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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炸帶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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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陳, 發帶魚啦,快走,搶帶魚走。”王姐在隔壁一聲吼,陳麗娜立刻就從房子裏出來了:“真的有帶魚?”

在這隔壁灘上,牛羊肉吃夠了, 一聽說有別的肉,所有的家屬全部兩眼放光, 但也不過幾條帶魚而已。

“就在基地大門口呢,說是礦區給咱們發的額外福利,快把魚票拿出來, 也是奇了, 去年都沒有發, 走, 咱們趕緊搶去。”王姐說。

“哈媽媽, 哈媽媽, 搶魚去啦。”陳麗娜說著, 趕緊翻騰縫紉機裏的各類票,她家五口人, 但是只有三人份的魚票,小三蛋兒是屬於計劃外生的,沒票。

把三蛋兒一背, 提著小桶子, 拉上二蛋兒, 她就出來了。

“小聶同志, 快啊,你磨磨蹭蹭的,怎麽還不走?”

“魚又不好吃。”小聶衛民慢騰騰的整理著自己的小棉襖,小棉褲。

“你當初還說牛奶不好喝了,我就問你,我燒的好喝嗎?”

“那是奶酪,酸奶,又不是牛奶,魚那東西我吃過,呸,難吃死了。”

基地所有的家屬們全部出動,不是提著桶,就是端著盆兒的,跑了個快。

孩子們更是,一個比一個跑的快。

大概只有聶衛民一個人,真佛系,慢騰騰的在後面走著。

“那你先出門行不行,我得給門上鎖呢。”

“哎呀,搶不到又能怎麽樣,慢慢走嘛,小陳同志你就不把摔倒嗎?”好啊,他懶懶散散,見院子裏有幾根掉落的枯枝,還得慢騰騰的,給放到柴禾堆上去。

外頭,哈媽媽還真給人碰倒了,陳麗娜連忙把她給扶了起來。

老太太可經摔著呢,拍拍屁股,又往前跑了。

冰天雪地的,一路上大家摔了個不亦樂乎,還真是哎,拉起了這個孩子,那個又給碰摔了,等聶家四母子趕到大卡車跟前的時候,來領的人並不多。

“一張票一條魚,但不能挑,哎,大姐,說了不能挑,咱們這是發放的,你不能挑大的。”

王姐於是松了手,等供銷社的人發給自己。

帶魚嘛,肯定有大有小,而供銷社的人其實也不會偏坦誰,都是兩大一小三條魚。

領完魚回來的路上,碰破了頭的狗蛋兒還在哭呢,綠軍服的膝蓋都擦破了。

哈媽媽倒是搶到魚了,但也閃到了腰,還是給陳麗娜扶回去的。

聶衛民依舊慢騰騰兒的走著:“就說嘛,趕得早不如趕得巧,這臭魚爛蝦,咱不也領到了嗎?”

回到家,他依舊慢騰騰的,似乎幹啥也提不起興趣來。

“衛民,把線軲轆給我遞來。”陳麗娜喊了兩聲,不見聶衛民的人影子,反而是三蛋兒屁顛屁顛的,就把陳麗娜要的線軲轆給遞來了。

窗外,聶衛民正在和二蛋,狗蛋兒三個玩呢。

狗蛋兒因為穿著軍裝嘛,他天然的就是兵,而聶衛民和二蛋兩個,因為穿的衣服不行,天然的就成了小鬼子。柴禾當刺刀,狗蛋兒可得意了,押著聶衛民和二蛋兩個,就在院子裏轉悠。

大人幹什麽,孩子們就學什麽,一會兒狗蛋兒就越發的得意了:“小鬼子,你們給我跪下。”

二蛋不嫌臟,還真就跪了。

陳麗娜心中居然猛得一怒,要不是怕嚇跑了孩子,恨不能此刻就出去給兒子們撐腰。

“玩玩就行了,狗蛋,沒你這樣的,咱們可只是玩,你怎麽能真把我們當鬼子。”聶衛民說。

“你們不想玩,我可走了啊。”狗蛋作勢就要走。

好嘛,孩子總是多了在一起玩才好,再說了,人家狗蛋不是有軍裝嘛,大家喜歡的,就是他那身軍裝,二蛋連忙就說:“別呀,狗蛋,別走呀。”

聶衛民說:“走吧走吧叫他走,反正我是再也不想當鬼子啦。”

小家夥穿著他帥氣的小棉服,氣的在院子裏走來走去。

好嘛,可見他也不是從小就喜歡當壞人的,心裏還是有點兒正義感的嘛。孺子可教也,陳麗娜心說不錯不錯,這孩子呀,還能走上正道兒。

“二蛋,進來試衣服。”她一口咬斷了線,喊說。

二蛋嗖的一下,就竄進門了:“媽,你真給我做衣服啦?”

聶衛民還是慢騰騰的,懶洋洋的曬著太陽,畢竟他對白色的新衣服,實在沒有太大興趣,啥時候也能有一身綠軍服,就好啦。

誰知道等二蛋從屋子裏跳出來,狗蛋兒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口水也要掉下來了:“二蛋,你這,這是……。”

“我媽媽說了,這是海軍服,海軍和解放軍一樣,也是共和國的軍人,從今天起,我也是解放軍了。”二蛋說著,姿勢很標準的就敬了個軍禮。

家裏墻上的掛歷上,就是一張三軍齊敬禮的畫報。

聶衛民撓了撓腦袋,進門不敢問衣服,先提上小煤桶和煤夾子,撿了一小桶的煤放到了墻角,主動的給火墻裏添了煤,添完再洗手,洗完,就笑瞇瞇的站到陳麗娜身後了。

“小聶同志,你不是一直在搞消極對抗?”

“沒有啊,我一直很積極的,你看,今天二蛋都沒有拉柴禾來玩了,全是我管著他。”

“對,你還幫我撿了煤,顯然,你也知道家裏的火墻要燃,隔一個小時就得添煤,那為什麽早不添,非得等我給二蛋作好了衣服才添?”

聶衛民歪著脖子,兩只薄皮大眼睛眨巴著,唇角一抿,不說話。

“行了,一人一套,把你的也換上吧,但這是白衣服,得註意千萬別弄臟了。”陳麗娜說。

藍白條的大翻領,是拆了聶博釗一件舊的,已經穿壞了領子的襯衣,把襯衣領拆下來給縫在白布上做成的,的確涼不褪色,顏色倒是很鮮艷。

白衣服下面應該還要配條腰帶,才像真正的海軍服,但陳麗娜是實在變不出腰帶來了,就在腰上打了幾個褶子,權當包衫的腰帶。

“紅旗飄舞隨風揚,我們的歌聲多嘹亮,人民海軍向前進,保衛祖國海洋信心強……”

陳麗娜哼著歌兒出了臥室,不一會兒,就見聶衛民跟顆小炮彈似的沖出去了:“現在咱們都是解放軍,我們去找劉小剛,把他當鬼子,好不好?”

好吧,陳麗娜無奈嘆氣:這些孩子們,啥時候才能結束這種無謂的鬥爭啊。

三十塊錢的撫養費,隨著黃花菜的大病一場,沒了。

帶魚、白糖、雞蛋,這些東西農場裏的職工當然分不到。

她唯一的來源,就是從基地,聶博釗那兒倒騰,這不,伴隨著她一場大病,也沒了。

要知道,黃花菜可不止一個人,她們老孫家,老黃家的人全在農場裏,她的小分隊長沒了,但她還是孫家寨說一不二的領導人啊。

在炕上躺了半個月,四個出嫁的閨女輪番伺候,整個漳縣來的安家戶們集體上門慰問,牛奶雞蛋當然沒少收。

老太太雖說六十了,耳不聾眼不花,還能作拖拉機手,力爭為國家再幹一萬年。

望著鄉親們提來的土特產,孫多餘在炕沿上坐著,她躺在炕上,翻看著一筆筆的賬,誰家給了兩顆雞蛋,又誰家提了半斤奶子。

閨女畫個蛋,那就是人送了她只雞蛋,送兩只,當然畫兩只。畫只兔子,那就是人送了她一只大野兔,這是大人情。

“啥叫威望,病時盈門客不斷,這就叫威望。啥叫溫暖和關懷,他們自己快過年了,連頓打牙祭的肉都沒有,打只野兔給俺提來,這就叫溫暖和關懷。”

孫多餘是個傻閨女,只要娘說是,她當然只會點頭。但是這些雞蛋,可沒她吃的份兒,等過兩天要過年,幾個姐姐還會把自家的也孝敬來,那全得進孫大寶的肚子。

沙窩子外頭,房梁上扔滿了大白饃。孫家寨的人就是這坐木蘭農場的爺,別的寨子連窩窩頭都吃不飽,他們因為白面多,饅頭管夠,吃不完的全扔在房頂上,餵鳥。

三女婿劉解放急匆匆而來,幾步下了沙窩子,就聽裏面老太太一聲嚎叫,嚇的正在沙窩子上吃白饃的麻雀都撲楞楞的飛走了。

“啥,啥叫我家大寶給治安所抓走啦?”老太太嗷的一聲,立刻就從炕上起來了。

“那不是咱們大寶搞點投機倒把嘛,城裏幹這個的多得是,我二姐夫不也搞一點,石油基地的工人工資高,錢好掙,咱家小愛去了以後,可是著實賺了錢的,誰知道昨天夜裏,他給基地送貨的時候,就給人端了。”

“小愛呢,她咋不給大寶頂罪呀,就算是堂妹,大寶也是他們老孫家的寶貝,她幹啥呢?”

“她男人也給抓了,不過目前還沒動到她,估計擱基地裝死了。”劉漢說。

“呸,她個蘇修間諜的家屬,她還有臉裝死,她給我等著。”老太太都要氣瘋了。

“當時我大姐夫也在了,要不是大姐夫在,大寶肯定會反抗的嘛,這下倒好,大寶是因為信任大姐夫才沒躲,大姐夫倒好,直接把他給弄監獄裏去了。”

“聶老大那還是你們的姐夫喲,自打有了那個清水騷貨,他早就把俺的轉男給忘了。”老太太想了想,立刻就說:“不行,俺還得再去趟基地,俺得把那個騷貨給趕走,出了這口惡氣。”

老太太別的本事沒有,專會欺軟怕硬。

“媽,您可別沖動,上一回那一場凍,您命都差點沒了。”劉解放說。

“那一回是俺沒準備,這一回俺就不信俺趕不走那個騷貨。”老太太說著就把被子從炕上掀起來了:“領袖說的好,不打沒把握的仗,俺可是躺在炕上琢磨了一個月的,而且呀,早都打聽清楚那個騷貨的底細了,就不信一舉趕不走她。”

當然了,這一回她也學乖了,就好比地道戰裏的小鬼子,悄悄滴進村,打槍滴不要,這不,悄悄兒的就進基地了。

而且,她可不止一個人,她還帶著自家那傻閨女孫多餘呢,倆人把拖拉機停在基地門外,說是來探望親戚,治安隊的當然就把她給放進來了。

對於聶衛民的行蹤,黃花菜可以說是特別特別的了解。

這孩子因為從小給孩子們打慣了,不敢走遠,最多就是到自家院子後面的圍墻下面玩會兒。

所以,不費吹灰之力,老太太就在小林子裏把聶衛民倆兄弟給堵住了。

“大蛋兒,俺問你,那個臭老九打你了不,虐待你了不?”老太太就問。

“誰是臭老九?”二蛋還有點兒好奇。

“你家那個後媽,就是個臭老九,瞧瞧你們兄弟穿的,這叫啥,再看看你們嘴裏吃的,這叫啥,這叫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老太太說著,還想扣聶衛民嘴裏的糖呢。

錢狗蛋最賊,一見這老太太,一溜煙兒的就想跑,孫多餘一把就給拽回來了。小孩子嘛,再兇他也是孩子。孫多餘生的像只冬瓜,在家也跟只面瓜兒似的,在孩子們面前可兇著呢,虎虎的拽住了二蛋和錢狗蛋,就只盯著他倆。

“她是臭老九,但臭老九也是好人,給我們作衣服,給我們奶酪吃,你是個壞外婆。”聶衛民是個特別犟的孩子,當然,也非黑即白。

不過,黃花菜對付小孩子,還是有一套的:“俺就只問你,你想吃雞蛋方便面不,你想吃炒青菜不,烏瑪依你二姨家就有,但是,我現在要你跟我一起去烏瑪依礦區,找礦長,檢舉揭發那個臭老九,說她虐待你。”

“她沒虐待我,還有,我不稀罕吃方便面,我們家有更好吃的東西。”聶衛民說。

黃花菜一看哄也哄不上鉤,心一橫,直接抱起孩子就準備要走了。

“小陳,媽,媽!”聶衛民梗起脖子,直接就喊起來了。

黃花菜來捂聶衛民的嘴巴,倒是叫他給咬了一口,孫多餘趕來幫她,喲呵,倆小的奪路就跑。

只聽嘩啦一聲,聶衛民的海軍服給黃花菜扯破了。

要知道聶衛民為了盼這麽一套軍服,盼的那叫一個眼紅,嶄新的衣服,孩子才剛上身。

小家夥突然之間,就變的跟只狼崽子似的,眼睛一紅,才出來的兩只大門牙咬上小米牙兒,一頭就頂到黃花菜的胸膛上了。

陳麗娜正在炸帶魚呢。

定量分配的年代,單位分什麽,大家一起作什麽吃。

帶魚可謂是最普通的魚了,刺整齊,肉多,能炸能紅燒,怎麽著都好吃。

不過,考慮到仨孩子得吃的滿手滿臉,她沒敢多放油,洗幹凈腌好了,裹上生澱粉只用微油來煎,煎完之後再一控油,沒有湯汁,魚還入味兒。

眼看天晚了,因為聶博釗說自己今晚要去二號油井,估計他趕不回來,她洗幹凈了手,正準備出來喊仨孩子吃飯呢,就見二蛋跟只小炮彈似的沖過來了:“媽,媽,我外婆在後面林子裏,正在打我哥呢。”

陳麗娜一聽有人打孩子,門也沒來得及關,就往後面林子裏趕了。

而黃花菜一來,看熱鬧的家屬們也就跟著來了。

不過,他們看到的,可是另一種場面。

陳麗娜心中直接就喊了一聲:霸氣,不愧將來能在紅巖省城作黑老大,打遍省城無敵手。

聶衛民的海軍服給扯破了,就只用頭,正在撞他的小姨孫多餘。

孫多餘也不敢打他,還想抓他。

聶衛民跟只小熊崽子似的,一下又一下,就只拿自己的頭去撞,去咬,去撕孫多餘。

而黃花菜呢,老太太躺在地上,躺成個大大的八字,正在嚎叫:“殺人啦,害命啦,俺的大外孫成反動派啦,連外婆都敢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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