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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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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雲秋只會聽話裏的字面意思,不會分辨語氣,也不會察言觀色。

蕭問水這一聲:“現在分得清了嗎?”按照雲秋以前的脾氣,他會老老實實回答“分得清了”。

但這一次,雲秋有點遲疑。

蕭問水面對他,問出這句話時語調平靜,甚至還帶一點溫和。但是雲秋就是感覺到他有點不高興,這個認知讓他有點不敢說話了。

蕭問水的眼神很深,很銳利,他的眼睛偏棕色,日光下看起來像琥珀,但其中卻有著狼一樣的針芒,時常刺得雲秋渾身發抖。

他怕蕭問水。

而他怕蕭問水的起因,他上輩子一切驚懼疼痛的根源,都在這個人身上。雲秋時不時所疑惑的那些問題,現在也找到了答案:原來他的哥哥不是對他忽冷忽熱,也不是曾經喜歡他而後來不喜歡了,只是喜歡他的那個哥哥在他十三歲那年突然消失了,留下來的是不喜歡他的這個大哥哥。

所以他會那麽兇地對他,這一切都不奇怪了。

直到蕭尋秋走上前來,笑著沖他搖搖手,雲秋和蕭問水之間僵持的氣氛才被打破。

蕭尋秋笑瞇瞇地把袋子裏的水晶球拿出來,遞給他:“看來小秋還記得我。哥哥現在回來陪你玩啦,這是給你帶的禮物。你看看,喜歡嗎?”

他看起來活脫脫就是被曬黑後的另一個蕭問水,只是常年的研究室生活讓他沒有時間像蕭問水那樣抽空健身、打理自己,骨骼肌肉看起來有些清矍。

和以前也不一樣了,蕭尋秋成年之前,雖然像蕭問水,但還沒有像到這個地步,當初那個燦爛愛笑的調皮大男孩已經變成了穩健有力的男人,單是站在那裏,也產生了一點壓迫感。

雲秋站在原地,有點畏懼地打量著他。

他的眼神碰到那個水晶球的時候已經變了——但是礙於七年不見的陌生感,雲秋下意識地想要往後躲。

醫生在外面給他種故事裏的龍牙花,他沒地方躲,擡眼只看見蕭問水漠不關心地移開視線,擡腳往裏間茶水間走,雲秋迎著他的步子後退一步,然後伸手抓住了蕭問水的袖子,怯怯地說:“大哥哥。”

那是個求助的姿態,是剛出門的小孩遇見陌生人搭訕,下意識地尋找自己家長的舉措。就算這個家長平時很兇,但這個時候找他就對了。

蕭問水停下腳步,看著他。

雲秋順桿爬,扯了他的袖子,又躲去了他身後,偷偷探出個頭打量蕭尋秋。

然而,他還沒藏好自己時,卻已經被蕭問水逮了出去——那雙修長的手往後一攬,順手就攬住了他的腰,以不容抗拒的力量把他輕輕往前推了推,推到蕭尋秋那裏。

他的聲音平平淡淡,也是和醫生一樣的教導口吻:“聽話,小秋,懂禮貌。”

可是雲秋被他這麽猛地一推,反而更加不好意思起來——他嚇了一跳,在所有人來得及反應之前,這家夥就已經跑回了房間,又是驚慌失措地把門關上了。

蕭尋秋顯然對這種情況早有預料,也不等著他回應,給他施壓,只是隨意將水晶球放去了茶幾上,面朝房內大聲說:“那我放在這裏了哦,小秋想玩的時候就玩,這是你的東西了。”

裏面沒有任何聲音。

蕭問水俯身調整了一下掃地機器人的口令,讓它把買回來的東西分門別類放好,再去做飯。

蕭尋秋則沖他微微一笑,充滿興趣地問道:“小秋的安全區現在還在浴缸裏嗎?”

蕭尋秋的視線在房門口逡巡了一下,回答說:“是。”

“但是我看小秋剛才的反應,他的安全區之一也應該有你一個才對。他看見我這個不熟的人,第一反應是找你,而不是去安全區。安全區是他的第二選項,哥。”蕭尋秋琢磨著,“過幾天我也得讓小秋不再怕我才好,他這麽大了,總要慢慢地接觸外邊的人。”

醫生跟著進來了,聽見了他這句話,附和道:“對啊。其實幹預治療中最關鍵的一環就是人群環境覆健,小秋病理上已經擺脫了AD,但是心理上還沒有,我們得讓他接受大環境的行為模式。說起這個,先生,你看看什麽時間合適”

蕭問水說:“他還小,不用那麽早出去。”

醫生於是又提醒道:“蕭先生,雲秋今年十八歲了,兩個月後是他的發情期。還有剛剛我們在門外說的事情,既然小秋的身體不適合手術,那麽還是得要一個alpha來標……標記他。”

蕭問水說:“我考慮一下。”

醫生猶疑地看著他。

蕭問水卻沒有回應,他說:“我去看看雲秋。”

蕭尋秋和醫生被留在外面。

機器人嗡嗡地過來端來茶和點心,卻沒有任何一人動。

蕭尋秋忍不住問醫生:“我哥他……真的要標記小秋嗎?”

醫生搖搖頭說:“這個說不好。”

眾所周知,一旦一個A標記了一個O,就註定著一生的結合,無法更改。雖然以現在的科技手段,手術清除標記不是什麽難事,但是顯然,雲秋的身體已經不適合任何手術了。他現在是一塊牛皮糖,走到哪裏黏到哪裏,沒有人能承受拋棄一個AD患者伴侶的譴責。

蕭尋秋又問:“那我哥他……這幾年了,有沒有談對象?”

他自己留學時遇到一個女Beta,現在發展成為了穩定的女朋友,只是最近為他回國的事情吵架中,不知道蕭問水怎麽樣。這些事他沒告訴過蕭問水,因為他這個大哥一向沒什麽耐心聽家長裏短的事情,更不可能跟他大談自己處了什麽樣的對象。

醫生想了一會兒:“不清楚。您知道的,老板這種alpha最容易招惹桃花,想攀高枝的Beta就不說了,就連Omega都爭著追求他……但是也沒見老板定下來過什麽人。後來小秋十五歲了,老板做了臨時標記,更不會理之前的那些人了。就是……就是有些時候,會有幾個不死心的上門來鬧事,撬不動老板,就想來小秋這裏勸他走,給他們讓位——你看,這怎麽可能?”

“臨時標記啊……”蕭尋秋喃喃著,“那等我哥完全標記了小秋,他們是不是就應該結婚了?我哥娶了我弟弟……這聽著怎麽這麽奇怪呢?”

醫生見他措手不及的樣子,笑了:“想不到是不是?我之前也沒想到,先生居然能為小秋做到這一步,畢竟是一輩子的事,先生有這個擔當和責任心,我倒是很佩服他。”

臥室門打開了。

蕭問水先去床底下看了看,發現雲秋不在,於是輕車熟路地走向浴室。

浴室滑動的拉門半掩著,透出雲秋一個單薄的剪影。

他又把自己泡在了熱水裏。但是這次蕭問水拉開浴室門,在他面前蹲下時,他的反應並不激烈,只是怔怔地看著他。

他呢喃著:“你先不要抱我出來。”

蕭問水笑了:“好,我現在不抱你出來,你在幹什麽呢?”

雲秋只是想在熱水裏多呆一會兒。他把自己往下沈了沈,小聲說:“我在洗澡。”

他的聲音很安定,或許是習慣了蕭問水闖入他的安全區的做法。這幾十個日日夜夜的觸碰和領地的侵占,輕而易舉地就讓雲秋這個好哄的小孩兒不再排斥他的靠近。雖然他仍然害怕他,但是他學會了和恐懼相安無事。

事實上,只要任何一個alpha或者Omega到這個小別墅裏來一趟就會知道,所謂的安全區,是蕭問水自己用信息素制造出的一個堡壘。

雲秋被他臨時標記過,本能地追逐、依賴他那強勢淡漠的氣息,其效果可比任何鎮定劑都要好。

這是一種作弊的手段,可是效果很好。

蕭問水說:“你洗。”

他的視線平靜地放在雲秋身上。

雲秋知道羞恥,在醫生批評他的時候,又或是逗他玩的時候。可是他並不知道在一個A眼中暴露自己的軀體是一件需要感到害羞的事情。一直到他十三歲時醫生來之前,他都是由蕭氏兩兄弟一起幫忙洗澡的。

他不要機器人幫他洗澡,因為機器人太冷了,也容易把他弄痛。

他十八歲了。

軀體長成,有了那麽一點少年人的曲線,Omega與生俱來的柔軟勻稱在他身上表現的淋漓盡致,連帶著他白皙脆弱的脖頸、精巧的下頜與眉眼,無一不宣告著他已經具備了初步的性吸引力。這軀體柔軟,咬下去時能嘗到淺淡的,蜜的甜香——那是他信息素的味道。

上輩子的那連續幾晚的纏綿激烈中,蕭問水被信息素沖暈了頭,一面操得身下甜美柔軟的少年哭叫出聲,一面恍惚地想,這是不對的,是他計劃之外的事情。

他是他的監護人,最後卻監守自盜,品嘗了這個不染塵埃的赤子。

即使是那一晚,蕭問水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晰地認知到:雲秋長大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步一步地變成了他此前不曾想象過的樣子。

雲秋在他的註視下,認認真真地抹沐浴露、洗發水,然後在浴缸內站起來,將自己全身都打滿泡沫。他對於洗澡這件事,一絲不茍地像是在做什麽認真的研究。

最後他拔掉浴缸的水塞,又將噴頭調到最大,保持水線穩定在他腰間的部位,能為他慢慢帶走身上的泡沫。

“我洗好了。”雲秋把自己泡得發白的手指給蕭問水看,認認真真地跟蕭問水顯擺他的學問,“哥哥你告訴我的,手指發白的時候就不能泡了,我很聽話。”

蕭問水靜靜地望著他。

雲秋看著他的神色,忽而意識到什麽似的,像是做錯了什麽事情一樣,小聲改口:“大哥哥……告訴我的。”

蕭問水沒說什麽,只是站了起來。他之前一直蹲著,和雲秋對視著,這下陡然站起來,卻反而把雲秋嚇了一跳。

這小孩睜著他水汽迷蒙的眼睛,仰臉看他,心裏打著鼓——蕭問水並不像這個月以來的那樣,要抱他去床上的意思。

他讀不懂蕭問水,也不知道一直對他的“禮貌”沒什麽要求的蕭問水為什麽會在今天推他出去。

他只知道自己可能做錯了事情。

蕭問水還沒來得及轉身,腰就已經被帶著熱氣和水珠的手臂抱住了。

雲秋跪在浴缸裏,努力想要把他扯下來,他有些害怕,也有些急切地看著他。

他一向是不知道什麽輕重的,蕭問水被他拉得微微俯身下,那雙銳利深沈的眼睛直接照進了雲秋眼裏。

雲秋害怕起來,但是他仍然堅持不懈地要掛在蕭問水身上。蕭問水俯身的高度夠他勾住他的肩膀了,雲秋就把整個濕漉漉的、溫熱冒氣的自己送到了他懷裏。

蕭問水這次不再拒絕他,把他抱起來往外走。雲秋身上的水沒有擦幹凈,濡濕了他考究的衣褲,但蕭問水卻沒有兇他。

他抱著他在房內走了一圈,並不急著送他去床上。來到衣櫃前,蕭問水改抱為扛,單手把他摁在自己肩頭,自己去衣櫃裏扯出一條毛巾被,把雲秋整個人包起來裹住,隨後才輕輕放在床上。

這種繈褓般被裹住的感覺意外地討得了雲秋的歡心,他睜開眼睛,楞楞地看著蕭問水。

蕭問水反而被他瞅得笑了起來:“看我幹什麽?”

雲秋不敢說話。

他在床邊坐下,把雲秋放進自己懷裏靠著,拿了一個小型除濕器給他擦頭發。

雲秋害怕一切會發出巨大聲音的電器,比如吹風機和電飯煲。但這個除濕器就不一樣了,長得和梳子有點像,只要仔仔細細地梳一遍頭發,就能達到一樣的效果,就是用起來麻煩。雲秋的頭發細而軟,洗過後經常糾纏在一起,用這種東西格外不好處理。

雲秋被這種舒服的環境哄得睡著之前,還記得拉著蕭問水的手問,“大哥哥,我今天是不是很乖?”

蕭問水說:“是。”

雲秋立刻說:“我會更乖的,以後都不惹大哥哥生氣了。”

又盛情邀請他:“大哥哥,你來睡覺吧。”

他的小腦瓜裏弄錯了一件事,現在其實並不是睡覺的時間,而是快要吃飯的晚上。他只是習慣於睡在床上,身邊有個蕭問水。

蕭問水沒說什麽,只是給他蓋好被子,然後褪下身上的衣服,用手機向外邊的人發送了一條消息:“我哄雲秋睡覺了,晚飯你們自己吃,不用等我們。”

他在雲秋身邊躺下,只是這一次,他不再背對他,而是面對他,看著雲秋平躺下來後,朝向他這邊的側顏。兩人之間隔著一道分界線,雲秋恨不得離他十萬八千裏遠,睡著後動來動去,也一定要睡在床沿邊上。

以前蕭問水總覺得這小孩會睡著睡著滾下床去,但這種情況實際沒有發生過。雲秋睡相很好,每回睡前是什麽姿勢,醒來後也是怎麽姿勢,乖得不行,像睡在獅子爪牙下的兔子。

一個AD患者的討好和忐忑是這麽容易被看破,這種套路稱得上是蕭問水見過的最低級的。他身邊想攀附上來的人那麽多,無一不是人精,各種手段信手拈來,雲秋這種小心翼翼的討好根本不能與之相提並論。

也無非是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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