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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豐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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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他們會放了媽媽嗎?”三蛋兒坐在陳麗麗的懷裏, 一直在哭。

治安隊的人給聶工的三個兒子買來了雞蛋糕,蒸成金黃色的雞蛋糕, 裏面糖精放的特別多,所以聞著就是一股甜味兒,這麽大的雞蛋糕,一包要兩塊錢呢。

仨小崽子也就在跟著媽媽到高區長家去做客的時候, 從高小冰那兒吃過一只, 香的二蛋好幾天都沒睡好覺。

可今天的雞蛋糕也是苦的,吃起來一點味道都沒有。

聶衛民人小事情幹的大,小拳頭一攥,就說:“如果治安隊真的關押了媽媽,我就要去人民法院告他們。”

“人民法院現在只審壞分子, 要真告到法院, 你媽媽的檔案只怕經不住審查。”陳麗麗悶悶不樂的說。

劉小紅也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垂著頭站在角落裏, 一言不發。

陳麗麗才抱養到小閨女, 也不知道該怎麽親近她, 就問:“小紅, 你小姨要被關押了, 你該怎麽辦?”

擡起頭來, 劉小紅咬著唇苦笑了一下:“媽媽, 我想讀書, 考大學,等我畢業了我要作法官,我要審判所有的壞人。”

說實話,一開始的時候,陳麗麗只是覺得這小丫頭可憐,想著養個孩子,妹妹有,自己也有,就等於是,一點小小的攀比和虛榮吧。

但聽了她的理想,不論真於假,瞬間就覺得欣慰了:“你放心,我和你爸爸只要餓不死,就一定供你讀大學。”

這下,三蛋兒哭的更兇了。

不過,很快,就在治安所馮科長的辦公室,案件要公開調解了,而這次調解,是陳麗娜親自要求的,她還特意說了,讓馮科長把自家幾個孩子都帶來,她想讓孩子們全程參於。

“行了,一會兒進去了可不準哭啊。”聶衛民囑咐小的幾個。

不用說,宋妻這個人物的可悲就在於,一開始的時候,她還有一點反抗意識,現在她直接給宋謹洗腦了一樣,直接一套套的就來了。

“陳場長的拳頭特別的厲害,她拿刀逼在我的咽喉,一拳頭一拳頭的砸我,砸的我喘不過氣來。而王紅兵呢,就壓著我的丈夫,不停的打啊打啊,同志們,那時候我只覺得痛,混身都痛,痛的快要死了。”宋妻說。

聶衛民小拳頭捏的緊緊的:“我們都知道她撒謊,她身上那些傷,是本來就有的,而且我媽媽是為了救她,才會劃開她的衣服。”

宋妻看了一眼孩子,不說話了,躲到角落裏去了。

宋謹一幅洋洋得意的樣子:“小同志,不要從小就養一個撒謊的壞毛病哦,要知道,我和我愛人的恩愛,在我們整個3號基地都是有名的,我們每天牽手散步,每個節日,我都會給她送花。”

聶衛民氣的小拳頭都捏起來了。

“宋工和薛出納的恩愛,確實咱們3號油井的人都知道。”治安隊有個隊員的哥哥就在3號油井,於是就補了一句。

好嘛,宋謹洋洋得意,冷冷掃了陳麗娜一眼,無聲的說了句臟話,那種唇形,當然只有陳麗娜才能看懂:老子要強奸你,還要讓你吃老子的幾把!

人生在世不容易,何必跟個人渣置氣。

陳麗娜心裏默念了三百遍上輩子公園裏大媽們安利給她的《莫生氣》。

“借過借過,借過一下啊同志們。”好嘛,老聶出馬,衛生院的阿院長來了,遠遠的就在掰圍觀者們的肩膀。

而且,他還帶著倆個女醫生。

“薛小月同志,你一口一個我有人打人了,這個事兒可不能這麽說,雖然說咱們公安機關大部分的科室全都下放勞動了,我們礦區衛生院的醫生也可以做傷情鑒定,只說一個被人打了那可不行,薛小月同志,你身上的傷痕,從軟組織矬傷,淤血的散發程度,以及浮腫的程度,我們要做系統性的分析。”聶博釗說著,就堵到了宋妻面前。

“不,我不要,你們不能再這樣對我。”薛小月頓時就慌了。

聶衛民直接快要跳起來了,在這一刻,他覺得爸爸無比偉大。

半個小時的鑒定,等待的時候,宋謹極度的不安,煩躁,而且還不停的說:“就算生活中摩擦有了口角,我或者碰一下,磕一下我家屬也是正常的,治安隊不會因為這個就處理我。”

陳麗娜只是冷笑,並不答他的話。

“她身上的傷,離現在最近的一處,也是昨晚有的,而且,宋謹同志,薛小月剛才在醫生面前說了,是你打的她。”

宋妻簡直就跟一團爛泥巴似的,就是那種,誰強她就聽誰的的人。

“宋謹同志,往後少打家屬,打了家屬還賴給別人,不地道,行了,人家陳場長沒錯,我們可放人了啊。”馮科長於是說。

一眾志安隊的同志也附合著勸了起來:“宋工,以後千萬不要再訴諸武力,你家屬也不容易,這事兒啊,是在咱們這兒就這麽完了,要到公安,你得給拘留三天。”

宋謹氣悻悻的,還說:“行了,我算是知道什麽叫只手遮天了,聶工位高權重,總理都賞識的人,我們算個屁,今天呀,我認栽了。”他準備在調解書上簽字,跑路了。

“就這麽完了?”聶衛民氣壞了:“他誣告了我媽媽,你們不能不抓他。”

取了手銬,陳麗娜就活過來了。

“宋工,你先等一下,我問你,咱們3號基地第八井下作業隊是由你管吧?”陳麗娜說著,就把宋謹給堵住了。

“陳場長,你中午往我頭上扣了一碗面,下午扯了我愛人的衣服,就為了領養個孩子,讓你姐夫暴打我,我現在認錯了,我認栽了,我相信你不止是農場一霸,你還是礦區一霸,你還想怎麽樣?”

“我只求個公正,只求一個事實的真相。”說著,陳麗娜就把一張紙給拍到馮科上的桌子上了。

這是宋謹為了領養劉小紅,給福利院交的自己的介紹信,以及自我簡介。

“去年年底井下作業時發生透水,你手下死了七個人,救上來五個,而你因為救人有功,還得到了礦區的褒獎,我說的沒錯吧。”陳麗娜問。

這人特地,把自己的獲獎經歷寫在簡介裏。

宋謹挺了挺腰:“可不?”

“但是,那五個人在這件事情之後,就全部離開油田了吧,而且,你有一個月還給這幾個人一人打了一筆款,共計每人大概三百多塊,這個,只要到郵局,就可以查得到,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嗎?”

“陳場長,你未免管的有點太寬了,這些事情自有礦區的領導處理。”

“跟你一個作業隊的,全是你老鄉,而且透水事故發生後,理賠款也是由你來代拿的,走了的那五個人,跟你一起刮分了這筆補償款,當然也替你隱瞞了,當時本來就已經有透水征兆,你還強制工人們下井作業的事兒,就為了能一起瓜分那筆款項。我說的沒錯吧?”

“你的老鄉們,還全是油井隊的年青小夥子,你為了趕業績強迫他們下井,然後就害死了他們,最後拿到補償款後,因為現在的理賠治度不完善,而且他們的家屬也不可能那麽遠的跑邊疆,於是你和五個隊員一商量,就瓜分了那筆錢,這就是為什麽他們要離開油田的原因。你本來應該要被以強令違章冒險作業罪處置的,卻反而得了褒獎,拿了他們的補償金,我問你,你這種人渣,午夜夢回時,有沒有良心不安過?”

宋謹面色越來越蒼白,往後退了幾步,桌翻椅砸的,他撿起張桌子,朝著站在門口的馮科長砸了過去,頓時一陣慌亂。

工科生聶博釗不負重望,突然一暴而起,直接輪起拳頭,就對著他砸了過去。

擅長家暴的人,並不一定擅長打架,太可惜了,聶衛民因為陳麗娜捂眼及時,居然沒看到他爹是怎麽揍人的。

治安隊的同志手拷往他手上一拷,就說:“對不起了宋工,無論陳場長說的這事情是否屬實,三號基地的透水事件我們是知道的,現在,我們得把你移送公安機關調查處理,你沒意見吧?”

哐啷一聲,拷子拷上了。

“聶工,不要沖動,人我們已經拷上了,你不要沖動。”馮科長給砸了一凳子,還得跑來安撫突然暴躁,壓制不住的聶博釗。

“老子今天真是倒了大黴了,陳麗娜你給我等著,我總有出來的一天……”宋工的嘴癮還沒過完了,當著制安隊所有人的面,聶博釗就又給了他一拳。

“知道塔裏木監獄不?”聶博釗一把扭上宋工的脖子,忽然深吸一口氣就湊近了他的耳朵:“小子,監獄長是我大學同學,你威脅我愛人的時候,就意味著,你那怕不被立刻槍決,也永遠都別想從那裏面走出來!”

出了治安所,聶衛民三兄弟的腳步輕盈而有力,簡直就跟走在棉花上似的。

“你怎麽知道井下作業隊透水的礦難有問題的?”聶博釗問陳麗娜:“能告訴我嗎,小陳同志,到底有什麽事是你不懂的?”

“這個呀,天機不可洩露啊。”

一份野雞小報,一篇宕蕩起浮的報道,上輩子關於劉小紅的那篇報道裏,關於宋謹其實也就幾句話:該人在信息不發達,監管不完善的年代,曾多次私吞井下作業犧牲人員的補償款,後被下獄。

好了,陳麗娜現在能保證,他這輩子不會再性侵任何一個無辜的小女孩了。

“去了要聽我大姨的話,知道嗎?”聶衛民有點不放心,交待劉小紅說。

“我會的。”

也確實,她比陳甜甜可省心多了。

會自己撿煤球,生火做飯,還會打掃衛生,而小胖公主陳甜甜,到現在早晨起來還要媽媽洗臉,小腿腿一伸,鞋襪都是媽媽幫著穿呢。

“你今年也該上小學了吧,到時候我和甜甜,還有你,咱們一起上小學。”

“好。”劉小紅說。

就在農場的地窩子外面,劉小紅手裏捏著一枚雞蛋糕,那是聶衛民剛才送給她的,小汽車在路邊調了個頭,隨即便駛出農場,走遠了。

劉小紅追車跑著,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小汽車拐過一片白楊林,她才止住了腳步。

炎熱的夏季,院子後面的小樹林子給幾場暴雨淹了,二蛋天天光著屁股在裏面捉小青蛙,家裏到處蹦的都是小青蛙。

葡萄架子上結滿了碩大的馬奶子,初時酸的幾個孩子直咂舌頭,也就只有吃嘛嘛香的二蛋和陳甜甜能吃得下去。無論怎麽嚴厲盯囑,晚上回來葡萄總要少一串兒。

而等到真正葡萄變甜的時候,好吧,陳麗娜的葡萄樹上就只剩零零星星的幾顆小葡萄了。

想了很久,三蛋兒把幾串小葡萄全摘下來,送到了隔壁哈媽媽家用來陰幹葡萄幹的小磚房裏,還特地綁了紅繩子做記號。

等到冬天,這是他要送給媽媽的禮物。

“陳場長,你看咱們的土豆,比大海碗還大。”

“陳場長,你見過這麽粗的的茄子嗎,比我的腕子還粗。”

“陳場長,小麥全都彎腰啦,風吹麥穗動,那是在給咱們點頭,致以豐收的喜悅。”

一望無際的田野裏,果真是沈甸甸的麥穗啊,金黃色的一片麥浪,陳麗娜戴著一頂草帽,站在田野上,給風拂著,不禁就樂的笑出了聲來。

“啊,我們敬愛的陳場長,我們要給你唱首歌來讚美你。”知青們拉著手圍結在她身邊,風吹著她們青色的土布衣裳,小辮子隨風飛舞著,天是那麽的藍。

讚美吧讚美吧,陳麗娜心說,我最愛的就是讚美啊,冬麥春麥一起豐收,我們終於可以有細面大饅頭吃了。

“小陳,小陳,你今天怎麽失睡了?”聶博釗嘴裏搗著牙刷,還在給三蛋兒提褲子,搖了陳麗娜一把,見她臉上黃蔫蔫的,連忙吐了牙膏:“你怎麽啦?”

美夢被打破了,陳麗娜頭疼的厲害:“你的小公主生病啦。”

男人給嗆的,差點把牙刷吞下去。

只要她自稱小公主,他就要抓狂。

“沒事沒事,我得趕緊起來,秋季雨多,要防汛,我得帶著三蛋兒到農場去,督促大家搶收秋糧。”

“衛民和二蛋兩個已經去上學了,三蛋兒不行就跟著我?我看你臉色很不好。”聶博釗問。

陳麗娜掙紮著坐了起來,頭重腳輕:“壞了,前天我身上不好來了例假,又為了改渠半夜淋了雨,應該是感冒了。”

一直以來健康,又極富活力的陳麗娜,在到邊疆將近一年了,不說發燒感早,就連咳嗽都沒有咳嗽過。

“那今天我來做飯吧。”聶博釗說。

“吻我一下,我會好一點。”陳麗娜於是說。

“孩子在這兒呢,小陳,註意點影響吧。”聶博釗一臉刻板,嚴肅而又正經。

但是等三蛋兒轉過身,他還是湊首過來熱熱的給了她一個深吻,啞聲說:“行了,你睡一覺,我給你燒碗湯去。”

今年,從新麥下來以後,至少三個基地的白細面就能保證了,但是,礦區的農場也眼看要繳農業稅了,所以,秋麥的產量就必須保證。

而陳麗娜一直聽礦區的人傳言,說最近估計要調任個新場長到農場來給她做副手,她不缺管理人員,而且,畢竟對外一本賬,對內一本賬,她還怕萬一來個不對付的副場長,把農場那些知識分子們的待遇給抖出去了。

但是,這時候著急可不是辦法,上輩子最困難時的經驗告訴她,身體比一切都重要。

聶博釗叫來衛生所的醫生,給她開了幾片退燒藥,吃完,再喝了一碗他燒的,能淡出鳥來的湯,陳麗娜又黑天胡地的睡了一覺。

晚上聶衛民和二蛋放學回來了,一個作業寫的又快又好,一個簡直鬼哭狼嚎,半天寫不出一個字來。

聶博釗自認小學第一年連跳三級,第二年再跳兩級,小學的時候就在讀初中的物理,自認智商還算高的,也不知道怎麽就生出二蛋這麽一個,一見字兒就頭暈的孩子來。

“再不寫,今天晚上就沒飯吃。”

“爸爸做的飯反正也不好吃,我要媽媽,媽媽做飯。”

本來頭就疼,一聽孩子們哭,躺在炕上的陳麗娜腦袋簡直有兩個大,恨不能一腳一個,把聶家四父子全部踹飛。

這時候還談狗屁的愛情,反正男人也不浪漫不溫柔不會說我愛你,不如直接踹進白楊河裏,讓水把他們全沖走算了。

“媽媽,媽媽,我給你藏的葡萄幹兒,哈媽媽說,吃兩顆葡萄幹兒,你的病就會好的。”三蛋兒捧了把葡萄幹兒,吞著口水在炕沿上趴著,口水快把媽媽給淹沒了:“可甜可甜了。”

上輩子她生病的時候,住在幹部病房裏,享受著最好的醫療服務,但是,護士的關懷總是帶著適可而止的冷漠,可沒這麽熱乎的小手,和這麽期盼著她的病能好的小眼神啊。

“媽媽,餓。”二蛋被打了屁股,揉著屁股熊熊的。

聶衛民站在最後面,把倆小的一攬,很大氣的說:“好好睡吧,我會照顧好他們的。”

“好,媽媽吃,媽媽明天就能起來了,好嗎?”陳麗娜一枚枚吃完葡萄幹兒,確實甜。

等她睡著了,聶博釗輕輕噓了一聲,把孩子們全都趕了出去,坐在陳麗娜的身邊,皺著眉頭,把一管口紅放進了她的縫紉機裏。

這管口紅,可是隨著聶博釗每個月必定要讀的《時代周刊》,從大洋彼岸的另一端來的,Chanel,一支多少錢他並不知道。

聶博釗只是在時代周刊上看到它的廣告,於是逐級申報,層層審批,獲得它的理由是:為了廣泛研究,鎘在工業化普遍運用中的穩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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