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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交公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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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這真是咱們陳場長啊,喲,報紙上這照片照的可真好, 不過呀, 怎麽看都沒她本人好看呢。”

秋糧大豐收, 冬糧也一樣, 眼看就是新的一年了, 今天陳麗娜到礦區糧食站交公糧, 就聽窗口裏幾個小夥子悄聲的,就在議論她。

萬人迷就這樣, 走哪都是焦點,沒辦法啊。

“聽說她還是咱們礦區主抓過蘇修的英雄呢,咋, 小夥子, 你看她看呆了, 都不檢查糧食了嗎?”另一個戳了這個一下,就說。

“木蘭農場的公糧,那必須放寬了稱啊,哎哎,稱給我再放松點兒。”

“不對啊場長,別的農場的公糧交完了不夠還要補, 咱們農場的咋還餘出兩袋子呢, 我現在覺得, 糧食站的工作人員們, 也不盡是公平的。”安娜悶悶的說。

“怎麽,多餘兩袋子,咱搬回去自己吃不好嗎?”經歷過半年窩頭半年糊塗湯的知青們,對於小麥有一種格外的偏愛。

知青小秦揉著袋子裏金黃的糧食,就說:“為了這兩袋麥子,我打算再留一個月,好好兒吃幾頓細面大白饃再走,等回到城裏,要找工作,糧票也不一定充足,估計還有艱難的日子要過呢。”

木蘭農場的知青們大多數已經陸續接到調令,一個個兒的,就要返城啦。

至於那些老教授們,因為如今她有英雄的身份,陳麗娜也一直在積極的為他們的平反而奔波。

都是有知識,有文化的人,回到城裏,投入到各行各業中,建設祖國,撥亂反正的十年雖然沒有提前,但是確實加速的來了。

陳麗娜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眼看農場裏勞動力越來越少,但是,她不能阻止孩子們奔向新生活的腳步啊。

“行了,這兩袋麥子,你們今天所有要上火車的人,一人抓上一大把,拿回家用去給父母看看,也叫他們知道知道,你們在邊疆都幹了些啥,好嗎?”陳麗娜於是笑著說。

“真是舍不得走啊,場長,我聽說你是今年的勞動模範,我好想等看完你得獎再走哦。”小秦說。

“真是嘴巴跟那抹了蜜似的,你要真不想走,就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建設邊疆,行嗎?”陳麗娜一把就把這姑娘的衣領給揪住了:“火車票給我,我要撕了它。”

“那個,場長,雖然我熱愛邊疆,但我還是覺得,像我這樣的人太嬌氣了,適應不了邊疆,還是回上海的好。農場這地方呀,還是更適合孫多餘那種人,場長,我們走啦,再見。”小秦揮著手,就跳上火車了。

從火車站出來,先到塑料廠,陳麗娜從杜廠長手裏接過一只大土布袋子,從裏面小心翼翼捧了件呢子大衣出來,當時就脫了身上的舊棉衣換上了。

“姐,這衣服哪來的呀,穿上可真好看,暖和嗎?”安娜就問。

陳麗娜裹緊了大衣,長嘆:“暖和,真暖和,暖的連知青們走了以後農場怎麽搞生產我都不愁了。”

“不過,杜廠長可是有家屬的,他咋給你送這麽漂亮件大衣,這一看價值就不低吧。”安娜忍不住提醒。畢竟,就算杜廠長是幹部,這件大衣看起來,至少要杜廠長一個月的工資。

“想什麽了你,這是我自己攢錢,托他在廣交會上買的。農場裏走了知青,她們奔向了更廣闊的天地,咱們可就難辦了,何以解憂,唯有購物,飯可以不吃,衣服必須得買啊。”

安娜就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她們終歸是要走的,我下定決心了,你不走,我就不走,咱們一起建設邊疆,你說成嗎?”

“成,怎麽不成?再說了,馬上就會有大批的社員們赴邊的,咱們這農場裏的人啊,不會少的,走吧,快回去,我也該回家給我幾個兒子做飯了。”陳麗娜說著,甩了甩頭,就說:“不行,安娜,後天就是頒獎典禮啦,我這衣服漂亮,頭發不行,走,先回肖琛家,你得給我把它好好兒的燙一燙。”

“好吶,走吧。”安娜就說,於是,倆人到了基地後,路過老聶家時也不停車,直接就往肖琛家去了。

“聶衛國,你存在這社會上,簡直就是浪費我們共和國的糧食,你就是民族的恥辱,啊,你看看賀軍強,你看看他有多聰明,他才不過二年級的孩子,就已經會做四則運算,會熟練的運用乘法了,科科一百分,再看看你自己。”

新來的校長,也是二年級的數學老師王革命,一手拿著戒尺,指著二蛋的頭,就在不停的罵著。

王革命一件土布解放裝,上面摞了至少十層補丁,褲子上摞的更多,那叫一個補丁疊補丁啊。

而且,她原來也不叫王革命,她叫王二妞。

原本呢,在舊社會,是個在外討飯的,後來不解放了嘛,也是得好心人收養,三十多歲了才讀書識字,當然了,她有口材,善演講,無論到了哪裏,一套悲情的說辭總能打動無數人的心,於是乎,在大慶,她不但參於了如今最富時代特色的,小學課本的編撰,還是當地的婦聯主任。

要說現在的孩子們吵個架都要帶標語,那跟她編的課本可是分不開的。

到礦區小學也有兩三個月了,她的到來,就正如王總共講話時講的那樣,帶來了新的風氣,也帶來了新的教學模式。

就比如說,比起田老師的造糞機器,她這罵法,可不就文雅多了嘛。

而且,她還不止罵二蛋呢,她連聶衛民都要罵:“還有你,聶衛民,你以為自己會搞點初中數學你就了不起啊,我告訴你孩子,驕傲使人放松警惕,你現在啊,就是一只驕傲的小孔雀,不許再跟陳甜甜傳紙蛋兒,你這種流裏流氣,吊兒郎當的孩子我見多了,自認為肚子裏有半瓶默水就瞎晃蕩,怎麽,會點兒物理和化學的皮毛就驕傲的很嗎?你看看賀軍強,他不是不懂,但他不說,他不驕不躁 ,他才是真正的三好學生。”

賀軍強,賀敏的兒子,坐在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小風頭用口水抿的光光的,正襟危坐,呵,這要把他肘主席臺上,直接就是個小領導啊這。

好容易放學了,二蛋終於松了一口氣,就說:“小紅姐姐,你今天去我家唄。”

“不去。”劉小紅說:“我得回去給我妹妹洗尿布呢。”陳麗麗生了個小閨女,已經五個月了,精貴的跟只瓷娃娃一樣。

“別騙我了,你妹的尿布全是你爸洗,大姨嫌棄你手裏沒力氣,洗的不幹凈。”二蛋知道的可清楚著呢。

“那我也得回農場啊,有要回城的知青阿姨們要打包行李,我幫她們理行禮,她們會把不要了的舊衣裳啊舊床單什麽的全送給我,裁出來就是尿布子,我妹能用呢。”說著,劉小紅騎上自行車兒就走啦。

“哥,你今天也給罵了吧,而且,你這次月考不是只考了97,你敢告訴媽媽嗎?”

“敢,有什麽不敢的。根本就是王革命不對,我題是全部都答對了的,她就只挑說我考試態度不端正,要扣三分,我就問你,你覺得我態度端正嗎?”

“是沒有賀軍強端正。”二蛋由衷的說。

“那叫態度端正?阿呸,我覺得那就是裝模做樣,虛偽至極。”聶衛民就說。

但是,自打上學以來,他真的還是頭一回考的這麽差啊。

但這還沒完呢,剛一放學,他就叫王革命給叫住了:“聶衛民,後天不是礦區優秀職工表彰大會嗎,我告訴你,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爭取到在咱們基地舉辦的,你必須給我來一個聲情並茂的詩朗誦,這是任務。”

啊,還要詩朗誦,還要聲情並茂。

要知道,聶衛民是那種踢著屁股都踢不上臺的人啊,怎麽會搞詩朗誦嘛。

“那個,王校長,我最近一直喉嚨痛,是真發不出聲來。不過,能讓我家聶衛國上嗎,他的舞臺表現力可比我強多了。”聶衛民於是說。

“就他?可拉倒吧,他一個考試才過極格線的人,憑什麽上臺,行了,你要不上,我就讓賀軍強上了,他可真是優秀啊,一人獨頂咱們學校仨節目。”

“哥,你真的不參加嗎,人劉小紅全程參於,和賀軍強合唱,你上不了,我也上不了,這是為啥呀?”站在礦區的大鐵門前,二蛋很憂郁的,就問同樣垂頭喪氣的聶衛民。

“我最煩的就是搞那套形式主義,賀軍強喜歡,就讓他上唄,不過你不是頂喜歡唱歌的嗎,為啥不主動報名?’

要知道,這次優秀職工表彰大會,礦區小學、2號基地小學,3號基地小學全都要參加,二蛋那麽愛唱歌的人,又喜歡上臺表現一下,這不挺好的嗎?

“王革命說了,讓我上臺,除非她死了,碑上還長滿青苔,哥,碑上要長滿青苔,得幾年啊。“

“阿呸,你等著,我給王革命家的煙囪裏塞幾塊磚頭去,今晚她生火呀,就甭想生著。”

二蛋只是生的熊,要說幹壞事兒,可遠沒有聶衛民的身手。

而且,上學這一年多,這孩子由當初基地一條龍,給幾個老師連番的罵,罵成基地一條蟲了,現在可膽小著呢。

家裏的廣播開著,廣播裏一個女聲慷慨激昂,正在說著什麽。

二蛋止步在家門口,就耍起了賴皮。

“二蛋,熊了吧,你敢不敢告訴你媽媽,你只考了59分?”

錢狗蛋兒一蹦一蹦往家跑著,高聲的喊說:“媽媽,媽媽,我考了80分喲,二蛋只考了59分,他是個大鴨蛋。”

“哎呀,這上面那麽多的紅叉叉,我就不信你能考80分,說吧,是不是自己改分數啦?”錢大嫂的大嗓門兒,就吼開了。

“老師說啦,我態度端正,思想積極,原本50分,再加30分。”錢狗蛋兒更有理呢。

二蛋看了看自己的卷子,咦呀,原本80分啊,就因為態度不端正,思想不積極,楞是給扣了21分,變成59,不極格啦。

孩子臟乎乎的小爪子一把拍在腦門上,心中就想起了那首兒歌:小呀嘛小二郎,背上書包上學堂……就怕老師罵我懶呀,沒有學問呀,無顏見爹娘。

現在這情況,可不就是無顏見爹娘?

小汽車不在家門口,顯然媽媽還沒回來呢,書房的玻璃窗開著,不過爸爸並不在前院。

他在後院裏,往已經凍了土的菜地裏灑草灰了,草灰是肥,跟著雪融進土裏,明年土壤就肥沃了嘛。

二蛋還是不敢回家啊,但是礙於錢狗蛋的嬉落嘛,就躲到了小庫房裏。

結果,嗨,剛一進去,他就看到個穿著一件窄窄的小管兒褲子,解放裝領子開的好大,外罩一件呢子大衣,腳踩高跟鞋,還披著大波浪長發的女人進院子啦。

“爸,爸,來了個大美女啊,進咱屋了,你快去看看,跟她好好聊會兒,我會幫你在我媽媽面前保密的。”二蛋溜到後院,就說。

聶工滿身的鍋灰,一聽來了個大美女,也激動了:“真的,直接就進咱屋了,你咋不喊住她?”

他的書房還沒鎖了啊,雖說現在比起前幾年,政策和風聲都松了很多,但是吧,萬一再來個蘇修呢?

“你也沒問個阿姨好什麽的,你看了沒,是不是眼睛大大的,皮膚白白的,嗯,姓包?”聶工就問二蛋。

二蛋其實也沒看清楚人形,只覺得那女的對自家特別熟悉似的,就誇張形容:“漂亮極了,眼睛可大了,簡直是,我一眼看過去,我就想,哎呀,這個給我當媽挺好。”

聶工一聽,這不最漂亮的女同學來了嘛。

包曼麗,他們北工大的校花,一直在紅巖歌舞團,最近一直寫信,說她排練了一部特別震撼的歌舞劇叫《夢裏敦煌》,最近要來烏魯演出,讓聶工專門抽個時間,到烏魯去觀看她的演出呢。

聶工想著,估計是女同學到礦區出差來啦。

踢了布鞋換皮鞋,洗完手還順帶理了理最近長了可多的頭發,水裏一看,哎喲餵,胡子就跟馬克思似的。

然後,倆父子對望一眼,進門了。

“怎麽,為啥看鬼似的看著我?那什麽,聶工啊,你是不是也該理個頭啦,你看看你的頭發現在有多長,還有,我給你作的西服,後天頒獎的時候你一定得穿。我剛才去礦區,高區長說,我的摘帽子申請已經打上去了,很快,我就不是臭老九嘍。”陳麗娜說著,順手抓起縫紉機上的橡皮筋就把頭發給綁上了。

“你這衣服哪做的,真漂亮。”聶博釗說。

說實話,小公主成天覺得自己貌美無雙,艷壓四方,恕他眼拙,只覺得她是挺漂亮,但沒像今天一樣,光憑一個背影,那真叫,怦然心動。他心中甚至暗暗覺得對不起小陳,畢竟他可從來沒有對她,如此心動過。

“就自己縫紉機上做的唄,昨天還在外面掛著呢,也沒見你誇。”陳麗娜於是又說:“聶工啊,咱們邊疆的摘帽子工程開始啦,我今天送走了一大批知青,但同時,也迎來了一大批從內地來邊疆安家的社員們,可累死我了。”

“媽媽,你渴嗎,想喝水嗎?”二蛋說著,就提了暖瓶過來,一提裏面空的,於是又趕忙兒的,跑車上把陳麗娜的保溫杯給拿回來了。

“媽不渴,不過二蛋,今天期中考試吧,你考的怎麽樣啊?”

人生三大難,被問成績,那可是學渣們的頭一道難題啊。

“哥哥肯定沒考好,估計都還沒及格。”三蛋笑嘻嘻的說。

“哪裏,我根本就及格了好不好,但是我也不知道為啥,就給扣分了呢,這一扣,就不及格了。”

陳麗娜接過卷子一看,就說:“行了,你哥呢,他那麽個一般老師挑不出毛病來的人,不會這次居然不是滿分吧。”

“97!”二蛋說的幸災樂禍。

事實上,聶衛民只考了97分,這個消息,比二蛋考不及格還誇張。

不過,聶工和妻子對視了一眼,並沒有多說啥。

“行了,告訴我你們今晚想吃啥?”陳麗娜就問。

“媽媽,我還有資格吃飯嗎?我覺得我今天可能需要餓一餓,冷靜一下。”

“考好考壞,是人就要吃飯,為啥你沒有吃飯的資格,快說吧,究竟想吃啥?”

“撥絲甜菜,行嗎?”

要說甜菜,那可是用來做糖的東西,一般來說,家家戶戶都不怎麽愛吃它,但是吧,媽媽有一回拿白糖撥絲,做了個撥絲甜菜,自打吃完之後,二蛋就念念不忘。

“行,有啥不行的。但是,你最近正在換牙,吃完甜食再刷牙,一定要刷足三分鐘,要給我發現你沒刷牙,甜食以後就甭想再吃了。”陳麗娜說。

“好吶媽媽,不過爸爸,你是不是也該幫媽媽幹點活兒啊,你看地上好臟啊,要不你來幫媽媽擦吧。”二蛋走的時候,還不忘提醒聶工:“哎呀好險,爸爸,可千萬不能叫媽媽知道,我們把她給認錯了啊。”

有那麽一瞬間,僅憑一個背影,聶工心動了,覺得這就是妻子該有的樣子。

二蛋直接花癡了,覺得這會比現在的媽媽更好,結果呢,倆人白激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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