艾時,易平瀾拿了些木板過來,她懶洋洋地不想動,但想到這個人是她的飼主,為了給飼主留下好印象,她勉強爬起來,意思意思地走到他腳邊蹭了兩下,表達一下自己的親近之意後,便又回到適才那處陰影下趴著不動。

易平瀾見狗兒似乎有些懨懨地,心忖也許是今兒個進山熱到了,他找了處空地,用帶過來的木板給它搭建狗窩。入秋了,不久天氣就會逐漸冷下來,有個遮風擋雨的屋子,能讓這狗有個棲身之處。

易平瀾手很巧,幾塊木板在他手裏,很快就有了個雛型。

她睜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盯著他看,他的身材很健碩,衣袖下的臂膀看得出很結實,那張古銅色俊挺的臉微微泛著薄汗,神色認真地在為她做著狗屋,她看著看著,心口有些蕩漾起來。

她活到二十五歲,只在高中時談過一場純純的戀愛,高中畢業後,隨著兩人進入不同的大學,戀情無疾而終,之後,也不知為什麽,她的桃花沒再開過。

飼主的長相是她喜歡的類型,讓她忍不住有些胡思亂想起來,接著思及人狗戀是註定沒有結果的,不得不悲傷地掐斷那非分之想。

「二叔,你在做什麽?」午睡醒來,觀兒和長他五歲的姊姊來到後院。

「做狗屋。」易平瀾頭也沒擡,拿起鋸子將一截過長的木板鋸掉。

「觀兒也幫二叔做。」觀兒興匆匆跑過來。

易平瀾瞟見狗兒面前的碗裏已沒水,吩咐侄兒,「你去給皮妞拿些幹凈的水來。」

「皮妞是誰?」聽見一個不曾聽過的陌生名字,觀兒好奇地問。

「是二叔幫那只狗取的名字。」提起這事,他眼裏微露笑意。

「它叫皮妞啊。」觀兒蹦蹦跳跳地來到狗兒面前,蹲下來看著它,奶聲奶氣地叫著它,「皮妞、皮妞,你有名字了。」

易如儀也走過去,拿起那只缺了角的碗公,從井裏打了些水,放到狗兒面前。她性子文靜,乖巧懂事,很小便開始幫著家裏幹活,奶奶身子不太好,平時爹娘忙著照顧茶園,她既要照看弟弟,也要服侍奶奶。

這狗昨兒個被二叔帶回來時,她見它模樣長得有些醜也沒多看,今天才仔細瞧了瞧它,見它那身皮毛雖然皺巴巴的,但多看幾眼,倒也不覺得醜了。

她小心翼翼地擡手摸了下它的腦袋,細聲細氣地開口,「皮妞,這水給你喝,你快喝。」

蘭雨擡起眼皮睞她一眼,見這清秀的小姑娘帶著善意的笑,伸出舌頭朝碗公飲了幾口水。

她也是當了狗才知道,這狗喝水不是用嘴巴喝,是用舌頭將水給卷進嘴巴裏。

見姊姊摸了狗,觀兒也跟著伸手摸摸狗兒的腦袋,稚氣地哄著狗兒,「皮妞要乖哦,以後有糖,觀兒再分你吃。」

易如儀告訴弟弟,「觀兒,狗喜歡啃骨頭,不喜歡吃糖啦,我瞧咱們村子裏其他人家養的狗,都喜歡啃骨頭。」

「那以後咱們吃剩的骨頭都留給皮妞吃。」觀兒逕自決定了這事。

「汪汪。」她才不要啃他吃剩的骨頭呢。

「姊姊你看,皮妞很高興以後有骨頭吃呢。」觀兒完全曲解了她的吠叫聲。

這小孩到底是哪只眼睛看見她很高興?天氣太熱,她實在沒心情跟一個小鬼頭再爭下去,就算爭下去,他也聽不懂她的意思,她懶懶地趴著不再理他,看向易平瀾,見他已把狗屋做好了七、八成,只差把屋頂釘上去就完成了。

她原本對這狗屋沒多少期待,但現下見狗屋在他巧手擺弄下倒也十分可愛,不由得有了幾分喜歡。

觀兒見狗兒不睬他,跑回二叔身邊,睜大眼看著那簡單由幾片木板搭起來,卻顯得別致可愛的木屋,忍不住也想要,「二叔,能幫觀兒也做一個狗屋嗎?」

「觀兒又不是狗,要狗屋做什麽?」易平瀾雖寵侄兒,卻也不會任由他予取予求。

「可是這狗屋觀兒瞧著好喜歡。」

易如儀細聲勸哄弟弟,「觀兒不可以胡鬧,二叔做狗屋是要給狗兒睡的,觀兒要是喜歡,這狗屋就擺在後院,觀兒可以常來看。」

觀兒從小在姊姊照顧下長大,姊弟倆感情很好,對姊姊的話倒很聽從,撅著嘴兒應了聲,「好吧。」

在一旁看著二叔把屋頂裝上後,將那狗屋搬到一處陰涼的空地,他跟著跑過去,在二叔帶著狗兒進去前,他扭著小小的身子先鉆了進去。

見侄兒這麽喜愛他做的狗屋,易平瀾哭笑不得,便讓他先在裏頭玩一會。

「觀兒快出來。」須臾後,易如儀蹲下來探向洞口,招手要弟弟出來。

「罷了,觀兒喜歡就讓他待一會兒吧。」易平瀾看向站在他腳邊的狗兒,「晚點我再拿些幹稻草鋪進去,以後你就住在這狗屋裏。」

「汪汪。」她吠了兩聲,向他表達謝意。

在裏頭玩了好一會兒,觀兒才肯出來,蘭雨在他出來後,走進狗屋裏,轉了一圈,覺得還算滿意,便直接趴在裏頭,困得閉著眼睡了。

帶著侄兒、侄女進屋,易平瀾瞅見竈房裏,嫂子正在收拾他今早上山打回來的獵物,指著其中一只山雞吩咐,「大嫂,這山雞勞你幫我留一半,用水燙熟。」

「二叔子可是要把這山雞送人?」趙氏隨口問了句。

「是要給狗吃的。」

趙氏可舍不得把半只山雞給狗吃,反對道:「狗哪用得著給它吃雞,給它吃剩菜剩飯就夠了。」

跟在二叔身旁的觀兒搭腔說了句,「娘,皮妞喜歡吃骨頭,以後咱們家的骨頭都留給它吃。」

「這皮妞又是誰?」聽見兒子的話,趙氏納悶地問。

「是二叔幫那狗取的名字。」易如儀解釋。

「那山雞是皮妞幫著抓到,我先前便答應過它,抓到的獵物歸它,所以這山雞要分它一半。」在易平瀾眼裏,區區一只山雞算不得什麽,在山上指使皮妞去把雞給叼回來那時,他便打算要把雞分給狗兒一半。

「二叔子,那只是一條狗,不是人,跟它說的話沒必要當真,它又聽不懂人話。」說到底,趙氏還是舍不得將一半的山雞給狗吃。

沒人比易平瀾更了解那狗,它不僅聽得懂人話,還像人一樣會害臊使性子,但這話易平瀾沒告訴嫂子,淡淡瞟她一眼,語氣裏已有幾分冷意——

「我今兒個打回來的獵物不少,給它一半的山雞也沒什麽,若大嫂嫌麻煩,那些獵物我來處理就是。」回來這兩個月,他打回來的獵物都交給趙氏處理,有一半被她送回娘家去,他也沒說什麽,如今他不過想分給自個兒養著的狗一半的山雞,她便推三阻四,讓他頗有些不豫。

趙氏看出二叔子有些不快,連忙改口道:「欸,二叔子說這什麽話呢,這種事怎麽好讓二叔子做,既然二叔子要給那狗一半的山雞,我給就是了,我只是擔心二叔子這麽慣著那狗,會把那狗給慣壞了。」

「大嫂放心,這事我有分寸。」

原本在狗屋裏闔著眼睡著的蘭雨,在聽見竈房裏傳來的聲音時便醒了過來,沒辦法,狗的聽覺實在敏銳,她想不聽都難。

讓她欣喜的是,易平瀾竟然讓他大嫂把那只山雞分給她一半,想到有肉吃,她興奮地站起來轉著圈。

有肉吃了、有肉吃了……

她今天半只獵物都沒有抓到,易平瀾還分她一半山雞,他真是個好人,她果然沒有認錯主人。

從聽了他們的話後,她就開始期待著,一直等到晚上,易家都吃飽後,她才看見趙氏過來。

趙氏走到狗屋前,將那半只雞扔到一只破碗裏,沒好氣地朝狗兒嗔道:「喏,拿去吃吧,真沒見誰家的狗這般好命,竟能吃半只雞。」

蘭雨走到破碗前,發現那雞肉少得可憐,哪裏有半只,四分之一都不到,她忿忿地瞪趙氏一眼,真是欺狗太甚,易平瀾明明答應要分給她半只的。

見自個兒竟被條狗給瞪了,趙氏不悅地罵道:「啐,你這狗還敢瞪我,看我下次還給不給你吃的,不知好歹的畜生。」她罵罵咧咧地走向旁邊的雞棚去餵雞。

雖然對趙氏心有不滿,但變成一條狗的蘭雨也不能拿她如何,只好委屈地叼著雞,趴在地上啃著。

連下兩天雨,今晨雨終於停了,秋雨過後,空氣中透著絲潮意和涼意。

午後秋陽高懸,蘭雨趴在狗屋外頭曬著太陽。

「喲,那兒怎麽有只那麽醜的狗。」

陡然響起的尖細嗓音讓蘭雨好奇地擡起頭循聲望過去,瞧見一個長著瓜子臉,模樣秀麗的女孩,正一臉嫌棄地站在後門處看著她。

「這狗是你二表哥從城裏帶回來的。」站在一旁的趙氏對她說道,她不喜歡蘭雨,因此提起狗兒的語氣也不太好。

「二表哥怎麽會帶只這麽醜怪的狗回來?他想養狗也該找只可愛的才是。」

「還不是那日你二表哥帶著觀兒進城……所以這才把它給帶了回來。」趙氏將事情簡單告訴胡青婉,接著埋怨道:「這狗還當自個兒是大爺,剩菜剩飯都不吃,非要大魚大肉伺候著它才成,你二表哥也慣著它,頓頓都讓我拿肉餵它。」

聞言,胡青婉厭惡地橫了狗兒一眼,「二表哥也太寵著它了,按我說,這麽醜怪的狗該亂棍打出去才是。」

她自恃模樣長得標致,在附近幾個村子裏也算是個美人,男人見著她都討好地捧著她,而易平瀾回來後,不理睬她也就罷了,每次看向她時的眼神,利得宛如刀子,仿佛她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

可易平瀾九年前就離鄉投軍去了,那年她才不過是個六、七歲的小丫頭,這麽多年沒見,她幾乎都要忘了還有一個二表哥。

兩個月前他回來後,她同爹娘一道過來看他,瞧見他那俊挺的模樣,心下倒也有幾分中意,可不知他是怎麽回事,每回她有意想接近他時,他便冷下臉轉身走人,從沒人這麽擺臉色給她看,她又氣又惱。

爹娘在他回來後,有意把她嫁給他,可他絲毫沒將她看在眼裏,這口氣她哪咽得下。現下得知他對一條狗都比對她還好,心中不由得更恨,忍不住把這些日子來受的氣全發洩在眼前的狗身上。

抄起一旁的竹掃帚,她便朝眼前的狗兒打去。

蘭雨沒防備被她打了一掃帚,驚得跳起來。這姑娘是與她有什麽深仇大恨啊,居然拿著掃帚發狠地打她。

蘭雨沒遇過這麽潑辣的女人,嚇得夾著尾巴四處躲著她。

想到這幾日在易平瀾那兒受到的冷落,胡青婉越想越惱,下手更不留情。

一旁看著的趙氏也沒出聲攔阻,她早就想打蘭雨,但礙於二叔子,不敢真動手,這會兒見到有人替她收拾蘭雨,心裏正樂著,哪裏還會去阻止。

蘭雨被胡青婉手裏的竹掃帚打了好幾下,憤怒地朝她齜著牙,可招來的是她更加使勁地追打,她敵不過那潑婦,後院的門關著,她出不去,只好朝通往竈房的後門逃去。

胡青婉也追了過去。

蘭雨逃進竈房,再一路跑向堂屋,瞥見易平瀾就坐在堂屋裏,她朝他跑過去,撲到他腳邊,一邊蹭著他,一邊生氣地向他告狀——

「汪汪汪汪汪……」易平瀾,有個不知道哪裏來的瘋女人打我。

胡青婉剛好追過來,打紅眼的她一時也沒留意到狗兒正窩在易平瀾腳邊,一掃帚就朝它打下去。

在那掃帚要打到狗兒時,易平瀾擡手一揮,她拿在手裏的竹掃帚登時脫手飛了出去。

「你在胡鬧什麽?」他面帶慍色呵斥,打狗也得看主人,這女人竟當著他的面打他養的狗,這是沒把他這個飼主當回事嗎?

手裏的竹掃帚被他冷不防給打掉,弄疼了胡青婉的手,她原要張口罵人,但下一瞬看清打掉竹掃帚的人正是易平瀾,臉色頓時一變,扁著嘴擺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二表哥,這狗方才咬我,我一時氣不過才打它的。」

帶著女兒一塊過來的伍氏,也忙不疊出聲維護女兒,「平瀾,青婉性子一向溫柔又善解人意,若非那狗真咬疼了她,她必不會這般。」

胡青婉一反適才那副潑辣的模樣,柔柔弱弱地替自個兒辯解,「我方才到竈房看表嫂,聽說二表哥養了條狗,一時好奇,便過去瞧瞧,哪裏曉得這條狗也不知是怎麽回事,一見我就兇惡地朝我咬來,把我嚇壞了,我害怕它再咬我,這才拿起竹掃帚來防衛,哪裏知道它竟瘋了似的追著要咬我,我怕被它咬傷,這才不得不打了它一下,誰知它就從後院一路跑來堂屋,我擔心它嚇著娘,才追過來想趕走它。」說到這兒,她暗暗朝跟過來的趙氏使了個眼神,讓她幫自個兒說兩句好話。

趙氏原就討厭那狗,又早得知婆婆有意要讓二叔子娶胡青婉為妻,樂得給她這個順水人情,幫她說了兩句話——

「可不是,二叔子,我先前就說這狗養不得,它這般胡亂咬人,萬一日後連咱們也咬可怎麽辦?」

易平瀾沒漏看她們兩人之間的眼神,沈著臉看向胡青婉的眸光裏透著絲憎厭,「它咬傷表妹哪兒了?」

「咬、咬到……」她壓根沒被咬,突然被他這麽一問,一時窒了下才回答道:「咬到我的腿了。」男女授受不親,她吃定他不可能要她撩起裙擺,查看她的傷口。

易平瀾絲毫不相信她所說,這個表妹是什麽樣的品性,他一清二楚。

「皮妞很通人性,它不會輕易咬人,倘若表妹真被它咬了,定是表妹先欺負了它。」

「我沒有。」胡青婉抿著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見兒子為了區區一條狗竟把侄女給說得要哭了,胡氏出聲斥責兒子——

「老二,你說這什麽話,難道青婉還會騙你不成,還不快同她賠個罪?」今兒個弟媳特意帶著女兒過來,一來是想讓平瀾與青婉有機會多見見,二來是要商談他們的婚事。

哪裏知道兒子一見到青婉便不假辭色地責備她,她先前可是花了一番口舌,才說動弟弟和弟媳將青婉許配給兒子,若是青婉因此不肯下嫁,那可就不好了。

易平瀾也是方才在見了舅母後,才得知母親打算讓他迎娶胡青婉的事,但對這事他並不意外,卻沒打算要順從母親的意思娶胡青婉為妻,他抱起縮在腳邊的狗兒站起身。

「娘,當初多虧這狗帶著我去救回觀兒,否則這會兒觀兒只怕早被那人口販子不知拐賣到哪裏去了,它可說是對咱們有恩,我相信它不會胡亂咬人,若是表妹真這般不喜歡它,我帶它出去便是。」說完,他抱著狗兒便往外走。

見兒子甩臉走人,胡氏氣惱地嗔罵,「這孩子真是……都是這些年在軍中把脾氣給養大了。」她連忙看向弟媳和侄女,安撫道:「你們別見怪,這孩子平日裏倒也不會這般無禮,興許是他今兒個有些心情不太好。」

「有些脾氣倒無妨,但他適才出手打咱們青婉就不對,都弄疼咱們青婉的手,也沒見他問一聲。」伍氏滿臉不悅。

瞅見胡青婉一臉委屈地揉著手腕子,胡氏關切地走過去,「給姑母瞧瞧,傷著哪兒了?」她擡起她的手腕查看,瞥見腕上一處泛紅的地方,回頭吩咐媳婦去她房裏拿藥膏出來給胡青婉擦上。

趙氏很快將藥膏拿來,胡氏親手替胡青婉抹上藥膏,一邊說著,「這藥膏是平瀾從軍中帶回來,能舒筋活血,藥效極好,我先前摔了跤,把腳踝給扭了,腫得跟個包子一樣,擦了這藥,沒兩天就消了呢。」

伍氏一聽那藥膏這麽好用,探手一把從她手裏拿過去,嘴上說著,「哎,那這藥膏我就帶回去,也好早晚幫青婉上藥。」

胡氏心裏舍不得那藥膏,但聽她這般說,也不好再把藥膏拿回來,勉強擠了抹笑,再與她敘了幾句,這才送走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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