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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十章 壞人,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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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成其實並不確定龍辰就在樊家,這一次過來也是存著碰碰運氣的打算,如果在這裏找不到,他會去慶天城,因為他知道龍辰過幾天必定會去慶天城祭祖這件事。

來上京城之前,朱自成從濮陽植園的管事婁勿禮哪裏了解到了一些事情,得知了龍辰和樊京雲似乎已經冰釋前嫌,而且去了天之城,雖說他不清楚這裏面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既然和樊京雲冰釋前嫌了,以龍辰的性格,在樊家如今的境況下很有可能會在前往慶天城之前來一趟上京城。

朱自成猜得很正確,只不過,他如果再晚一天過來,恐怕就看不見龍辰和強子了。

三人並未在樊家逗留太長時間,稍微歇息了幾個小時與樊京雲一同用過了晚飯後,便悄悄的離開了樊家宅院,並出了上京城。

從上京城至慶天城,乘坐濮陽牧贈予的五彩浮空蓮,大概只需要三天的時間。

夜色中,載著龍辰和強子、朱自成三人的五彩浮空蓮穿梭於雲端,朝著上京城的東南面而去,自從有了煉玄法門之後,強子便變成了一個修煉狂人,除了吃飯睡覺外,每時每刻都在運轉煉玄法門,基本上不怎麽說話。

龍辰也好不到哪裏去,一有時間就進行破脈通玄,沈浸在操縱狀態中之後就像化成一具人形化石般,無論打雷還是閃電都驚動不了他,朱自成自然是百般無聊,想找人說話都沒人理,只能躺在五彩浮空蓮上面頂著蒼穹發呆。

三天後,在新陵鎮西面高空如棉絮的白雲間,閃爍著五彩光芒的浮空蓮迅速落下,降到了新陵鎮北面的後山叢林中。

沒一會兒,以龍辰為首的朱自成和強子三人從林間走了出來,直奔慶天城而去。

物是人非的新陵鎮已經沒有任何值得留戀,重游故地只會憑端給心裏多添幾分惆悵,這一次龍辰前往慶天城,便是為了結最後一件事,只要完成了這件事,從此,如非必要,他將不再踏入這片地域。

龍辰以前之所以想著奪回龍家一切,作為母親和妹妹尋找的一處安身之所,也是因樊家的威脅還存在著。

當時的他對天之城一無所知,更沒有地階攝場的信物,甚至連何時進入尊級也是遙遙無期,存著這樣的想法並不奇怪,可以說,對於那個時候的他而言,奪回龍家一切,要比重新建立一個絕對安全的場所提供給母親和妹妹更簡單一些。

直到晉升尊級,再見到了龍宗正之後,龍辰才徹底拋棄了這個如今看上去頗為愚蠢的想法。

人總是在成長,身處不同的境況時,考慮的事情往往也有著局限性,無人能夠例外,當回首往事發現曾經的幼稚,這便是成長的標志。

如今清融江一線的地域都在龍家的統領之下,龍宗正的地位基本上已經等同一個小公國的藩王,這片在很久以前屬於南羅國邊境和大禹國邊境的地域,本來就是一片彼此都有些易守難攻的地方,否則也不會僵持上千年的時間。

龍辰三人並未走大道,而是行走在鄉間小徑上,除了刻意穿得樸素了一些,三人都沒有做任何的偽裝,看上去就像是很普通的鄉間少年郎,一路暢通無阻的途徑不下三十個崗哨,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到達了慶天城西門入口。

此刻正值清晨,慶天城被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霧中,隱隱可見東方地平線上一輪殷紅圓日升起,今日又是一個艷陽天。

城主府內,龍宗正正在進行沐浴更衣。

九月九日,乃是龍家例行的祭祖之日,之所以定在這一天,原因也是龍家在慶天城立足和發跡的那位祖宗逝於當年的九月九日,因此便將這一天定做了龍家祭祖的特殊日子。

讓龍家成功踏出第一步的龍宗正如今看上去紅光滿面,精神抖擻,雙目灼灼生光,整個人根本不似一個六旬老者的外貌,倒像是一個正值壯年的精壯男子。

在女婢服侍下換了一身莊重而華貴的暗黃色錦繡蟒袍的龍宗正,在頭發梳理完畢,戴上翠綠寶石銀蛟紋頭飾,插上一根蛟首吞珠銀簪之後,整個人的氣質再度升華到了另一個層次,無形間透露出一股居上位者的淩然威勢,隱隱,已有了一國之君的風貌。

龍家能起事成功,多虧了梁國的資助,否則,龍宗正就算能擊潰清融江一線的南羅國守軍,也無法真正守住這片領土,所以龍宗正在梁國一向以臣而自居,哪怕如今坐實了藩王之名,可他在穿戴上依然是不會越雷池半步,周身都是與蟒與蛟相關。

梁王有些特別,除了他之外,在他統禦的國度內,其他人都不準穿戴與龍相關的衣物或者首飾,一經發現輕則重杖幾十大板,重則收監入獄,更甚者抄家滅門。在這方面,梁國的確不似大禹國和南羅國這麽開放,雖然國君都是以龍自居,但只要是三品以上的官員都可以穿戴與龍相關的衣物首飾,只是將龍這種神聖之物,列為權勢尊貴的象征。

穿戴完畢以後,龍宗正揮了揮手,女婢當下退去,這時,從屋外走進來一名青年男子,青年男子面貌與龍宗正有著七成相似,此人便是龍宗正唯一的兒子,龍庭清。

龍宗正掃了一眼龍庭清,淡淡問道:“這麽早就過來,有什麽事?”

龍庭清微微笑了笑,道:“富仁哥讓我問問,此次祭祖具體什麽時候出發?”

“從沒見他這麽關心過祭祖之日,今天怎麽突然想起問這件事了?”龍宗正低頭輕拍著衣袖,不鹹不淡的回道。

不等龍庭清回道,龍宗正勾了勾嘴,冷笑道:“莫非,他還想做些什麽事情?”

龍庭清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得好。

龍宗正轉過身,盯著龍庭清問了一句,“你其實是想問我,如果龍辰這次過來,執意要取龍富仁的命,我該如何處理是吧?”

“嗯。”

龍庭清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他心裏想的事情,從來沒有一次可以瞞得過父親,從小到大,沒有一次例外。

在龍庭清心中,自己的父親,龍宗正,就像一座無法跨域的高山一般存在著,他的一舉一動,任何一種想法,都在父親的掌控之中,每當站在父親身前時,他總是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無力感,每一次和龍宗正單獨相處,他心中都是繃得緊緊的,不敢有任何一絲松懈,他不管做任何事,說任何話,都要在心裏琢磨數十上百次,力求做到最完美。

自懂事以後,十八年來,龍庭清一直是這樣,可縱然是這樣,他知道自己在父親眼裏,依舊沒有達到父親想要的那種程度,最多只能做到勉強及格。

可是,一個年僅十五歲的少年,一個被父親趕下家主之位的懦夫的兒子,竟然獲得了父親毫不吝嗇的誇讚,甚至,他身上沒有的東西,在那個叫龍辰的少年身上卻有,這對於龍庭清而言,是一個沈重的打擊。

龍宗正看了一眼微微低著頭的龍庭清,笑了笑,道:“你終於學會低著頭來面對我了,總算是有些進步了。”

低著頭,不讓父親看見自己任何一絲表情變化和眼神變化,這或許是龍庭清唯一一種不讓父親知道自己在想什麽的方法。

“你應該知道,我如果不是念及當年的情義,龍富仁的命,已經丟了不下十次了。”

龍宗正淡淡道,隨即瞇了瞇眼,輕聲道:“既然我沒讓他死,那麽他自然也就不能死在別人手裏,尤其是當著我的面,不管龍辰對龍富仁恨到什麽程度,在慶天城,他想取走龍富仁的命,純粹是癡心妄想。”

這時,龍庭清微微擡頭道:“父親,富仁哥家中最近多了一位陌生人。”

“我知道。”

龍宗正勾了勾嘴,冷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嗎?自從龍辰晉升尊級的消息傳到慶天城以後,他就每一天睡過安穩覺,估計也快憋瘋了,狗急了都會跳墻,這一次的機會,他怎肯放過?”

龍庭清微楞了一下,疑道:“父親你既然早就知道,為何不阻止?”

龍宗正忽然莫名問了一句:“龍富仁能活到今天,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龍庭清條件反射的答道:“因為父親宅心仁厚。”

“錯了。”

龍宗正看了看龍庭清,眼中一抹遺憾之色轉瞬即逝,淡淡道:“在外人眼裏,龍富仁是為富不仁,一無是處,論行商,他只能做到勉顧大局,屬於不求有功,但求無錯的那種庸人,論處事,典型趨炎附勢,毫無主見,一株墻頭草,在龍家實屬可有可無者。可是,他卻在很多時候,總會做一些我想做,可又不能做的事情,最妙的是,每次都是如此,這樣的人,可怎會舍得殺他?”

說到這裏,龍宗正輕輕拍了拍龍庭清的肩膀,低聲道:“記住爹一句話,這世上,沒有壞人,便沒有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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