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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夜半煮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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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註定, 這晚上聶工不得清靜啦。

二蛋和三蛋兩個躺在炕上, 肚子裏的汽水和奶油餅幹簡直就是負擔啊。

打一個咯, 似乎輕松一點了, 但再打一個咯, 啊, 臭烘烘的,肚子越發的脹了。

聶衛民當初最美好的願望, 就是讓一直在饞汽水兒和餅幹的弟弟飽餐一頓嘛。

所以呢, 他自己躲在暗處, 就在學校後面的小樹林裏, 看龔紅星收賣人心, 於是倆弟弟大塊剁飴,尤其是二蛋,五斤餅幹啊,他一人吃掉了大半數。

但是,倆弟弟是越來越難受了,不停的在炕上翻來滾去。

“哥,我覺得我的肚子要爆炸啦。”二蛋說。

三蛋翻了個身, 側望著自己鼓鼓的小肚皮,就說:“我的好像也要爆炸了。”

好嘛,這下聶衛民也兜不住了,過去怦怦敲門, 就說:“小陳同志, 你快來看看吧, 我咋覺得他倆不合適。”

陳麗娜和聶工正在做賽前熱身操呢,一聽孩子不合適了,一把拉著了燈,陳麗娜就說:“不好,怕是吃撐了。”

果然,倆孩子撐的從炕上都爬不起來了。

陳麗娜先把最嚴重的二蛋從炕上給拖了起來,就問:“吃敵人的糖衣炮彈之前,你知道會有這樣的後果嗎?”

打的咯好臭啊,比吃了生蔥葉子打出來的還臭,二蛋苦著臉直搖頭:“我再也不喝汽水,不吃奶油餅幹啦,我真是吃夠啦。”

“老聶,你自己說,這可咋辦呀,不會再給撐壞了吧。”

“去,聶衛民,把你們的尿盆子給我端過來。”聶工說著,把二蛋給抱了過來,一揉肚子,孩子立馬就,痛苦的直哼哼。

他跑廚房裏挑了只小調羹過來,把二蛋往腿上一放,就說:“不要掙紮也不要動啊,等著,我給你壓一壓,就吐出來了。”

二蛋這會兒難受的,真是想吐也吐不出來,只感覺一只大勺子不由分說塞進喉嚨,哇的一聲,哎喲餵,給聶工倒提著,就吐了大半盆出來。

你要光看那大半盆泡化了的餅幹和汽水,你都會吃驚,一個孩子的肚子裏,咋能裝那麽多的東西。

“來,三蛋兒,你也來,不要掙紮啊,對對,張開嘴巴,好吶,吐!”

三蛋吐的要少一點兒,但是,一只尿盆子,就給倆人吐滿了。

“媽呀,奶油餅幹這東西可真惡心,我以後再也不吃啦。”三蛋兒低頭看了一眼,真是永生難忘啊。

“好啦,聶衛民,給我端著倒了去。”陳麗娜於是說。

倒完了餅幹汽水兒湯,再回來,小聶同志傍晚回來時那種意氣風發一掃而空。

給陳麗娜在額頭上搗了一指頭,他慫慫的,頭就抵進她懷裏了。

“聶工,你這一手倒是挺好的,我是沒吃撐過所以不知道,你怎麽一搗弄,他們就吐出來了,難道說,你們上大學的時候,不但學工科,還學醫學?”

你說聶工能徒手拆槍換輪胎是因為他學工科,能自己做煙花是因為他學工科,他還知道這個,總不會,北工大的老師還教他醫學常識吧。

“那年呀,黃桂蘭不是把我賣給我父親了嘛,就炒了一鍋子的殺豬菜,給我一人吃了。”聶博釗說著,瞪了聶衛民一眼,示意他趕緊回炕去睡。

關了小臥的門,他就說:“我當時不就吃撐了嘛,然後在新家睡到半夜,難受起來,差點撐死。我父親就是用的這個辦法,用湯匙的背來壓,催吐。他當時還跟我說,小夥子不要怕,咱們紅軍經歷完兩萬五千裏長征,到了會寧會師之後,有了糧食,很多像你一樣吃吐的,爸爸那時候啊,就是從老鄉那兒學來的,給人這樣催吐的法子。”

“所以,你後半生的博學,睿智,以及幽默,大約全來自於,你前半生的苦難和動蕩不安。”

“大概可以這麽形容。”

“那完了,我親手把我的老聶給毀了,因為這個老聶呀,他不會再經歷兩個兒子成為黑社會,還有一個癱瘓的痛苦,那麽,他永遠都不會成為將來那個老聶啦。”

“陳麗娜,你要再說這個可就沒意思了,我是不夠浪漫嗎還是不夠溫柔,你想要啥我沒給你搞來?你要說沒錢,這不咱們大家都沒錢嗎,我要有錢,我全給你,我僅著你一人用。”聶工不愛金錢不愛美人,就只醉心於科研,一切於他,都是身外之物。

“哎,不是,聶工,今天晚上不是一月一度的性生活日,你掏獵槍幹啥?”

聶工不搞性生活,從書房裏翻出他的獵槍來,填砂彈,裝火藥,裝好了往拿報紙暫時糊著的窗子上一瞄,補了三層的破線褲和領子上縫了兩圈兒的舊睡衣,因為衣服全是純棉土布嘛,穿久了,膝蓋上旋了倆大圈兒,那簡直是,殺氣騰騰。

“你給我躺著,今天這氣,我是非出不可。”聶工平常太斯文,陳麗娜只當他沒爆脾氣呢。

出門,敲了敲隔壁哈工的門,提著桿獵槍,聶工開門見山就問他:“那幾只兔子惹人煩得很,我想把小的那倆只趕走,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哈工消化了半天,才明白他說的是誰,轉身進門獵槍一扛:“去啊,咋不去。”

“行了,把自立和錢工也叫上,咱們一道去。”

“對了,前天中午小陳那一手真叫亮豁,老聶,你是不是也經常被她家暴?”

“啊?”

“有幾回,你不半夜總嚎,她是不是有打男人的習慣啊。”哈工就說。

聶工很同情的看了哈工一眼,覺得這大小夥子,是該有個媳婦啦。

另一邊兒,龔紅星帶著小尤和小馬,大晚上的不睡覺,還在四處搞運動呢。

這不,晚上再跑一回農場,她就發現,生產場長王紅兵居然六點就讓那些老知識分子們下班,回到地窩子裏休息去了。

勞動改造,那當然得日以繼夜啊。

她大手一揮,就把這幫人給集中到基地大禮堂,來搞學習會了。

一路學到十點,才把這些人給放出來了。大晚上的,老教授們由王紅兵帶領著,還得回農場去,三十多裏路程,美其名曰邊走邊思考,分明有拖拉機呢,龔紅星也不準他們坐。

“那個,小馬啊,我就不去了,你和小尤兩個坐著拖拉機,送他們回去。”龔紅星大手一揮,就說。

“好吶龔組長,您趕緊回醫務室休息去吧,我們保證完成任務。”說著,倆狗腿子給龔紅星敬個禮,就上車走了。

回來的時候都快十一點了,小馬駕駛著拖拉機行駛在戈壁灘上,小尤唱著打靶歸來,那叫一個意氣風發啊。

結果,離基地還有三裏路,倆人尿憋,下拖拉機就準備放個水去,剛站到戈壁灘上,小尤只聽砰的一聲聞著就是一股火藥味兒。

槍不知道從哪兒射來的,小尤一下子就臥倒了:“小馬,不對,不對,剛才好像有人在打槍。”

小馬摸了摸耳朵,摸到一股粘乎乎的東西,月光下不知道那是啥,沒關系,他隨身裝著一只從老教授那兒剿來的資本主義產物,ZIPPO呢,打著了一看手:“我的媽呀,我中槍了。”

“那趕緊臥倒啊。”小尤說著,就拉了他一把。

小馬於是趕緊臥倒,但是沒有用,也不知道那兒來的槍聲,刷刷刷,直接就朝著他們一通掃射。

“完了完了,這地方的人全造反了,咱們看來今天得犧牲在這兒了。”小馬就說。

聽槍聲,一栓栓的拉響,來自四面八方。

“我,我還沒娶媳婦了呀我,哥,我今年才十七,你好歹還比我大兩歲。“

“我不比你更慘,我要死了,我媳婦子估計就得跟人跑了呀我。”

倆人躺了半天,槍聲終於停了。

“哥,我好像沒死。”小尤說著,翻身坐了起來。

小馬於是也翻身坐了起來,倆人穿的都是綠軍服,相扶著站了起來,哎呀媽呀,混身的砂彈啊,跟那雨點似的往下抖落著。

“怎麽樣,聶工,兔子打著了嗎?”哈工扛著把槍,大搖大擺的,就從遠處走來了。

聶工也扛著把槍,冷笑了一聲,就說:“沒打死,但那兩只兔子有點兒蠢,估計還以為是咱們眼神不好,打偏了呢。”

小尤搗鼓了半天,從腰上拽了把手電筒出來,掃視了一圈周圍,直接哭開了。

這是打偏了的問題嗎?

戈壁灘上的神槍手們,一人扛著一桿獵槍,要知道獵槍這東西,是要一格格填火藥,再填砂彈,然後再扣掰機的,倆個人,倆桿槍,槍聲就沒停過,就在他們臥倒的地方周圍,砂彈直接沖出一個大圈子來。

還不止聶工和哈工,陳自立,錢工都在,一人扛著一桿獵槍,這證明基地好多人都出動了啊這是。

這是沒往他們身上放砂彈,要真往他們身上放,他們早死了哇。

“那個,小馬,我得開上拖拉機先走了,你自己慢慢留著吧。”

“不不,小尤,要走咱們一起走,說實話,我覺得這地方所有同志的覺悟都非常好,他們已經不需要接受教育啦,你覺得呢?”

“我覺得也是,咱們快走吧。”

好嘛,倆狗腿子,直接拖拉機一開,也不回基地,直接跑回烏魯,估計是坐最早的一班火車,就回紅巖去啦。

“聶工,那女的咋辦,看著著實叫人討厭,我跟你說,治安隊要再不管,我真想借著打兔子的機會,一槍蹦了她。”

說實話,基地這地方,人人家裏都有獵槍,每周不得武裝演習,不比部隊上的同志們差,要真惹急眼兒了,就借個打兔子弄死你,你能把他咋地?

“行了,都回去吧,那個,我留著有用。”聶工說。

這註定是個不眠的夜晚啊,聶工氣出完了,回家了,一身的火藥味兒,準備要繼續做運動,結果就聽隔壁幾個小子還是翻來翻去,滾來滾去的,尤其是二蛋,揉著肚子就說:“哥,飽的時候難受,這餓了咋也難受呢?”

“忍忍吧,忍忍天就亮了。”聶衛民說。

“哥,我也餓。”三蛋也說。

聶衛民給氣的呀:“吃的時候你們不知道控制量,這下倒好,吐完了,不餓才怪,給我躺著,不許再叫啦。”

“為啥呀,我真餓啊哥,你去廚房給咱們看看,有沒有啥吃的。”二蛋就說。

吐完一身輕,但是,他這不不敢出去嘛。

“哎呀煩不煩,快睡覺,再不睡覺天都要亮了,二蛋,你就不怕明天上課的時候打瞌睡,又叫老師給趕出去?”

“哥,我聞到方便面的味道了。”二蛋本來都打呼嚕了,猛的一下就翻坐起來了,真香啊,那種油油的,帶著一股子煎雞蛋和各種調和混雜的香味兒。

“我也聞到了,應該裏面還有雞蛋。”三蛋兒唆了唆手指頭:“真香。”

“你們說,爸爸媽媽不會瞞著我們,在悄悄的偷吃方便面吧?”二蛋開始往最壞處想了。

聶衛民連忙說:“行了,媽不是今晚沒吃飯嘛,她肯定也會餓的嘛,咱們趕緊睡吧。”

“起來,吃方便面啦。”客廳裏,陳麗娜鋁鍋子裏煮了兩包方便面,一人盛了一小碗,就喚說。

未幾,小臥室的門一開,竄出個小小的三蛋來,還咬著唇,一臉的不好意思。

再接著,溜出來的是二蛋,好吧,才縫好沒幾天的褲衩子,他總不愛穿,見媽媽厲目瞪著,又跑回去穿內褲了。

最後出來的才是聶衛民。

“吃吧,要不夠,我再煮。”

哎呀,小聶衛民挑了兩筷子,方便面裏居然還加著國營大飯店的鹵雞蛋,真是甭提有多香啦。

不過,從陳麗娜略帶責備的目光裏,他怎麽覺得,她並不喜歡幹的這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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