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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他能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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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紀晗失眠了,他擺弄著那盞盛著紹原功德金光的燈,調亮調暗、開燈關燈,折騰得整個幽虛境外明明滅滅,直到天亮之際才終於睡去。收藏本站

冥冥中,他好像躺在一片白亮的虛無之上,心跳、呼吸、肢體……一切象征著生命的感知全部消失,他看著頭頂那片白茫茫,忽然間有一滴殷紅的血自上而下迅猛地滴落下來,擊打在他的眼下。

炙熱,滾燙,帶著撲面而來的血腥,一瞬間喚醒全部感官。

“老板!起床啦!!”

紀晗一個猛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鳳凰拉開窗簾,濃郁的陽光瞬間刺入瞳孔。紀晗下意識擡手遮光,手指上那枚破海戒在日光下閃爍著光影,隱隱約約地,那戒指映出了他略帶倦色的臉,在日光下蒼白得幾乎透明,黑眸下一點痣格外突顯。

這枚淚痣跟了他八十年,醒來就有了。他一直不喜歡這玩意,尋常人的淚痣都是黑色的,偏偏他的是一點紅,襯得整張臉格外妖媚,耽誤他平時扮豬吃虎。

鳳凰拉完窗簾一回頭,就見自家老板坐在床上,對著手機瘋狂摳自己的臉。他嚇了一跳,大嗓門叫道:“老板!你幹什麽呢?!”

紀晗眼下已經紅了一片,擰眉吸著氣說道:“我感覺這是一枚假痣。”

鳳凰一歪頭,“老板,你是不是腦子出了什麽問題?”

紀晗懶得搭理這只傻鳥,又摳了半天,臉上火辣辣的痛連成了一片。他擡開手指,那處皮膚已經又紅又薄,再摳下去必然見血破相。可那枚血痣卻穩固如初,仿佛就算扒了一層皮也自巋然不動。

紀晗啐了一口,罵道:“千萬年前哪個不要臉的敢把血滴到老子臉上,讓我想起來,不打得他魂裂八瓣、魄撒四方,跪在地上淌著鼻涕叫爺爺都不好使。”

一陣風過葫蘆架,窗外突然傳來一聲輕笑,紀晗一回頭,紹原就站在窗邊葫蘆架下,笑意藏也藏不住,說道:“你罵人的詞匯真豐富,我每次都能聽見新花樣。”

男人眼底仿佛盛著灼灼的日光,紀晗心裏那種怪異又來了。他楞了半天,勉強按捺住心頭那種酥酥麻麻的感覺,方才撇嘴道:“你幹嘛來了?”

“聊生意啊,不是有新單子了嗎?”

男人說著繞到正門進來,手伸進褲兜掏了半天,摸出一個圓圓小小的瓶子。修長的手指旋開瓶蓋,蘸出透明的藥膏,輕輕按壓在紀晗的臉上。

“你摳自己的臉幹什麽?長得這麽好看,破相就可惜了。”

“阿嚏!!”鳳凰驚世一噴嚏,葫蘆架下頓時著了一簇火。它嗷地一聲,立刻扭頭去撲火,把紀晗二人丟在了身後。

紀晗卻看都沒看一眼自己的寶貝葫蘆架,任由男人在他臉上塗了兩層藥膏,而後眼睜睜看著那只手又擰好瓶蓋,順手把藥膏給他放在了床頭。

紹原說,“聊聊下一個單子?”

紀晗咽了口吐沫,收回視線,點點頭,“好。”

短信是微府昨天剛結了貍力的單子就給他發過來的,紀晗在手機裏翻了翻,說道:“哦,人間界有個中年男遞求貼到微府去,說找不到自家祖墳了,求幫忙。”

紹原聞言皺起眉,“找不到祖墳用導航啊,芝麻大點事微府竟然也接,還求到你這來?”

“可能沒那麽簡單吧。這人求了幾十次了,微府也有kpi,再不受理就會被紀律督查組捅到天界去。蔔達英現在忙著保自己的小弟,承擔不起這種行政風險,所以開了大價錢讓我們下場。”

紹原點點頭,“那我們就去看看。”

這次的苦主名叫熊大豹,住在大都市裏已經快要絕跡了的筒子樓裏。紀晗跟紹原跟著導航找了半天,七拐八拐終於拐進這個名叫“沖鋒社區”的地界。小區沒有綠化,七層高的筒子樓樓擠樓,中間的空地停滿了自行車和小電驢。磚紅色的墻皮上全是裂痕,裂痕裏是被油煙熏出來的黃褐色。

紀晗嫌棄得整張臉都擰了起來,抱著膀矯情兮兮地說道:“這什麽鬼地方?樓都淌著油湯兒,我去,蔔達英到底是要跟我做生意還是要謀殺我啊?”

紹原聞言扭過頭跟身後的鳳凰囑咐道:“給微府記上一筆十倍的溢價,熏著你們老板嬌貴的鼻子了。等會要是不小心蹭臟了衣服,再加十倍。”

紀晗嘿嘿笑,“你是三界之內我見過最上道的,不錯。”

二人上樓敲門,這家在木門外加了一道鐵柵欄門,兩道門之間的過道上擺滿了臟拖鞋和垃圾袋,飄散著一股濃郁的臭氣。熊大豹聽見敲門聲趿拉著拖鞋出來開門,對著門外三人一狗楞了好一會。

紹原一身西裝優雅而幹練,紀晗身上那件沒什麽花紋的褂子也明顯價值不菲,至於他們背後一身名牌的鳳凰就更不必說了。熊大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拖鞋大褲衩,默默把跨欄背心扯了扯,尬笑,“三位是不是那神秘派出所派來的公幹人員啊?請進,快請進。”

這家夥還有點口臭,紀晗很不客氣地捏住鼻子,嗓音尖細地說道:“你這豬窩沒法進,有什麽話就在這說吧。”

熊大豹聞言一頓,臉上生出為難的神色,“這……鄰裏鄰居的,在這說不好。”

“路癡還怕人知道?”

“不不不,這位先生,我不是路癡,我只是……”熊大豹撓了半天頭,一拍腦門,“我知道了!樓下有家豆腐腦,這會已經錯了高峰期,我請幾位先生去喝上一碗……”

他話沒能說完,因為紀晗白眼快要翻出眼眶了。

紹原打圓場道:“我們開車來,熊先生不妨跟我們車裏說。當然,有什麽有用的東西或者線索也可以一並帶來,時間充足。”

熊大豹聞言感激道:“三位稍等,我這就來!”

紀晗看他一溜煙又跑回那漆黑的散發著油膩味的“家”裏,撇了撇嘴,斜著眼睛看紹原,“你真是會做好人啊。拿我的矯情多事襯托你的通情達理,嘖。”

紹原笑著拍了拍紀晗的手,“別挑剔了。等這事辦完,我給你開一瓶珍藏的花露,你拿去洗澡。”

卻沒想到紀晗觸電一樣縮回了手,聳聳肩膀,望著熊大豹的家裏一臉木然。紹原頓了下,正要問什麽,就見旁邊鳳凰欲蓋彌彰地移開了視線。紹原心跳一頓,默默縮回手,卷成話筒在嘴邊咳嗽了一聲。

“這樓道裏確實有點臭。”

紀晗僵硬點頭,“確實。”

屋裏傳來東西亂掉劈裏啪啦的聲音,沒過一會,熊大豹抱著一堆東西出了門,開膠拖鞋往後一甩把門帶上,大大咧咧地憨笑,“齊活了,你們帶路吧!”

紀晗正要邁腳,就被紹原拉住了。男人手伸進兜裏掏了掏,扯出一條月白色的絲綢來。熊大豹眼珠子瞪圓了,他從來沒見過這麽富貴的料子,正要開口問,就見紹原把那綢子往地上一鋪,下一秒,那絲綢神奇地延伸開,順著臺階一階一階地鋪下去,藏住所有汙穢,樓道裏頓時變得優雅而純潔。

不知是不是錯覺,周遭光線仿佛都變得高級了不少。

紹原笑得很寵溺,“別挑了,走吧。”

熊大豹心裏咯噔一聲,下意識就看向紀晗的臉色,心道這矯情的小子果然是這一行人的頭頭,旁邊那個估計是下屬。可就算是下屬,這個下屬也太暖了吧,感動得他一個大老爺們都要熱淚盈眶了。

誰料紀晗卻撇了下嘴,“有地毯不早鋪出來?”

紹原湊近他低聲道:“這不是地毯,天帝小女兒快要出嫁了,之前求我去月宮借來月光錦,看看能不能做嫁衣的料子。我是看你太嫌棄這樓了,才先扯了一塊給你墊腳的。”

紹原聲音輕,特意設了障,熊大豹聽不清,鳳凰卻能聽得清清楚楚。他兩眼一翻白,咳嗽一聲先行踩著那緞子下樓去。熊大豹不太敢直接踩上去,只能等紀晗和紹原邁開步子才跟上去,又從後面看這兩個人並肩走,心裏突然萌生一種八婆的猜測。

以他工地搬磚多年的經驗,這位高個子對旁邊的大佬已經不僅僅是對上級的諂媚了。有種暧昧的氣息在這兩位之間瘋狂擴散,雖然都是男人,但卻莫名和諧。

熊大豹嘆了口氣,感慨這仙家的緞子踩上去,整個人都酥軟,鼻子裏也香噴噴的,分分鐘想要飄起來。

月光錦一直蔓延到樓道口,踏過一寸,身後便消失一寸,直到一行人走出這筒子樓,紹原回過頭把又縮回原本大小的月光錦撿起來揣回到褲兜裏。四周無人,紀晗掃了一眼熊大豹懷裏抱著的亂七八糟的東西,說道:“邊走邊說吧,怎麽回事?”

熊大豹鼻息裏還有月光的冷香,甩了甩頭,勉強把自己拉回現實。

“幾位大佬。小人今年四十有九,老父親和老母親先後過世於九年前,小人花了不少積蓄還找了人,把老兩口合葬在一塊還算體面的墓地,年年清明、鬼節、年關都掃墓。原本好好的,可從今年開始,小人怎麽都找不到那塊墓地了。”

紀晗停下腳步,“被人挖墳了?”

“不不不。”熊大豹一個勁搖頭,從懷裏掏出一個相框,“墓地管理人員說那墳好好的,半個月前還特意幫我拍過照片,您看看……可我跑了不下十趟了,趟趟找不到,我都要絕望了。”

紹原問,“墓地在哪?”

“哦,西鞘山。”熊大豹說道:“有錢人家的精品墓園咱們去不起,西鞘山四十多年前本來要開發做旅游,結果附近煙花廠爆炸,炸死幾百人,這山就荒了。直到後來被開發商買下來做墓山,不僅價格低廉,而且不擁擠,山清水秀的,特別好。”

紀晗聞言卻跟紹原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

熊大豹小心翼翼問道:“怎麽了?我說的有什麽不對嗎?”

紀晗沒回答,只嘆口氣說道:“走吧,直接開車上山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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